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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出其不意

杜托心對他容貌的誇讚, 並未讓李藏名心中有絲毫的波動,倒是杜托心所用來對比的對象,讓李藏名想起來一件事情:

“閣主真正想說的, 究竟是所有清泉穀之人, 還是單指那個叫做莊迷夢的清泉穀弟子?”

傳聞之中, 杜托心能將[洗情明心經]修行圓滿,就是因為他親手殺了與他感情深厚的至交好友莊迷夢, 從此滅情絕愛,功法大成。

莊迷夢……真是太久沒有聽到彆人提起這個名字了。

杜托心聽他忽然提起來這個連自己都快忘一乾二淨的名字, 再一略想他提起來這個名字的可能原因,總覺得有些好笑:

“隻是誇讚你的容顏,何必如此激動呢, 煙生,你應該和雀奴換一換名字,現在的你,真像是一隻炸毛的鳥雀,因為得知了一些無法接受的事情,便毫無章法的胡亂攻擊——以為說出這個名字, 就能讓我心神大亂麼?你太魔怔了,已經陷入複仇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陷入過往事情的魔怔中無法自拔的, 究竟是我, 還是閣主?”

李藏名看向杜托心, 冷冷說道

“憑借閣主的修為,想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 卻非要曲折行事,特意讓水苔與雀奴二人前來殺我, 難道不是因為因為王妃曾讓閣主親手殺了您的好友,所以今日,閣主也要水苔他們兩個親手殺了我嗎?可惜閣主未能如願,並非誰都如閣主一般,可手刃親友,滅情絕愛。”

杜托心撫掌讚歎:

“很合理的猜測方向,倘若這樣想能讓你心情好一些,那就這樣以為吧。”

李藏名忍不住磨了磨牙,不可否認,論比起來冷嘲熱諷的能力,他還差了許多……但有時候單純的敘述事實,或許比故意的冷嘲熱諷更能潰敗人心。

李藏名說:

“看來確實如此,閣主,風輕雲淡的態度不適合用在這裡,這不能展露你的風度,反倒坐實我的猜測為真。”

“……你真是長大了。”

杜托心輕輕一笑,對這樣的評斷不以為意,倒是對一向沉默寡言的煙生,能一口氣說出這樣犀利的話而感到有趣:

“從前怎麼不知,你竟然還有這樣犀利的口舌,還是說恢複了你的真正皮囊,才讓你本性流露?真是有趣的改變,可惜,你將要死在今晚。”

誰生誰死,可還不一定呢!

“那還請閣主能記住我的真正名字——”

李藏名已然做好了進攻的準備,長劍發出陣陣劍鳴之聲:

“我的名字,叫做李藏名,今夜來向你討我素霓山莊所有弟子的命!”

話音未落,劍光先行,無數靈蝶鋪天蓋地的飛去,卻又在一聲哭天泣地的悲鳴聲中被層層震碎,杜鵑啼血,就連李藏名也被這叫聲震的耳鳴陣陣。

在他神色恍惚之間,杜托心已經近至眼前,鋒利的刀刃從李藏名眼下劃過,若非多年以來形成的下意識動作,讓李藏名的身體先一步躲開了攻擊,恐怕他已經命喪刀刃之下。

李藏名心脈跳的飛快,他強行提升的修為境界,果然還是比不過閣主,若這是屬於閣主的靈域或者是在正常的境況之下,隻怕閣主身影隱匿,自己死的更快。

但這是屬於他的靈域,所以真正無所遁形的,是李藏名。

在杜托心再一次攻擊來的時候,刀刃穿透的是一群靈蝶,散去一陣的靈光,而李藏名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偏飛的靈蝶,使人眼花繚亂。

如何能從千萬隻如花朵飛旋的蝴蝶之中,找到一枝真正的曇花?

杜托心並不著急,他垂眸靜聽,感受氣息的微弱變動。

忽然,一道聲音幽幽傳來:

“好友,殺我證道,你真正開心麼?”

誰?!

杜托心抬眼看去,千萬隻蝴蝶之中,他費儘心機,眼裂目脹也找不到一枝花,卻太輕易就能注意到那一隻蝴蝶。

一隻黑色的蝴蝶。

他早已經忘記舊友的聲音,卻仍能一眼認出那隻屬於舊友的蝴蝶法相。

而在認出來的那一刹那,許多被塵埋的回憶,被切斷的情緒蜂擁而來,杜托心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又瞬間回神。

不對——

那不是舊友的聲音!

李藏名當然更不會記得莊迷夢的聲音,但他見過屬於莊迷夢的那隻蝴蝶法相。

當杜托心抬頭看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賭贏了。

人非神明,誰能真正無情;

情生骨血,終究斷而不絕。

而就在杜托心出神的一瞬間,一點亮光在眼角餘光之中閃過,他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他太了解碧血閣殺人的招式,不做他想,勉力護住脖頸與心脈靈台。

但李藏名已經提醒過他,自己是素霓山莊的李藏名,而不是碧血閣的煙生。

碧血刃直接從杜托心的頭上直落而下,直直插入他的腦袋半個刀刃,殷紅鮮血從頭頂一縷縷留下,劃過杜托心不可置信的目光。

竟然死在這種失誤的判斷之下,哈!

狡詐的蝴蝶,果然是碧血閣最出色的殺手,竟然連他也騙了過去。

杜托心緩緩地,緩緩地動了動眼睛,張了張嘴巴,卻是吐出一道笑聲:

“攻心之計……煙生,你確實比水苔更適合做殺手。”

因為水苔尚且因為淺薄的情誼而不忍心下手殺人,但他卻可以為了殺人而利用情誼,甚至是特意挑起早被埋藏的情誼,怎麼不算一種天生該做殺手的天賦異稟。

李藏名:……

李藏名側目,他也不想如此,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能分散杜托心注意力的辦法,況且自己的靈氣已經開始大量流失——那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傷口崩裂,還因為他忽然間突破境界。

修為每提升一個境界會瞬間爆滿充盈,卻又會在短時間內完全散去。

他若不能儘快殺掉杜托心,那等待他的將會是靈氣散儘,然後被杜托心殺死的局麵。

可是他大仇未報,他還不能死,就算所用方法不算道德,他也必須活著。

更何況,殺手殺人,從來也不講正派的道德。

所以……他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李藏名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

李藏名沉默不語時,杜托心哈出一口氣,他臉色通紅,那是將所有殘存的靈氣逼上頭腦,伴隨一聲聲嘶力竭的長呼,碧血刃從他的頭頂被直接振飛,血淋淋的落在泥土之中,噴湧而出的鮮血,真正把杜托心從頭到腳淋成了一個血人。

他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分明已經強弩之末,卻還是讓李藏名收斂所有外散的情緒,握緊了手中長劍,屏氣凝神,萬分戒備的看著他。

在李藏名思考要不要繼續補刀的時候,杜托心身軀一僵,毫無征兆的盯著李藏名笑了起來。

“恨我嗎?”

李藏名:……

杜托心似乎也不是為了得到他的回答,說完這三個字後,他就哈哈大笑,仰頭彎腰,笑的太過瘋癲,他看向煙生,分明瀕死的是他,可他的眼中卻露出可憐與悲憫的神色:

“煙生啊煙生,你以為殺了我,就算報仇成功,就能剔除你心中為仇人多年賣命的罪惡,可以從此以後輕鬆度日了麼,可惜你永生永世也擺脫不了吾,你殺仇敵的招式仍是仇敵教你的招式,你堅韌不拔的心是仇敵幫你磨煉出來的冷漠心腸,你敢回頭去看看真正的你嗎?!今日的你終於敢露出你真正的皮囊,但你早已經不是你,真正的你,早已經麵目全非了!”

“閉嘴——將死之人,太多廢話了!”

李藏名越聽眉心越加顰蹙,聽到最後,他終於無法再接著聽下去,飛劍一道,便穿喉而過,而後劍尖回旋,穿透了杜托心的心脈,露出一個劍尖。

李藏名的心脈也起伏不定……他雖然沒用碧血刃,但他下意識間,卻再次用了碧血閣的殺人習慣。

自己早已經不是自己。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呐。”

杜托心臨死仍扯著嘴角,看笑話一樣看著他:

“你想要報仇麼……那麼,我告訴你,天下都是你的仇人,你想報仇,哈哈,那就去殺儘天下人罷,你多殺一人不一定是你的仇人,但你放過一人,哈哈,一定會放過你的仇人……”

杜托心歪頭栽在地上,再也不動,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他已經徹底耗儘氣血,魂歸幽冥,可是他臨死前的言語卻如幽幽鬼魅,分明瘋癲又輕薄……卻讓李藏名心神大亂。

什麼叫做天下都是他的仇人……他不信,分明那一日火海中映照的人群數量,連五十一百的人數都不到,不是嗎?

李藏名閉上眼睛,竟感受不到手刃仇敵的快意,隻覺得悲從中來。

他的身影晃了晃,靈氣散儘,靈域褪去的同時,他整個人也在沒有力氣,朝前跌去,卻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拉住了胳膊,硬生生止住了他倒地的趨勢。

而後嘴邊出現一隻蒼白的手指,手指中捏著一枚褐色的丹藥。

水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止血定靈的丹藥。”

李藏名勉強睜開眼睛,伸手接過那枚丹藥,仰頭吞下,丹藥入喉即化,味道實在古怪,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不過片刻,原本已經意識模糊的李藏名竟然恢複了一些精神與修為,至少能支撐他獨立行走,不用他人攙扶。

李藏名站直了身軀,神色從眼前水苔,雀奴二人身上略過,又在倒地的杜托心屍首上定眼看了一看,最後他的視線,落在抱坐一團的王妃一家身上。

第242章 去路何處

李藏名看著滿臉戒備的王妃, 與帶著一臉憤怒與仇恨的世子,在他們的目光之中,仿佛自己才是罪不可赦的惡人一般。

這可真是可笑的事情。

所以李藏名笑了一下。

他一笑, 讓王妃與世子肉眼可見的更加緊張了一番, 神色慌亂許多, 就連手足也變的無措。

大概是以為李藏名會繼續殺人,他都已經殺死了杜托心這個碧血閣閣主, 殺他們兩個還不是易如反掌麼,儘管李藏名渾身冒血, 臉色慘白,看起來已經是虛弱至極。

修行之人最脆弱的時候,就是突破境界之後的一段時間, 因為會散儘修為,然後重新凝聚,換而言之,現在的李藏名,應該是已經處於修為散儘的狀況,更何況他方才經過接二連三的死鬥, 身負重傷,就算沒臨陣破境,也該是強弩之末了。

但誰也不敢賭他是否真的已經毫無餘力, 於是也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死死的盯著李藏名看。

但李藏名卻動也不動。

他確實有這種想法, 世子也就罷了,他沒道理放過王妃這個始作俑者, 但他看了半晌,卻還是選擇了放棄繼續殺人的念頭, 而是沉默的轉身,朝向庭院門口走去。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也已經太累,握不住劍去再殺一個人了。

趙葛縈看著自眼前劃過的長劍,看著煙生沉默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

“你……今日為何不用雲樂送你的那柄劍?”

