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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心中所想

聽聞少主人的問話, 緋下意識生出一絲戒備,是覺得他有什麼招式來對付剛開靈台的自己。

實話說,緋總覺得在剛才殺過那兩個看守之後, 那些所謂的靈氣, 卻消逝的太快, 讓他感覺到加倍的疲倦,若他現在再出手, 不一定能夠殺了那兩個看守。

至於少主人帶來的這些隨從,更不能對付的了, 不過說起來這個,緋低頭看了一眼繞在自己腳邊的紅色狐狸……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是說這隻狐狸和自己聯係密切, 可它是如何出現的呢,而且好像也氣力耗儘了一樣,在他身側疲憊的蹭了蹭,便消散而去,不見了蹤跡。

緋覺得自己心中的疑惑太多了,可他決不能問眼前的少主人, 若想得到真正的答案,大概又要等上一個月,再入夢中神宮, 去問一問神明大人——前提是, 自己能活過一個月。

緋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少主人, 最終決定還是相信他一下,畢竟少主人也沒開過靈台, 他帶來的隨從都被那隻莫名其妙出現的狐狸給解決了,無論怎樣看, 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威脅——

於是緋“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了紫珠旦的說法,而後,紫珠旦便連忙說

“那,那我有辦法!你,我帶你去城裡參加選靈會,神明大人已經降下神喻,今年的選靈會要開啟了,所有開啟靈台的少年人都可以前去一試,你……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前去參加!”

選靈會……緋聽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不如說,檀州每隔三年開啟一次的選靈會,乃是檀州最為注目之事。

選靈會,乃是為神明選取侍奉的盛事,檀州境內,十二歲至二十四間成功開啟靈台的“有靈之人”皆可參與選拔,最終會選出三十六個人,能夠有幸被送上仙山,供奉神明。

一次能夠上仙山,見神明的機會。

緋已經平緩的心,忍不住為這種想象而激動起來。

若說在昨夜之前,這種事情能夠落在他的頭上,是連他自己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畢竟選靈會這種事情,從來和他們這種出身奴婢的人沒有關係。

而參與選靈會的機會卻也很是珍貴,看似有十二年的差距,三年一次,也不過四次機會,然後選靈會乃是選純粹靈氣之人,向來都是將開靈台之人更容易選上,乃至年歲漸長,濁氣混靈,會被選中的幾率大大降低,可以說參加兩次會選中的概率已經很小,參加三次被選中的概率古往今來也不過百,至於參加四次的……一個沒有。

而今日紫珠旦卻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緋,相當於平白丟去了一次的機會。

緋也不是沒有想到,紫珠旦竟然能夠將這種天大的好處讓給自己,背後十之八九會有什麼陰謀,但……

他卻也十分明白這是自己不能拒絕的事情,他想要真真正正的去麵見神明大人,而不是隻在月圓之夜,夢中相見。

在緋沉默的時候,紫珠旦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話,於是連忙又從身上解了一隻裝飾精美的短劍雙手遞給了緋,說

“這個給你,你總可以相信我了吧!”

那短劍上麵用彩繩綁了許多的獸牙,彩石,寶珠,而其中最大的一顆紫珠子上刻著緋看不懂卻很熟悉的圖像,那是紫珠氏的身份象征。

在紫珠氏境內,自然人人都認識少主人,但在紫珠氏外,尤其是還沒有怎麼露過麵的少主人,唯有憑借信物,才能讓彆人識彆身份,他將這隻匕首給了緋,幾乎等同於將紫珠氏少主人的身份送給了緋。

緋第一反應是拒絕——他心中仍殘留著對少主人的敬畏,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伸手接過這隻短劍,然後注視著跪在自己眼前的少主人,說

“好吧,那你跟我一起去。”

紫珠旦見了他殺人的目光,第一反應想開口拒絕,但想也知道,緋不可能放他單獨離開,於是隻好答應了緋的要求,跟在緋的身邊,並且,還讓緋坐上了那隻犛牛,而他跟在一旁行走,一大批的奴婢,則綴在他們的後麵。

奴婢們尚且還在迷茫之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跟著前行,就不用死,所以他們便跟著離開。

在寂靜的趕路途中,紫珠旦還是沒有忍住開口詢問

“緋奴,你怎麼無緣無故的,開了靈台呢?”

“因為我是——”

緋並沒在意他對自己的稱呼,聞言隻是坐直了身軀,他的身上還帶著鮮血,他的懷中,是不知何時又冒出來的血紅色的狐狸。

他一字一句,讓所有人都聽清楚他的話

“天命——神授!”

這道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中,又順著長風,傳入群山環繞的仙檀山。

眾人心中齊齊一震,抬起頭看向他筆直的背影,而緋的目光,卻又落在更遠之外。

緋抬起頭眺望看向遙遠群山,在群山環繞之中,唯有一座高峰直入雲霄,看不到頂峰。

那是檀州,或許也是整個九州境內第一高山——仙檀山,山上居住者檀州供奉的神明。

緋目光堅定的看向那座山峰,他如此清晰的看清楚了自己的最終目的,他想要為了和他一樣的奴婢可以活下去,也是為了他自己……他要爬上那座山峰,親自去叩開仙宮大門,朝拜神明大人,而不僅僅隻是夢中相見。

“去仙檀山,去見神明大人。”

緋在心中默默起誓,他一定會爬上那座高峰,去見她想要見的神明。

寒風蕭瑟,帶起陣陣枝葉摩挲聲。

“阿嚏——!”

白儘歡剛從魔界出來,還沒正經找到本體合二為一,被冷風一吹,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語道

“誰在說我壞話?”

說完,他又深吸一口氣,鼻息之間乃是人間界草木清香,終於不是魔域血腥之氣,而眼前青山綠水,也並非是那魔神空無一物的虛無結界。

這是成功出來了。

白儘歡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在進入魔界前,他想了又想,還是選擇把本體放在了人間界,這樣真發生什麼意外自己怎麼也有一個完全的退路。

結果沒想到意外一來就是個大的……雖然白儘歡覺得,魔神因為感知到天道的力量所以提前醒來,結果將自己拉入結界之中,對自己而言實在是無妄之災,但要說全沒有關係,也不太對,誰讓整個世界包括背景設定都是他一手操弄出來的呢。

要怪,也隻能怪魔神睡的時間太久,分明他比天道還要厲害的好吧,竟然也能看錯,混為一談,要麼腦子不清醒,要麼眼睛出問題。

不過白儘歡也沒解釋的欲望。

而魔神親自布下的結界,白儘歡也沒有真要認真去鬥法破界的打算。

怎麼說呢,設置背景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還要和魔神對打的一天,所以稍微的把魔神的力量寫的強盛了一些,也就比天道弱那麼一點點啦。

白儘歡:……早知今日,一定寫他修為大減,一掌就能拍死,可惜世上沒後悔藥可賣,雖然白儘歡真要和他對招,最後也一定會贏,但那無疑會消磨許多時間。

他可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這裡,也並不是很想動武。

所以白儘歡選擇了直接遁逃,那句話怎麼說呢……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隻不過……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似乎有點對不起齊經霜?

白儘歡有些愧疚,但隻愧疚了一點點。

都是那麼大的人了,而且心魔已定,想想也不需要自己再多說什麼了。

孩子嘛,總是要學會獨立起來的。

白儘歡散去遮掩本體的屏障,看著閉目盤膝,端坐石台上的本體身軀,正要合二為一時,卻又忽而感知一前一後兩道靈氣自心中共鳴,那是有人動用了他留下的法印,讓他不得不止住了動作。

垂眸細思,確定了一番這兩股靈氣的來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隻因若按他的推算,其中一道屬於姬徹天的回應也就罷了,另外一道力量的來源似乎不該來的這麼快——又或者是他在魔界耽擱的時間太久?

那麼問題來了,他是在魔神那屏障裡耽擱了多長時間?

白儘歡呼出一口氣,越發慶幸自己做對了選擇。

所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魔神屏障之中的時間流逝,比之天上神界,也差不了多少,所以說,自己不逗留其中,真是明知的選擇。

還好自己快刀斬亂麻選擇立刻退出,不然,真等自己憑實力破出,隻怕世上千百年已匆匆過去,真就沒他什麼事情了。

看著近在眼前的本體,再去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白儘歡不由聳了聳肩,隻好道

“真是勞碌命,停不下來咯。”

話雖然這樣說,白儘歡手中動作卻不斷,一點靈光探入本體眉心,而後化身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不過片刻,兩道身影一模一樣的身影同時睜眼。

而後一前一後分彆化作兩道光影,分彆朝著兩個方向飛奔而去。

——————

太玄宗,三惡殿。

此乃太玄宗懲戒弟子之處,下至入門弟子,上達長老前輩,三惡殿具一視同仁,然而今日要審的弟子,卻讓三惡殿無人敢管,就算是三惡殿殿主,也退而避之,將這位犯下滔天罪業的弟子,交由門派大師兄張青陽親自來審。

而說是張青陽來審,背後卻是各峰前輩,諸殿長老在玄一正殿不知論過幾次之後,才定下的最終選擇

所以他這一次前來,也不是來審問,而是來宣布裁決結果的。

第202章 東窗事發

張青陽走入殿內, 看著站在殿中素衣去冠的弟子,心情頗為複雜。

他看向對方,對方也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甚至還朝他微微一笑, 和他問了一聲好。

如同過去無數次遇到的時候同樣, 似乎並不為將要麵臨的局麵有任何的困擾……與愧疚。

但張青陽的心情,卻與以往天差地彆。

分明眼前之人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麵容也明媚俊美,卻總讓人心中冒出寒意, 以為站在殿中的是妖魔之屬。

若非妖魔,如何能眼睜睜看著數百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並且心安理得的踩踏著他們的屍骨求生, 再來,又毫無一絲一毫的心虛,輕鬆返回宗門,輕飄飄一句諸位師兄弟氣運不濟,便隱藏下這滔天罪業,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在宗門修行?

一年前降靈門奪寶之禍, 前去參加奪寶大會的各方新秀幾乎儘數覆滅,唯有葉迷津完好無損的回來,雖然他能活著回來這件事情, 本就遭受多方質疑, 但他本就天縱奇才, 能躲開這災禍似乎也無有不妥,此事不過引起些許議論之後, 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另有幸存者的弟子逃出生天,找回宗門, 才知道當日慘狀,竟有另外一番說辭。

是說,降靈門門主固然心懷不軌,設下奪靈大陣,欲要奪取諸多弟子的靈脈為己所用,然而叫參會的各門弟子慘死其中,卻少不了葉迷津的哄騙。

當日弟子們發現誤入陷阱,危機四伏,本就人心惶惶,結果葉迷津卻趁著眾人道心不穩,竟哄騙眾人去硬闖陣法,說是找到其中出口,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讓所有人以活生生以血肉之軀耗儘靈氣,而後降靈門門主現身之時,葉迷津不顧旁人呼救,出手斬殺降靈門門主,門主即死,陣法同毀,陷入其中的人儘數隨之覆滅!

這樣說來,葉迷津才是叫諸位弟子慘死的罪魁禍首,且說不一定,本就是他與降靈門有所勾結,隻不過最後又黑吃黑罷了!

這樣的說辭叫整個武林道齊齊震驚起來,若一切皆為葉迷津所設計,那此人心機狠毒若此,斷不可留。

聯名書信送入太玄宗,逼迫太玄宗不得不早日交出葉迷津進行審問。

而太玄宗為此事先行詢問葉迷津時,後者卻隻是問

“人人自危情況之下,我自求獨活,而不與諸子同葬,難道真是我之過錯?”

