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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小嗎?需要睡前故事才能睡著。”

徐華燦便嘿嘿一笑,不覺得這有什麼他這種年齡的人不能做的

“我喜歡聽人家講故事,尤其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地方,道君,我和你說,我的人生目標,就是遊曆名山大川,去親自看看那些傳說中的地方,是不是真的那麼好玩。”

白儘歡看著他眉飛色舞的說起來自己的誌向,便也跟著露出笑意,也沒出口打斷。

一旁,齊經霜卻忽然插話進來道

“徐大哥,道君前輩,你們晚上要說話,躺床上說不算更好,我小,我睡地上吧。”

白儘歡:……

這又是湊什麼熱鬨,打地鋪是什麼很好的事情嗎?一個兩個都搶著來。

“彆動——”

眼看著齊經霜就要從床上跳下來,白儘歡連忙製止了他的行為,又無奈的走了過去,看著他說

“你還是小孩子,搶什麼睡地上。”

“我……”

齊經霜有些糾結的看著他,顯然是覺得兩個救命恩人都睡地上,他自己卻躺在床上實在不好,白儘歡看出來他在想什麼,便彎了彎腰,認真的看著他,溫和的說

“安心,不必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小孩子總是特殊的,你叫我一聲前輩,在前輩麵前,你可以任性一些,多些依賴,不用想什麼自力更生的事情。”

齊經霜:……

齊經霜沒有再說睡地鋪的話,隻是仰起頭定定的看著他,瞳孔漆黑如墨,瑩潤似玉。

白儘歡認真看了一會兒,竟然奇異的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些類似淚水的東西存在。

隻是並不明顯,但這也足夠讓白儘歡感到意外了,他可從沒寫過,齊經霜有流淚的時候。

白儘歡神色動了動,才翹了翹嘴角,有些好笑的輕聲說

“這是什麼表情?不會是感動了吧。”

齊經霜:……

齊經霜默默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

“我從玉州到這裡,一路上聽到很多人說到我爹,但是他們都是說不好的話,說我爹背信棄義,濫殺無辜……還說論道會將我爹的誅殺令九州齊發,我和他們說我爹不是這樣的……可是沒有人聽我的解釋。

而且,聽到我說我是我爹的兒子,也都不願意和我說話,甚至驅趕我,也有人會幫我,但是他們不過是可憐我而已,而且,聽說我要來論道會幫我爹伸冤,幫我家人尋仇,全都勸我不要來,都說我會白跑一趟,他們說的對,我是白跑一趟……

可是,可是他們說我會白跑一趟,不是覺得論道會不會替我伸冤,而是覺得我爹是壞人,論道會不會幫壞人,我是在做可笑的事情……沒有人真正願意相信我,也沒有人真正對我好,前輩和齊大哥,與其他人都不一樣,就算知道我是我爹的兒子,也還願意對我這麼好……”

說到中間的時候,齊經霜的聲音有些哽咽,然而說到後麵,卻又慢慢的順暢起來,他抬起頭看向白儘歡,神色倒是非常的熱忱堅定,大概是真心覺得,他對自己可真是與眾不同的好了。

白儘歡低頭和齊經霜對視,那一瞬間他其實想說沒必要這麼沮喪,像他這麼倒黴好像被全世界排擠的人還有六個,不過想想這麼說有劇透嫌疑而且有那麼一點缺德……

白儘歡還是咳了一聲,換了一種安慰方式說道

“外人外物,都沒有必要太過在意,你現在年紀小,所以會被這些言論困擾,等你長大一些,有了足夠高深的修為,你就會發現,旁人的言行於你而言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倘若你此刻的你無法無視這些言語,那就把這些難以承受的言行當做一種磨礪吧,人生途中磨礪越多,你才能有堅韌不拔的心性,而能修行到超越眾人之上的境界。”

齊經霜:……是這樣嗎?

齊經霜呆呆地看著白儘歡,那些書上的道理曾經也聽書院的老師說過很多遍,都是不以為意的。

然而此刻聽到眼前之人這樣說,似乎也並沒有過分的抑揚頓挫,而是溫和輕緩,也好像並不是一定要他記住明白的,但是聽著聽著,讓齊經霜回想起一路走過來的曲折,心中的怨恨竟然真的減輕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明的堅韌與激動。

齊經霜深吸一口氣,而後堅定的說

“我知道了,多謝道君,我會記得的。”

白儘歡便歪頭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

“時間不早,睡覺吧,不必想太多,至少今天你可以放鬆的睡上一覺。”

齊經霜便點了點頭,慢慢的躺了下去。

白儘歡為他展了展被褥,便轉身往地鋪的地方走,徐華燦盤膝坐在那裡,是已經脫了外衣,隻穿著雪白裡衣,不過他目光清明,看起來不像是要脫衣睡覺,而像是要起床玩耍。

白儘歡走到另外一邊,同樣除去了外衣,便躺了下去。

徐華燦扭過頭對著他,好奇的問道

“道君以前教過書嗎?這些話聽著好耳熟。”

“沒教過書,總是看過彆人教書。”

白儘歡抬眸看向他,

“大道理嘛,聽過幾遍也就會了,你是青龍部的公子,不應該從小聽著這些大道理長大的麼,不熟悉才不正常。”

“說的也是,不過我是說不出來的。”

徐華燦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後歎了一口氣,徑直趴了下去,不以為然的說

“我可沒好好聽過課,老師們的戒尺都不知道敲斷多少根了,反正我是不聽,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青龍部,隻知道聽聖天子的話,還要平白無故的對紫龍部發難,好沒意思。”

徐華燦晃了晃腦袋,覺得說這個話題是真掃興,便“哎呀”一聲,說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話了,道君,碧虛玄宮到底是什麼地方?那一天接走大皇子的是你嗎?”