李藏名:……

為什麼不用嗎?

用兒子送的劍去殺他的父母,實在是太過荒誕與狠毒,但對於複仇之人而言,又好像再怎樣狠毒也不為過,不過是讓對方自嘗苦果而已。

隻是,在自王都返回蓼州的途中,經過一家兵器鋪子時,李藏名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自掏腰包,從這家兵器鋪子裡買了一柄劍。

說不上是什麼好劍,普普通通,但也乾乾淨淨,不牽扯任何人情因果。

他既然要報仇,當然要用自己的劍,以及自己學來的劍招,儘管……他最後殺人,卻還是用著仇人教他的招式。

杜托心講的沒錯,他早已經麵目全非,若他日有再見姐姐的一日,恐怕無顏相見,也不敢相認。

隻是這些事情,又沒有必要說給彆人聽了。

李藏名沒有回答王妃的問題,他甚至沒有停下腳步,徑直離開了這座庭院,離開了龍王府。

荒林小道,冷月孤照。

李藏名走得很慢,也不發一言。

水苔與雀奴跟在他的身後也慢慢走著,沒有開口講一句話,知道經過一處拐角時,水苔才開口說話,冷清的聲音在寂靜的荒林之中,顯得更加蒼涼空寂:

“這不是回去碧血閣的路。”

李藏名:……

竟然還跟在自己的身後?

李藏名一直沉浸在自己紛雜的思緒中,但那其實也渾渾噩噩的,說是想事情太過入神,所以沒發覺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但仔細回想,卻是一團漿糊。

他是真的什麼也想不明明,很勉強才壓下紛亂的思緒,去思考水苔的問題。

為什麼要回去碧血閣?他都已經親手殺了閣主,回去送死嗎?

李藏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跟在身後的二人,沉默半晌,才開口說道:

“我已經不是碧血閣的弟子,也永遠不會再回去。”

頓了頓,又道:

“你們兩個,最好也不要回去了,王妃回過神來,碧血閣必然會有大的震蕩,在事情未定之前,你們兩個隨便找個地方隱居,或者浪跡天涯吧。”

這是……要徹底分道揚鑣的意思?

水苔蹙眉,問道:

“那你呢?”

雀奴也“啊”了一聲,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喂!我和水苔可是賭上命才選擇背叛閣主幫你的,結果你翻臉不認人用完就丟了是吧,不要以為你變好看了我就不敢打你。”

李藏名抬眸看了他一眼,下意識說:

“你打得過我麼?”

雀奴:……這種時候,乾嘛提這種掃興的事情!他那是一種表達心情的誇張形容,懂不懂啊!

果然煙生還是那個讓他討厭的煙生!

“我總可以打得過你。”

雀奴倍感鬱悶的時候,水苔卻突然插話進來,直直看向李藏名,冷冷說道

“至少現在的你,對我而言,沒任何威脅。”

哎?

水苔竟然也有參與到他們鬥嘴中的一天嗎,而且竟然是偏幫自己!

可是語氣這麼嚴肅是怎麼回事!感覺比剛才和煙生打起來的時候還要嚇人。

雀奴的眼神在他們兩個身上來回轉了轉,感受到氣氛的微妙,明智的選擇了沉默。

見他不應答,水苔又接著說道:

“煙生,你當真毫無一絲情誼,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同伴,難道還不配與你同行?”

李藏名:……

同伴麼。

但他要去報仇,他活著就是為了報仇,又何必牽扯其他人進來,為他的仇恨而消磨時光呢。

報仇之路,沒有必要找尋同伴,他也不需要同伴。

況且,就連至交好友,都有白首按劍的時候,何況隻是任務上的同伴呢。

早晚會有分離的時候,既然終究離散,不如從此刻開始。

李藏名的目光從眼前二人臉上掠過,最後看向水苔,說道

“閣主已經死了,碧血閣或許也將完全覆滅,那麼碧血閣中一些不能言說的規矩,也就沒有遵守的必要,所以,有一個問題現在可以問了。”

李藏名問:

“水苔,你的過往如何?在你來碧血閣之前。”

水苔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起自己的過去,但意外也隻有一瞬間,隨後便移開視線,淡淡的說道:

“不記得了。”

李藏名又看向雀奴:

“雀奴呢,你也不記得你的過去了嗎?”

“我可到死也不會忘記。”

雀奴冷哼一聲,頗有些不屑的說道

“我被我老爹買給了不會生的養父一家,結果我到了他們家不到半年,他們就懷上了小孩,那小孩沒出生前,他們家倒是還覺得我是個好兆頭,孩子生下來後,就當我不存在,整日給我吃剩飯剩菜,這也無所謂,卻還要打我罵我,處處看我不順眼,好幾次差點把我打死……是鄰居家的女兒趁著她們走親戚的時候,偷偷把我帶上,然後半路塞給我一些乾糧碎銀,就把我放下了,讓我自己去逃命,就算是我死在街頭,也比被活活虐死的強。”

李藏名不對他的過往發表任何的看法,隻是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說,就算現在你自由了,應該也不會回去你的故鄉。”

雀奴嘖嘖兩聲,不屑道:

“回去做什麼?把他們給殺了嗎?”

這個他倒是順手,但相比起來特意回去一趟亮明身份,殺了他的親生父母,養父母,他更厭惡和他們見麵相認。

如有可能,希望到死也不要再見一次麵。

雀奴暗自憤恨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察覺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奇怪的看向李藏名:

“你忽然問這個做什麼?”

為什麼問這個,當然是因為這一點才是自己打算和他們分開的原因。

“你們兩個,一個忘記了故鄉,一個不願回去故鄉,但我不同。”

李藏名扯了扯嘴角,說道:

“我時時刻刻都想回去我記憶中的時光,日日夜夜都想將我的仇人千刀萬剮,我之一生,唯有報仇一事可做,這是你們無法感同身受的情感,我也不願意讓你們耗費生命,陪我一道一生都被永遠禁錮在仇恨之中,所以,就此分彆吧。”

李藏名最後分彆看了水苔與雀奴一眼,便轉過身去,卻也沒立刻離開,而是又停了一停,說:

“另外一件事情,要不要說隨你們的自由——王妃若當真能明白過來一切,她是不會任由碧血閣繼續存在下去的,甚至碧血閣的弟子也會儘數除去,所以不單是你們,包括其他碧血閣弟子在內,想要活命的話,趁著今夜儘快逃走吧,越遠越好,哦,對了,記得逃命前燒了記載弟子們名冊的樓閣。”

其實碧血閣弟子的名冊,大概率王妃那裡是有完整的備份,甚至真正的名冊就在她哪裡,但……聊勝於無吧。

反正放一把火把碧血閣燒了,對其他弟子而言,至少能暫時求一個心安。

隻是想到此處,又讓李藏名愣了一下,繼而低垂眉眼,扯出一個嘲諷的嘴角。

該是他是活成了他仇人的樣子了麼,他的素霓山莊被人一把火燒了,到頭來,他卻如他的仇人一樣,建議彆人想活命,也放一把火才好——不,他其實不是為了彆人能夠活命,他隻是想一把火燒了碧血閣,但他又不想回去那個地方,所以唯有請彆人代勞。

當年的仇人,是否也是如此,其實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掩人耳目”,“逼不得已”,僅僅隻是因為想一把火燒了素霓山莊而已呢。

隻是純粹的惡,何必再找借口。

李藏名無聲冷笑了一下,隨後便收斂麵目,徑直踏出了離開的腳步。

風蕭蕭,葉寥寥;

不過兩辜舊時與今朝。

“煙……李藏名!”

見他要離開,水苔喊了他一聲,下意識要喊【煙生】,但她隻喊出一個字,就忽然意識到,和他同吃同住許多年的那個【煙生】,已經不存在了。

背影還是那個背影,轉身看來卻已經是全非的麵目,就連名字也是那麼的陌生。

水苔忽然間後悔喊了一聲,害怕他轉身過來後,自己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那或許是一張驚心動魄,足以讓所有人失神的漂亮皮囊,卻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張臉龐。

第243章 一覺千裡

儘管, 水苔記憶之中的那張臉才是虛假的,可是和她多年相處下來的,是一個外表平庸, 比她還要萬事冷漠的, 叫做煙生的人。

而不是眼前這個容貌奇姿, 卻一心隻想著報仇的人。

所以她忽然間生出不想麵對的膽怯。

所幸李藏名聽到她的聲音,也隻是停了停腳步, 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並沒有轉身看她。

水苔莫名卸去一層憂慮, 卻又莫名生出一種惆悵。

水苔帶著這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開口說道:

“你不想我與雀奴跟著你,可以, 但你要去哪裡,也不能告訴我們嗎?你身負重傷,靈氣散儘……就算想要遠走高飛,總也可以先回去碧血閣一趟,先養好傷不遲。”

李藏名:……

他要去哪?他也不知道,但碧血閣絕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所以李藏名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確定水苔除卻這句話之外再無話可說,就沉默著走向了更深的夜裡。

一旁,雀奴看著李藏名緩慢離去, 再不回頭的身影, 若有所思的講:

“他是不想活了嗎——哎呀, 這可不是我烏鴉嘴!”

回過神發現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之後,雀奴看了一眼水苔的臉色, 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找補道

“也不是我故意咒他, 我看他的血都快流儘了,身上傷口又那麼重,不做處理……怕是真活不到明天。”

水苔除了臉色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霜,倒也沒有真因為這種話而遷怒雀奴,除了聲音更冷一些: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該講的話已經講儘,就算活不到明天也與旁人無關。”

說完,水苔又看向雀奴,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才說:

“我要回去碧血閣,你隨意。”

水苔最後看了一眼李藏名遠去的身影,然後也轉過身去,走向另外一條道路,雀奴左右看了看,最後仰天長歎一聲,還是選擇了朝著水苔的方向跑去。

一闕孤月照焦城,映草昏昏映蝶明。

李藏名在無意識的漫步中,不知走了多久,走入到一片被燒焦的斷壁殘垣之中。

那是素霓山莊被燒毀之後遺址,而時隔多年無人問津,遺址上已經到處長滿了青苔草蔓。

李藏名腦子昏沉一旁,身重如山,幾乎隻是憑借本能行走在凹凸不平,已經看不出路的青苔草蔓上。

腳下的草蔓之中,又時不時冒出一兩塊磚頭泥土,或凹下去一塊爛坑,讓他走路也踉踉蹌蹌的並不平穩,但他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的前行。

兩隻碧色靈蝶在前方上下飛舞探路,入目所見,都已經找不到舊日記憶中的形象,隻能勉力回想,才能補缺完整的輪廓,再多細節,卻怎樣也想不起來了。

憑借模糊不清的記憶,在斷壁殘垣之中走了許久,李藏名才勉強找到自己小時候居住的房屋,已經是屋頂全空,四壁殘缺,裡麵的東西更是早就被洗劫一空,隻剩一些殘破的物件。

小時候覺得很空曠的房屋,現在去看,卻覺得太過狹小,甚至讓李藏名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地方,總覺得眼前這間屋子,僅僅隻是躺下一個人,空間都不足夠。

但他在叢生的藤蔓與塵泥掩蓋之中,找到了一隻破碎的風車,拂去木柄上的塵土,下麵畫的一隻蝴蝶,卻還依稀可辨,隻是當初塗抹的碧綠顏色,已經完全不見了。

李藏名坐在斷牆上,然後整個人都俯身倚在那麵斷牆上,彎彎曲曲的磚塊泥土膈著身軀,並不舒服。

但他卻感到心安,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他垂下一隻手,徹底閉上了眼睛,在陷入完全的昏沉之前,他似乎看到有一道身影慢慢的向他接近。

是來殺他的嗎?

