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
李氏塢堡所在地,現下為安狄將軍馬騰當做了臨時駐地。
在塢堡的一間客房之中,前來拜訪馬騰,但卻不得一見的益州使者張肅閒著無事,他手捧著竹簡,細細的讀著上麵的文字,每誦詠幾句,他便放下竹簡,閉目思考一二,待理順了思路再繼續誦詠下去。
張肅的這種學習方式,是稟承著夫子的訓誡,夫子雲: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因此他自認一味的死讀硬背,讀死書、死讀書是最要不得的,讀書要將書讀活,通其文意,曉其道理,活靈活現的置於眼前,那才是讀書的真意。
時間一點點的消磨,日頭從東方升起,慢慢的攀至中天,續而一成不變的向西落去,花上一天的光陰,張肅全然沉迷於讀書一事上,於外物無有動心。
待到月色浮起,於屋外庭院中遍灑清輝,張肅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竹簡,他舉步走到庭院,在院內跺著步子,一邊走,一邊誦吟著腹中有關讚賞月色的詞句,端的是雅興非常。
可張肅貌似是在賞月,但他的心裡,卻是在揣摩安狄將軍馬騰的心思,他來到此地已經三日了,可一直沒有得到馬騰的召見,接待他的人隻是推脫馬騰有事纏身,一時間不得空暇。
這有點不太尋常。
起初興平元年的時候,故益州牧劉焉曾經和馬騰、韓遂聯手,一起兵進長安,意圖擊敗涼州賊李榷、郭汜,隻可惜兵敗離散,就此事論之,益州和馬騰是盟友故交,而如今他作為益州使者,馬騰當是放下手中的雜物,親自接待才是。
‘關西諸將,皆匹夫爾。’
這邊張肅安然就寢,那邊刺探他行為的斥候,忙不迭的來到了塢堡內最為豪華的一間屋子,將張肅今日的一言一行報告給了安狄將軍馬騰。
馬超神色淡然,他應聲作答:“父親,不如明日見上張肅一麵,看看他有什麼說辭,再做決斷。”
但似乎又說的過去。
在身影自月光下消失的最後一刻,張肅向著圓月許願道:‘願明公能順順利利的蕩平三輔,梟首李榷、郭汜等涼州賊,還關西一個太平。’
可馬騰並沒有出麵接待,反而把他晾到了一邊,隻派一名喚作龐德的校尉接待,有些小覷了他這位益州使者,顯得有些不太尋常。
說起來,邊郡之人,平生廝混在羌胡匈奴之中,通常是心性不佳,而右扶風出身,於涼州廝混長大的馬騰,在張肅眼中,也是沾惹了涼州的風氣,不將道義放在心中,唯求名利二字。
熬鷹反倒被鷹熬。
這也是有實證的,前次馬騰和益州共謀誅殺李榷、郭汜二賊,明麵上看起來是為了解救天子、拯救黎庶,可實際上不過是馬騰有私事求於李榷,李榷沒有應允,所以本來同李榷關係還算不錯的馬騰一怒之下,以當時的益州牧劉焉為宗室大臣,與他共謀誅殺李傕、郭汜。
因此就馬騰的為人來說,張肅認為馬騰不出麵接見自己是說的過去的,興平元年的盟友,到了如今的建安元年,馬騰八成是不認的,馬騰認同的,估計隻有眼前的利益。
張肅如此這般淡然的態度,讓馬騰自覺有些意料之外,神色上自然也就不太滿意。
由馬騰的為人心性,張肅推而論之,在他的眼中,三輔、涼州的亂局,未必不是緣由關西諸將大抵都是唯利是圖、棄信棄義之徒,是以昨日的盟交,變成了今日的仇敵,但待到來日,又換做親如兄弟。
他大抵猜到張肅此行前來,是為了拉攏他對抗李榷、郭汜,既是有求於他,那必然是急著見他,但如今看來,張肅該吃吃、該喝喝,每日讀書習文、潛心學習,一點急色都是沒有的。
“超兒,你怎麼看?”馬騰思索了片刻,但都定不下一個主意,他問起了馬超。
但事情兜兜轉轉,張肅那邊沒有因為馬騰的遲遲不見而生出急色,反倒是馬騰心中猶疑,有了些焦急之色,看上去後悔未能不早點召見張肅。
這是馬超一開始的打算,他本意就是儘早讓馬騰見上張肅一麵,聽聽張肅的說辭,根據張肅的說辭做出應對。隻是馬騰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磨一磨張肅的性子,所以一直推脫不見。
“將軍,益州使者今日還是讀了大半日的書,隻夜間於庭院賞了一會月色,如今已經就寢安枕了。”
夜色深了,唯餘蟲鳴鳥叫的聲音,深夜也泛起了一絲寒意,張肅緊了緊身上的單衣,留戀的瞥了一眼月色後,他踏步向著屋內走去。
“就這?”馬騰的麵色有些不太滿意,他將張肅晾在一邊,不予召見,就是為了使求見他的張肅心中焦躁起來,行為上進退失據,他也好在後麵的會麵中壓張肅一頭。
張肅雖然對涼州人沒有太大的偏見,可涼州人一個兩個,大多是無信無義之徒,就比如李榷、郭汜二賊,時不時引兵互相攻伐,時不時又親如兄弟,反複無常,難以揣摩,是故他多少對涼州人有些看輕。
因利合,因利分,結盟背盟,都隻為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關西諸將心性如此,三輔、涼州又如何能安定下來,黎庶百姓又如何能得太平。
“也好。”有了一個台階,馬騰順著台階就下去了:“明日不必太多人,就三五人同張肅見上一麵。”
雖是同意了召見張肅,但馬騰留了一個心思,他不想同張肅的談話被太多人知道,有意減少了
翌日。
剛剛吃過朝食,馬騰就急不可耐的想召見張肅,但為馬超所阻,認為太早召見顯得底氣不足為由,拖上了一時三刻,方才遣人去召見張肅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