白儘歡“嗯”了一聲,倒也沒否認隱瞞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就是苦命啊,整日替師尊做跑腿的活計。”

“真的是你?!道君,你不是和我開玩笑的吧?”

徐華燦卻是嚇了一跳,立刻挺起來身體,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

白儘歡扭頭看向他,是覺得他的反應有點過度,便笑道

“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

徐華燦:……

他真的受到了驚嚇。

眼前這位道君,看起來好像也沒比自己大多少,修為真的能有那麼高深麼。

“讓我想一想——”

徐華燦露出懷疑的目光,不是很敢相信,但是大哥和他說起來和這位道君交手的事情時,卻也說了這位道君實力深不可測,雖說當日也不過隻用了兩三分的實力來試探,但是能那麼遊刃有餘的破了他和楊含溫聯手做出的陣法,而且說出來他們的來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徐華燦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說

“他們都說,當日帶走大皇子的人,修為必然是十二層靈台的尊者,但是全九州都有十二層靈台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道君,你真這麼厲害,為什麼以前都沒聽說過你,也沒聽說過碧虛玄宮是什麼地方?”

“天下有千千萬萬人,你能聽說的,也許連千百分之一都沒有,況且我又沒出過碧虛玄宮,沒聽說過才對,至於碧虛玄宮麼——”

白儘歡枕著一隻手臂,抬起頭看著頭頂橫梁,燭火映照出忽明忽暗的光影,上下浮動的塵埃,與隨風飄蕩的蛛網。

他輕笑了一下,才慢慢的說道

“那是世上最寬闊無垠,幽深寂靜的地方,藏有浩瀚靈寶,無窮玄機,卻無從尋跡,若為天下知,或許天下人會趨之若鶩,但真正被選召成為碧虛玄宮的弟子,卻不一定是什麼好事,那意味著你不再是你,而是碧虛玄宮的弟子,此後需要做,且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遠離塵世,不停修行,而後去完成天道的指示,此外再無其他事情可言……”

白儘歡慢慢的放緩了語調,壓低了聲音,直到聽見耳邊傳來均勻沉穩的呼吸聲,才徹底停下言語。

扭頭看去,徐華燦已經完全睡熟,白儘歡便慢慢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齊經霜並沒有放下床簾,枕著床沿也是早已經睡的香沉。

第037章 深夜出遊

白儘歡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 卻忽然聽見了身後傳來輕聲囈語

“道君前輩,我能跟著你去碧虛玄宮修行嗎?”

嗯?

白儘歡停下腳步,感到疑惑的回頭看去, 便見齊經霜竟然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 手臂支在床上, 半趴著身體抬頭,眼睛半睜不睜的, 仍在迷蒙之中,好像是在說夢話。

但是他努力看向白儘歡所在的方向, 語氣卻認真的並不像是夢話。

“我想……成為和道君前輩你一樣厲害的人。”

白儘歡:……

他在說起來關於碧虛玄宮的事情時,並沒特意避開齊經霜,或許是叫他也聽進心裡去, 所以,現在才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這讓白儘歡有些意外。

說起來……且不論到底是不是在說夢話,倒是第一個主動要求想跟著自己在碧虛玄宮修行的人了。

可惜……可惜,如同李藏名一樣,現在還不是他進碧虛玄宮的時候, 但是白儘歡也沒打算來打消他的積極性,隻是說

“當然可以,但不是現在。不過現在你需要的是睡覺, 等你天明醒來, 我會告訴你, 你什麼時候能跟我去碧虛玄宮。”

如果天明之後你還記得的話。

白儘歡看著齊經霜露出開心的表情,然後好像了卻一樁心事, 十分乾脆的直直栽了下去,幾乎瞬間便又陷入沉睡之中。

他多等了一會兒, 確定了齊經霜不會再突然醒來和他說話,才無聲又無奈的輕笑一下。

而後轉身披上外衣,帶上裝了拂塵的布袋,便輕手輕腳的走出了屋門,天道化成的貓也徑直從半開的窗台跳了出去。

此刻已經是深夜,白儘歡走出屋門,客棧裡唯有深深淺淺的鼾聲夢話,與蟲鳴鳥叫,間或一些房屋建材之間發出的吱呀聲音 。

那似乎算不上安靜,但是這些聲響,卻奇異的讓深夜顯得更加的寂靜。

白儘歡沿著樓梯走了下去,樓下小二也趴在櫃台上睡死過去,大門虛掩著,直到白儘歡走出去,他也沒抬頭看一眼。

白儘歡直到走出去十幾步遠,才深吸一口夜間涼氣,很有些感慨的說道

“唉,竟然淪落到給人講睡前故事的地步,我真是要提前適應當爹的感覺了嗎?”

“如果都和你講的睡前故事一樣枯燥無味,那這父母做的也太失敗了。”

天道也已經沿著屋簷樹枝到了他麵前彙合,而後幾個跳躍之間,已經順著白儘歡的衣襟攀爬到了他的肩膀之上,白儘歡還沒感受完全涼爽,就猛地感到一股溫熱順著皮膚傳達心中——天道雖然隻是個係統,感覺不到冷熱變化,但是它化身實體,彆人觸碰到可是實實在在的活物。

嗯……幸好這客棧就在河邊不遠,風從河水上吹過來,透著冰涼的水氣,浸潤夜色,帶著寒涼,不然在這炎炎夏日,肩膀脖頸上挨著這麼一隻長毛貓,那可真的是一種考驗了。

白儘歡看了它一眼,想了想還是沒趕他下去,不過顯然天道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自顧自的接著剛才的話說

“我都快聽休眠了。”

白儘歡聳了聳肩,沒打算有所改進,並且覺得效果挺好

“這不正好嗎睡前故事嘛,不就是用來哄人睡覺的。”

真是什麼情況都能自圓其說啊。

天道哈出一口氣,是表示自己的無語。

白儘歡不和他一般見識,左右望了望,見周圍無人——他此刻已經走到了河邊的樹林裡,來此地的人雖然多,倒也沒第二個人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林子裡吹風。

白儘歡抽出拂塵,運轉靈氣,那本來黯淡無光的拂塵便漸漸亮起數道彩色光輝……無論看多少次,果然還是覺得拿不出手。

不過看的久了,也無所謂了,白儘歡已經過了對這隻拂塵吐槽的階段,徑直去看那彩線的長度,屬於齊經霜的那條線果然不出所料,是一騎絕塵的長線,幾乎快到了末尾。

這好感度讓天道感到不可思議,不由驚訝道

“你還沒做什麼,好感度都快滿了——齊經霜竟然這麼好騙的嗎?”