李藏名不想死在此刻,但他又提不起任何精神去應付這道朝他走來的身影,隻能動了動手指,幾隻靈蝶漸次飛出,圍繞著他飛行,做聊勝於無的防衛。

來人走到他身邊時,為了保護主人,這幾隻靈蝶法相自然是朝對方一擁而上,但來者隻是輕輕地一揮拂塵,那些靈蝶便十分輕易的被清風拂去。

而李藏名也再沒有任何的動作,他的眼睛半睜不睜,被下垂的眼睫遮擋著,隻能朦朧間看到素白的衣物在眼前飄蕩,然後,額頭感到一絲溫涼。

那是來人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歎息道:

“被仇恨所禁錮的魂魄,真是可憐,但若沒有這份仇恨支撐,你又怎麼能活下來,撐著這幅千傷萬痕,將要流儘靈血的身軀等到我來呢。”

他說:

“好好睡上一覺吧。”

真是好熟悉的聲音,是誰呢?

李藏名想分辨一番,但他的腦袋更加昏沉,對方的聲音好像帶有什麼術法一般,響起的時候,讓李藏名下意識就完全放鬆下來,宛如繃緊的繩索突然鬆開,瞬間就收縮一團,在他徹底放下防備的時候,疼痛與困倦如山壓頂,讓他再支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不再動彈了。

***

李藏名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白日,他感覺眼皮被陽光照耀的刺痛,才皺了皺眉,然後睜開眼睛,就看到全然陌生的房屋,屋內一應裝飾也全沒有見過,甚至連床簾上的花紋與吊墜瓔珞,都是從未接觸過的樣式。

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李藏名怔愣片刻,才揉了揉眉心,因為睡得太久,而有些頭疼,說起來,他到底是睡了多久,又是誰把他搬到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來了呢。

等到頭疼緩解過去之後,李藏名才起身,他那一身血汙的衣服顯然也已經被人換掉,此刻隻穿著一身素白的裡衣,屋內架子上搭著嶄新的衣物,或許是為他準備的吧。

李藏名漫無目的的猜測,當他看到桌子上壓著的紙條時,便知道自己猜測沒錯。

【架上有衣物,廚房有淨水,換衣洗漱完畢後,記得取出鍋中藥水飲下。】

李藏名隨手取了一件衣物披在身上,走出了屋門。

一開門,便是無窮無儘的風吹,讓李藏名甚至有些睜不開眼,衣服發絲被吹得漫天翻滾,而大風中有有海水的腥氣。

海?

李藏名渾身一頓,忽然朝院牆外看去,說是院牆,其實是隻到腰際的籬笆,所以他一眼望去,更遠處的景色一覽無餘。

他果然沒有聽錯,耳邊傳來的是陣陣波濤聲,入目所望,是一望無際蒸騰煙霧的海水。

而在海岸邊的岩石上,有一道白衣人影坐那裡垂釣。

李藏名垂眸沉思了一會兒,到底是按照字條的留言,先去了廚房洗漱一番,又將放在尚熱的鍋中藥碗端了出來,將裡麵的藥物一飲而儘。

不得不說,果真是良藥苦口。

李藏名緩了一陣之後,就出去了這個簡陋的小院,朝那道人影走去。

中間一段路程,李藏名當然也不忘觀察四周的景象,這應該是海裡麵的一座小島,不算寸草不生,但一應草木大多低矮,且分布錯落,看起來有些貧瘠。

暫時的逗留無所謂,但不算是什麼長久宜居之地。

李藏名收回觀察的目光,站在那人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看了他一會兒釣魚,見他的吊鉤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魚上鉤,才開口喊了他一聲。

“大師兄。”

李藏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裡空無一物,但他想起來了一些渾渾噩噩時所做的事情。

他躺在斷牆上的時候,下意識喚醒了大師兄留給他的那道陣法。

他還沒有想好自己接下來該去什麼地方,況且他拖著這麼一副身軀,莫說去萬靈承天會□□,或許連蓼州都走不出去,就如水苔所言,他甚至有可能活不到天明。

世上如果有人能救自己的話,也隻有大師兄了。

“你總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可真是要去幽冥殿找你的神魂了。”

白儘歡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說道

“把你弄到海邊來,可是很不容易哦。”

說起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李藏名一身血汙躺在斷裂的牆上時,他還真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去遲了,還好,還好,他去的並不算晚。

或許是才將清醒,腦子還有些混沌,李藏名一時間不是很明白他此舉合意:

“為什麼要來海邊?”

難道他的仇敵之中,有住在海邊的人麼?

李藏名現在已經容不下其他的事情,看什麼都覺得和自己的仇怨若有牽連。

但白儘歡顯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大費周折把他弄到這裡。

白儘歡歎了一口氣,回答道:

“其餘各州府都已經大亂了,隻有溟州這裡暫時還清靜一些,適合養傷,但也隻是暫時。”

溟州?

李藏名這次是真的呆住了。

溟州距離蓼州,那可真是千裡之遙,李藏名就算是這許多年奔波各地為碧血閣辦事,也從來沒有踏足過溟州的地域,足以見得此地有多麼偏遠。

大師兄還真是能跑,以及另外一個問題——

李藏名沒忍住問:

“我……昏迷了很長時間嗎?”

不然怎麼一睜眼,就到了千萬裡之外

白儘歡回答:

“不多不多,也就三日夜而已。”

李藏名:……

確實不算多,但三天三夜他竟然毫無知覺,李藏名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還有這種完全沒防備的時候。

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大師兄主動開口解釋:

“我用了千年夢迷香,此物能助你傷勢好轉,靈氣重聚,但卻會讓你陷入徹底昏死之中,與假死無疑,你沒感覺很正常。”

第244章 荒島閒居

天下九州, 風土人情卻各不相同,且也並不互通。

蓼州多險峰崇山,雖然來去困難, 但也有山道可行;溟州卻是瀕臨海域, 三百裡窮山惡水毒瘴霧隔絕內外, 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氣翻越。

當然光有勇氣還不夠,勇氣可以支持一個普通人也能過險峻山道, 可沒辦法支持一個普通人能夠抵禦三百裡毒霧侵蝕。

至少李藏名確實沒有來過這裡。

在他的了解之中,同樣也是其他能夠, 經常互通有無得州府民眾看來,溟州就如同檀州一般,二者方位與民俗都截然不同, 但同樣都是化外神秘之地,晦暗不明之處,龍王府的調令在這裡不起作用,它們有屬於自己的規矩,是外人輕易不能踏足之處。

簡單來講,這兩個地方的人都很排外。

這或許也是大師兄雖然看中此地遠離內域, 暫時不會受戰火侵擾,卻又特意避開人群聚集的城鎮,找了一個荒島來安置他的原因。

但天下大亂, 溟州豈能獨善其身, 若九州真要改換天地, 甚至換其他人做天子,怎麼也不可能放任溟州不管, 而溟州若亂,區區一個荒島, 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若說世上有什麼地方是真正清靜,可免受戰亂之苦,李藏名腦海中隻有一個名字。

李藏名說道:

“我以為大師兄會直接帶我回去碧虛玄宮。”

白儘歡聞言,輕笑了一聲:

“怎麼,你想去嗎?如果這是你之所想,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去碧虛玄宮。”

李藏名看著眼前一層層蕩漾的碧波,說不出想去還是不想去,他的心就如同眼前的海浪一樣起伏不定,找不到停泊之處。

“我不知道。”

沉默之後,李藏名回答了這四個字,白儘歡也不意外,隻是說:

“既然如此,那就再想想吧,人生漫長,不急一時。”

話雖如此,李藏名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白儘歡還是鬆了一口氣的,如果李藏名點點頭說確實現在想去……那他可有的頭疼。

畢竟葉迷津此刻呆在碧虛玄宮,白儘歡還真不敢讓現在心神大亂的李藏名對上他,不然,以葉迷津的心性口舌,隻怕會影響的李藏名更加走火入魔。

當然,結果也有可能是李藏名被葉迷津的一通歪理惹怒,然後二人大打出手,將碧虛玄宮大拆特拆。

真是熟悉的配方!

但白儘歡選擇拒絕,雖然拆了他也能還原,可是他又沒做苦力的愛好,明知沒什麼好事,乾嘛非要把他們兩個湊一起互相傷害呢。

白儘歡心中漫不經心的想著,忽然手下一沉,他“哎呀”一聲,再沒心思想那些沒發生的事情,連忙雙手握緊竹竿,和水中上鉤的魚進行拉扯。

一番搏鬥之後,終於把咬鉤的魚拉了上來,銀白一條,看起來便很是肥美。

白儘歡將它朝一旁的竹簍拋去,那竹簍裡已經盛了好幾條魚在裡麵,甚至還有幾個螃蟹。

隻是這條銀白的魚還沒入籠,站在他另外一側的水鳥振翅一飛,眼疾口快的從半空中劫走了。

白儘歡:……

白儘歡還保持著扔魚的動作,回過神來,氣不打一處來:

“喂——你不要太過分了,你一隻水鳥不捕魚給我就算了,讓主人捕魚給你吃,不覺得羞愧嗎!”