他得到的回答是

“私心過重,終究不妥,況你若真自為自己謀生,而棄他人於不顧,隻怕再難保全。”

葉迷津“哦”了一聲,說

“既是如此,如果認為我有罪的話,那就認為我罪無可恕好了。”

此後,他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辯駁,直到脫去太玄宗的衣冠,被囚入三惡殿內,仍再無任何其餘的說辭。

不知是懶得說,又或者是找不出脫罪的理由,總而言之,葉迷津這番沉默的對峙,甚至連太玄宗內都無法全部為他說話,更不可能叫其餘名門世家放過了。

“宗門已經儘力,然牽涉門派太多,不得不將你交出。”

張青陽歎出一口氣,果真是覺得頭疼至極,是為眼前之人的沉默不語,是為宗門的意見不一,也是為其餘門派的緊逼重壓——

“三日後,在觀心台,武林道上將選出十二名代表人對你進行審問,而無論是誰,皆時皆可蒞臨現場進行旁觀——降靈門之禍實在牽扯甚廣,若不叫天下人對審問過程全然清楚明了,隻怕天下不服。”

停了一停,張青陽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臉龐,還是沒忍住說道

“葉師弟——我知曉你天縱奇才,不屑與人解釋是非,然此關乎你生死存亡,若三日後觀心台上,你仍和現在這般一言不發,那宗門當真保不住你,你真要死於當場了。”

“觀心?真是一個好名字。”

葉迷津平靜的聽完了張青陽的話,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也全然無視了張青陽的勸說,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過,他卻有一個要求要說。

“幸苦大師兄為此奔波,無論怎樣評判,我自認下便是,但承蒙太玄宗這許多時日間對我的照顧,我也不願叫太玄宗為難,所以,我想要提出一個要求,期望大師兄能夠代為轉達。”

有要求?那就好說了。

張青陽心中激動了一下,連忙道

“你講,不過分的要求,皆滿足於你。”

他是以為葉迷津在生死麵前,果然也忍不住想求生,於是要提一些委婉的求情說辭,或者讓幫忙找尋什麼對他有利的證物,又或想見什麼人……,然而葉迷津說的卻是:

“我隻希望宗門內認為我沒錯的人,一個也不要去——這句話您也可以宣告給所有想要去旁聽之人講,我不需任何人來為我惋惜送行,也不求任何人來為我辯駁開脫,若認為我無錯,那就不要去觀心台,若認為我有罪,那可儘數去觀心台斥我罪過。”

葉迷津說完之後,對張青陽微微一笑,說

“如此,這個要求,應該有夠簡單,人人都能夠明白,做到吧。”

這個要求,確實簡單,但……卻讓張青陽無法理解他提這個要求的用意。

是不想讓為他憂心之人,看到他被審問的狼狽狀態,又或者是他是對宗門拋棄他之事灰心冷意,自以為宗門不會擔保他,所以……索性全然不做抵抗嗎?

張青陽思索片刻,才緩緩道

“葉師弟,此事不是沒有轉圜之機,你若一意孤行,宗門無法擔保——”

“不需要。”

他還沒有說完,葉迷津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以更為璀璨的笑容麵向張青陽,語氣卻也更為冷淡

“我說的很清楚,大師兄,也希望您能告知所有三日後想過去觀心台之人,叫他們能自認清楚,去了,就是認為我有罪之人,包括您——以及門外之人在內,能夠明白這一點,就足夠了。”

這句話,不但讓眼前的張青陽震驚,也讓門外偷聽的韓青萍也心中一跳,知曉葉迷津已經察覺他的存在。

問罪葉迷津的書函傳入宗門,不出一天便鬨得沸沸揚揚,韓青萍並不相信是葉迷津有意叫人送死,況且他也不覺得葉迷津想要活著有什麼不對,難道因為彆人實力不濟,葉迷津也要跟著送死?

但很顯然,他這樣的想法,除了引起一些弟子們同樣的同仇敵愾,卻無法抗衡宗門的決定,甚至,他連師尊那一關也過不去。

他以為師尊對葉迷津該是青睞有加,卻沒有想到此事發生以來,師尊並沒有為葉迷津說一句好話,甚至聽說他為葉迷津,還把他狠狠斥責了一番,然後關了他禁閉。

韓青萍不解,又覺得委屈憤懣,他暗中破開了禁製,找到了自己的劍,便準備偷溜到三惡殿,想要“劫牢”,然後便不幸遇見大師兄。

韓青萍隻好放棄了劫牢的想法,跟著大師兄一道來到三惡殿,卻又不知怎麼,心生膽怯,不是很能坦然的去見葉迷津,於是隻好躲在門外聽大師兄講對葉迷津的最終宣判。

卻沒有聽到這樣一番說辭。

而在葉迷津如此明確的拒絕宗門的幫助後——那一瞬間,張青陽忽然覺得,葉迷津或許從未將自己當做太玄宗的弟子。

張青陽看了他一會兒,也無法從葉迷津平靜的臉龐和漆黑的瞳孔裡看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於是隻好道

“希望你是真的清楚你如今的境況——三日後觀靈台,宗門不會對這件事情發表任何看法,這件事情,我想你也應該有資格知道。”

葉迷津點了點頭,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反倒饒有興趣的看向眼前之人,說

“那希望宗門派去的看客,是認為我有罪的長老——大師兄您會去嗎?”

若他不提這個要求,顯然太玄宗去的人會是張青陽,但若去觀心台的人便是認為葉迷津有罪之人,顯然這個問題,不會得到張青陽的明確答複了。

張青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這三日你雖然出不了三惡殿,卻也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你可以再仔細想想,若你有任何想法,儘可尋人前來找我。”

葉迷津頷首,很是客氣的和他告彆。

而後,張青陽便離開了房間,出去後看到韓青萍,也未發一言,徑直往外行走,韓青萍連忙跟上,又不相信的再問

“大師兄,難道真的要三日後送葉迷津去觀心台接受武林道的審問,宗門真要冷眼旁觀,不做任何相助嗎?”

張青陽苦笑一聲,說

“你還沒看出來嗎,是他不願宗門出手相助啊。”

韓青萍忍不住低聲嘟囔

“那不是宗門對他不相信在先麼?”

張青陽撇了他一眼,搖搖頭說

“我知曉你偏向葉師弟——但以葉師弟這般無動於衷的態度,又如何讓宗門相信他當日所作所為,一點錯誤也沒呢。”

韓青萍道

“所以就要放棄他了?”

張青陽看著韓青萍一臉不認同的表情,不由更覺得頭疼,於是停下腳步,認真的看向韓青萍,語重心長道

“韓師弟,其實葉師弟本也不適合太玄宗。”

什麼……

韓青萍一時不明白大師兄這句話的意思,便又聽張青陽歎道

“宗門乃天下道宗之首,不敢說天下入懷,慧澤百川,卻也救人水火,義不容辭,然葉師弟雖然天賦難得,為人卻實在淡漠,其性情薄寒,如漂泊之風,留不住的,況且,此事他縱然無錯,但對他人生死冷言相對,也與宗門格格不入……此事如今天下見傳的沸沸揚揚,宗門內不予責備,亦是看他天縱奇才,且也算為宗門奔走謀力,所以格外施恩,不忍再加苛責了。”

第203章 禍害一個

韓青萍麵容幾多糾結, 似乎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也隻是不確定的吐出一句

“所以真要眼睜睜看他送死?”

張青陽:……

所以自己苦口婆心說這麼多,就隻在意這一點是嗎?

張青養也很是無奈了, 懶得再和他說太多, 隻道

“宗門不會在觀心台上出麵, 無論最終葉迷津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是想生, 還是想死。”

然而韓青萍卻陷入自己的死腦筋裡,聞言, 更是確定自己的猜測,心中冰涼一片

“宗門……果然是選擇拋棄他的麼?”

張青陽本就事務纏身,為葉迷津之事更添許多麻煩, 讓他焦頭爛額,此刻實在無法浪費過多時間去開解韓青萍——也是覺得,韓青萍不過是因為和葉迷津關係好些,一時想不通,過後也該慢慢自我紓解,於是, 也沒再過多留意韓青萍的狀況,便隻說道

“是他要和宗門斬斷聯係——韓師弟,你也聽到他說的話, 此事宗門再無插手之機, 這些時日, 你也靜心修行吧,莫要再想著劫牢之事了。”

說完, 張青陽便徑直離開,徒留韓青萍站在原地發愣, 一時有些心虛,原來大師兄是早知道他有劫牢的心思,一時又覺得不平,就隻為一個人的說辭,便讓天下人全都信服了,來群起而攻之,非要葉迷津認罪伏誅嗎?

片刻之後,韓青萍衝入三惡殿內,叫住了正要離去的葉迷津,勸說他道

“葉師弟,我知道你目下無塵,被人誣陷,也不想開口和人多費口舌,但事關生死,你有苦衷,一定要說出來才行啊。”

然而葉迷津卻隻是平靜的看著他,說

“我沒被人誣陷,也沒有任何苦衷。”

不過一句話,將韓青萍所有勸說的言語全都擋在口中。

韓青萍沒想到他到現在還在“置氣”,心涼了半截,不由道

“難道你真願意蒙冤而死?”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葉迷津輕輕搖頭,說

“我不會蒙冤而死,韓師兄,不必為我擔心。”

韓青萍心中立刻又生出希望,他就說葉迷津這樣頂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任人擺布定生死,連忙問道

“你有辦法應對觀心台上的問罪?”

葉迷津神色飄忽,心不在焉的隨口道

“或許有吧。”

什麼叫或許有呢。

韓青萍心又一緊,也並不在意他散漫的態度,隻問

“那你可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葉迷津看著他一臉緊張激動的樣子,知道自己如果不給他找點事情做,今日是不會得任何的清閒的,於是想了想,說

“如果師兄真心想要幫我的話,那麼,就請韓師兄替我將我的扇子取來吧。”

韓青萍是真心想要幫忙,結果認真聽他說完話,差點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一把扇子!”

雖然無論遇到什麼事情,葉迷津好像都能夠輕鬆應對,從來沒什麼緊張焦慮的情緒,但這也太過悠閒了,好像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樣。

然而葉迷津卻還是微微笑著,又好像也覺得死到臨頭還惦記一把扇子很有些不知輕重,於是配合做出有些苦惱的表情,說

“沒辦法,這隻折扇是故人所贈,總不好將其丟棄在外。”

葉迷津如今被囚三惡殿內,雖念其全程配合,認罪態度良好,未有任何逃跑的表現,所以並未對他刑罰加身,卻也去冠去袍,不過一身素衣,發絲也隻被一條帶子係在腦後,其餘一應身外之物,更是不許攜帶身邊的。

韓青萍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葉迷津的那一隻折扇,確實是從上山的時候就拿在手裡的,從未叫彆人觸碰過,就算是自己,也不過隻有一次拿在手中觀賞的機會——但他實在沒什麼鑒賞扇子的水準,除卻覺得用料不俗,此外再看不出來那扇子有什麼玄妙的地方,況且他也說不出來用料怎麼不俗,最後也隻能疑惑著還給了葉迷津。

如今想來,果真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於是韓青萍點了點頭,道

“那好吧,你等我,我很快給你送來。”

然而話是這樣說,想做到卻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韓青萍回去的時候,便見師尊於化嶺已經等候在了庭院之中,見到他躡手躡腳的進入庭院,臉色很冷,語氣也很冷

“既然已經和他告彆過,那就安心修行,日後不必再見他了。”

雖然未點名字,但師徒二人心知肚明說的是誰。

“師尊!”

韓青萍停下腳步,一時間連偷溜出去的心虛也忘了,隻看著師尊,據理力爭道

“弟子明白,師尊自有苦衷,不好為葉師弟說情,但我不過是普通弟子,不想眼睜睜看著葉師弟蒙受不白之冤,就此隕落,想要為他做些什麼……難道還不能隨心所欲嗎?”