白儘歡:……

怎麼說話呢。

白儘歡收起拂塵,糾正天道的說法

“救人的事,怎麼能說是騙呢,況且愛恨隨心不摻雜質,這叫赤子之心,你的識海需要更新。”

“我的識海告訴我你其實是在睜眼說瞎話。”

天道才不信赤子之心是這麼解釋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所以你想好怎麼把他送回去淨心塔走劇情了嗎?還是你真要帶他回去碧虛玄宮。”

“帶回去碧虛玄宮不是徹底改變劇情了,我還沒瘋。”

白儘歡慢悠悠道

“我正在想,不然你以為我大半夜不睡覺,和你一隻貓來鑽小樹林,是閒的沒事乾出來喂蚊子嗎?”

天道不受控製的伸出爪子精準的拍死一隻在它麵前晃悠的蚊子,疑惑道

“難道不是?”

“……”

白儘歡懶得和他說話,隻一心想怎麼把劇情扭回去正途。

若按原劇情發展,沒人來劫走齊經霜,那他隻需要想個辦法混進去長空禪宗,做個淨心塔裡掃樓梯的小沙彌,然後一日三餐去找關進去的齊經霜談心刷好感度就行了,

現在可好了,他除了要刷好感度,還要想辦法把齊經霜拐回去淨心塔走劇情,但人都已經救出來,再送回去長空禪宗,說不好意思救人救一半後悔了,你們還是把他關淨心塔裡去吧,怎麼想怎麼奇怪。

白儘歡沉默幻想之際,天道卻不想保持安靜,反而十分犀利的指出白儘歡今日的煩惱,完全使他自作自受。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你的錯,在蓼州藍龍王府的時候,你就不該讓徐華延注意齊家——你口口聲聲說不想改變劇情,但是你做的事情可一點也沒有遵從原劇情的意思——不覺得太過口是心非了麼,我真不知道你的言行如此矛盾,到底意義上什麼,覺得難度不夠,所以要自行為自己增加難度嗎。”

“人都是矛盾體,我作為一個正常人,矛盾點怎麼了,至於這麼做的意義——”

白儘歡嗬嗬兩聲,隨口道

“好玩啊。”

天道“哦”了一聲,順著他的話涼涼的說

“確實挺好玩的,劇情變了,經曆改了,齊經霜成不了魔劍神,你寫的書沒存在意義,支撐世界的邏輯坍塌,你也就完了。”

白儘歡:……

怎麼就快進到世界毀滅自己完了的地步……這也快進太多了吧!

白儘歡幽幽的看著天道,十分真誠的求問

“你除了跟在我身邊,來戳我的痛楚,就沒其他的事情要做嗎?總是跟我身邊,會不會顯得你這個天道的存在,有那麼一點多餘。”

“我確實沒事做。”

天道點了點頭,竟然承認了自己就是閒得無聊。

“我是天道,我無事可做,對這個世界才是最好,我若有事,那就是這個世界秩序出現問題,有大災大難了——我是說在你設定之外的災難出現,到時候,我要忙起來,作為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你肯定也是不能清閒的。”

白儘歡:……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白儘歡將他從脖子上抓了下來,而後雙手握著他的兩隻前爪肋下,拉成長長的一根貓條,和自己視線齊平,然後語重心長的建議道

“閒得無聊就回去碧虛玄宮搭迷宮,師尊,徒弟請你給在碧虛玄宮裡那兩個人增加點生活樂趣,你真的做了嗎?不要告訴我你連這種事情也辦不到。”

“每次聽到你喊我師尊,都覺得背後一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天道很有些不滿的晃了晃身體,開口抗議道

“你不要隻有做壞事的時候,才想起來喊我師尊替你背鍋,而且我有沒有做,你親自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白儘歡:……

親自去看……他也能立刻回得去碧虛玄宮才行啊。

不提這件事情還好,提起來白儘歡覺得它簡直是故意找抽

“你沒做好我又不怪你,何必找這麼拙劣的借口,我要怎麼親自去看,還是說——”

白儘歡忽然頓了一下,眯了眯眼,是想到一種可能

“難道你升級係統了,現在我能從任何地方瞬移回去碧虛玄宮?”

