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下辯。
夏收在即,不日就要北征關中,劉璋自然不能安坐南鄭,因而他離了南鄭,一番車馬勞頓後抵達了武都的郡治下辯縣,籌畫起了北征關中的事宜。
至於銜接大前方武都和大後方蜀郡的漢中郡,這一處重中之重的關節,他托付給了黃權,由黃權鎮守漢中,黃權是他從郡吏一手提拔上來,加上他和黃權的妹妹黃婉有姻親在,有黃權在漢中,他就不必憂心後路生出什麼亂子。
隻是說起來,自漢中通過秦嶺到關中的通道,由東向西有四條道路,為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劉璋如今抵達武都,顯而易見是打算從陳倉道進軍關中,而沒有去考慮另外三條道路,尤其是循秦嶺而東、十日可至長安的子午道,也即是魏延的子午奇謀。
這裡麵劉璋有著一番自己的考慮,雖說關於魏延的子午奇謀,後世之人大多貶斥諸葛、尊褒魏延,認為諸葛亮過於謹慎的習性,致使蜀漢失去了一舉拿下關中的時機,同時失去了中興大漢、還於舊都的機會。
但是,子午奇謀的成功,第一需要十天走完子午道,也即是十天走完三百公裡左右的山路,首先天時不可或缺,這天氣得晴朗,不能有太差的天氣,其次地利也需要保證,不能出現道路塌方或是道路泥濘難行的情況。
此處假設魏延是一名幸運男孩,能在十天走完了近三百公裡的子午道,然後在魏延抵達長安時,就需要如魏延所夢想的一樣‘楙聞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長安中惟有禦史、京兆太守耳,橫門邸閣與散民之穀足周食也。’
議論至此,益州東西南北四麵,西麵和南麵不用說了,一個青藏高原、一個南中之地,是不會有什麼憂患了,而東麵的荊州劉表需要應對西麵的張魯和東麵的孫策,一時間對蜀地也不會有什麼危害,況且益州和荊州處於結盟的狀態,劉表不會不顧慮道義,至於北麵,劉璋眼下征討的就是北麵,也即是劉璋不用顧忌其他方麵,隻需專意北方即可。
順著一句信心十足的回應,法正向從事鄭度分析了起來:“張魯士眾雖弱,可上庸之地有四塞之固,可比漢中,此外張魯為人狡黠,以鬼道惑人,士庶多為其所惑,用心用命,而荊州雖說士眾遠甚於張魯一方,但統帥大軍的蔡瑁、張允二人,習於水軍,卻是對陸地交兵不甚了了,且蔡瑁、張允二人非是一流的良將,因而恐是難於攻滅張魯、吞沒上庸……兩方的戰事,必然是遷延日月、曠日持久,非是一時能決定下來的。”
“而如今袁術遣孫堅之子孫策發兵揚州,孫策驍勇,不下於其父孫堅,眼下吳郡、丹陽、豫章等郡皆是為孫策所下,而今劉景升與袁術所據郡縣已是接壤,慮及袁術對荊州窺視之心,再加上孫策同劉景升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思來劉景升方有憂於東方,無暇西顧蜀地也。”
因而如果在上庸的是張魯,鄭度自認漢中沒有什麼隱患,但換做荊州攻滅了張魯,一舉拿下了西城、上庸、房陵三縣,荊州和漢中接起壤來,這就需要憂心了。
雖說荊州牧劉表雖是沒有什麼進取心,可荊州土地千裡,帶甲十萬,是不可小覷的對象,怎麼都需要提防一下。
這裡考慮到諸葛亮走的是崎嶇難行的蜀道,斜穀方麵曹魏也不是沒有防備,可能中途會受到阻攔,而曹魏此時的首都是雒陽,豫西的道路既寬闊又平坦,軍隊又是在國中行軍,不用考慮道路上有什麼阻攔,是一路坦途,這最後一條也是難以實現。
鄭度聞言點了點頭,而這邊劉璋輕輕一拍手中的玉如意,他麵露微笑,稱讚起法正:“孝直之言,與我暗合也。”
“據傳孫氏乃是孫武之後,見著孫堅和孫策父子的武勇和用兵,想來不虛也。”鄭度感慨了一句,接著他直直的歎了一聲:“久聞袁術有不臣之心,欲謀自立,如今揚州大半郡縣落於其手,外加徐土豪傑多為袁術所誘,若是日後袁術再圖荊州,恐怕其勢已成,難以製衡,為明公之大患。”
劉璋拿起案幾上晶瑩剔透的玉如意,輕撫一下後,卻是沒有言語,而是瞥了一眼法正,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向閒暇的法正問道:“孝直可知其中緣故?”
不同於鄭度的半信半疑,軍師中郎將荀攸在聽完劉璋對袁術的評價後,眸子裡閃過幾縷精光,不著意的點了點頭,隻是沒有追言什麼。
荀攸依據手中的信息,他補充了一句:“此外荊州東有袁術,先前袁術在南陽郡時,便與荊州牧劉景升相爭過荊州,不過因為袁術麾下大將孫堅一時不慎、中伏而死,導致袁術失卻了爭奪荊州的機會。”
就算考慮到當下李榷、郭汜隻據有關中之地,同據有北方的曹魏勢力強弱、形勢不同,但劉璋思來李榷、郭汜不是凡俗之輩,是在涼州打老了仗的,用兵的能力不可小覷,肯定會對子午道防上一手。
“哦。”鄭度先是應了一聲,然後微笑著問道:“明公何以有如此推斷?”
更為重要的是,後世類似子午奇謀的計策,基本都是失敗的結果,就比如三國曹真經子午道伐蜀,碰上天降暴雨,行軍一個月連子午道的一半都沒有走到,最後隻得灰溜溜退兵而還,再比如明末闖王高迎祥打算致敬魏延一波,經子午道行軍奇襲關中,結果在穀口見到了等了他很久的孫傳庭,一代闖王直接被俘。
“如果張魯為荊州所攻滅,而後漢中同荊州接壤,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從事鄭度道出了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