白儘歡磨了磨牙,然而那隻水鳥卻已經叼著魚盤旋而起,發出歡快的,呼哧呼哧的聲音,好像是在嘲笑白儘歡的無能狂怒,畢竟人可不會飛,打不到它。

“罷了,好人不和畜生計較。”

顧忌李藏名還在這裡——大師兄當然要有大師兄的樣子,和一隻鳥計較未免有失身份,白儘歡隻好認栽,翻了翻魚籠,看裡麵的東西其實也不算少了,便決定收杆走人。

他一手拿著魚竿,一手提著魚籠,便跳下了山石,又回頭朝李藏名招了招手:

“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來做飯給你吃,放心,我的廚藝雖然比不上什麼大廚,但也不會難吃的不能下咽。”

李藏名“哦”了一聲,也跳下了山石,跟在他的身後回去。

白儘歡備菜的時候,李藏名就站在門口。

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庭院,廚房也不寬敞,一個人移動還算自由,兩個人都站在屋子裡便有些局促了。

但李藏名也不好意思坐著等吃,便問有什麼他可以做的。

白儘歡說:

“你如果真想幫忙,就去把外麵那塊地翻一遍好了,或許要在這裡要住上一段時間,我買了不少的蔬菜種子幼苗,吃過飯把那些蔬菜種上吧。”

竟然真的還要繼續在這裡住下去,而且要住上很久嗎?

李藏名心中掠過一絲遲疑,但他到底也沒有問究竟要住多久,說了一聲好,就走了出去,院子裡外,都有有煙灰畫好的方框,裡麵是新鮮的泥土,與這座荒島上大片的沙石很不相同,顯然是大師兄特意準備的。

隻是這些泥土還都很大塊,李藏名就算沒種過田,也知曉這種狀態的泥土,是不能直接往裡麵種下什麼東西的。

李藏名便提了牆邊豎著的農具將那些泥土拍碎。

等白儘歡做好標準的四菜一湯時,李藏名已經翻了大半的土地,他倒是十分的專注認真,白儘歡倚在門框上看著美人鋤地,卻忽然心虛了一下,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愧疚感。

畢竟他當初寫李藏名的真容是使人感覺驚心動魄的美人時,可從來沒想過寫他也有揮著鐵鍬做農活的場景啊,不過美人當真是美人,就算是做農活,也讓人看的心曠神怡,仿佛欣賞美景,又覺得我見猶憐。

無論是誰,大概都不會將眼前“歲月靜好”的美人,和殺人不眨眼的刺客聯係在一起。

白儘歡自言自語:

“果然都逃不過種田和美食的命運啊。”

“大師兄?”

聽到白儘歡的聲音,李藏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向了他,以為他有什麼事情要說:

“怎麼了?”

白儘歡咳了一聲,收回神思,說

“飯做好了,洗手吃飯。”

院子裡有潺潺不斷的淨水流,觸之冰涼,飲之清冽,泡茶亦是絕佳。

也有就地取材,削平的大小石塊來做桌椅,白儘歡擺盤上桌,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手藝後,忽然後知後覺想起來一件事情,露出凝重的目光: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重傷之人,似乎不能吃海鮮?”

李藏名:……

飯前才想起來啊……如果是彆人的話,那可真是需要懷疑一下是故意還是真沒想起來。

李藏名眨了眨眼,這也在他的認知範圍之外,無法回答,畢竟以往受傷吃一顆止血的藥丸,然後就聽天由命,閣中可從不考慮忌食之事。

但白儘歡也不是要他的回答,隻是糾結了一下,便想開了,把手中的筷子分發給李藏名:

“算了,有我在反正不會讓你死掉,真吃出來什麼問題我給你治就是了,吃飯吃飯。”

李藏名:……倒也不必這麼不在意。

但大師兄辛辛苦苦做好的飯食,總不能拒絕,況且這條命本來也是大師兄救活回來的……吃一頓飯而已,難道比穿心之劍還能難接受麼。

李藏名做好了忍痛的心理準備去吃飯,幸好到底也沒出什麼不良反應出現,至於食物本身味道如何嘛,李藏名也不懂怎麼評判美食,但覺得大師兄還是有些過謙,至少他吃起來是很不錯的。

白儘歡顯然也覺得自己手藝還不錯,時隔多年第一次下廚,竟然沒糊鍋炸廚房,也沒有做出來什麼奇奇怪怪的造型和味道,看來自己很有做廚神的潛能(不是),隻不過吃著吃著,又想起來以前的生活,不由感慨道:

“想當年我自己一個人都是點外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兩個人,竟然要親自下手做飯了。”

李藏名:……

李藏名沒聽太懂大師兄前半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後半句話他聽懂了,沉默片刻,便說:

“可以我來。”

李藏名沒正經做過飯,隻是有時候做任務需要在野外呆許多天,吃飯什麼的就隻能自力更生,雖然做出來的飯食味道可能比不上大師兄的廚藝,但也不是不能吃。

白儘歡聞言沉默半晌,擺了擺手,以大師兄的身份,很是寬容的說道:

“不用,我就算是不想做飯,也會安排其他人送食過來,你養好傷就行了。”

李藏名的廚藝,還是敬謝不敏了,他沒寫過李藏名種田,但寫過李藏名野炊啊。

那是真·熟了就行。

甚至有時候在山林之中過夜,就地取食,逮野雞野兔子生火烤肉,帶著血肉不熟也能麵不改色的吃掉,關鍵還不加調料!

白儘歡並不打算嘗試他的手藝以身試毒,李藏名隻好遺憾退場。

咳。

說是養傷,在白儘歡看來,隻需要每天吃好喝好,然後躺在院子裡充分曬太陽就好了,但結果每天躺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是他。

李藏名明顯是不願意吃了睡睡了吃的混吃等喝,白儘歡說他暫時不宜大量動武,李藏名每天就栽種蔬菜花草,他也從來不問這些東西是大師兄從哪來的,運過來了就認真照顧。

一邊綠油油的,一邊五彩繽紛,竟然也顯得這座庭院生機勃勃。

真是一個不錯的園丁啊。

閒下來喝茶吃糕點時,白儘歡看向李藏名,發自內心的建議:

“沒想到你還挺有種田的天賦,反正碧血閣覆滅,你也無處可去了,不如找個地方種種花什麼的,也挺不錯的。”

第245章 碧血之滅

“……碧血閣覆滅, 你也無處可去了……”

李藏名神色恍惚,大師兄輕飄飄一句帶過的話,卻是代表著他從此以後, 是真正孤身一人, 無處可歸了。

碧血閣先出一個殺了王上的刺客, 後出一個許多年前就瞞著王後行事的閣主,碧血閣中究竟還有多少膽大妄為的叛徒, 叫人不敢細思。

王妃第二日回過神來以後,一刻也沒有猶豫, 就派人圍剿了碧血閣。

李藏名從大師兄口中聽到王妃的舉措後,沉默半晌,忽然一笑, 頗有些蒼涼的說:

“看來,王妃應該也猜到……閣主,或者不隻是閣主,與萬靈承天會有所牽連。”

李藏名殺了王上,那是仇恨引起的牽連,王妃就算對他懷恨在心, 也沒必要波及碧血閣其他人;而杜托心私自行事,固然釀成大禍,但也不至於為此事而大動乾戈, 要將整個碧血閣都連根拔起。

那必然是王妃意識到有什麼不可饒恕, 不能容忍的事情發生了。

當時靈域之中, 李藏名用那一隻黑色的靈蝶吸引了杜托心的注意,儘管對方隻是瞬間的失神, 但足夠讓李藏名抓住機會將其除去,殺人人殺, 本就是一招見血的事情,抓不住對方轉瞬即逝的破綻,死的就會是自己。

而李藏名抓住了這一點機會,也讓他另外明白了一件事情,杜托心雖然親手殺了莊迷夢,煉成[洗情明心經]的圓滿境界,但他卻不是真正忘記莊迷夢。

既然對莊迷夢還心存留戀,甚至用當年王妃派他前去親手殺其好友的手段,來逼迫水苔,雀奴二人親手斬殺自己,說明杜托心對王妃這樣的逼迫仍然耿耿於懷。

說不一定,當年王妃也是因為要杜托心親手殺了莊迷夢,才相信杜托心的忠心,讓他修行[洗情明心經],並且一舉提拔他做碧血閣閣主,把碧血閣全權交付給他負責,因為已經見證他的忠心,相信他不會為任何外物動搖。

但杜托心卻仍然記得當年被逼親手殺害好友之事,那麼他對王妃的忠心就顯得可疑了,至少李藏名不信他記恨當年之事,這許多年還會真正信奉王妃,甚至早已經變節也說不一定。

而若按照這個思路去設想,那麼為何當年萬靈承天再不藏頭露腳,大舉入侵霖州時,碧血閣卻選擇避而遠之,就更解釋的通了。

一個以暗殺萬靈承天會成員為主的組織,卻對萬靈承天會的主力人員不聞不問,甚至有意避讓,這本就是太過蹊蹺之事。

若說是因為以前沒徹底了解對方的實力,此刻才看清對方的實力遠超過自己的了解,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才匆匆安排人撤退,雖然也能解釋的通,而且被大多數人,包括王妃在內的人認同,但卻不能夠說服李藏名。

以己度之,同樣與萬靈承天會有仇,同樣知曉對方的頭目遠不是自己的修為能夠抗衡的存在,但李藏名卻也忍不住想儘辦法也要拚死一試,而不是想也不想就退縮逃避。

恨意既生,如東流之水滔滔不絕,從來不會因為對方實力過於龐大就再無波動,就此死心,就如浪花撞擊山崖,又豈會因為山崖是屹立千年不到的龐然大物,就甘願做一汪死水,平靜無波,永不招惹?

那何必再提複仇二字,何必再談對敵之事。

李藏名又連帶想起他在碧血閣時最後一個任務,是去殺某位已經叛出碧血閣的成員,他去殺人的時候,正巧碰上萬靈承天會的人,也找人前去滅口。

那時隻以為是一個巧合,如今再想,卻又不確定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碧血閣所殺之人,無一不是萬靈承天會的成員,但,若那些被碧血閣所暗殺的成員也和這個人一樣,本就是萬靈承天會想要去掉的累贅呢。

若一切果真是杜托心故意安排,假借與萬靈承天會為敵,實則是為萬靈承天會剔除贅餘,推及以往,未免讓人膽寒。

但這些也不過是李藏名的推論與猜測,直到大師兄講王妃下令覆滅整個碧血閣,他才確認自己的猜測或許就是成就發生的事情真相。

對於此事,李藏名的心早已經麻木,不過自嘲自己一番而已,王妃卻不同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以為最忠心值得信任之人,卻是背叛自己最徹底的人,王妃又如何能夠繼續容忍碧血閣的存在,碧血閣存在一日,就會一日提醒王妃,她這許多年心血竟然是為敵方做嫁衣。

人總是會覺得自己的猜測過於荒謬,但大多數時候,現實的真相,隻會比猜測更加荒謬。

所以人心難測,世事無常,隱藏的事實攤開在日光下時,才會更讓人無法置信,怒氣會更加滔天。

碧血閣一夕滅亡,就更在預料之中了。

仿佛是一種宿命輪回,最後仍是一把大火結束了一切。

李藏名尚且有人收留,其餘苟活之人流離失所,卻又不知來日如何了。

但李藏名自己都前途無光,不知去路何處,又何談再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彆人的死活呢。