“那當然——不能。”

天道搖了搖腦袋,打破了他的幻想,然後又說

“不過,雖然你不能真身回去,但是你可以靈魂出竅啊。”

靈魂出竅……他好像沒在原著裡設定過吧,但是放在當下這個世界觀內,好像存在也能接受,畢竟召喚死魂這種事情也存在,靈魂出竅還不算十分離譜。

白儘歡挑了挑眉,示意它繼續往下說。

“十二層靈台已經近乎神明,能修成身魂分離之態並不過分,而且靈魂出竅,可不阻天地,夜行萬裡,自然也能讓你在極短時間內回去碧虛玄宮,隻是——”

天道停了一下,才慢慢的說出靈魂出竅的弊端

“隻是靈魂出竅時,你的身體將陷入昏死之中,且無知無覺,另外靈魂出竅隻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回不到身體內,靈台就會開始潰敗,靈體修為也會很快削弱。”

“……”

這聽起來真不像是一個好主意,不過——

白儘歡想了想,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然有些距離的客棧,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打擾已經睡著的兩個人,於是便直接去了河邊,找了一條船,便往河中心而去。

他不想打擾齊經霜二人,但是也不可能去信任陌生人來替他看身體。

第038章 迷宮之因

在想了又想之後, 白儘歡還是決定劃船到大河中央,遠離人跡,而後設下陣法禁製, 又留下天道化身在一旁看護。

將這一切布置完畢之後, 白儘歡便開始了靈魂出竅。

那並非是一個好受的過程, 第一次靈魂出竅,白儘歡感覺像是有一種抽筋拔骨之痛, 然而徹底脫離身軀之後,便感覺到了何為徹底的自由, 神識魂魄太過輕忽,如風似影,不過幾個踏步, 已經跨過山川江河。

白儘歡漂浮月色之中,群山之上,一陣風吹,便飄動他的身影。

本來還有些擔心一個時辰來往一趟時間會不夠,現在白儘歡甚至覺得他可以在一個時辰內遊曆九州。

不過第一次靈魂出竅,還是不要太浪了。

白儘歡定了定心神, 便朝著碧虛玄宮的方位飛奔而去。

碧虛玄宮之中,月光映照之下,一重又一重一模一樣的宮殿在黑夜之中安靜坐落, 走廊裡不時奔跑出兩道驚慌逃竄的身影, 響起一陣劈裡啪啦或者咣當作響的聲音。

再一次擺脫黑夜凝結而成的陰影之後, 姬徹天與宣濃光疲憊不堪的挨著牆慢慢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他們麵麵相覷, 對著眼前一模一樣卻又好像無窮儘的宮殿,終於是感覺到了什麼叫做絕望。

白日的時候, 宣濃光終於說服姬徹天和他一道探尋其他離開碧虛玄宮的可能,然而二人從清晨一直在重重宮闕之中轉到了深夜,非但沒找到任何出碧虛玄宮的希望,反而徹底迷失重重宮殿其中。

而且非但宮殿一模一樣叫他們判斷不了方位,每隔一段時間,宮殿內還會突然出現一些飛禽走獸,草木藤蔓,甚至連殿內幕簾杯盞,也來攻擊他們。

這一天,全用來逃跑了。

而像是要耗死他們一樣,在他們坐下後不久,便又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來。

“還來!”

宣濃光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姬徹天雖然麵容平靜,沒表露出什麼崩潰之態,卻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聲音,二人便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麵對,姬徹天隻深吸一口氣,便撐著身體要站起來。

“等等——你真的還有力氣跑嗎?”

宣濃光看著他要起身的動作,連忙趴了過去拽著他的衣袖,姬徹天停下動作,回頭看著他,說

“那也不能坐在這裡等死。”

“等死什麼啊,你真覺得我們會死嗎?”

宣濃光仰頭倚在牆壁上,沒什麼力氣的說

“我是真的跑不動——事到如今,也隻剩下一個方法了。”

姬徹天以為他要做出什麼破釜沉舟的決定,立刻也跟著神色嚴肅起來,謹慎的問道

“你要做什麼?”

宣濃光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到

“閉上眼睛,睡覺。”

姬徹天:……

這算是什麼辦法?

姬徹天跳了跳眼皮,看著宣濃光是真沒起來的意思,又聽著耳邊那越來越近的聲音,覺得還是不能坐以待斃,於是又要站起來。

“哎哎哎——你彆不信啊!”

宣濃光連忙叫住了他,撐著背後了坐直了身軀,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了底氣,仿佛找到了破解謎題的最佳辦法,連連點頭,十分篤定的說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以前想跑出去這鬼地方,每次都會出現這些迷宮,跑不動的時候就隨便找一個宮殿睡覺,等醒過來的時候就躺在床上了。”

姬徹天:……

看著他一臉信誓旦旦的樣子,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姬徹天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冷著聲音問

“你以前逃跑過,而且遇見過這迷陣一樣的宮殿?”

“那當然。”

宣濃光卻並沒察覺出他語氣間的變化,隻是點了點頭,說

“我每次想逃出去的時候,這些宮殿就會變成一模一樣……,不過以前一切東西都是不會動的,可沒這些亂七八糟會攻擊人的東西。”

得到確定的答案,饒是姬徹天有再好脾氣與休養,也忍不住氣惱

“你既然早知道逃不出,會碰到這迷陣,為何不早說?”

宣濃光看了他一眼,無辜的說

“早說你還會和我一起想著逃出去嗎?”

姬徹天:……

那大概是不會的。

說的沒錯……但是這樣隱瞞真情,未免太讓人氣惱,姬徹天覺得自己相信這個人就是一個錯誤,他徹底明白,宣濃光完全是不可信之人。

“你不會生氣了吧?”

宣濃光歪頭看著他一臉難看的樣子,覺得他這生氣來的莫名其妙,完全沒必要啊,不過,如果真這麼在意的話——

宣濃光轉了轉眼珠,立刻做出伏低做小的姿態,討好的說

“好啦,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我是真的想著也許你會有什麼辦法能逃出去啊,你也沒損失什麼,睡覺吧——我保證以後做什麼事情一定和你說的明明白白,行了嗎?”

姬徹天已經懶得理他,宣濃光便又扯了扯他衣角,說

“試試吧,閉上眼睛,睡一覺吧,你應該也很困了吧,反正我是跑不動了。”

說完之後,宣濃光竟然真的就閉上眼睛就地睡覺了。

姬徹天看著他,又聽著耳邊那越來越近的聲音,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最後再相信宣濃光一次,於是也帶著戒備閉上了眼睛。

而在姬徹天閉眼的瞬間,他們的耳邊便響起了一聲輕笑,與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

“真是兩個不聽話的師弟。”

“大師兄!”