隨心所欲?

於化嶺嗤笑一聲,說道

“我看你是瘋癲了,你怎麼就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況且他需要你為他操心這些麼?自作多情!”

韓青萍霎時間通紅臉頰,磨了磨牙,低聲道

“那也不能……真讓葉師弟孤身一人,以為無人在意他的冤屈生死。”

可是於化嶺卻不聽他任何言語,直接動手將他再次關了禁閉,下的禁製更是比上一次厲害,任憑韓青萍怎麼說,也不為所動。

而後三天時間,韓青萍全用來對付禁製了,等到他將禁製徹底破開,還沒高興起來,先被屋外的場景嚇了一跳。

他所居住的庭院裡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激動的看著他,壓低聲音說

“韓師兄!你如果是要去救葉迷津的話,咱們一起吧!”

韓青萍:……

葉迷津什麼時候禍害了這麼多人?

韓青萍一時無語凝噎,他自己想出去還偷偷摸摸的,帶著這麼多人,那不是明晃晃的要造反?真不知道葉迷津到底在宗門結交多少人脈了。

但這委實有些冤枉葉迷津。

雖然葉迷津對人利用起來並不手軟,但他也確實沒花什麼心思去怎麼經營人脈,隻是他天生一副俊美麵容,天生愛笑,就算是不做什麼,也能叫一部分弟子來為他心動。

況且他天賦高,一兩句話就能把晦澀難懂的經文道解說的通透明了,偶爾心血來潮和人對招,多不過十幾招,就能將人的破綻短處看的明白,所以縱然他不主動和人結交,卻也叫人難免自動的來討好他,得一兩句的指點迷津,便很是了不得了。

隻不過葉迷津習慣獨來獨往,他心情好呢,誰和他說話他都會應上一兩句,縱然偶爾會說一兩句刻薄的話,但總是玩笑著說出來,也不會叫人對他生惱,隻麵紅耳赤,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蠢笨,因而又更加對他羨慕起來。

而他心情不好,或者說葉迷津的常態,是沒有人能找得到他的,並且他的屋子下了禁製,誰也進不去,想要守株待兔更不可能,而真要守株待兔,就算是凍死庭院前,也感動不了他。

所以葉迷津引人追隨他,卻也不敢靠他太近,又因為隔著距離,反倒是對他更為崇敬了。

葉迷津這次遇難,沒見他有任何反抗,就被輕易的關押起來,又要送去觀心台給武林道所有人審判,太玄宗自然有弟子幸災樂禍,或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也有受過葉迷津恩惠,或對他有仰望之心的弟子,便如韓青萍一樣,很是為他不平,夜間坐在一起,這憤憤不平之心集中起來,很是讓人迷失了心智,竟然下決定要結伴去營救葉迷津了。

而要行動總是要有個領頭人,眾人自然就想起來韓青萍了。

韓青萍雖然很擔憂帶著這麼多人大張旗鼓的,說不定院門都出不去就要再被關禁閉,可是這麼多人站在麵前,如何能讓人失望?於是想要救人的心情更為堅決了。

又因時間緊急,韓青萍也不再多說什麼,找到葉迷津的扇子,便帶著一眾弟子往山下跑。

葉迷津是三日後天色未亮便被押走的,韓青萍晚了半個時辰才破開禁製,若不抓緊時間,隻怕趕不上了。

一行人偷偷摸摸走到山腳,正為一路上沒遇到什麼阻礙而慶幸時,便見韓青萍的師尊於化嶺與大師兄張青陽等在路口,不知道已經等了多長時間。

看到他們果然出現,而且打頭的一個就是自己的親傳弟子,於化嶺的臉色很是不好,倒是張青陽竟然還能輕笑出來,還很有心情的和於化嶺低聲調侃道

“葉師弟能讓這麼多弟子為他奔走,還真是有些本事的。”

於化嶺冷冷道

“禍害一個。”

張青陽聞言“咦”了一聲,有些好奇的詢問

“我記得師叔對葉師弟不是青眼相加麼,怎麼他一朝出事,師叔卻並不為他說情呢。”

於化嶺隻道

“宗門裁決,吾身為表率,斷無徇私之意。”

話雖然是這樣的說,但真正的原因……卻是隻有他自己明白了。

如果他沒碰見明濟心,若明濟心沒和他說過那些話,問罪葉迷津的信件上門,於化嶺或許比自己不爭氣的弟子更早去為葉迷津反抗宗門,然而事實卻是,明濟心的猜測與今日得到印證,如此叫他不得不去懷疑,當初其餘人全死在降靈門,是否真是葉迷津故意而為。

若他是故意……叫旁人的性命來做他生還的墊腳石,於化嶺隻感覺心中發寒,因為他竟覺得,此事葉迷津真的能夠做得出來,便如他日常和其他弟子在一起玩笑,眼底卻沒什麼真情,不過是維係正常的往來罷了。

第204章 最後一程

縱然葉迷津沒有謀害之心, 但他如此冷血冷情,視旁人性命與無物,卻也叫於化嶺不能苟同, 可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弟子, 他也不願落井下石, 所以不過作壁上觀罷了。

彼此間沉默片刻,於化嶺又開口道

“若當初將他拒之門外, 今日也不必為此煩憂。”

“可惜往事不可追,隻能向前看了。”

張青陽扯了扯嘴角, 他有很樂觀的心態,但如今多事之秋,各方信息推演起來, 冥冥之中都帶有不祥之態,真是想要找到一個讓人感到輕鬆愉悅的事情,都有些困難,但他是門派大師兄,無論前情如何糟糕,也必須做出穩妥自如的狀態。

便如此刻, 他看著山上速度明顯降下來的諸多弟子,神色也不免變得更為深重,帶著化不開的憂慮, 但說出來的話, 卻還是習慣性的朝著好的方向去言說。

“九州世子入都之後, 承陽便閉門謝客,誰也進不去王都, 不知王都內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不是好的征兆, 隻怕世情瞬變,亂世要來,宗門總是需要做應急的打算。這些弟子若能就此返回,也算迷途知返,若不願……所謂福禍相依,或許亂世開啟,不在宗門反倒能避開災禍,而以韓師弟的能為,說不一定,也能另有一番天地。”

於化嶺卻沒這麼好的展望。

“他若執迷不悟,我看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話之間,眼前這群弟子已經儘在眼前,於是二人便閉口不談了。

一群人再怎麼磨磨蹭蹭,也還是要麵對眼前兩個攔路虎,隻是不等他們想個好借口,就先被大師兄戳破了他們聚眾下山的緣由。

張青陽的神色從眼前這一群青蔥弟子身上一一略過,心中略過歎息,然後開口說

“你們若真為葉迷津之事下山,那即日起便不再是太玄宗的弟子了。”

所有人愣住當場,不知大師兄這話何意,但不等他們問出疑惑,張青陽便詳細說道

“太玄宗避嫌,包括押送葉迷津的弟子在內,除卻前去的朱長老,王長老外,觀心台問罪之際,任何太玄宗弟子不得出現在觀心台上,否則——一律視為叛除宗門,此後不得再以太玄宗弟子自居,此一點早已經告知武林道眾人皆知,所以,是要下山還是留在宗門,做個選擇吧。”

說完之後,張青陽便站在一側,為他們讓開了下山的通道。

竟是真的不做任何阻攔,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卻已經將這些弟子一腔熱血霎時間被冷水澆個透涼。

眾人麵麵相覷,都是驚異的神色,他們是想著去劫道救人,卻沒有想過背棄宗門啊。

原想著互相鼓勵,無論大師兄與於前輩勸說什麼都不為所動,但現在卻是給他們讓開了道,也沒有人敢真的拿自己的道途開玩笑,就這麼邁腳下去。

一片沉默之中,最終仍是韓青萍咬了咬牙,第一個低頭匆匆往山下走去,他不敢看師尊的神色,但在下了幾步台階之後,還是被於化嶺叫住了名字。

於化嶺的語氣之中不免帶上嗬斥與怒氣

“青萍,你真要叫我失望?”

韓青萍驀然停下腳步,握緊了手中的劍,他深吸一口氣,而後才快速轉身,然後朝著於化嶺跪下磕頭三次,那聲音砰砰響,聽的人心驚膽戰,好像不是磕在石板上,而是直接磕在心裡一樣。

而等韓青萍抬頭,額頭上竟然通紅一片,絲絲縷縷的浸出血絲,彙聚成一滴血珠,順著眉心,悄無聲息的落了下去。

韓青萍通紅雙目,雖未落淚,然聲音卻已然帶著淒切

“弟子辜負師尊多年苦心栽培,乃是弟子不忠不孝,然弟子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葉師弟送死,因為一個不明不白的人言,武林道便信以為真趨之若鶩,一定要將葉迷津就這樣蒙受不白之冤,逼死觀心台上,世上豈有這等荒謬之事!——今日之後,弟子縱然不能再以太玄宗弟子自稱,然弟子仍是師尊的弟子,此事至死不改!”

說完之後,他便緩緩站了起來,再朝於化嶺行了一道弟子禮,便猛地轉身,下決心離開了山門。

於化嶺注目他離去的方向,終究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他似乎蒼老無數。

而身後弟子再三猶豫,涉及道途,到底是讓不少弟子清醒過來,能進入太玄宗本是不易,豈能輕易說舍棄便舍棄了。

卻也有幾個人猶猶豫豫走了出來,然後一如韓青萍一般,麵朝宗門磕了三個頭,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追隨韓青萍離去。

零零散散,共有三十六人。

觀心台位於太玄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峰上,不算什麼很有名的地方,經行道路大多是偏僻小經,路上寂靜無人,平添無數蕭索。

而在距離觀心台不過數裡的路途時,韓青萍等人緊趕慢趕,總算是追上了被押解的葉迷津,兩側十名弟子看守,葉迷津被關在四麵透風且沒頂的囚車裡,正盤膝坐在裡麵閉目養神。

他雖然是被囚的罪人,但坐囚車內,素衣散發,卻仍是一派輕鬆灑脫的意境,仿佛坐在步輦之中。

囚車之外,又有兩名長老領路,看到韓青萍他們雖然沒開口驅逐,卻也沒讓停下來。

於是韓青萍隻好跟著往前走,找了一個角度,喊醒了葉迷津,而後伸手一拋,將扇子從車頂拋了進去。

他突然扔東西進去,讓兩側看守的弟子緊張了一下,但見落入葉迷津手中的不過是一隻折扇,也就放心下來,甚至還去調侃的和人搭話,是說都到這種時候,竟然還送了一個扇子進來,葉師弟真是……風雅之人。

這樣的話,自然是帶著些許的輕嘲。

不過葉迷津不為所動,他接過折扇,緩緩將其打開,時隔多日,扇子上的一抹血色仍鮮豔如新,叫人見之,觸目驚心,他未發一言,便又合上扇子,也沒有問更多的問題,隻是看向韓青萍說道

“多謝師兄將扇子送來,作為酬謝,我回敬師兄一份禮物,不過那份禮物不在我這裡,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會有人將其送到師兄手中。”

韓青萍擺了擺手,不在意的說

“你我同門師兄弟,說什麼謝,給什麼酬謝,不需要啊!”

葉迷津低聲道

“很快就不是了。”

韓青萍沒聽清楚——或者說他聽到了,卻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又故作無知的問了一遍

“你說什麼?”