白雲蒼狗,各行其道罷了。

李藏名收回泛濫的神思,回應大師兄的後半句言語:

“等我大仇得報,或許可以找一個地方隱居種田。”

白儘歡對此事不置可否,隻是笑了一下,說:

“那你現在可以提前熟悉種田生活。”

話雖如此,但也不可能每天都隻乾這些事情,院子又不大,就算是每天把地翻一遍,也用不了一上午的時間,更何況花草蔬菜種上之後,也用不著天天都費心打理。

空閒時候,李藏名閒得無聊,便站在海邊發呆,白儘歡是懶得陪他吹海風,於是隻讓那隻水鳥跟在他身邊,看著他不要一時想不開跳海自殺就行了。

李藏名聽到他說怕自己會覺得人生無望跳海自殺的時候,欲言又止,最後也隻是說:

“我不會跳海自殺的。”

雖然他此刻心情鬱鬱,倍感迷茫,但還真不會想一死了之。

大概是為了不讓白儘歡太過擔憂,每日午後,李藏名也隻是出去一兩個時辰就回來了,順便正好喊醒在院子裡曬太陽午睡的大師兄。

但這一日卻有些特殊,白儘歡是被凍醒的,醒來後發現天色已黑,夜晚的海風,當然是寒涼無比。

白儘歡左右張望,也沒見李藏名的身影。

……不會真是想不開跳海了吧。

白儘歡略想了一想,雖然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他洗了一把臉,還是決定出門去找李藏名。

月色大盛,更顯得天高地迥,無邊海闊。

天地海水,都籠罩在深淺不一的幽藍之中,而在天地幽藍的顏色籠罩下,海麵上有一隻白色的鳥振翅飛舞,山石上有一道青黑的身影握著一隻木棍也跟著騰挪身影。

逸逸乎若鶴拂風,淩淩然如刀似劍。

白儘歡走到臨近處靜靜觀賞,美人月下起舞,怎麼不算好景一份。

直到李藏名收招之後,白儘歡才開口說:

“不是讓你靜養麼,不會從你出門就練到現在吧。”

“大師兄。”

李藏名收起手中的木棍,從山石上跳躍下來,走到了白儘歡麵前,解釋道:

“我隻是看到那隻飛鳥在海麵之上起舞,忽然有些感悟,才一時興起,並沒有忘記你的囑托。”

白儘歡哎了一聲,說

“你知道就好——罷了,你傷勢好的也差不多,想要複建——想要慢慢恢複舊日修為,也不是不行,記得掌握好每日休息的時間,今天天色已晚,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白儘歡便率先回去,李藏名沉默跟在他的身後,中途忽然開口說:

“大師兄,您教我的那套劍法,並不能夠殺人。”

大師兄傳給他的劍法,雖然也威力巨大,但最多也不過是震懾意味居多,卻並沒有很大的殺傷力道,屬於無法讓彆人傷到自己,卻也沒辦法讓自己取彆人性命的劍法。

這是君子修行的招式,卻不適合他用,因為報仇是不需要做君子的。

白儘歡聞言,反問道:

“為何劍法一定要能夠殺人呢,能夠自保,不是已經很好了麼,況且,你想要殺人的功法,碧血閣的招式還不夠你使用麼,你已經是頂尖的刺客。”

李藏名道:

“我不想再用碧血閣的功法。”

正如大師兄所言,他是靠碧血閣教給他的身法才成為頂尖的刺客,所以他才更需要一套能夠殺人的劍法,最好能夠完全替代碧血閣的功法。

他不可否認,杜托心死前說的話,還是影響到了他,用仇人教他的招式去報仇,算什麼呢,就算是最後成功報複所有的仇人,他也仍然心有鬱結。

白儘歡聽到他的回答,輕輕一笑,說:

“因為碧血閣與你有仇?讓你覺得學了碧血閣的功法是一種嘲諷與恥辱麼,便如被汙穢侵染淨水一般,或如附骨之疽,必須剔除乾淨才行。”

李藏名沉默不答,但他為何排斥再用碧血閣功法的答案已經十分明顯。

白儘歡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垂眸不語,似乎心情很是低落,才若有所思道:

“或許讓你見一見小葉,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至少葉迷津是不會因為學了彆人的功法,然後去坑彆人這種事情而有什麼愧疚感的,甚至有人得罪他的話,他會很樂意用對方的招式回敬對方。

唉,道德感這種東西,總是會分布不均,有人受其製約,有人的字典裡壓根就沒這幾個字的存在。

第246章 蛇神祭祀

白儘歡的話, 卻讓李藏名疑惑,他沒聽說過哪位有名之人叫做“小葉”。

所以李藏名想也沒想就問:

“小葉是誰?”

白儘歡:……

忘記了,當初王都外匆匆一麵, 葉迷津見到過李藏名還是煙生時候的樣子, 但李藏名可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葉迷津的存在, 當然對白儘歡提起來的人名沒有印象。

不過,葉迷津看到現在的李藏名, 大概也也會問一句這人是是誰吧。

但也不一定,葉迷津那小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且現在也不是他出場的場合。

白儘歡頓了一下, 然後很無所謂的講:

“那不重要,有緣你們自然會有見麵的時候。”

既然已經選擇不讓他們此刻碰麵,白儘歡也不打算過多和他去介紹葉迷津的存在, 隻是接著剛才的話題說: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你應該也聽說過這句話,招式無主,學到手就是你的,你是正途學來, 又不是偷竊偽造,或占為己有,以創始者的身份圖謀名利, 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李藏名:……

聽大師兄這般全然不以為意的語氣, 難道真是他想的太多?

李藏名有些自我懷疑, 也沒立刻回答,隻是垂眸跟在身後, 直到快進入院落中時,才開口說:

“我知道了, 讓大師兄費心。”

白儘歡:……

你知道什麼哦。

白儘歡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

“我可沒覺得有什麼費心的地方,你最好也是真的知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李藏名點頭,說:

“我明白,但我或許還需要一點時間。”

明白道理很容易,然真正實施起來,卻總是艱難萬分。

白儘歡不再言語,也知曉這個話題沒有再談論的必要了。

白儘歡咳了一聲,換了輕鬆的語氣說:

“說起來,素霓山莊的白鶴劍法,本就是因為見到白鶴起舞,才頓悟劍道,繼而開創了一脈劍法,你今日觀此水鳥起飛而有所感悟,也算返宗歸祖了。”

啊?

李藏名愣了一下,才恍然間想起來,似乎是聽父親說過白鶴劍法的來曆,隻是他今日不過一時興起,才撿了一根樹枝隨意揮舞,並無半分想起先祖之事,卻沒想到大師兄竟然能想到這件事情,又特意來告知於他,難不成是讓找尋到與先祖之間的一點聯係,讓他聊以慰藉麼。

一時之間,又讓李藏名心情複雜,最後隻說:

“我並沒有想到……大師兄,見聞當真廣泛,若不提起,我是真想不到這件事情。”

這算什麼見聞廣泛呢,

白儘歡無聲微笑,又歪頭敲了敲腦殼,說

“你既然說起見聞之時,天天待在這荒島上,也挺無聊的,不如帶你看一看溟州的祭祀,算算時間,也到時候了。”

李藏名無可無不可,言說聽大師兄的安排便是。

但在出島之前,還是要穿上溟州風格的服飾,才不引人注目,再來,白儘歡端詳了李藏名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讓他帶上一個帶幕簾的鬥笠。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還真怕會被覬覦美色之人搶奪,但麻煩嘛,能少一些是一些。

但顯然“平庸”多年的李藏名,壓根沒領會到白儘歡真正的意思是什麼,還以為他這麼說,是預防溟州有其他認識他的人,防止自己的行跡暴露呢。

於是便也沒有任何異議,以為大師兄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照做就是了。

————

出島後,白儘歡搖著一把大折扇,大搖大擺的走在街道上,李藏名帶著鬥笠,握著一隻油紙傘跟在身後,竟然也很像是主仆一般了。

逢年過節,蓼州自然也有自己慶賀的方式,卻並不如這般浩蕩,仿佛整個州府的人都傾巢而動,且是為一件事情行動,這在蓼州是不會有的景象,就算慶賀,至多村鎮,或龍王府固定在某個地方慶賀而已,更多的是三三兩兩獨自玩鬨。

而眼前這據說是為了祭祀海上蛇神的活動,卻是家家戶戶,全都同意調配起來。

街巷之中遊蕩著不見首尾的遊/行隊伍,溟州的服飾本就與旁的地方不太相似,這些遊/行的民眾卻更是穿戴誇張,手舞銀蛇,麵塗花容,甚至挾裹著巨大的紙紮萬物之象,合著鑼鼓之聲,煙花之景,漫天的煙霧之下,竟然叫人覺得仿佛陷入一種奇詭的幻境中一樣。

尤其合著大師兄在耳邊介紹每一段遊/行的內容,那大多是演繹上古時候的神話故事,李藏名不是沒有聽說過,但配合眼前這番景象,卻讓他大為震撼。

他從前也聽說過,溟州祭祀,是頗為古老神秘的儀式,據見過的人講是神明降世百鬼夜行,甚是奇詭震撼,聽在耳中尚不以為然,親眼所見,方知其震撼人心之處,比他人口中的述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最震撼的卻是在遊/行隊伍中央的那幾個描紅畫綠,掛滿各種元寶金銀墜子的竹籠,因為每一個籠子裡都裝著一個額頭上抹著朱砂印子的幼童。

那些幼童哭的驚天動地,鑼鼓卻更加宣天,呐喊聲合著舞動的聲音,讓人雙耳刺痛,又眼花繚亂。

直到隊伍登上延伸海中的一處廣闊高壇,點燃了兩束巨大香燭,曲樂才漸漸停下,哭鬨不休的幼童們被人強行喂了一種藥丸,隨後,那些幼童便陸陸續續停止苦惱,卻又神色呆滯,昏昏欲睡。

而隨後,又有幾個看起來是很有威望的老人,依次點香麵朝大海進行祭拜。

白儘歡與李藏名混跡旁觀的人群之中,他們是站在角落處,看著周圍的人全都低頭禱告,也不由跟著屏氣凝神。

又聽見大師兄解釋這是在做什麼——哭鬨的幼童之聲會喚醒沉眠的蛇神,來迎接屬於它的祭拜與祭品,祭司開祭之後,信奉蛇神的民眾自然要先展現自己的信奉之心,再來向蛇神禱告出海順遂。

但這些其實並不在李藏名的關心範圍之內,他的目光隻落在那些被困在籠子裡的幼童身上。

等人陸陸續續結束這個動作,互相交談起來的時候,李藏名才悄聲詢問:

“既然要他們哭鬨……怎麼又讓他們噤聲了,而且,是給他們吃了什麼?”