兩個人幾乎同時睜眼,便看到一道和大師兄同樣的白色影子輕飄飄的浮現在眼前,那一瞬間兩個人全都坐直了身體,宣濃光連忙看著他說

“大師兄,你出關了嗎?”

“我隻是感覺到有人動了宮中陣法,放出神識一觀而已。”

白儘歡垂眸看著形容狼狽的兩個人,饒有興趣的說

“跑一整天的感覺如何?看來你們樂在其中。”

哪裡看出來他們樂在其中,等等——

這句話的意思是,大師兄早就知道他們這一天的狀況,甚至有可能那些以前沒出現過的,追著他們攻擊的東西,都是大師兄弄出來的。

宣濃光與姬徹天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冒出這個想法。

不等姬徹天開口說話,宣濃光便朝著白儘歡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果斷求饒道

“大師兄,我們錯了,您老人家收了神通吧!”

“錯了,也要沿著錯誤的道走出一個出路,碧虛玄宮的弟子,可以錯,卻決不能求饒認輸。”

白儘歡對宣濃光感情充沛的求饒之語充耳不聞,他是很清楚宣濃光的本性,這家夥知道錯了才怪。

“鑒於你們兩個這麼喜歡逃跑這件事情,我成全你們。”

成全什麼,二人麵麵相覷,生出不好的預感,又齊齊看向眼前這道大師兄的神識幻影,試探的問

“大師兄要成全我們什麼”

白儘歡看向宣濃光,說道

“不想知道為什麼你每次逃跑,碧虛玄宮就會變成迷宮嗎。”

宣濃光緊張的看向他,問

“大師兄,要告訴我為什麼?”

“不算什麼機密,告訴你們也無妨。”

白儘歡笑眯眯的說

“碧虛玄宮東西南北,四方之間的四道夾角,八個方位各延展而去八十八座宮殿,除了你們各自居住的宮殿,與寥寥幾座各有用途的宮殿,其餘宮殿都是一模一樣的構造,在你們試圖想要闖關時,轉動宮殿的陣法便會自動啟動,每隔一個時辰,每層宮殿會隨機左右前後錯落轉動一格,所以當你們以為你們在朝著一個方向跑的時候,有可能都在原地打轉,也有可能已經去了相反的方位,當然有那麼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你們也許能跑出去。”

宣濃光:……

姬徹天:……

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和沒有有什麼區彆嗎。

二人同樣陷入震驚之中,不過,他們震驚的方向卻各有不同,宣濃光終於明白為什麼他跑不出去,就算沒有陣法,八十八座宮殿……他隻怕也跑不下來。

至於姬徹天,同樣震驚這宮殿數量之多與陣法之妙,然而,他心中更為驚訝的是,能支撐起這麼多宮殿同時運轉……那該是要耗費多少靈氣修為。

碧虛玄宮,這個他從前聞所未聞的地方,若真正麵世,那無論是九龍部,又或者是任何名門世家,隻怕都不是它的對手。

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姬徹天抬起頭看著眼前屬於大師兄的白色影子,這一刻,他才真正下定決心,要留在碧虛玄宮認真修行,順便探尋屬於碧虛玄宮的秘密。

不過,在此之前嘛——

“了解這陣法之後,就開始你們的考驗吧。”

白儘歡彎了彎眼睛,慢悠悠說道

“升入四層靈台之前,你們可以在這裡玩得儘興,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提醒你們,卯時初至戌時末,每隔一個時辰,會有攻擊你們的幻影隨機出現,就是你們今天遇到的那些,它們雖然不會真的傷害到你們,但是讓你們感受到的疼痛卻絕對真實——包括死亡的感覺,如果想早日擺脫這種日子,那就儘早找到青冥殿吧,希望你們還記得青冥殿長什麼樣子。”

滿意的看著兩個人的表情變得驚恐,白儘歡便心情很好的離開了。

“大師兄——”

二人還想要說什麼,然而眼前大師兄的白色影子便隨風散去,是完全不給他們任何拒絕的機會。

宣濃光看著眼前那一縷光點殘影,忍不住道

“大師兄,你說了青冥殿在什麼方位,找到青冥殿之後做什麼,再離開不遲啊!”

第039章 不眠之夜

姬徹天與宣濃光二人都已經在這宮殿裡轉了一天, 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去哪裡找青冥殿。

然而光點散儘,大師兄已經收回神識, 不可能再回應他的呼喚, 聽他說話了。

宣濃光一臉絕望。

本來想的不過是一天找不出去, 睡一覺就行了,卻沒有想到這種日子還要延續很長時間。

大師兄他, 他……

宣濃光很想抱怨幾句,但是他想了又想, 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大師兄神出鬼沒,他怕如果真說出來, 被大師兄聽到,這說是考驗,實則懲罰又要加重許多了。

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就算是知道為什麼出現這種迷陣,也完全走不出去啊!

在宣濃光來回走動絞儘腦汁想怎麼求大師兄放過他們的時候, 姬徹天卻忽然開口說

“四層靈台。”

宣濃光扭頭看過去,對他突然而來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

姬徹天抬頭看向他,一臉平靜的說道

“大師兄要我們修行到四層靈台——

也許找到青冥殿, 停止這迷陣的關鍵, 就在於修行出四層靈台。”

宣濃光:……

說了等於沒說!

宣濃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氣道

“修到四層靈台,大師兄不就放我們出去了, 還用想怎麼結束這該死的陣法嗎?”