然而葉迷津隻是不明所以的微微一笑,而後讓前行的隊伍暫停片刻。

直到完全停下之後,葉迷津才站了起來,握著折扇朝韓青萍等人拱手拜彆——那並非是太玄宗的禮節,而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姿態

“這份禮物,韓師兄一定要收下,韓師兄,以及諸位太玄宗的師兄弟,多謝最後送我一程,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不要再跟著上山——若你們上山,便是說明心中也覺得我有罪過,我實在不想在觀心台,看到諸位的身影。”

葉迷津提出來的那個奇怪要求,自然是早就傳遍宗門和武林道,宗門內弟子討論許久,一致認為……葉師弟素來清塵無暇,完美無缺,自然是不願將自己狼狽受審,的狀態給熟人看到。

韓青萍點點頭,善解人意道

“你放心,我們絕不上山——打擾審訊,在山下等待就是。”

他是說不上山打擾審訊,卻沒說若觀心台上武林道眾人真要葉迷津當場受死,他不去救人……這是韓青萍心中一點算計,但他對上葉迷津含笑雙目,便知曉自己這一點心思並瞞不過他。

但……反正是心裡想的,又沒講說出來,那就可以完全當不存在。

韓青萍臉皮一向很厚,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且很以為榮。

混江湖嘛,就是要臉皮厚一點才吃得開。

然而葉迷津卻並沒有拆除他的小心思,隻是握著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他停了一會兒,在押送他的弟子催促前行的時候,他才深深的看了一眼韓青萍,最後說道

“韓師兄,不想後悔的話,就忘記我吧。”

說完,他便重新坐了回去,示意可以繼續前行了。

徒留韓青萍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不是很清楚葉迷津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韓青萍帶著一眾人等,又跟著走了一段路途,遠遠能看到觀心台的輪廓了才停下腳步,不再繼續前行。

他們停在山腳旁邊的樹林邊,將身上的道袍脫了下來墊在地上,既然已經不是太玄宗的弟子,何必再穿著太玄宗的衣服呢,況且——韓青萍他們坐了片刻,就見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其他門派的弟子去往山上,言語之間不外乎是談論葉迷津此事,若他們還穿著太玄宗的衣服,不免會受到一番騷.擾。

隻是這些人談論起來葉迷津,倒是很不客氣了,葉迷津的名聲響徹武林道,且不說壓的新一輩各門弟子出不了頭,連往上數的眾人也總有憤憤之心,偏奈何又找不到葉迷津一點錯處,自能暗自氣傷。

而今葉迷津被抖露出來這樣大的一個罪責,無疑算是給了眾人一個發泄的由頭,很是將葉迷津貶低一番。

所言之語,不過是他看著儀表堂堂,卻沒有想到竟是這般蛇蠍心腸的人物,甚至又平白將一些江湖上沒由頭的案子來按到他的頭上,韓青萍聽得心火生出,是想直接將這些人教訓一番,卻又在握緊劍準備出手的時候,泄了氣。

第205章 枯靈大陣

不能出手, 卻也不想再聽一些汙言穢語,韓青萍索性遠離這些同樣等在山腳的人,跑到了林子裡, 倚在樹乾上閉眼假寐。

一眾弟子跟隨在後, 三三倆倆的歇息一旁, 又有人開口說

“韓師兄,我們以後真成流浪兒了。”

語氣之中, 不免帶有滴落。

韓青萍倒是很樂觀的,隨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裡, 沒所謂的講

“大不了我們自立宗門嘛,有我在,再加上葉迷津, 保你們有吃有喝總是不愁的。”

“那倒也是!”

“韓師兄劍道高深,友遍天下,葉師弟也是天賦過人,縱然自立門戶,也肯定能有一番作為!”

“……”

於是一群涉世未深,甚至是從未涉世的弟子, 竟然真的進行起來美好的聯想,甚至開始去想若真的自立了門戶,該叫什麼名字呢。

想來想去, 也沒有定性, 倒是韓青萍看著手中的劍發呆了一會兒, 說

“不如就叫儀清吧。”

兩儀明天地,清濁自降生

人間事混混, 此劍蕩氣平

儀清是他的劍,這隻劍是師尊親自為他挑選, 說他雖不羈在外,然劍心澄明,如日月長虹,將來必能氣勢如虹,彆有一番作為。

可惜,自己卻要辜負師尊的期望了。

韓青萍下意識望向觀心台方向,心中終覺不安。

不知道葉師弟……究竟要如何應對這場幾乎注定要滅亡的禍事,逃出生天?

林木總鬱鬱,長風何紛紛

吹起心如皺,飄落總無聲

觀心台一麵臨山,一麵臨水,一麵臨木,一麵臨淵,四方景色各不相同,映照人心無數境界,是以名為觀心台。

觀心台不小,但一下子湧入數百人,卻也顯得擁擠了。

除卻太玄宗來的長老,其餘名門世家,江湖門派,雖然來的不全是掌門宗主,卻也是各家身份尊貴之人,再帶上隨行的弟子侍奉,將觀心台圍繞的水泄不通。

圍觀席上人影碌碌,然而中央卻很空曠,隻站著一個人。

葉迷津握著折扇,麵色平靜,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仿佛他來此地是賞景,而不是受審,耳邊傳來的不是對他謀害旁人的厲聲問罪,而是天地間雀鳴鳥叫。

似乎是過去很久,對他的斥責問罪終於完結,於是做最後陳詞

“葉迷津,你謀害無數英傑,還有何話可辯駁?”

葉迷津抬頭看了一眼那自稱逃出生天,目睹他一切“罪行”的少年,並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恐懼與慌亂,不過,葉迷津很快移開了視線,看著站在最前方朝自己問罪的人。

當初去往降靈門參加奪寶大會的乃是天下各門派新秀,按理來說,這是牽涉天下門派的大罪,本該天下三大名門出麵料理才對。

然則葉迷津名義上是太玄宗弟子,所以太玄道宗此次避嫌,不做主審;

而玉衡學宗偏向朝廷,九州世子入王都後如石沉大海再無消息,一看便知王都朝廷彆有算計,玉衡學宮為避事也早已閉門謝客;

至於長空禪宗,當年禍亂,宗主不敵從淨心塔中逃離的魔人,死的猝不及防,既沒有遺言留下,也無繼承者存在,為爭奪宗主位,又是好一番明爭暗鬥,及至塵埃落定,卻是元氣大傷,如今繼任宗主的據說本是一個年輕的掃灑弟子,自言人微言輕,所以並不出席。

三大家皆不出席,負責審問葉迷津的便是主動請纓的狂浪派掌門。

三家六門,狂浪派勉強入圍,卻是末流。

當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葉迷津腦內想了一會兒武林道的變動,聽到對方的質問告一段落,該輪到自己說話了,於是很是配合的說

“我沒任何要辯駁的話可言,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不知諸位前輩能夠給我解答。”

為葉迷津之事,武林道各派早已經暗中通氣,為葉迷津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狡辯做出了完全準備,他若不做反駁俯首認罪,自然當場誅殺,若有任何想要脫罪的想法,眾人精神一振,反倒更為期待了。

一個聞名天下的奇才,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甘心就死,但死局之下,如何能找出一條活路呢?來到觀心台上的人,當然都不想葉迷津能活,卻很樂意看他絞儘腦汁想逃生的辦法,卻要被一一駁回的狼狽姿態。

狂浪派掌門居高臨下的看著葉迷津,施舍一般問

“你還有什麼辯解?”

葉迷津抬頭與他對視,神色卻又好像並不是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後的叢山峻嶺,遼闊天空。

他的腦海之中浮現另外一道飄渺人影,那道人影,在葉迷津正式踏入外界前,留給了他一個問題。

那個問題是……葉迷津緩緩道

“世上有起死回生之術嗎?”

這問題,問的實在突兀且與本案毫無關係,叫人甚是摸不著頭腦。

旁人麵麵相覷,都是一臉茫然,倒是那“僥幸苟活揭穿葉迷津罪惡麵目”的少年嚇了一跳,以為葉迷津這話彆有深意,是懷疑自己的身份,忍不住後退一步,卻引來旁邊人不滿的斜視,於是又立刻站定,定了定心神,急促說道

“葉——葉迷津,你死到臨頭,還想汙蔑旁人嗎?!”

葉迷津隻是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輕飄飄的收回了視線,對他毫無在意,仿佛不過看一片晃動的樹葉,或者一朵飄蕩的白雲而已。

他一言不發,卻已經叫對方麵紅耳赤,心中嫉恨如火如荼,恨不能立刻殺了葉迷津,隻是不敢下手,唯有怒目而視。

而對葉迷津的這個問題,狂浪派掌門也自有自己一番見解,嗤笑道

“怎麼,殺人時你沒顧忌性命珍貴,如今卻想讓人起死回生,來彌補你犯下的滔天罪業?卻是晚了,世上沒起死回生之術,你之罪責也無任何後悔藥可言!”

“天下之大,竟然真的沒有起死回生之術?”

葉迷津這次有了反應,他的神色略過一周,似乎不信,又若有所思道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世上有沒有起死回生之術,不如今日讓我見證一番,今日正好天下武林道齊聚在此,倒是省去我翻山越嶺,登門拜訪的時間。”

死到臨頭,還想什麼登門拜訪的事情呢?

而且,又想怎麼見證?

心中生出不好預感,狂浪派掌門也再懶得和他多費口舌,於是索性道

“無關緊要的話免說了,你也不必再拖延時間,若你對此罪在無異議,那就伏誅吧!”

話音落下,便有早已經準備好的幾名弟子同時出現,手中握著閃爍光輝的繩索,是準備先將其束縛起來。

“我講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

葉迷津抬頭看向前方,微微一笑,如花徐徐綻放

“與其講說千萬句無用的辯解,不若請諸位身臨其境一番,再來言說有罪與否,才算理直氣壯,叫人心服口服,不是嗎?”

這樣的話說出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到底還是不甘赴死,要有所動作了。

“你要做什麼?!”

“葉迷津!你的狡辯已無意義,今日非死不可!”

說話間,不少人已經站了起來,亦有人朝他靠近,或是想要及時阻止他將可能出現的逃竄,或是想要將其誅殺。

但葉迷津卻看也沒看,手中折扇“唰”的一聲被完全展開,上麵一隻傷鶴栩栩如生,就連血跡也鮮活非常,仿佛下一刻就會從扇上滴落。

而不等眾人看清扇上內容,葉迷津便手中一鬆,扇子輕飄飄落下,卻在中途驀然分裂,化作一柄長劍直入地心!

劍上一抹鮮紅,觸目驚心,而以劍尖為中心顯現出的法陣,卻更讓人神情緊張,立刻意識到葉迷津想要脫逃了!

距離最近的人飛身向前,甚至已經觸碰到了葉迷津飛揚的發絲,但卻完全來不及阻止他的行動。

自劍尖生出的還有無邊無際的大風,與陣法同時發作,登時將最靠近葉迷津的人拍飛。

而後大風與陣法,不過瞬間便彌漫開來,靈氣被鎖,修為被禁,眼前濃霧漫漫,耳邊無聲寂寂。

腳下似有一股力量將體內靈氣抽離,瞠目再看,一片澄明天空,轉瞬間變作枯黃世界!

天窮地儘枯靈氣,已死萬古無窮極,

迎得萬靈入陣中,縱神亦化我之息。

名為恐懼的情緒,幾乎席卷所有人心間,那道被複現在書卷之上的邪魔陣法,此刻就呈現在腳下。

“這是——”

“枯靈化息弑神大陣!”

一年前降靈門門主所設吞噬天下各門派新秀弟子的邪魔陣法,與今日在觀心台上,被葉迷津完全複現出來,甚至,比起來降靈門門主所設陣法,更為淩冽完美!