白儘歡回答:

“一種迷藥,讓他們大哭一通,以告知蛇神供奉的靈童康健,同時喚醒神明,然後便可以讓他們閉嘴了。”

李藏名有不好的預感:

“……閉嘴之後呢?”

白儘歡道

“等待祭祀的步驟完成,作為祭品,被投入海中獻給蛇神。”

李藏名:……!

昏迷的孩子被投入海中……那豈不是要將他們活生生淹死!

李藏名握緊手中傘隻,腳步下意識踏出一步,但卻被白儘歡攔了下來。

“不要亂動,旁觀就是。”

李藏名不解:

“大師兄,不救他們麼?”

白儘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壓低聲音,以他二人能夠聽清的音調,輕聲反問他道:

“你很想沾染此地因果?你若行此舉措,破壞祭祀,惹得蛇神發怒,那你就會成為整個溟州的罪人,你身負家仇,本不輕鬆,確定要再惹禍上身?”

李藏名:……

停了停,白儘歡看著他不甘的神色,又慢悠悠的補充:

“你可不要忘記,溟州不比其他地域,世代信奉蛇神,且宗親相連,同聲和氣,你本就是外族,再來破壞祭祀得罪蛇神,那是整個溟州都不會放過你,縱然我今日助你脫身,卻不可能時時刻刻呆在你的身邊,縱然他日你回去內域,不但要防萬靈承天會對你的追殺,還要戒備來自溟州的仇恨,你確定能夠應付的來麼。”

“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不管。”

李藏名眉蹙越深,卻到底沒有真的冒失出手,而是望向身側之人,說道:

“大師兄,也沒有辦法救他們嗎?難道天道竟也不管不問這種……事情。”

顧忌身側還有許多當地人,李藏名並沒有說更過分的話,饒是如此,周圍也三三兩兩有人朝他們看過來一兩眼,都是並不友好的神色。

“這可和天道無乾。”

白儘歡糾正他的說話,也不在意當地人打量的目光,毫無情緒的講:

“天道可從未講過,要祭祀蛇神才能夠存活,一切不過是人族自行其是,所得因果輪回,自然要自己承擔,如何能怪到天道身上。我和你講過,天道麵前,眾生平等,無論強弱,看來你忘記了。”

李藏名:……

李藏名看向大師兄,忽然覺得大師兄遙不可及,儘管此刻他們近在咫尺。

不久前,他還為大師兄注意到他都沒想起來的事情,認為大師兄很是體貼入微,現在,他卻感覺大師兄太過冷漠與疏遠。

大師兄,真是讓人太琢磨不透的存在。

李藏名鬆了鬆手中握著的傘隻,輕聲道

“但有許多次……我也將死,大師兄卻出手相救。”

比如這次,若不是大師兄,他是真生死未卜。

“要聽實話嗎?因為你足夠幸運而已。”

白儘歡聲音平淡,提醒他道:

“想想看,究竟是我救了你,還是你自己命大才死裡逃生。”

李藏名:……

是了,他總是有大師兄救了自己的想法,是因為每每死裡逃生之後,是大師兄給他喘息之機,而不是真的插手他的逃命之中,就算是當初二闖王都……大師兄也沒答應替代自己去救人。

大師兄從來無情,那是有彆於修行[洗情明心經],需要殺至親之人來逼迫自己斷情絕愛的無情,而是萬物平等,皆為芻狗的無情。

第247章 變故突生

大師兄的心態, 李藏名自認弗如,他隻是一個尋常的凡俗之人,做不到大道無情。

李藏名將手中的傘轉了一個圈, 做下一個決定:

“我的仇人遍布天下, 不多一個溟州。”

言下之意, 就算真要得罪整個溟州,他也不能見死不救, 若是一些大人束手就擒毫無反抗,或許他還能冷靜對待, 這麼多的小孩子無辜喪命,他實在於心不忍,況且現在他也不是碧血閣的殺手, 不用再無限的克製自己對任何事都要冷漠旁觀。

再來,事情也不一定有大師兄說的那樣糟糕,溟州注重宗親,同氣連枝,外地人在溟州無所遁形,可內域可不是讓溟州人肆意橫行的地方, 出去溟州,他想要躲避起來不被人尋找到,那也不算很困難的事情。

白儘歡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唉”了一聲, 說:

“世上之事, 皆有定數,暫且耐心觀看吧。”

“大師兄……?”

難道大師兄有其他辦法可以來救這些人?

果然——

李藏名心想, 大師兄到底不會見死不救,但大師兄現在也無動於衷, 難道真要祈求天道開眼,神明降臨不成?

李藏名握緊傘隻,心中幾番糾結,最終決定聽大師兄的話再等一等,倘若真沒有人出手相救,那他也不得不違逆大師兄的話了。

當那些被捆綁的幼童就要被推下大海,李藏名已經踏出一步時,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忽然間狂風大作,不但人被吹的搖搖晃晃站不穩腳跟,那些盛放幼童的籠子也東倒西歪,好幾個還有些清醒的孩子甚至可以直接從裡麵爬出來。

而在侍衛準備去抓那些逃出來的幼童時,祭壇下方的神湖之中,卷起了一道越來越大急速飛旋的漩渦,卻不是把東西往漩渦裡麵卷,而是把裡麵的東西往外拋。

合著狂風,無數魚蝦被水流帶著從湖水中飛濺而出,如瓢潑大雨簌簌砸落在祭壇上。

讓人一時間不知是要快快找地方躲避這場海上風暴,還是去撿那些落在身上腳下的魚蝦。

李藏名眼疾手快撐開手中的傘,為白儘歡擋下撲麵而來的層層水浪……看著周圍一片狼狽逃竄的身影,他大概明白為何分明萬裡晴空,大師兄卻特意叮囑他帶上傘出門了。

而在一陣陣匆忙躲避的身影後方,隨著無數的海水魚蝦被席卷上岸,有一道灰藍色的身影也跟著從水中被甩到了祭壇上。

這風浪來的迅疾,去的卻也快速,這道身影被甩上來的時候,風浪便漸歇了。

在逐漸回落的狂風與波濤之中,一道清脆的聲音突兀響起:

“葉迷津!你果然是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家夥,你給我等著……再信你一個字老子跟你姓!”

那是全場人目瞪口呆,看著從海中飛出來的少年握著一杆蓮花,一個翻身站起來之後,就站在風浪之中,祭壇之上,中氣十足的對著神湖罵罵咧咧。

罵完之後,這少年仿佛才察覺出來什麼地方不對,充滿疑惑地轉過身來,此刻風浪已經近乎完全停歇,也讓人能看清這少年人的長相。

竟然長著一張甚是清秀明麗的臉龐,簡直沒法讓人把他和剛才罵人的話聯係在一起。

他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烏壓壓的人群,又四下張望,審視周圍的環境,然後才有些懷疑的皺眉說話:

“這是難道是溟州?你們在做祭祀?我竟然真的出來了?”

並沒有人回答他,在其他人看來,這少年出現的莫名其妙,雖然長相可愛,明眸善睞,但想想他剛才的言行,當然不會讓人主動和他攀談。

不過沒有關係。

他有自己確定答案的方式,這少年挑了挑眉,左右看了看,便找到目標。

他隨手抓了一個距離他最近的年輕祭司,然後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前,就伸手在他臉上啪啪扇了兩巴掌,聲音清脆作響,不少人為他這突然的動作倒吸一口涼氣。

當眾掌摑,這也太過囂張無禮了!

然而這少年卻毫無自覺一般,一點沒覺得愧疚,鬆開了對方的衣領,看也不看便隨手把這倒黴祭司朝外一推,他的目光隻落在自己發紅的手心上,自言自語道:

“這麼痛?看來真不是做夢。”

被他扇臉的祭司:……要靠痛不痛來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夢,你不能打自己的臉嗎?!

隻是不等他發怒找回麵子,就見這少年叉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終於出來了!這麼多年,終於自由,誰也彆想再關我了,該死,怎麼會回到這晦氣的地方來。”

“放肆!”

此刻,圍觀民眾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聽見他竟然用這種大不敬的詞語來形容祭祀,大祭司一臉怒容的看向他,怒斥道:

“哪裡來的無禮狂徒,竟然敢破壞祭祀大典,你是不要命了嗎?!”

周圍負責巡守的人員也橫眉倒豎,隻等一聲令下就將他捉拿。

但這陣仗,卻一點也嚇唬不了這名少年,他直視對方,握著那隻蓮花抱臂在前,不以為然道:

“我破壞又如何,怎麼,你要殺我啊?”

他握著蓮花敲了敲腦袋,忽然“哦”了一聲,仿佛想來了什麼一般,神色逐漸變得暴戾:

“我懂了!讓我回到這裡,就是讓我回來報仇了,哈哈,你們想殺我,我可還有賬沒和你們算呢!”

“將他拿下,押後發落!”

“都給我去死!”

一前一後兩道聲音幾乎交疊響起,在守衛得到命令,朝這無名少年撲去時,一條十幾丈長的巨蛇從其身後的神湖之中破水而出,挾裹水浪迎麵而來。

“嘶——”的一陣聲響,巨蛇便張開血盆大吼,露出雪白毒牙與殷紅蛇信,霎時間震懾全場,守衛立時不敢再向前去,又心驚肉跳,手腳顫抖。

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無數聲音交疊急促的響起:

“蛇……蛇神顯靈!”

“不,不對,蛇神怎可能從神湖裡出來……”

“難不成竟然是這人法相!怎有可能,怎有可能修煉出這等境界的法相!”

“救命,救命!快逃啊!”

那大蛇從水中一寸寸拖出龐大身軀傾軋而來,讓人再也無法淡定,一時間周圍都是尖叫聲響與逃竄身影,那是比剛才狂風巨浪發作時還要慌亂的場景,所有人都忙的逃命,也無人在意那些祭祀用的幼童了。

遠遠看著那忽然出現的少年與祭司對立,隻怕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而肉眼可見打鬥起來會殃及更多地方。

在那少年的目光掃過來時,白儘歡打開折扇,擋住半張麵容,回頭轉身,說:

“看來這場祭祀是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了,接下來不過是一場混亂的打鬥,未免做被殃及的海鮮,我們也離開此地吧。”

李藏名最後看了一眼那少年,和他隔空對視一眼後,才若有所思的緩緩回首,跟在大師兄的身後離去,走出幾步後,又低聲詢問

“這也是大師兄預料到的情況嗎?”