姬徹天搖了搖頭,糾正了他的說法

“大師兄隻是說要我們修到四層靈台, 沒說修到了四層靈台就會放我們出去。”

宣濃光:……

宣濃懷疑的看著他,然而他自己回想一遍大師兄說過的話,竟然真的發現大師兄確實沒說修到四層靈台就回放他們出去。

宣濃光眉頭緊了又鬆,氣道

“那要修到什麼時候去!”

“不知道,隻能加快修行速度了。”

姬徹天說完這句話,便站了起來,轉過身,徑直朝宮殿內走去。

宣濃光看著他的背影,追問道

“你去哪?”

“睡覺。”

姬徹天頭也不回,隻回答了這兩個字。

宣濃光愣了一下,而後便反應過來,若按照大師兄的說法,那留給他們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他立刻便追了過去,喊道

“唉,你等等我啊!現在咱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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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儘歡飄蕩到了半空之中,天道隨之跟在他的身側,不由道

“你還真是完全不留情,這麼折磨他們,不怕他們對你的好感度不增反減?”

“不是還有人的好感度連開始都沒有,急什麼。”

待在這裡的時間一長,白儘歡反倒沒有最開始的那種慌張急迫感了,大概這就是債多不愁,甚至很悠閒的反駁天道的話

“再說了,我這是磨礪他們——這點折磨算什麼,日後下山,麵對真正危害性命的危險,用到躲避危險的保命之法,他們感激我還來不及。”

天道:……

“你總是能找到理由。”

天道已經放棄和他爭論,反正好感度掉了影響的也不是它。

“所以你玩夠了,也折騰了這兩個人,現在回去嗎?我們還在碧虛玄宮內,可以用瞬移之術哦。”

天道好心的提醒。

白儘歡靜默片刻之後,才說

“距離一個時辰,還有一些時間,去看看另外一個人吧。”

天道幾乎瞬間便明白過來他在說誰,接過話道

“李藏名嗎?他似乎並不想見你,從來沒用過你教給他聯係你的那個方法吧。”

白儘歡:……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也是心狠之人啊。”

白儘歡“嘖”了一聲,好在他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倒也沒有很大的失望,反而自我排解道

“不過孩子叛逆了不理人也很正常,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嘛,總是要有人主動,好感度才會上升,不是嗎?”

天道:……

“你還記得你上一句說了什麼嗎?”

天道覺得世上簡直沒有比白儘歡更加矛盾和不靠譜的存在了

“你不是不在意好感度嗎?”

“我又在意了不行?”

白儘歡看了天道一眼,又十分貼心的解釋道

“這叫因材施教,刷不同人的好感度要用不同的辦法啊,有的人你越對他磨礪,才會讓他對你更加信任依賴,而有的人就是需要你倒貼才會漲好感度,因人而異,才是刷好感度的正確方式——不過你隻是一個係統,不知道這些也實屬正常,唉,我原諒你的無知。”

天道:……

嗬嗬,總而言之無論說什麼,最後都是它的錯就是了。

它是天道,總要承擔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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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碧血閣中的李藏名來說,這同樣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在黑暗之中睜著眼睛看頭頂漆黑的房梁,極力想要平複激動的心情,卻也隻是勉強讓心臟跳動的不那麼激烈而已。

然而他的手指卻還在發麻,微微顫抖著,明明已經洗乾淨上麵的血液,卻仍覺得血腥之氣彌漫在指尖,彌漫在鼻息,他閉上眼,便能看到死在他碧血刃之下的同伴。

他們一百二十個人,被安排在同一個院子裡,同吃同住,共同修行,如此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在他們已經熟悉了環境,並且彼此之間有了一點感情的時候,老師宣布了他們要接受的第一道考驗——那是用他們手中的碧血刃,殺掉抽簽選中的同伴。

一百二十個人最終隻有十二個人有資格去參與成為正式碧血閣弟子前的考驗,這十二個人就是從一次次的殺戮之中產生的。

而他們要殺掉的第一個人,就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的同伴,老師宣布這項考驗的時候,不是沒有引起抗議,然而老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隻是冷冰冰的說

“你們要習慣殺人,從殺掉你們的軟肋開始,殺掉你們軟弱可笑的情誼,你們才能無情可絆,無堅不摧,真正成為碧血閣的弟子。”

李藏名殺掉他抽中的那名同伴,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他的碧血刃刺入那名同伴的心脈時,他看到對方眼淚鼻涕流的到處都是,睜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與害怕,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的是——

“饒了我吧,放我出去……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或許所有人進來的時候,都對成為一名殺手沒什麼感覺,甚至還有些激動,然而當自己真正親手去殺死一個人死,才發現自己手中輕如蟬翼的薄刃是那樣的沉重,血腥之氣是那樣的令人作嘔。

應該有很多人都後悔了吧,不然為何一向喧囂的深夜,今夜卻死寂的一絲聲音也沒有。

李藏名緩緩地眨了眨眼,覺得再躺不下去,便坐了起來,看了一圈屋子裡的其他人,全都躺的平和,不知是睡熟了,還是和他一樣雖然躺下了,卻並沒有睡意。

李藏名下了床,甚至沒有披上外衣,隻穿著漆黑的裡衣,就輕輕的往外走去,他走出院門,輕車熟路的避開所有的監視——在正式進入碧血閣的第一天,他們學的東西便是如何避開守衛,這對於刺客而言,是必須要學會的技能。

當然那隻是他們這一層的守衛,更高層真正碧血閣弟子所在地方的守衛,對他們而言還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李藏名走到了那條通往懸崖的窄道,窄道的儘頭是一個半圓形的平台,用鐵條擰了弧形的柵欄擋在了懸崖前麵。

月光之下,那平台與柵欄上點點滴滴的黑色斑點分外顯然,那是他們的血。

李藏名一直走到儘頭,雙手握著那冰涼的鐵柵欄,探頭往懸崖下看。

寒風吹得李藏名獵獵作響,他其實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他還是想往下看——所有死掉的人,都從這裡被扔了下去。

包括他今日殺掉的那名同伴,他們這些人是不存在有埋葬立碑的一天的,更不可能會被送出碧血閣交還親友——哦,他們從進入碧血閣的那天起,就沒有親友可言了。

當然,若非不是已經毫無留戀,也不會進入碧血閣。

這懸崖今日吞下了他那名同伴的屍體,未來不知何時,或許也將吞噬了他的屍體,李藏名目光迷茫,他幻想自己被人一步步的拖了過來,而後扔了下去,也許慢慢腐爛,也許被鳥獸吞噬。

總而言之,不得善終。

“在難過,傷心,還是後悔呢?”