可惜,這陣法被他修複的越完美,隻會更讓人恐懼。

處此陣法之中,無論人族或其他生靈,將五感儘失,而靈氣生息將會被陣法不斷吸收,直到陣法內生氣完全斷絕,再無一個活物。

不想被陣法吸收靈氣,那就隻有先下手為強,殺了彆人來做自己的墊腳石。

可殺到最後殺無可殺,還是要靈台枯竭而亡!

眾人慌亂之間,想起降靈門之禍後前去查看的慘狀,無數弟子甚至不是死於陣法,而是死於同行之人的手中。

那僥幸存活的弟子所言,是葉迷津教唆這些人互相殘殺來保全自身……而葉迷津自己所言能夠成功破陣脫逃的方法是……

當初葉迷津能活,是因他將劍插入山石之上,而後站立劍上,斂氣屏息,將自己與陣法隔絕,並徹底做一件死物,才被陣法忽略。

第206章 六殺神令

葉迷津身處陣中, 能夠完全無視所有人瀕死之際的哭喊,冷眼旁觀這些人被陣法吞噬殆儘,直到設陣之人露頭——

是以為陣內再無活口, 或有也不過苟延殘喘之輩, 縱然合力也無法對付他, 於是設陣之人卸下防備,去接受陣法吸收的靈氣, 然後在最鬆懈大意的時候,被葉迷津一劍斬殺, 陣法瞬破。

這是他破陣的關鍵。

如今陣中被困的不少是修為高深之人,屏息之術自然不在話下,然而想要如葉迷津一般徹底做一件死物, 卻是難事。

畢竟上山的也有修為平平之輩,陣法開啟時就先亂了心法,不說屏息之術亂七八糟,甚至完全想不起來,在陣法之中更是無所遁形,任憑怎樣跳腳, 也無法擺脫被陣法吸收靈氣的宿命。

葉迷津能冷心冷清,不在意任何一個人的生命,但其他人又如何真能冷眼旁觀同門弟子在自己麵前被陣法硬生生吸儘修為?

於是不得不出手相救, 破了屏息之術, 連帶自己的修為也被陣法吸收, 更讓陣法強橫。

想要活命,唯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條路自然是破陣,但在一片混亂之中, 早已經沒有了葉迷津的生息,而陣心之中的那隻劍,卻屹立不倒,用儘一切辦法,也不能將其撼動半分。

天道神力之劍,豈是凡俗靈氣能動之物?

第一條路走不通,隻有選第二條路,那便是——殺人來做自己的替身了。

陰森寒氣充滿整個觀心台,卻不僅僅是來源陣法,還有被彆人盯上做替身的危機感。

人人都有可能被另外的人殺,最先出手的卻是那位僥幸存活的修行者,該說不愧是經曆過一遍陣法的人,反應到底比彆人快上三分,但實力卻實在平平,在他的劍要刺穿彆人心脈時,他先被一道劍光奪去了性命。

屍首倒地之後,陣法亮光更勝,周圍的修行者果然感覺到了陣法停止吸收自己的靈氣,而全被倒地的屍首吸引過去,一縷縷的靈氣被引入陣法之中,然而他們的心情卻不是放鬆,而是更為沉重。

所有人都已經明白,殺戮一旦開始,便無法停止了。

是要活,還是死?!

死自然是絕不甘心,然而若想從此陣活下去,必然要有足夠的血肉叫其吞噬,若最後真能破出陣法,那每一個人活著出去的人,都是踩著彆人的血氣骨肉,罪孽累累。

這才是葉迷津為這場審判所準備的辯言,或者說,是他對這場審判的嘲諷。

同罪之人,如何定他葉迷津的罪?做不到的事情,如何去斥責他葉迷津的過錯?

看不見儘頭的折磨之中,終於有人受不了的大喊

“葉迷津,你瘋了嗎?你竟然想要學降靈門門主一般自墮魔道,搶奪旁人的靈脈,來供自己修行嗎?!”

“彆擔心,我對你們的靈氣沒興趣,隻是想請諸位告訴我一個答案。”

葉迷津聲音響起,猶然平靜溫和,聽在耳中,卻如鬼魅。

陣法中眾人看不清葉迷津身在何處,但他的聲音卻響徹每一個人的耳中。

“今日上山之人既然都是認為我有罪之人,我以為諸位都該是理直氣壯,在同等境況之下,遠勝於我,能夠做到無罪而活才對,但諸位似乎有些定力欠缺。”

那豈止是定力欠缺了,已經有不少人崩潰其中,又威脅道

“葉迷津!你今日肆意妄為,以為還能獨活世上!”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雖入道門,卻覺得儒家此言不錯。”

葉迷津站在觀心台邊緣,垂眸看著萬丈懸崖,腳下山石,已有道道裂痕。

他卻一動不動,反而饒有興趣的在心中猜測,這方山石幾時才會倒塌。

而在倒塌之前,他又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呢。

葉迷津漫不經心的接著剛才的話說

“若今日陣中諸位能給我一個更好的解答,今日死於此地,也無所謂,可惜……諸位的心,讓吾觀之失望啊。”

指認他教唆互相殘殺的人,卻在不動聲色間最先舉起殺人的劍,懷疑陣法殘酷性的人,又最先受不了被吸收靈氣的痛苦,在陣法之中崩潰哭喊。

而有實力與能力的人,卻又無法做到葉迷津一樣的無情——甚至懷疑葉迷津是否真能做到完全的冷眼旁觀,也在此刻被完全證實了,他若不是完全的鐵石心腸,無情道心,也不能將此陣法重現出來,且到此時也無動生息。

一個無心無情連自己性命也不在意的人,一場被複現出來的陣法,一次考驗人心的試驗,將所有人的心全都剝離了出來,將這場冠冕堂皇的審判,變成一場蒼白而荒謬的笑話。

至少觀心台上,沒任何人有實力或立場,夠資格去審判葉迷津。

血色光輝下入黃泉上衝雲霄,將整個觀心台包括在內,觀心台內,人心煎熬,而觀心台外,又何處不是心急如焚呢。

眼看觀心台上變故突生,也認出來那陣法為何,卻因為認出來,而更加的震驚了。

不由猜測是否降靈門還有人存活,不然怎麼會出現這種變故……

雖然各自安慰,言說入觀心台的是各門各派實力高深的前輩,而不是如當初入降靈門一般的新人弟子,難道還破不了一個陣法?

但那越加強盛的陣法,卻撫平不了任何人的心。

道路兩旁等待的人眾,遠遠看著觀心台上衝天而起的光輝,皆已經慌亂騷動起來,卻也不敢貿然上山,那陣法遠觀便知其威力巨大,並非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夠敵對,於是隻好一邊往各自門派送出求救信號,一邊又幾乎絕望的看著觀心台上血光滔天的景象。

隔著樹林,慌亂的聲音或遠或近的傳入耳中,有一種陌生而遙遠的奇異感覺。

身側一同跟來的師兄弟們也都躁動不安的站起來,望著血光一片的觀心台議論紛紛,韓青萍卻眉心緊鎖,低頭看著手中的卷軸,那是一整套的陣法秘術,撲麵而來的是淩然殺氣。

這是葉迷津送他的禮物。

身形瘦小卻敏捷無比送信人站在他的麵前,將葉迷津的話細細說出

“韓道長,我家主人要送給您的禮物,業已經送入您的手中,主人說,這道陣法您要不要用,想什麼時候用,全看您自己,額,就是這樣。”

韓青萍還想多問什麼,但對方卻已經一溜煙的竄沒影了。

【天傳六殺神令】

韓青萍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這套秘術的名字,不必言說太多的解釋,韓青萍也已經明白這是太玄宗宗主傳承秘術【天傳六禁神令】的改版。

【天傳六禁神令】乃是太玄宗宗主傳承才能學到的秘術,且不說葉迷津是怎麼得到傳承秘法,這被修改過的傳承秘法,卻更讓韓青萍震驚不已。

他雖然從未接觸過門派傳承秘法,卻也知曉【天傳六禁神令】,是為鎮壓一切惡,雖威力無窮,卻不傷性命,而他眼前這套陣法,卻是帶有絕對的殺意,是為誅殺世間一切惡。

韓青萍抬起頭看向那被血色陣法籠罩的觀心台,心亂如麻,他不確定葉迷津將這套陣法送給自己的真正意義是什麼,難不成,要自己用這套陣法,去破葉迷津設在觀心台上的殺陣嗎?

韓青萍心中震驚且絕望,他知道葉迷津情感淡薄,卻沒有想到他對人命竟然能無視到這種地步——雖沒有任何證實,但韓青萍卻很明白,觀心台上的陣法,恐怕不是降靈門餘孽采取的報複,而是葉迷津用來考驗人心的手段。

而選擇在這種時候送秘法給自己,究竟又是為何,是葉迷津心中還有一絲善意,想要讓自己去挽回這些人的性命嗎?

韓青萍沒有用過,也從未學過宗門傳承秘法——他還沒這種資格,但他卻也知道傳承天道的禁令,絕對能破了眼前殺陣。

但自己若真的做出這個選擇,結果又是如何呢?

那幾乎是顯而易見的……自己破了陣法,拯救被困陣中的眾人,一定會由此名聲大噪,備受感激與敬仰。

但韓青萍卻沒為此感到任何將要功成名就的激動,反而生出無窮儘的痛苦與悲憤。

自己真要用葉迷津送的禮物,去破了葉迷津的殺陣,用他的殺業罪名,來成就自己的顯赫名聲嗎?

那自己又與從來看不起的沽名釣譽,背信棄義之徒有何區彆,可若眼睜睜看著諸多人死在陣中卻無動於衷,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劍道呢。

葉迷津送他一道破陣的秘法,豈不也是在考驗他的心性嗎?!

葉迷津……你究竟是想要我此後對你遺恨非常,還是想要對你感激一世?!

考驗人心,玩弄人情……難道真正能讓你感到開心嗎。

葉迷津——你究竟是人,還是沒心的妖魔!

在眾人心中滿是絕望,以為必將儘數覆滅之際,頭頂血色天空卻驀然金光大盛,一道陣法在空中張開,而惶惶然無窮天威淩然之下,叫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那是

天傳六殺禁令——

韓青萍手持儀清劍,攜帶千萬道劍光從天而降,每一道劍光都帶有血色金光,輔佐天字禁令,最終定在殺陣之上,一條條法線被儘數切斷。

隔絕外界,被下了禁令的萬事萬物,不可再使用任何靈氣或吸收靈氣,這是【天傳六禁神令·微拂】!乃不可修行之禁令;

隔絕外界,被下了禁令的萬事萬物,任何使用靈氣或吸收靈氣的部分,都將被徹底切斷,這是【天傳六殺神令·無微】!乃褫奪修行術之殺令。

第207章 落入山崖

千萬道劍光落下, 陣法瞬間全破,陣心之劍也隨之飛出。

而陣法被完全切斷之後,無邊際濃霧大風也頃刻散去, 站在懸崖旁邊的葉迷津, 已然完全暴露眾人麵前。

是恨, 是怒,是痛苦, 又或者是懼怕!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被困陣中的人已經齊齊朝葉迷津的背影飛出無數法器與靈光, 連帶韓青萍來不及收起的禁令,一同追隨而去。

可在這些攻擊朝葉迷津襲擊而去的時候,葉迷津腳下的山石也完全裂開, 他卻一動不動,隨著崩塌的山石一道跌入萬丈深淵之中。

無邊戾風將其衣裳吹的獵獵作響,發絲紛飛亂舞。

葉迷津伸手接過同樣落入山下的劍——已經在空中再次化為折扇,而後他握著折扇,轉身朝山上看去。

在翩飛的衣物與發絲之外,是千萬道追隨而來, 絢麗如煙花的靈氣。

在千萬道絢麗如煙花的靈氣之後,他看到的無數張神色各異的臉龐,最終全都化作震驚。

墜崖死掉了嗎?