兩側都是慌亂逃行的身影,他們兩個慢步行走,反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人影繚亂,於此混亂時刻,也沒人注意到他們兩個的存在,更不會聽他們兩個之間的交談。

白儘歡打開寬大的折扇扇了扇風,不置可否道

“天道命理,自有定數,隻是湊巧罷了。”

隻是湊巧麼?李藏名卻不怎麼相信。

但這些孩子不必葬身海中,能留下一條性命,總是好的。

二人又順道去臨街的商鋪購買一些物品,而街道中議論紛紛,都在說祭祀中出現的變故,猜測那少年的身份,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人說是蛇神降臨的,但看其他人立刻反駁的樣子,顯然不怎麼認同這種說法,況且大批的侍衛被調去祭祀的地方,若是蛇神降臨,祭司怎麼可能會是這樣如臨大敵的反應。

白儘歡與李藏名買完最後一樣東西,離開街道的時候,耳朵裡又隨風飄進來旁邊茶館外的攤子上的低聲交談:

“話說,你們還記得……許多年前,有一名祭童跌入神湖之中,消失不見的事情嗎?”

“你說的是宣老五家的孩子?”

“是了,我也想起來了,那一年祭祀好像也是這麼邪門的大風,那孩子可是個鬼機靈,趁亂從籠子裡爬出來想逃跑,結果不甚跌入神湖之中,過後怎麼撈也撈不到人,都說他已經淹死,沉入到湖底了……甚至還說是順著水道流入大海,所以才撈不出屍體。”

“啊呀,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剛才看到那少年人的樣子,好像真有點像是宣老五家的孩子,不過年紀可比那孩子大多了。”

“啊,難道是他變成鬼回來了?他怎麼大白天出來,不怕日光?而且做了鬼還能長大的嗎?”

…………

鬼當然不會長大,而不怕日光的,顯然也不是鬼。

三日後的夜晚,天上滿星無月,李藏名走出院門,準備吹滅院門上懸掛的燈籠回去就寢。

就在此刻,他聽見一陣聲音傳來,轉過身去,便見一道身影朝這邊奔跑而來,時不時又朝後麵扔出什麼東西,地下彎彎曲曲,是幾道泛著靈氣的小蛇也跟著他逃竄。

那身影臨近之後,借著燈火,李藏名才看清他的相貌,果然是那天突然出現在祭祀典禮上的少年。

對方朝他嘿嘿一笑,快速說了一句:

“借屋一避!”

不等他答應,就毫不客氣的越過他一頭紮入到了庭院之中。

李藏名:……

這是借麼……這是完全當自己家了吧。

第248章 不請自來

那名突然從湖裡冒出來的少年, 雖然預感會有再見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再見麵的機會來的如此猝不及防,而且這少年也未免太自來熟了。

李藏名在原地站了片刻, 無奈搖了搖頭, 正要轉身回去, 又聽見簌簌幾道破空之聲,李藏名偏頭躲過迎麵飛來的暗箭, 便又見幾道漆黑身影飛奔而來,不多時, 數十人便將整個庭院都團團包圍了起來。

李藏名順手拿起了旁邊的一隻竹竿,心中歎氣,隻怕今夜要難以入眠了。

包圍破開一道缺口, 一名肩膀上托著一隻黑鷹,身材甚是魁梧,眉毛像是雜草堆積的精壯男子走了進來,此人是州府的一名巡捕首領,專管追捕對蛇神不敬之人,這次就是奉祭司的命來抓那破開祭祀典禮的小子。

他是帶著一臉怒氣走過來的, 正要質問,看到站在院前燈下之人,卻很明顯的愣了一愣。

燈下觀美人, 本就帶三分朦朧美意, 眼前人一身輕薄素衣, 迎風而立,更是從未見過的卓越身姿, 神仙麵容,如碧華璀璨, 似幽蘭芳藹。

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的說道: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這片荒島上還有這麼漂亮的美人居住。”

他回過神來,朝左右看了看,一臉怒容瞬間換作笑容滿麵:

“不錯,不錯,哈哈,真是大驚喜,這小鬼頭,還挺會選跑路的方向……這可真是好事成雙,哈哈,先抓了那小鬼頭交差,再抓你回去侍奉,美人,你叫什麼名字?和哥哥說說,彆怕,哥哥不是壞人。”

李藏名:……

“嘔——幸好昨天也沒吃飯,不然真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奔入庭院中的少年去而複返,從李藏名的身後冒頭,又仔細去觀察李藏名的表情,毫無引禍上門的愧疚,反而光明正大的拱火:

“喂,他都這麼說你了,你不生氣,不覺得惡心,憤怒,想把他教訓一頓嗎?如果我是你,我可忍受不了這樣的辱沒。”

李藏名:……

所以到底是誰把這些人引過來的啊,不但不能清靜就寢,還要被迫聽這些莫名其妙的言語。

李藏名冷靜的說:

“你們踩到我種的花草了。”

……

現場一陣寂靜,眾人下意識低頭,果然見庭院外種著不少的花草,隻是天色漆黑,誰也沒有看到——但他們是來追殺那逃犯的,誰還管踩不踩花草。

巡捕首領更是不以為然,對他笑嘻嘻的說

“你跟我回去,這些花花草草的,想種多少是多少,侍奉爺開心,還有錦衣玉食給你享受,可比你在這島上窮屋破房,餐風露宿好多了。”

李藏名懶得和這種腦子有癔症的人講話,倒是身後的少年接過話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又搖搖頭,很是憐憫的說:

“哈……你竟然敢說我大師兄住的地方是窮屋破房,你自求多福吧。”

少年同情的朝他看了一眼,然後朝身□□院裡大喊:

“大師兄,有人罵你虐待人啊,你管不管啦!”

“大師兄……?”

除了說一句話之外再沒任何反應的李藏名,因為這三個字倒是有所動作——他轉頭看向了那不請自來的少年,將他上下打量一遍,實在沒想到他也會是大師兄的師弟。

但好像也沒感覺到有什麼意外的地方,甚至覺得“果然如此。”

對上李藏名疑惑的目光,少年朝他眨了眨眼,熱情主動的自我介紹:

“哦,你應該還不認識我,我也是你師兄哦,我叫宣濃光,大師兄有和你提起過我嗎?”

李藏名:……

雖然但是,並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但也沒有提起的機會。

而且真的是師兄嗎?

李藏名看著眼前這位還沒自己個頭高,長相偏嫩,性情也和小孩子一樣惡劣的少年……對這句話很是存疑。

——————

數日前,碧虛玄宮。

宣濃光再一次和那隻不折之蓮較勁失敗後,坐在湖邊鬱悶的發呆。

等他準備起身離開時,才發現葉迷津就站在他的身後,一臉深思的看著湖麵。

宣濃光沒做任何準備就回頭,結果突兀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差點被他嚇的魂魄出竅,拍了拍快速跳動的心脈,沒好氣的說:

“你走路不帶聲音的嗎?來了也不吭聲,還是想故意想嚇死我。”

葉迷津“噫”了一聲,好笑的說:

“嚇死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是你太專注生悶氣,沒有注意到我過來,這也能怪我麼。”

他雖然在和宣濃光說話,目光卻仍然沒有從湖水上收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好是那一隻不折之蓮。

宣濃光哼了一聲,不滿道:

“什麼叫我專注生氣……看什麼看,你也對這一隻蓮花感興趣,想看你能不能拔出來嗎?”

葉迷津道:

“我隻是在思索一個問題。”

宣濃光下意識問:

“什麼?”

葉迷津輕笑:

“你真想知道?唉,但感覺說出來不太好。”

宣濃光其實不是很想知道,但他這麼一說,反倒是激起了宣濃光的好奇心:

“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

葉迷津長歎一聲,麵露糾結的說:

“那一天大師兄離開前特意叮囑我的話,我便知道大師兄猜到了我想要做什麼,但我又不想讓大師兄猜測成真,或者說,我想知道如果大師兄發現自己失算了會是怎樣的表情,但我又實在很想做這件事情,但我如果做了,那就是真按大師兄猜測的那樣去做事,我卻又不喜歡被彆人猜到我的想法,安排我的選擇,但若不做這件事情,那我就真是被他人影響而克製自己的言行,這同樣是我不屑於去做的事情,唉,如何選擇,這可真是一件難以解決的事情啊。”

宣濃光:……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而且說的是一件事情嗎?

宣濃光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被他這幾句話繞的徹底亂掉,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神思,又倍感無語,果然就不能和葉迷津近距離接觸,這家夥隻憑說話都能把人繞的頭暈眼花,簡直是比神棍還要神棍啊!

宣濃光麵容扭曲的看向他:

“你在說什麼繞口令?”

他是真一句話沒聽明白啊。

對上宣濃光一臉茫然無知的表情,葉迷津又歎了一口氣,唰的一聲打開折扇,扇了兩下,說

“算了,還是隨性而為,隨心而動吧。”

宣濃光:……所以到底是在說什麼啊!

在宣濃光要抓狂打人前,葉迷津說:

“你不是很想出去碧虛玄宮嗎?”

宣濃光懷疑的看向他:

“你有辦法?”

葉迷津頷首,說道:

“看你敢不敢按我說的做了。”

宣濃光:……

他沒有什麼事情不敢做,但他也不是很相信葉迷津的人品。

自己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辦法出去,葉迷津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找到辦法,再一想這家夥曾經差點帶著自己陪他一道送死……宣濃光懷疑他是在耍自己玩,於是立刻選擇了不屑一顧的離開。

但在走出不過十幾步後,宣濃光又“啊”了一聲,氣衝衝的跑了回來,說:

“什麼辦法?”

嗯,聽一聽總沒什麼損失!

宣濃光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顯然他還沒體會到一件事情,對於有些人來說,當你選擇讓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那你就已經落入他的陷阱裡了。

葉迷津彎了彎眼睛,笑容十分燦爛:

“如果這隻蓮花,你向上拔不出來的話,為什麼不試試看向下拔呢?你不是說你是從湖底鑽出來的嗎?說不一定,離開碧虛玄宮的辦法,就在湖底呢。”

宣濃光一臉怪異的看向他,覺得他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你在說什麼鬼話?”

雖然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向下拔,那不是朝著淤泥裡麵倒栽蔥麼,他還沒蠢到要自己溺死自己的地步。

葉迷津笑吟吟的說

“試一試也不會怎樣,大師兄又不會真讓你溺死在這裡。”

還真是敢說,死的不是你咯。

宣濃光嗬嗬兩聲: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那就隻能說一路走好了。”

葉迷津露出可惜的表情,頂著宣濃光瞬間變難看的表情,慢悠悠的說:

“彆著急生氣嘛,我不是說了,看你敢不敢按我說的來做,究竟是想活著還是想要自由,看你怎麼選了,你不是很想要回歸自由麼,一死了之,怎麼不算一種自由?”

宣濃光:……

做鬼的自由嗎?

怎麼有這麼欠揍的人啊!

這是正常人能提出來的建議嗎?!