一聲輕微的歎息,伴隨一道輕微的風,從自己的頭頂若有似無的略過。

這聲音是——!

李藏名猛地回頭,便看到他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二人沉默的對視著,李藏名激動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神色也一點點變得戒備與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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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瞬間,白儘歡便已經距離李藏名在幾十丈之外,他看向天道,皺眉問道

“你說齊經霜那邊出事了?”

天道點了點頭,知曉現在不是說閒話的時候,便直接說他感應到的事情

“百折門的人找到了他們,徐華燦已經帶著齊經霜逃出去了,但是百折門的弟子仍然緊追不舍。”

“百折門的弟子應當不是徐華燦的對手,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還是回去——”

白儘歡話說了一半便停下了,他垂低頭朝著李藏名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才一時情急,飄蕩的太遠,此刻隻能看到重疊山川濃霧,卻看不見李藏名的身影。

天道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了然他的心思,便主動開口說道

“你有什麼話想和李藏名說,不如去說了再走,齊經霜那邊,我先讓化身去看一看。”

白儘歡隻是扶額歎了一聲,幽幽道

“你又不能叫世人發覺你的存在,化身也隻能是一隻普通的貓而已,去了乾什麼,喵喵叫企圖萌死對麵嗎?”

第040章 夜下暗殺

天道聽到白儘歡的話, 不滿的說

“這種時候你竟然還鄙夷我,不要小瞧一隻貓啊,關鍵時刻也能發揮很重要的作用。”

“你厲害, 行了吧, 隨便你, 想去就去好了。”

白儘歡“嗯嗯”敷衍兩聲,一邊做好了神識歸體的準備, 天道見他當真要立刻就走,又忍不住說

“來都來了……你真不打算和他碰麵?”

“不然, 我像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嚇死他的那位碧血閣同修嗎?”

白儘歡很想翻一個白眼,但是他忍住了, 又說

“再來——人我已經見到,看起來還好,如此已經足夠了,他如果想見我,會主動聯係我的。”

白儘歡說完,垂眸看了一眼重重霧靄, 而後便收回目光,頭也不回朝著來時的方向趕去。

——————

山風呼嘯,吹得李藏名發絲亂飛。

手腳同樣被劇烈的山風吹得冰涼, 卻遠不如心中的失望來的強烈。

他以為是大師兄來了, 然而站在身後不遠處山道中的人, 卻是和自己住在一件屋子的少年。

名叫雀奴的少年,從他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悄悄地跟過來了, 此刻被他發現,索性也不隱藏, 露出“果然如此”的抓包目光,又陰陽怪氣的說道

“煙生啊煙生,我說你半夜不睡覺,是不是跑出來和水苔幽會啊,哼,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之間不正常。”

李藏名:……

水苔?

李藏名的腦海裡顯出一名冷目少女的樣子,他記得有這個人,但是她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李藏名皺眉看向雀奴,莫名道

“你在說什麼?”

雀奴便笑嘻嘻的上下打量著他,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棄。

“裝糊塗啊?才良要殺你的時候,是水苔殺了他,才讓你能活著,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嘖嘖,你小子是真厲害,看著不大,倒挺會討女孩子開心,也不知道她怎麼就看上你了,長得也一般,修為也普通,法相——你的法相是蝴蝶對吧,一碾就碎的廢物,水苔不會是因為可憐才願意和你接觸的吧。”

李藏名:……

雀奴說的,是考核時候發生的事情。

白日考核時,李藏名狠不下心去殺人,抽中他名字的同伴,卻趁著他糾結時,從背後偷襲了他,然後就被那名少女直接割喉。

李藏名不是沒感覺到那濃烈的殺機,也不是沒做出反擊,隻是當他握著碧血刃轉身想要反擊的時候,那個要殺他的少年已經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身漆黑的少女握著還在滴血的薄刃,冷漠的看著他,說

“不想殺人,就被人殺,糾結和軟弱在這裡都很可笑,下一次如果你還這麼可笑,我會比彆人更快先殺你。”

李藏名看著她,心中不是沒有疑惑,他們之間並沒有說過幾句話,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這女孩為何要幫自己?而且說出這樣的話,是關心?還是警告?

無論哪種可能,都讓李藏名感到匪夷所思。

他猜不出來這女孩的意圖,又不想輕易開口詢問,於是便隻是靜靜的和他對視。

隻是不過片刻,水苔便乾脆利索的轉身離開,走出了供他們考核的院落。

此後他們同樣也沒交集——從那院子裡出來,緩過一陣後,李藏名才後知後覺的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找她道謝,畢竟無論怎麼說,她也救了自己,然而隔著人群他幾次看向水苔時,對方都無視了自己,看起來也不像是想要和他說話的樣子。

李藏名隻能暫且放下這件事情,卻沒有想到那短暫的一幕,竟然被雀奴看到了。

不過看到了,又有什麼,值得一路跟著自己過來特意提起來這件事情麼。

而且說的後半句話,更是讓李藏名感到莫名其妙。

李藏名聽雀奴一陣胡言亂語,不知道他抽什麼風,半夜不睡覺跟過來,就是要和自己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他懶得再聽,而這麼一個人跟在這裡,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便要徑直離開。

走過雀奴身邊時,雀奴又死死地盯著他,開口說道

“老師如果知道你竟然和水苔好上了,你猜會不會讓你們兩個想殺?哈哈,連尋常友情都不能存在的地方,你覺得你還能和人談情說愛嗎?”