任誰也想不到, 葉迷津布下這等驚天動地的邪魔陣法, 仿佛是要全滅在場眾人, 與整個武林道為敵了,結果他卻如此輕易的選擇了墜崖自殺。

這豈不是很矛盾的言行, 難道他不想活了,所以要拉著一群人赴死, 還是說知道自己活不成,索性叫眾人陪葬……隻是他又沒有算的有人能從外破陣,破壞了他的計劃,將還活命的眾人救之水火。

想到這裡,不少人又對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自然也有人認出來韓青萍的身份,道說是同出一門,卻天差地彆。

然而素來開朗活潑的韓青萍卻對感激恭維一言不發,聽到將他與葉迷津對立的言論,倒是挑目看了一眼,然後涼涼道

“我可比不過他……心機深沉,說來,你們不怕葉迷津跳崖其實是一個玩笑,待會兒再跳出來,給諸位更大的驚喜嗎? ”

這……這不可能吧!

而且什麼驚喜,分明是驚嚇!

眾人又忍不住低頭望去,卻隻見雲霧繚繞,深淵無影。

若是旁人,落入山崖下,怕是摔得粉身碎骨,絕無活路,但葉迷津之多端詭計,卻又實在讓人有很深的陰影,乃至於就算是親眼看到他落入山崖下,卻也不敢保證,他就真的會死在這裡。

可深淵千丈不見底,誰又能冒險下山去探尋真相呢。

況且,也沒有給他們去仔細探尋葉迷津生死的時間了。

在山下等候的各門弟子三三兩兩匆忙上山,分彆找到自家的前輩耳語一番,皆是更為慌亂或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後便匆匆告辭,下山離開。

最後,竟然隻剩下韓青萍一人孤立高台之上,低頭望著什麼也看不見的深淵。

他修為也算不錯,過往縱然深冬嚴寒,隻穿一件單衣也不覺得寒冷,此刻站在這裡,不過山風吹拂,卻感覺到入骨的寒意。

他無法說服自己見死不救,可他救下了這些人,卻再沒有任何顏麵去見葉迷津了。

然而……他此行本就是為了救葉迷津而來,結果竟然是他親手送葉迷津墜崖而亡,韓青萍四顧茫然,隻覺難走回頭路,不知前行途。

寒風瑟瑟,孤葉蕭蕭。

都羨山巔好風景,誰道孤木冷風寒,

一枝飛出飄零葉,不知能得幾時安。

葉迷津回頭去望,在無數道人影之中,他看到韓青萍更為複雜的目光。

不僅僅是不可置信的震驚,或許還有憤怒,痛苦,或者其他的情緒,葉迷津卻再也分辨不清了。

因為跌落的速度太快,濃霧將他的視線完全遮掩,再看不到人間界的風光。

然而下一刻,又有無邊的風吹散了雲霧,但大風拂麵而來,葉迷津卻隻感覺到溫和的氣息。

絲絲縷縷的風顯現光影,凝結山水之色,化為無縫天衣,在空中隨風流動,和霧回旋。

而又自飄蕩的層疊衣袖之中,伸出一隻修長潔白的手,一把握住了葉迷津的手腕。

絕處何逢生,霧散天複清,

飄渺山色遠,逶迤仙人應。

白儘歡一隻手撐著流光溢彩的傘隻,一隻手提著落入山崖的葉迷津,在山崖之中飄飄蕩蕩,緩緩下落,最終落在深淵澗水上的一葉青竹做成的竹筏中。

用作緩衝的傘重新化為拂塵一具,被白儘歡置身衣後,而他扶著葉迷津落在竹筏上,卻是讓葉迷津半具身體懸浮竹筏之外,若非葉迷津伸手撐在竹筏之上,隻怕要一下子落入深淵澗水之中。

白儘歡卻毫無任何的停歇,也沒給葉迷津絲毫反應的時間,便一掌拍向他的後背,叫葉迷津登時身軀向下一壓,吐出大灘的汙血。

血跡落入水流之中,隨著深淵澗水絲絲縷縷的流動,又漸次消失不見。

堵塞心脈之中的汙血被打出,叫葉迷津一時覺得心中暢快不少,然而下一刻遍及全身的疼痛卻讓他無法動彈,被白儘歡托著身軀躺入竹筏內,便一動不動了。

葉迷津一隻手垂落竹筏外,從流動的寒水之中穿過,不多時手指便凍得僵硬,卻又比連綿不斷的痛苦好受一些。

陣法被強行破開的瞬間,他自然也受到反噬,叫他經脈寸斷,靈氣枯竭,縱然不選擇落崖而亡,卻也要被人亂劍砍死。

但葉迷津暫時還沒這種打算,至少他還沒找到夠格要他命的人。

白儘歡將他安置好後,才把拂塵抽出來持在手中,然後站在竹筏前方,悠然道

“你讓我見你的場景,倒是很彆出心裁。”

白儘歡說話時,回過頭去看了躺在竹筏上的人一眼,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雖然知曉葉迷津向來很有作死的能力,也明白他會跳崖踐行一番跳崖必有奇遇的神奇經曆,但沒有想到他能作死到這種地步。

白儘歡想的是自己從天而降,驚鴻一現然後拉著葉迷津雙雙跳崖。

而不是從天而降,一來就看到一個已經落入崖下的人影,他若晚來一步,葉迷津隻怕就撞崖而死,提前結束自己的性命了,而自己還要去幽冥界撈魂。

這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隻能講追求到底的刺激還是不要有下一次了。

又說,還好自己早有準備,且傘隻實力夠強,不然他就要手忙腳亂的去撈人,然後提著葉迷津在山石間上躥下跳,那可就太狼狽失態了。

葉迷津抬頭,看著頭頂兩側青山嶙峋,一線天空澄清,耳側是流水潺潺,仿佛已經遠離人間界,聽到大師兄的話,也隻是淺淺一笑,說

“這樣才能體現大師兄您的神通廣大之處啊。”

白儘歡“哦”了一聲,說

“我還以為,你是故意如此,也是想要考驗我之人性或能力。”

葉迷津笑容更深,好像是很誠懇的說

“怎麼會,我這樣做,自然是完全信任大師兄可以及時趕到,救我一命,果然大師兄沒讓我失望。”

白儘歡:……

完全信任這四個字,真的能和葉迷津聯係在一起嗎?彆人完全信任他還有可能,他會完全信任彆人那是癡人說夢。

“所以感覺如何?”

既然說起來大師兄的身份,白儘歡覺得自己應該做好大師兄的本分,於是貼心的詢問

“你今日在觀心台上大鬨一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那要看是哪一個問題了。

葉迷津閉了閉眼,起死回生的答案當然並不存在,至於人心人性——

他睜開困倦的眼睛,輕輕舉起水中的手指,指尖已經被流水泡的泛白發皺,而在他的手指中,卻附著了一片不知何時貼上來的浮萍。

人心從來不堪試,生死不過一浮萍。

葉迷津垂下手去,一葉浮萍立刻隨波而去,飄無蹤跡。

“也許我見的人還不夠多。”

這是還嫌自己作死沒夠。

白儘歡甩了甩拂塵,將前方水流中攔路的石頭驅散,而後又道

“還記得你我上次見麵時說過的話嗎?”

這是說,上一次他們見麵時候約定過,若葉迷津用術法聯係自己時,那就是他要去碧虛玄宮的時候了。

葉迷津當然記得,不如說,就是因為說過那樣的話,才能讓他今日如此不需顧慮後果的肆意妄為。

葉迷津道

“當然,一直銘記在心,大師兄也沒讓我失望,我自然是跟隨大師兄前往碧虛玄宮,絕無二言,況且——”

葉迷津歎了一口氣,好像終於有些苦惱的地方了。

“我現在除卻碧虛玄宮,其他地方也去不了。”

所以這能怪誰呢。

白儘歡嘖嘖而歎

“你倒是很會將碧虛玄宮這個後手利用的淋漓儘致,將武林道全部得罪完,又渾身筋脈受損,如今是寸步難行,人間界沒你容身之地,碧虛玄宮倒是成了你絕對安全的避難之處。”

葉迷津一笑,並沒有否認這項指認,隻道

\"所以先謝過大師兄,不但救我一命,還為我準備靜思參悟的地方。”

觀心台上,他看到人心各異,也看到各方招式秘法,葉迷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如此多的招式堆積腦海心間,卻不是朝夕之間就能理順的東西。

況且,眼下他已然是身受重傷的“廢人”一個,連抬抬手指都很是費勁,想要去徹底了解這些功法,顯然不太可能。

唯一慶幸,他的腦子沒受到反噬重傷難愈,不然,那可真就是玩火自焚,刺激太大了。

白儘歡看向已然變得開闊的前方路途,說

“先彆急著謝,你想安心休息,恐怕還要再忍耐一段時間,帶你回去碧虛玄宮之前,我還需先去另外一個地方。”

第208章 去往何方

竟然還要去其他地方, 總不會是——

葉迷津“哎”了一聲,不由問道

“大師兄難不成還是順帶救我?”

白儘歡順著便說

“你想這麼理解,我也不能阻止你。”

他向來善解人意, 滿足彆人的願望嘛。

葉迷津便歎息一聲, 好像真為自己是順帶的而失落, 又說道

“大師兄真要帶我一道行走嗎?那恐怕要很幸苦,我現在除了能陪大師兄您說話解悶, 其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動彈不得, 大師兄是要怎麼帶著我離開?”

這倒是不用擔心了,白儘歡道

“放心,天下水流共通, 一葉竹筏順流而下,想去何處,皆能到達。”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誰家趕路會用竹筏?大師兄果真是神秘莫測的存在。

不過,葉迷津倒是也沒真想去說服眼前之人,非要先送自己回去碧虛玄宮不可——況且,他也對大師兄要見的人, 好奇至極啊。

於是又問

“所以究竟是要去哪裡?”

白儘歡輕笑道

“你這麼聰明,不如猜猜看,什麼地方, 會需要我來不及先送你回去, 便要先去一趟呢。”

白儘歡這句話說出之後, 並沒有等到葉迷津立刻回答的聲音,但他也並不介意, 隻是看著前方,指使拐過前方的彎折之處後, 便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色湖泊。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出了靈心台的範圍,甚至出去了玉州也很有可能。

而在竹筏漂入湖中繼續遊蕩時,葉迷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王都的陰謀終於隱藏不住了,是麼?”

