漢中,南鄭。
刮了一夜的朔風停了,太陽難得的從東方升起,驅散了清晨時分的薄霧,並悄然的升至半空中,散發著光與熱,為漢中帶來一個稍微暖和的天氣。
也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漢中的掌權者,師君張魯披著一件由食鐵獸皮毛製成的裘衣,登上了南鄭高高的城樓上,他舉目遠眺,觀賞著他治下漢中大地的山山水水、亭台樓閣。
“大好河山。”
良久,張魯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感懷,感懷漢中這片大地。在他的眼裡,漢中土地平曠,五穀豐登,戶口十萬,士民富庶,是天師道基業的不二之選。
更不必說漢中北有秦嶺為阻隔,南有大巴山為險塞,東西亦有險阻,是真正意義上的四塞之國。
“嘶。”張魯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麵露苦澀,眉宇間有不能釋懷的憂愁。他的這份憂愁來自漢中南邊的蜀地,更準確些,是如今的益州牧劉璋,臥榻之側,有劉璋這樣一隻老虎在死死的盯著他,他的心境自然是一刻都放鬆不得,憂愁在心。
“師君,自成都傳來了一篇檄文。”功曹閻圃在問詢過縣寺的小吏後,尋得了張魯的位置,他急匆匆的趕到了這裡,向張魯稟告著有一封來自成都的檄文。
張魯沒有立即答話,他調息片刻後,臉上擠出一個略微輕鬆的笑意:“功曹,你且念上一念,我來聽一聽這劉璋小兒有什麼驚世之言。”
“諾。”閻圃應了一聲,撿著檄文上重要的內容念了起來。
“近來麾騎東征,荊州彆駕劉闔授首,旌旗南指,夷王高遠、豪族雍氏族滅,兵鋒所向,大軍所討,群賊無不夷滅梟首。”
“切。”張魯不屑的搖了搖頭,滿臉的不以為意:“這劉璋小兒,是打算嚇唬我嗎,我張魯立身於行伍十餘年,又豈是被嚇大的。”
“如今漢中張……,以鬼道行於漢中,惑於百姓,無故攻殺校尉龐樂、李異在前,派遣賨賊樸胡、袁約南下殘民在後,實是罪大惡極,萬惡不赦。”
“更有朝廷使者,往蜀地宣讀旨意,途徑漢中,為其所殘害,反跡劣劣,天所不容。”
“嗯?”張魯側過頭發出一聲疑問,前麵攻殺龐樂、李異以及派遣賨人南下攻打巴郡的事情他是認得,但斷絕穀道,殺害朝廷使者的事情,是他代劉焉做下的,可劉璋將劉焉摘了出去,將這份罪過全部按在他一個身上,這就有點無恥了。
“今歲多有征伐,故而無暇出兵,今敬告漢中,來年春水複生,草長鶯飛之時,吾將治步騎二十餘萬,自金牛、米倉各道一齊進兵,征討漢中,蕩漢中為齏粉。”
“二十餘萬?”張魯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這劉璋小兒也不怕把自己的舌頭給閃了,巴蜀人口雖眾,但要堆出二十萬人來,隻怕沒那麼容易吧。”
“老賊之母,今在成都,多次發書呼兒,漢中皆是不應,置母子天性於不顧,若是老賊尚且有一二良知,當負荊請罪,得母子團聚,以吾之寬仁,老賊尚得寬宥,不然,大兵到日,降之猶死也。”
念到這裡,閻圃將檄文恭敬的遞給了張魯,而後他垂手站到了一旁。
“無聊。”張魯興趣乏乏,對這份檄文最後又搬出他老母盧氏威脅他的話,展露出了麻木的神情。成都那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用他老母來威脅他了,這次數一多,容不得他出現脫敏的情況。
“功曹,你怎麼看。”張魯問起了自家的智囊,想知道閻圃對這份檄文的看法。
閻圃斟酌了一下,思路清晰的開口道:“檄文上言,步騎二十萬,來春發兵漢中,這兩件事當是無稽之談……正如師君所言,巴蜀人口雖眾,但要在開春的時候,舉兵二十萬以向我漢中,是斷斷不可能的,以我之間,有六七萬人就算不錯的了。”
“其次檄文上言來春發兵漢中一事,今年蜀地連番幾場大戰,又有趙韙引發了一場內亂,雖然這些亂子都被迅速的平定掉了,但是錢糧上的損耗肯定是有的,而且不小,蜀地雖然富庶,但要想在開春就攻打我漢中,隻怕打著打著就糧儘退兵了……根據劉璋的行為觀測,他不是這樣的無智之人,定然是會等到夏收之後,兵精糧足,然後再發兵攻打我漢中。”
“功曹所言甚是,這劉璋小兒淨是拿一些大言來唬我們,隻怕是想嚇的我們將丈夫都征調到陽平關據守,廢棄了春耕,造成我們來年糧草短缺。”張魯順著閻圃的思路開展了一下,大概猜測了一波劉璋的險惡用心。
閻圃恭恭敬敬的讚同道:“正是這個道理,兵法,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劉璋為人狡黠,不下其父,定然是有什麼陰招都會往我們漢中招呼……但話雖如此,陽平關重地,是漢中的性命所懸,不可不慎之,師君可以發文書兩封,一封與新陽平關守將李休,一封與師君的弟弟,讓他二人小心戒備,不使成都有可趁之機。”
“這個自然。”關於閻圃的建議,張魯應了下來,同時他不由感慨了一聲:“向來我是沒有窺伺巴蜀的想法了,隻不過想著代成都鎮守漢中,為一方諸侯罷了,可這劉璋小兒對我不依不饒,幾次三番同我交鋒,想奪取漢中,著實可惡的緊……到時候兩軍交戰、兵鋒一起,不知有多少百姓流血哀嚎。”
麵對張魯拋心置腹的話,閻圃麵色平靜的站於原地,他等上了片刻才附和了一聲:“師君有此仁心,他人卻未曾有的。”
緊接著閻圃通報起了另一項事情:“師君,近來漢中各縣皆有成都的細作張貼告示,捏造師君的過錯,並蠱惑漢中的豪族,讓他們等日後成都大軍到時起兵作亂,更是言明隻要不依附師君,並據守城池的,便是有大功的。”
“劉璋小兒。”張魯咬牙切齒,對於劉璋這等煽動民夷的行徑,表示了憤慨。他知道,現下的形勢是劉璋強,他這方比較弱,說不得就有許多牆頭草兩邊倒,做出聯絡成都的勾當。
“以功曹之見,應當如何料理此事。”
閻圃撫了一把胡須,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這件事情是有些麻煩的,以前張魯崇信鬼道,漢中多有世家是看不慣的,隻是張魯勢大,容不得他們不低頭,現在劉璋方麵挑頭的話,漢中世家有了選擇,多少會有些不安分的世家會做出叛逆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