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下辯。
北征關中的會議還在進行當中,聽得從事鄭度感歎李榷、郭汜一方彙攏的賊眾有三四萬人,算是個不小的數目,劉璋明白鄭度這是憂心此次北征的兵力,定額隻在五六萬人,和關中的賊眾相比差距不是很明顯,也就沒有十拿九穩的勝麵。
其實以劉璋目前擁有一個安定和完整的益州,沒有經過曆史上趙韙之亂、劉備入蜀、曹劉爭奪漢中、曹操遷走漢中士民、劉備征吳之敗等一係列損耗人口、破壞地方的禍事,他所能掌控的人口、財富是遠勝於三國時期的蜀漢,而他這次北征所動員的兵力隻有五六萬人,還不如蜀漢滅亡時的兵力,畢竟蜀漢滅亡時可是計有帶甲將士十萬二千。
而這其中,是有多番原故的。
自興平元年劉璋繼任益州牧以來,稱得上是無歲不戰,巴郡、南中、漢中、武都,一場戰事連著一場戰事,幕府沒有片刻喘息的機會。
雖是劉璋每戰必勝、攻無不克,但以農業社會的生產力,不過是勉力支撐著這些戰事罷了,州郡的府庫處於空曠的情況,到了如今的建安元年,他又要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關中之戰,三軍所能依賴的,隻得是眼下在即的夏收賦稅,以及蜀地豪族世家手上購來的糧草。
所謂‘三年耕,有一年之蓄。’也就是農業社會下,連續三個豐年,才能攢出一年的儲蓄,而劉璋眼下隻有益州僅一年的賦稅儲蓄,是萬難供給十萬大軍征伐,是以經幕府官吏一番計較統籌下,他決定出動五六萬人征伐關中。
出動五六萬蜀兵北征,所需耗費的糧草輜重數目就不是那麼艱難,其次五六萬人,比起李榷、郭汜一方的兵力也還是有優勢的,最後,劉璋自認以他眼下的軍事能力,調配十萬大軍的話,著實有些吃力,他不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能操縱起那麼多的軍團作戰。
考慮到後勤的壓力和自己的能力,所以劉璋這次北方隻打算動員略勝於李榷、郭汜一方的五六萬兵力。
麵對從事鄭度的感歎和擔憂,軍師中郎將荀攸安撫了一句:“李榷、郭汜一方,招誘涼州羌胡,勾結關中諸將,加之引來舊時的涼州諸將,然後彙得兵力三四萬人……這三四萬人,互不統屬,無分上下,之所以糾集在一起,要麼是如涼州羌胡受到李榷、郭汜重利誘惑,要麼如關中諸將擔憂明公入主關中後失卻權柄,因而這些人的目標不一樣,念頭也是不一樣,稱得上是一群烏合之眾、蜂營蟻隊。”
“若是戰局有利於李榷、郭汜,彼等尚可合兵一處,與我蜀地抗衡,若是戰事稍有不利,必然是作鳥獸散、四處竄走。”荀攸針對李榷、郭汜一方的陣營進行分析,他言語淡然卻是自信十足:“似這等各有異心的團夥,縱使有百萬之眾,亦不足為慮也,更何況其兵力尚且不如我們,何足憂也。”
“我軍上下一心,群龍有首,加以甲堅兵利、精銳之師,破此賊寇,不過是反掌而已。”青年銳氣的法正應和了一聲,對李榷、郭汜聚攏起來的賊眾他並不放在眼裡,他所計較的隻是如何花更小的代價去拿下關中。
在荀攸和法正的壯氣下,鄭度蕩平了心頭的憂慮,他臉上泛著光采,點了點頭道:“如荀主簿和法校尉所言,卻是度多慮了,似李榷、郭汜彙集起來的賊眾,縱使有一二驍勇,然兵力遜於我軍、軍心士氣低於我眾,當是敗於我手也。”
此處鄭度念起了一樁事情,他續言道:“況且有明公前麵傳至關中的檄文,明明白白的告訴關中父老,這一趟隻誅殺李榷、郭汜,其餘歸降者不問……想必李榷、郭汜所招誘拉攏起來的烏合之眾中,定然有人安懷異心,意圖撥亂反正、棄暗投明,隻待明公大軍北上,聯絡溝通後為我軍暗子,背刺李榷、郭汜二賊。”
鄭度展望了一個美好的念頭,他認為在劉璋隻求誅殺李榷、郭汜的情況下,除卻腦袋蠻憨的涼州羌胡,於涼州諸將和關中諸將中,未必不會有人跳出來做反,響應蜀兵的號召,撥亂反正。
“暫且觀之。”劉璋應了一聲,他沒做肯定、也沒做否定鄭度的揣測,隻是打算先觀察觀察。
不過以劉璋腦中的思考結果,鄭度的言語大差不差符合他的推斷。
在他以大河、泰山起誓隻誅殺李榷、郭汜的情況下,涼州諸將和關中諸將之中,未必人人都願意跟著李榷、郭汜一條道走到黑,自然是會有一二名心懷二心的人跳出來,隻是眼下他還沒有傾動大軍北上,所以追隨李榷、郭汜,但心存猶疑的將領就還沒下定決心反正。
而心中意圖反正的關中或涼州將領,之所以不擔憂反正後遇到劉璋食言而肥的情況,那是因為當今之世誓言的神聖性了。
在司馬懿指洛水起誓前,遵守誓言是為人看重的,也是做人的底線,畢竟兩漢上承春秋之風,世人視信義比生命還要重要,哪怕丟棄了性命,也不願違背誓言。
就比如光武帝劉秀一統河北後圍困雒陽,麵對雒陽城內有殺兄之仇的朱鮪,他做出承諾,指著洛水發誓:‘河水在此,吾不食言!’承諾朱鮪隻需出城歸降,過往之仇煙消雲散,並保住朱鮪的爵祿。
後麵朱鮪出降,劉秀沒有食言,放下和朱鮪的殺兄大仇,封朱鮪為扶溝侯,讓朱鮪安享富貴。
一念至此,劉璋心有感觸,在司馬懿沒有破壞誓言的神聖性,同時拉低政治鬥爭的底線的當下,他在檄文中所立的誓言想必能動搖一二名關中將領和他抗衡到底的決心,背地裡和他溝通往來,有助於他順利的拿下關中。
當然,劉璋也沒有太大的指望,眼巴巴指望關中有將領反正、棄暗投明,畢竟他眼下的實力已是足以應對李榷、郭汜聚攏起來的賊眾。
而他之所以立下誓言,言明隻追究李榷、郭汜的罪責,不過是一則為了動搖一二名關中的將領,二則使李榷、郭汜不敢對前來相助他們的關中將領推心置腹,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戰術,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有利於北征關中的戰事。
會議繼續進行,法正眼眸中精光一閃,他給出了一條疑兵之計:“明公,正以為雖是今番從陳倉道動員大眾,但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等三條道路,也可以做一番文章。”
“可令黃太守著人於子午、儻駱、褒斜三道的北口多多豎立起旗幟,使李榷、郭汜心中疑心,擔憂我軍攻其後路乃至長安,使李榷、郭汜不敢長留於陳倉,同時就算李榷、郭汜一味盯死在陳倉,其軍中人心不定,也可以減輕一二守禦陳倉城的甘校尉的壓力。”
“此計不錯,懿附議。”武都太守吳懿聽完後認可的點了點頭,並向著劉璋拱手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