這是他猜測的答案。

能讓來去無蹤的大師兄,想來一定是非同一般之事。

而若說如今天下人都不能忽視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前些時日為慶賀皇子誕辰,王都請各州世子入都祝賀,但在各州世子到達之後,王都承陽卻封閉了城門。

這一次,不僅僅是靠近或者進入王都不可使用靈氣,而是不許任何修行者進入承陽,王都四周陣法加持,任何一個身居靈氣的修行者都會被阻攔下來。

九州之首,天下之主,竟然將天下民眾拒之門外,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也是太過詭異的存在,無論怎樣想,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發生。

但承陽到底是王都皇城,千百年來便有著無上威儀,誰也不敢擅自闖入,尤其九龍部,縱然心急如焚,沒有聖天子的傳令,更不可能冒著謀反的罪名,派人進京搜查,又但是,縱然都有不好的預感,可卻總讓人心存僥幸來安慰自己,去的是各部世子,王都也沒有任何理由來加害世子,他們所想最壞的可能,也不過是王都因為紫龍部與凝州的原因,而對其餘龍部產生了疑惑,所有留諸位世子在王都為質。

若真是如此……雖然也來的太過突然,卻也在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總而言之,無論是懷有怎樣的心情,也隻能安耐下來,等候王都有消息傳出。

而在等待月餘之後,一向平靜無比的承陽城,發出了陣陣呼喊爭鬥的聲音。

在外麵的人看,那是毫無征兆的,多日緊閉的王宮大門突然被一劍破開,連帶鎮守王都得陣法也受到極大的衝擊,引起一陣地動山搖,叫承臨近區域全都震上一震,以為將要天塌地陷。

時隔多日,王都終於重新有了動靜,怎能不讓人激動,早已經有日夜都守候城門口的探子侍從循著聲音到城門前。

便先見了一群身穿同樣衣物,手持武器的人如天女散花一樣飛入空中,而後千萬道劍光穿透了他們的身軀——顯然,這些人應該是攔住了誰的路,然後被擊飛出來的。

二在劍光與人影之後,是十幾名少年人朝著城外發足狂奔,他們跑出承陽,甚至看到承陽城門的時候,臉上帶有逃出生天一般的狂喜亂泣,見到城外的人,又有人認出來是自己的部族,便高高低低的朝著自己的部族叫喊了起來。

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入王都之後便杳無音信的諸位世子。

而帶著他們跑出來的,卻是很普通的一名黑衣少年。

這名少年雖然相貌普通,身材也算不上高大威猛,甚至可以說有些瘦弱單薄了,但他雙目如藏日精月華,叫人望之失魂,手中的長劍亦是氣勢如虹,殺意淩然。

這名黑衣少年鮮血滿容,黑衣上看不出血跡,但他身姿飛舞之間,卻是不斷有血跡飛濺落下,應該在對戰中受傷不小。

而他身後的諸多少年,除卻形容狼狽,沾染塵埃,卻並沒有碰到多少的血汙。

不必言明,等在城門外的眾人便已經知曉,那道將人群挑飛的劍光,便是出自最前麵這少年人之手。

也明白必然是這名看起來平庸的少年人,用他的劍,為九州各部的世子,開出了一條逃出承陽的路。

然而這名少年將諸位世子帶出王都,送到人群裡,確認安全無虞,有人看管之後,不等人問王都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轉身離去。

“煙生,你給我回來!——你難道還要再回去王都嗎?!你回去可就出不來了!”

隻是他還沒走幾步,身後便響起來一聲少年淒厲叫喊,那是碧龍部世子,亦是他的主人,但他也隻是頓了頓腳步,甚至沒有回頭,便徑直朝前飛奔而去。

他們雖然成功逃出承陽,可此刻承陽城門上空仍漂浮著高高低低的人影,沉默的與城外之人對視,看得人頭皮發麻。雖然他們似乎是被什麼控製著並沒有追出承陽門口,但顯然若煙生這樣闖進去,必然會被團團包圍,絕無逃生之路。

這一點,煙生自己當然也心知肚明,他若再返回王都必然有去無回,但他非去不可,況且,他也並非沒有人可以求救。

勘破王都唯一劍,又起長河千層波。

鎮守承陽的陣法被撼動,非但有地動山搖,還有波翻浪湧。

從靈心台下趕到承陽外的,葉迷津已經能夠稍作行動,疼痛也消失不見——但也僅此而已,一路醒來,大師兄為他療傷,總覺得是故意留手,隻讓他外傷不緊不慢的痊愈,不用時時刻刻被疼痛折磨,但卻並沒有為他恢複修為靈氣,甚至連斷裂的靈脈,也要靠他自己慢慢去修複。

這也許是大師兄對自己肆意妄為的懲罰……葉迷津心有猜測,卻並沒有打算問出口,他也並不在意這一點,被反噬是在他預料之中,要用很長時間去修補陣法反噬帶來的傷害,他也早已經做好心中準備。

不過嘛,無論怎麼說,自己現在真正柔弱無力的重傷患者。

這樣的自己,提出來一些讓自己生活更好的要求,應該也不算過分,況且,他的要求很簡單。

“大師兄,真的不換一個好一點的船嗎?”

雖然大師兄修為高深,硬生生靠著一隻竹筏從靈心台山崖下的深淵劃到王都,絲毫沒覺得有任何異常狀態,疲勞精神,但他一個柔弱無力的重傷病患,卻是十足的吸收了水寒之氣,甚至來到王都,還沒先仔細欣賞一番眼前的王都城門,先感受了一番王都風水的侵襲。

偏偏做大師兄的人,輕飄飄的用拂塵壓下翻騰的浪花,然後毫無知覺的反問

“需要嗎?”

當然很需要。

葉迷津點頭,白儘歡四處看了看,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頗為繁華的畫舫上,然後他說道

“如果你真需要,那我送你去畫舫吧。”

葉迷津頓了一下,總覺得‘送’和“畫舫”這兩者聯係起來,不是很好的預兆,於是他不由擔心的詢問

“大師兄,你所謂的送,應該沒什麼特殊含義吧。”

白儘歡卻隻是和善一笑,而後便提著他點腳踏水,不過幾個起落之間,已經送葉迷津到了對方的船隻上。

畫舫上人員來往繁雜,在裡麵侍奉的人早已經對各式各樣的人見怪不怪,但還是被從天而降的人嚇了一跳,不過隨機便鎮定了下來,笑嗬嗬的迎了上去,正準備和眼前這兩個不走尋常路上畫舫的人說話時,其中年長一位的道君便朝他扔去了一個香囊,而後率先說

“一間上等客房,要清靜一點,能看到好風景的位置,一套換洗衣物——按照我師弟的身形來,一桶洗浴的熱水,一壺香雲茶,這些就夠了——哦,對了,切記,不許其他任何人進屋打擾。”

“好嘞!二位請跟我來——”

小二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頓時心感激動,真是好久沒碰上這麼好說話給錢快的客人,打開看了一眼裡麵的銀錢,更是喜上眉梢,於是也不再多問什麼,連忙招呼著送他們去了二樓最好最清靜的房間內,又讓人快快的準備客人需要的東西。

而等衣物熱水香茶送入客房,卻隻見屋內唯有形容俊美的少年人柔弱無力的靠坐在床邊,那名手持拂塵的道君,已經消失不見。

可也沒看到他去什麼地方了啊。

船上侍奉之人將東西全都送進來之後,左右看顧,完全沒發現那名道君的蹤跡。

“你在找我大師兄嗎?”

葉迷津指了指窗外,笑眯眯的說

“他已經出去了哦。”

這就已經離開了?不知為何,侍奉心中竟然感覺到一絲的失望……

走前,侍奉之人又忍不住順著這名客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那身披山水之色衣物的道君,竟然真的在江河水上起伏,最後落在一葉竹筏上。

而他的麵前,卻又站立了另外一個人。

第209章 要救一人

大師兄的速度, 似乎有些太快。

李藏名以為動了那道法印之後,要等上一段時間,或許才能等到大師兄, 卻沒有想到, 他剛與大師兄取得聯係, 後者便讓他往城外長河處找來,直到他將信將疑的來到河邊, 真的見到大師兄的身影時,猶然覺得有些意外……

好像大師兄是跟著他來, 或者特意等他找尋一樣,不然怎麼會出現的這樣及時?

但現在也不是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李藏名幾個起落後, 落在那片竹筏上後,便立刻道

“請大師兄,幫我救一個人的性命!”

白儘歡垂眸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人,覺得自己先前提前送李藏名一冊劍譜,還是很有些先見之明的。

畢竟原本李藏名是抱著死誌直接返回王都內去救人——那幾乎是已經想到同歸於儘的地步,現在倒是知道先試著找自己過來幫忙了。

想到這裡, 白儘歡還是有些欣慰,至少終於能有一個人,會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想到自己, 而不是腦子都快壞掉了才想起來找自己以定神魂, 或者要到快死的時候才會找自己續命, 又或者故意作死,來試探自己的能力。

畫舫二樓一間客房內, 傳出一道打噴嚏的聲音。

葉迷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說自己壞話, 不過……他在觀心台大鬨一通,說自己壞話的人大概隻多不少。

所謂債多不愁,恨他的人多了,也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

葉迷津抬頭看向身側站立的人——還是剛才的那名侍奉之人,和葉迷津閒聊了幾句話,倒是說了幾句讓他感興趣的話。

於是,葉迷津又問了一遍來確認是自己沒聽錯

“你剛才說,承陽的城門突然被人破開,那些世子們都逃出來了?”

對方點了點頭,又有些不確定的說

“應該是的,好像是說逃命出來的,哇,真不知道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聽說這些世子逃出來,後麵還跟著許多追殺的人,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停在城門前,沒有追出來。”

“既然如此——”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葉迷津笑容更燦爛一些,語氣也更加柔和

“那可否請你幫我一個忙……幫我請一位世子殿下前來相見吧,誰都可以——報酬不是問題,你也看了,我大師兄風姿卓越,財大氣粗,你若是幫我這個忙,斷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反正不是自己出錢……葉迷津承諾起來很是利索,而剛才大師兄給錢確實很大方爽快,他也沒有說錯嘛。

眼前之人顯然也同樣想起來了那名離去的道君,真是人美心善,富貴迷人……若能再循著機會得到一次如此大的大賞,那真是走大運了。

雖然以此人的身份,想找一個世子過來這種事情聽起來很難,但所謂蛇有蛇道,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辦法。

畢竟錢財在前,哪有伸手推走的道理,況且這麼交談幾句話,已經對眼前這名年輕俊美,又親善風趣的客人很有好感,實在也很不想讓他失望。

於是這人苦惱一會兒,便眼前一亮,是想到了辦法,說稍等片刻,便會為他尋來。

隨後,便連忙離開,幾乎是用跑的步伐了。

葉迷津滿意的看著他離開,心中又不由為他生出一點似是而非的擔心,是說,真是完全沒意識到,他已經違背了大師兄的囑托啊。

大師兄吩咐的話裡,特意叮囑一句不許其他任何人進屋打擾,其實應該說,是不想讓葉迷津去打擾彆人——顯然大師兄知道,若世子們出城一事被他葉迷津知道,必然會引起他的興趣,非要了解一番,甚至要插手進來做一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可惜,這種不特彆指明的話,小二是不會察覺出來的,況且大師兄也隻說不讓外人來見自己,也沒說不讓自己主動去見彆人啊。

於是,葉迷津在哄騙這名侍奉之人為自己尋來一個世子這件事情上,又十分的心安理得,理直氣壯了。

雖然不知道大師兄特意叮囑這麼一句話,是擔心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還是擔心那些涉世未深的世子,但,葉迷津不打算聽話,不然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這裡,多無聊啊,總是要自己找點能打發時間的東西吧。

看著對方興衝衝的走出屋門,葉迷津才收起了笑意,但嘴角仍然彎彎,在等待貴客登門的時候,繼續去看湖上的二人。

蒼茫湖泊,一葉扁舟。

白儘歡雖然為李藏名對自己有所依賴而感到欣慰,但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愉悅的神色,隻是平淡的開口問

“你讓我來,原來不是你自己需要我麼?”

李藏名眼睛微動,有些心灰

“難道不能夠請大師兄救彆人?”

白儘歡揮了揮拂塵,說

“那到不是,我隻是在想,既然是你迫切想要救的人,為何你不自己去救呢,那樣豈不是更好。”

李藏名:……

所以還是不能夠幫忙救人麼?