李藏名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深深的看了雀奴一眼,動了動眼睛,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怒氣,冷聲道

“我和她沒有關係,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說完之後,李藏名便轉身離開,雀奴看著他的背影,神色卻變得狠毒起來,手中無聲的滑出薄刃,又低聲道

“拽什麼……還不是靠女人,沒了女人,你算個屁!”

李藏名驀然停下腳步。

一陣寒風順著脊椎竄出,白日考核時候那讓他時刻不敢鬆懈的殺人逼命的氣息,此刻突然出現,他甚至還沒做出任何的判斷,幾乎在感應到殺機的瞬間,便拔出了衣袖中的薄刃,轉身朝著身後那危險氣息的來源劃去。

“考核之外殺人你也會死!”

雀奴沒想到他反應竟然這麼快,自己的薄刃還沒碰到煙生,他竟然已經握著薄刃回頭。

雀奴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踉蹌,然而這山道不過容二人並排而行,實在沒有騰轉挪移的空間。

他隻是退了一兩步,便貼在冰涼堅硬的石壁 上,手腕在山石上磕了一下,立刻一陣麻痛的感覺竄出,讓他手中一鬆,薄刃便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而煙生的薄刃卻已經朝著他的喉嚨襲來。

完了!

雀奴充滿驚慌的看著眼前之人,破著聲音尖叫喊出來了這句話,才避免被立刻割喉。

然而,那薄忍已經貼在他的脖頸上,割出了一道細縫,若再深入一點,他就真的死了。

雀奴感到脖頸一陣細微卻明顯的疼痛,而後溫熱的液體一點點的流出來,他感覺到那薄刃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已經見血,這讓他立刻呼吸急促起來。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動了殺心,想笑一下維係淡定,然而卻又實在害怕笑不出來,麵容便顯得十分扭曲。

又顫抖著聲音說

“煙生……你,你不會忘了,忘了老師說過的規矩吧……你想殺了我,然後為我陪葬嗎?!”

李藏名冷冷的看著他,並沒有說話,在雀奴的臉色越來越白,呼吸越來越急促,甚至渾身無力的滑落下去的時候,他才移開了薄刃。

而後倒退著走了幾步,才收回了碧血刃,轉身踏步離開。

直到一路回去睡覺的地方,躺在床上之後,李藏名才緩緩放鬆下來,又伸出手,去撫摸了一下手腕,輕輕地注入一線靈氣,手腕上便暗暗地顯現出灰色蝴蝶的痕跡。

剛才,是大師兄來過了麼。

他努力回憶,他總覺得方才似乎有人拂過自己的頭頂,還有那道輕若歎息的聲音,他並沒有忘記,那就是大師兄的聲音。

然而他回頭的時候,卻隻看到了一個不懷好意的雀奴。

原來一切都是他的幻覺而已。

此刻再想,又覺得自己的妄想是多麼可笑,大師兄怎會來這裡找自己,當日不是已經說過,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就不能反悔麼。

李藏名靜靜地看著手腕上麵若隱若現的蝴蝶紋路,剛才他迫切的想要用大師兄教的術法,來和大師兄說點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難道要說自己後悔,讓大師兄帶自己離開嗎?

還是和大師兄說殺人的感覺很不好呢。

說了又如何……並沒有什麼意義,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那無論如何,也必須走到最後。

李藏名看了那印記許久,最終還是伸手拂去靈氣,閉上了眼睛。

手腕上的蝴蝶立刻便消失不見,仿若從未出現。

不過是一瞬間的心動而已。

白儘歡一陣心悸,而後猛地睜開眼睛,一瞬間的頭暈目眩讓他眼前發黑,耳鳴不斷,甚至覺得身軀重若千斤。

過了一會兒,這些不適症狀能夠適應之後,他才再次睜開眼睛,而後拖著沉重的身軀站了起來,扶著東西緩緩走了出去。

走出船艙後,便看到月光大盛,天地一白。

那並非是今夜的月光當真比其他夜晚更為明亮,而是因為天地間生出濃厚的白霜,將其映照的光輝彌漫。

白儘歡伸出手,眨眼之間,他的手指上也已經爬上了肅殺寒霜。

寒霜,這是青龍部曆代相傳的天賦之力,而催生出這麼強烈的寒霜——

若說徐華燦所為,那是遇到了不能戰勝的強敵,所以才放手一搏?

白儘歡神色漸漸冷凝,當下再不猶豫,抽出劍袋中的拂塵,便腳踏水麵,朝著岸邊飛奔而去。

無論是徐華燦還是齊經霜,都不該死在這裡,死在此刻。

劇情偏了還能圓回來,人要死了可就不能複生了。

蒼白色的圓月高高在上,投射下冰涼的月光,映照著無數錯綜複雜的巷口,以及在黑夜巷子裡奔跑的身影。

齊經霜看著眼前的黑色影子,慢慢後退,心中絕望的想,難道他真要死在今夜?

半夜睡得正熟時,他就被徐華燦晃醒,看到門外無數條影子晃動。

那是趁夜追殺他的人,對視了一眼,徐華燦便朝著窗子投擲飛刀,聽到一聲聲慘叫,他二人趁著窗外埋伏的人被擊倒的時間,立刻破窗逃了出去。

然而追殺的人太多,且遠比白天追殺他的那群禪宗弟子更加凶狠,他們漸漸的氣力不支,被抓住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於是,在逃跑的途中,徐華燦便想了一個金蟬脫殼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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