李藏名神色略微暗淡,他當然不想為自己的事情去麻煩大師兄,但……他也知曉,單憑他自己的能力,恐怕很難將人救出,說不定自己的命也要搭進去,而大師兄既然說自己有需要隨時可以找他,那麼,試一試來求大師兄幫忙也未嘗不可,大師兄若願意,自然是肯定可以將人救出。

大師兄若不願意……卻也在他意料之中,算不上很失望,李藏名握了握劍,便準備轉身離去,他其實不算死纏爛打的人,且也沒有時間去說服大師兄同意。

隻是不等他有所行動,大師兄的話又傳來耳中。

“我可以點你一道靈光,可叫你無視承陽內陣法束縛,保你能進退兩全,但你確定要再入承陽一次,去救那個人嗎?”

這樣的話,無疑是峰回路轉的驚喜了。

李藏名眼前一亮,立刻確認大師兄願意幫助自己,下意識便以為一切必然會轉危為安,聽到大師兄的話,雖有所疑惑,卻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雁州世女為吾等斷後,我雖然並非是什麼狹義之輩,卻也不能丟下她不管,碧血閣也從未教過我拋棄同伴的道理。”

白儘歡聽到他說的理由,不由一笑,閒閒說道

“但碧血閣也同樣沒教過你,同伴死了還需要回去收屍的必要吧,而且,你不是也說過,執行任務的時候,你很冷靜嗎、”

我現在也很冷靜

李藏名默默在心裡接過這一句話,但他卻沒說出來,畢竟,他這種一意孤行非要再回去承陽的行為,看起來和冷靜沒什麼關係。

至於碧血閣教過的道理……自然是同伴死了便死了,如有必要回去,那也是回去消失滅跡。

李藏名沉默片刻,沒有說更多反駁的話,隻是低聲道

“可我已經不是碧血閣弟子了。”

又何必再去遵循碧血閣的要求呢。

這是他的理由,卻不是他真正想要去救人的原因。

白儘歡當然很清楚李藏名心中真正的想法,卻也是因為十分清楚,才更為他此刻堅定要去救人的想法而感到歎息。

因為他更能看到李藏名未知的將來。

但那不是此刻能夠透露的事情……有些事情,總是需要親身感受,才能記憶深刻,旁人說出來,隻會引起猜疑。

白儘歡伸手點了一下李藏名的眉心,送了一道靈光進入他的靈台靈府之中,又道

“去吧,我不便真身現出,這道靈光可讓你一個時辰內不受承陽禁製使用靈氣的陣法束縛,且能教你修為上漲一倍,自然保你安全無虞,但你記住——這是你自己選擇一定要去做的事情,無論得到什麼結果,都不要後悔。”

這樣……也足夠了!

李藏名深吸一口氣,說道

“多謝大師兄,我不會後悔!”

說完之後,李藏名便驀然轉身,劍光一揮,重新進入到如鐵籠一般的王都之中。

而在他再次進入城內的一瞬間,那些黑影與王都得侍衛便一湧而來,將他團團包圍在其中。

王都豈是尋常處,一入此身難再回。

————

煙生送世子鬱雲樂進入王都的那一晚,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水。

自從被竊過龍脈之後,每逢寒雨之時,鬱雲樂的身軀總是會隱隱作痛,讓他煩躁不堪,更何況一路舟車勞頓,讓他心情壞上加壞,到達指定的驛館後,便沒有忍住,沒來由的將煙生好生怒罵了一頓。

然而煙生卻十分冷漠,對他的怒罵完全無視,鬱雲樂更為惱怒,想要將他狠狠打一頓,看他是不是被打死了還這樣一幅無動於衷的表情。

隻是他要動手打人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扯著手腕舉了起來,笑吟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表弟,怎麼幾年不見,你的脾氣更壞了?看看你這位侍從多瘦弱,你把人打壞了怎麼辦呢?”

鬱雲樂惱怒的目光順著被抓住的力道看去,一腔怒氣立刻沒了發泄的欲/望,隻是仍有不忿,間作不解,脫口而出

“趙回縵,你怎麼也來了?!”

煙生亦同樣看向對方,那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身穿玄底朱紋的衣衫,雖然裝飾簡約,然而其飛眉揚目,很是盛氣淩人。

“我爹就我一個女兒,我不來誰來?”

在鬱雲樂晃動掙紮之中,名叫趙回縵的少女放開了他的手腕,然後很是自來熟的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吹了吹上方飄蕩的熱氣,又帶著點點威脅的語氣說

“以及,直呼表姐的名諱,你是不是真的想挨打?”

第210章 啞巴侍從

趙回縵乃是雁州龍王部的世女, 她的父親與鬱雲樂的母親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彼此之間自然親切,其餘人不敢頂撞鬱雲樂, 而在趙回縵的眼中, 自己這位表弟的壞脾氣, 卻完全不算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頂著他憤怒的目光, 將其揉搓一番後才心滿意足的收手。

而姐弟兩個敘舊一番之後,趙回縵似乎想起來什麼, 走到了剛才那侍衛麵前,在他麵前來回走了幾圈,看著他麵無表情的臉, 終於確認這人是真的將自己視若無物。

趙回縵不由道

“喂喂喂,我可是救了你,你不說一聲謝謝也就算了,竟然這麼冷漠,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嗎?”

然而煙生卻隻是站在原處,一如世子鬱雲樂對他遷怒時一樣, 毫無觸動,一言不發。

趙回縵一時間有些鬱悶非常,她還真沒見過這麼無禮的侍從, 反倒是鬱雲樂倚在一旁, 很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這位向來意氣風發的表姐吃癟

“彆費力氣咯, 他是個啞巴,你就算是把喉嚨說乾, 他也不會理你的。”

趙回縵哼了一聲,說

“啞巴?我看像是麵癱, 啞巴不會說話,難道還不會表達情緒麼?”

趙回縵又看向這名侍從,背手在後握著,朝他微微傾身,探究的看著他,說

“我好歹也是救你免受處罰,你看到我,就算不恭敬,總也該給個笑臉吧。”

然而卻隻得到鬱雲樂噗呲一聲笑

“你想要煙生對你笑臉相迎?表姐,建議你去大街上隨便找個人提這種要求,會更容易實現哦,就算是我,也從來沒見他笑過哦。”

“總不會是麵癱吧。”

趙回縵猜測道

“而且他叫煙生?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鬱雲樂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能明白這個問題

“那就要問給他起名字的人了,也許是隨便看到兩個字就取了這個名字。”

啊?

趙回縵表示很不理解,名字這種東西,難道不是慎之又慎,才能決定的事情麼,怎麼可能這麼草率,但轉念一想,若是出身低微,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講究的——但那也很怪,出身低微不講究的名字大多是常見的物品,哪裡會是這麼兩個字的組合呢。

可這又是無法得到解答的問題了。

趙回縵臨走前長久的注視了一番這名侍從,最終給他下了一個定義

“真是一個怪人。”

被趙回縵認為怪人的煙生,當然不是啞巴,也不是麵癱,不過他的存在感太低,從沒任何需要他說話或者需要做出表情的時候,當然他的新主人也不在意他的表情,所以其實說不說話,做沒做表情,也沒什麼要緊。

而當煙生有存在感的時候,必然是世子遭遇危險了。

一眾來王都的世子,都聚集在星供園內,送他們來的長輩,為這次王都突然的召請而感到憂心忡忡,但這些少年們卻是激動非常,不過起初拘謹一兩天,接下來的時間便結伴到處閒逛,雖然他們都是應召而來,而且長輩們囑托講這次召請不太尋常,怕是對他們的言行有所限製,但實際上,聖天子並未拘束他們的行蹤。

而在他們又一次深夜暢玩時,其中一名世子喝酒喝的頭殼發蒙,正想出門散散氣,時,推開門一看,便見一道漆黑的身影手起劍落,另外一道人影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鮮血無聲息間流了滿地。

煙生皺眉看著地上的人,用劍殺人到底不太適應……流出這麼多的血,處理起來有些麻煩,而在他準備“毀屍滅跡”,以免嚇到世子時,身後便傳來一聲尖銳無比的叫喊聲。

“殺人啦——!”

煙生皺著眉回頭,便見這一嗓子把屋裡麵所有人全都喊了出來,或許是直麵看到殺人的場景實在衝擊力過大,叫這位世子受不了,還要大喊時,就被人無情的弄暈過去了。

趙回縵收回手,下了台階,走到庭院內,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她年紀最大,自然比彆人淡定許多,卻也對這突發的事情感到有些莫名

“煙生?你為何殺他?如果是壞人,你也該留個活口,也好問問是哪裡來的匪賊啊。\"

鬱雲樂也走了過來,朝他眨了眨眼,說

“煙生,表姐問你話呢,怎麼不留活口。”

煙生收起劍,淡聲回答道

“沒有必要,隻是白日諸位世子在街上行走時過於出手闊綽,所以被人盯上了,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被我削掉了一隻耳朵逃走,應該不會再來打擾諸位殿下。”

趙回縵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吃驚道

“原來你會說話?!”

想起來先前裝啞的事情,忍不住又是一陣氣惱

“你既然不說話,為什麼之前不理我?你就算是鬱雲樂的侍從,見到其他的世子,總也該行禮吧?難道你沒把我放在眼中嗎?還有,你怎麼就確認對方不會再來找來?”

她一連串質問許多,但煙生卻隻是靜靜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回答。

倒是鬱雲樂笑嘻嘻的說

“表姐,你問不出什麼東西的,我說了,煙生是個啞巴——他做我的侍從,是隻會聽我的話,回答我的問題,可是半點不會理睬彆人的。”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立刻讓趙回縵想起來他騙自己說煙生不會說話的事情,一下子捏住了他的後頸皮,咬牙切齒的說

“你還說——竟然敢騙我,你膽子是真的夠大了!”

“是我錯了,我錯了——表姐,皮都要被你扯掉了,我可是病人!”

鬱雲樂猛咳兩聲,終於喚起了表姐一點良心,鬆了手,鬱雲樂揉了揉被她捏疼的皮肉,無奈道

\"他本來就和啞巴沒差,我也不算騙你——而且,你以為他為什麼不理人,又能這麼肯定對方不會來——他以前可是專業的殺手,這些殺手的目的身份,在他麵前,完全不夠看呐。”

“殺手出身?!”

“這是真的麼?我聽說有人是殺人為業,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夠遇見……”

“既然是殺手,怎麼會來做你的侍衛……”

……

被鬱雲樂的話驚訝到的,顯然不隻是趙回縵,還有其他站在身後遠遠旁觀的諸位世子,聽到這樣的話,又忍不住走下廊圍過來,卻也不敢靠的太久。

他們好奇又有些畏懼的看向站在眼前的少年,雖然身材高挑,卻很是清瘦,背麵看也很有些美人風範,但長得委實有些普普通通,完全沒讓人有記住的特點……

總而言之,好像和想象中駭人的殺手,完全不同,但他剛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殺掉一個來曆不明的刺客,而且能麵無表情聲音平緩的說割掉彆人的耳朵……好像又不是假的。

一時間,眾人,但他們並不敢去質問這名叫做煙生的殺手出身的侍從,於是隻能去煩鬱雲樂,想要他多講講關於這名侍從的故事,但鬱雲樂對煙生也沒有很深的了解……可他是要強的人,不想被人嘲笑,於是隻好拚湊自己看過的話本聽過的說書,胡編亂造起來,竟然也能唬的一群人目瞪口呆,連連發出驚歎的聲音。

而趙回縵卻沒去聽鬱雲樂的故事,她仍然是待在煙生的身邊,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問

“你看著年紀比我還小許多,怎麼會做殺手呢?而且是以前的事情,那就是你做殺手的時候,還是很小的年紀咯?”

如預料之中的,煙生沒有回答她的話,但這並不妨礙趙回縵自顧自的接著講下去

“訓練一個殺手,要讓他吃很多的苦,而且你還這麼瘦弱,應該更加艱苦吧,如果你的家人知曉你經曆過這麼艱苦的事情,一定會很不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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