“我隻是說說而已,要不要試試看這種辦法,看你自己。”

葉迷津躲過宣濃光憤怒之下的襲擊,合上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最後留給他一個微笑,就施施然轉身離開了。

宣濃光對著他的背影磨了磨牙,很想給他一拳。

但最後宣濃光也沒動手,而是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若有所思的看向湖麵。

這可真是一個致命的挑戰,但他向來也不怕挑戰,或者說,他從來都很喜歡作死。

宣濃光雙手合十,舉過頭頂,默默念到:

“希望大師兄能趕在我溺死前,及時回來救我,以及,如果要懲罰的話,就罰葉迷津吧,畢竟是這家夥慫恿自己乾的,自己隻是一個渴望自由的小蛇,可沒有什麼錯。”

宣濃光下定決心後,就深吸一口氣,一頭紮入冰涼的湖水之中,遊到了不折之蓮的根係處,然後握著莖稈,便用力朝湖底更深處拖去。

結果卻無事發生。

第249章 師門情深

就知道那家夥是故意坑自己的!

宣濃光吐出一連串氣泡, 抬起頭看著眼前幽深的湖水,怒氣衝衝,準備出去打人。

但在他準備上浮的時候, 腦海中卻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大師兄……真的會讓他溺死在這裡嗎?

忽然間, 宣濃光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覺得自己真不該聽葉迷津的胡言亂語,不然, 又怎會產生這樣用自己的生命去試探大師兄底線的念頭。

可想法便如雜草藤蔓,根深難斷, 又如蓮花荷葉,絲連不絕。

他卻又不由自主的收斂氣息,閉眼繼續下沉, 無儘的湖水將他完全淹沒,透明的水波也一重重變作幽綠,乃至深沉的漆黑。

無風,無光,無聲,無息, 無言……

他墜入永恒寂靜黑暗之中,就連神識也無法遏製的飄散,或許這就是幽冥之地?

宣濃光想要扯出一個自作自受的苦笑, 但他卻連如何笑都無法做到。

隻能昏昏沉沉的想, 大師兄, 是否我這一次真正玩脫了,連你也預料不及, 我寧願死,也要逃離這座安全卻了無生機的宮殿呢。

在宣濃光要下意識鬆開手時, 忽然感覺似乎有一縷細風從他臉頰劃過。

風……?!

宣濃光昏昏沉沉近乎離散的意識,在這一刻重新凝聚蘇醒,他感覺越來越大的風,絲絲縷縷從身側吹過,越來越多的水蔓延,而夾雜著越來越重的海腥氣湧入鼻息。

他勉力睜開眼睛,看見幽深流水一重重從眼前劃開,看見有晦暗不明的光輝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那不是光輝朝他而來,而是他被一陣劇烈的海底大風,盤旋著從水低吹拂而起。

宣濃光隨波逐流,被帶的轉的頭暈腦脹,無所依靠,下意識用力握緊雙手,才忽然他的手裡竟然還握著那隻不折之蓮。

在宣濃光準備將它丟棄時,忽然渾身一輕,他被一股風力驀然吹出,嘭的一聲落在石塊上。

好痛——!

宣濃光眼前一黑,差點沒哀嚎出來。

然而很快,他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看著眼前與碧虛玄宮全然不懂的石板與上麵雕刻的花紋,宣濃光不顧疼痛,連忙爬了起來,環顧四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真的出來了?!

葉迷津的方法竟然還真的有效——但也太缺德了吧!

想活著找回自由,那就要先主動的死上一死,而且還不是一刀來個痛快,是要溺水而亡,無比堅決的,一點點消磨自己的生機,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就算是要考驗他的意誌,也未免太不是人道,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辦法嗎?!

(大師兄:……有什麼意見?

葉迷津:……)

想一想大師兄的神通……

宣濃光立刻打消了腹誹大師兄的想法,但心中實在憤恨鬱結,他又不是喜歡憋屈自己的人,總是想立刻發泄出來,於是想了一圈,隻能退而求其次,準備怒罵葉迷津親友十八代。

隻是不等他為離開碧虛玄宮而激動高興,也還沒來得及罵個儘興。

他就要先逃命。

雖然他的法相震懾了一下朝他襲來的人,可等對方回過神來,他到底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對方有數十上百人,他所有的法相拋出去,也沒法以一敵百啊。

於是隻能狼狽逃竄。

誰能想到好巧不巧,他出來就碰上祭祀典禮,真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不過,當他大鬨祭祀典禮時,錯眼瞧見那一抹離去的身影後,宣濃光終於確定,這是大師兄故意湊成的局麵。

等等——葉迷津說什麼大師兄猜到他的想法,他又不想按大師兄說的去做,卻又不想隱忍,最後還是選擇說出來幫自己離開碧虛玄宮之類的話。

宣濃光腦子一個激靈,忽然明白葉迷津那一連串繞腦子的話都是什麼意思了。

難道大師兄不但猜到葉迷津會給自己這樣一個脫出碧虛玄宮的方法,還推算出葉迷津會進行一番糾結麼。

不然,他怎麼會湊巧趕上祭祀典禮,更關鍵的是,他怎麼會湊巧在祭祀典禮上見到大師兄?!

他可不相信,這僅僅是湊巧。

大師兄的神通,竟然已經到如斯地步……宣濃光抖了抖身軀,默默在心裡說道:幸好沒在心裡罵大師兄,不然豈不是境況更加糟糕?!

大師兄這麼神通廣大,應該也能猜到自己沒有罵他吧?!

大師兄這麼神通廣大……特意前來,一定是預感到自己會遇到危險,所以來救自己的吧!

那自己被追殺到無路可去,所以來找大師兄求救,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嗎?

————

群星爍爍,不若一燈昏明。

聽到有人竟然敢貶低大師兄搭建的庭院是窮屋破房——是不是大師兄親手搭建還未可知,但宣濃光不介意借著這個由頭來煽風點火。

眾人包圍之中,宣濃光朝著屋內大喊:

“大師兄,有人罵你虐待人啊,你管不管啦!”

少年人中氣十足的呐喊,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一陣頗有些尷尬的寂靜後,追殺他的巡捕首領冷笑一聲,似乎是在嘲諷他告狀無效。

隻是在準備下令動手時,才有一道溫和的聲音從庭院內遙遙傳來:

“不是一天到晚想要出來麼,現在你自由了,既然已經厭惡庇護,何必再主動選擇回歸束縛呢。”

宣濃光:……

宣濃光皺眉想了想,然後放棄了思考:

“我聽不懂!”

白儘歡:……

不動腦子也能這麼理直氣壯啊,果然不能講太多道理給他。

白儘歡搖搖頭,作為大師兄,當然是大人有大量,不介意說的更直白一些:

“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決。”

這是要旁觀的意思了,宣濃光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看著身側身形清瘦的師弟,說

“大師兄,你生我的氣,難道連這位師弟的命也不顧了嗎?!”

大師兄卻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

“這難道不是你的錯麼?若他被你牽連致死,那你做好被其鬼魂報複的準備好了。”

宣濃光……

好狠的心!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出來。

宣濃光淒淒慘慘,看了一眼身旁麵無表情的美人,很是悲催的講:

“大師兄如此無情,師弟啊,你怎麼就被大師兄忽悠入了這個火坑?唉,你看你長這麼雌雄莫辨,大師兄竟然也舍得見死不救,任人摧殘。”

李藏名:……

雌雄莫辨……是什麼形容人的詞麼。

他一時間還真分不清這人是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

他以為自己常年修行刀法,疏忽文道,很是學識淺陋,愧對父母先祖,沒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更加用詞混亂。

“師兄弟情深的戲碼演夠了嗎?”

追殺他的巡捕首領終於看煩了他在這裡上演的戲碼,無論是故意裝瘋賣傻拖延時間,或者另有什麼陰謀詭計,他可不打算繼續陪這個小鬼繼續玩下去了。

於是揚了揚手,說道:

“既然這麼不舍,那就一道黃泉路上見吧。”

話音未落,周圍之人便結陣行兵,齊齊攻擊而來。

眼前一陣眼花繚亂,到處都是殺手,實在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宣濃光伸手一揮,頃刻飛出無數條靈蛇法相,不過片刻,便尋出真身破綻。

“就是你了!”

宣濃光飛身過去找那道被咬到的身影時,還不忘留下兩條靈蛇纏繞“師弟”身側,囑托身旁人一句:

“你自己小心一些,師兄我儘力保你周全,你如果不幸死了,可千萬彆找我麻煩。”

李藏名:……

那倒是不必了,除大師兄外,他還真沒想過將自己的性命交托他人手上。

就算是大師兄……若非強弩之末,無法存活,他也不肯輕易求救,更何況眼前這群人呢,比之他以前殺過的人,實在是並不夠看。

難道是他看起來很弱麼?才給人好欺負的假象。

李藏名眸光一掃,眼角掠過一道趁機朝他逼近的身影,已然無法躲避,隻能出招應對。

李藏名抬手出招,不過眨眼之間,他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大師兄,您教我的,不是殺人的劍招,可我卻有一顆殺人之心啊。”

心若想要一個人死,不殺人的劍招也要見血,無利刃的木棍也能封喉。

那不過是兩指粗細的木棍,放在平常,就連三歲小孩也隨手拿起敲敲打打,把它當成玩/物。

但當它穿喉而過時,帶去飛濺的血花,就連草菅人命的凶徒,也要為之心驚膽寒。

李藏名將木棍抽出時,隨著對方屍首的倒下,又是一陣血花飛濺,零星兩滴落在他皓白如玉的麵容之上。

屍體嘭的一聲倒地,脖頸處一個大洞,正不斷地湧出血液,瞬間將地麵染得暗紅一片。

李藏名麵無表情的收回木棍,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版。

然而飄忽的燈火映襯之下,此刻的他迎風而立,仍舊身形清瘦,素衣偏飛,卻不像是九天上驚魂動魄的神明,而像是九泉下勾魂奪魄的鬼魅。

隨著那具屍首的倒下,一時間仿佛所有人都被點了穴道一樣,僵硬原地,唯有看向他的目光充滿驚恐。

是真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有些瘦弱的美人,竟然會突然出手殺人,且是如此的迅疾如電,手段殘忍,叫人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叫人連多看一眼傷口都不敢。

“你——”

萬籟俱寂之中,隻有宣濃光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開口說話:

“你殺人的手法,也太粗暴了吧。”

……到底誰才是殺手啊。

第250章 孤島之談

李藏名拂去飄蕩眼前的長發, 隨手掖在耳後,沒什麼情緒的說:

“殺人就是殺人,還要講究手法麼?難道手法繁複, 便不算是殺人?”

宣濃光:……那倒也不是。

但問題的重點好像不在這裡吧, 宣濃光還有些不太能相信的說:

“隻是沒看出來, 你長這個樣子,沒想到下手比我還狠。”

李藏名:……

他的長相, 很不像是會殺人的樣貌麼?

李藏名已經懶得去回應這個話題。

從前,總有人講他有一雙不和相貌的眼睛, 現在倒是沒人這麼講,但卻又有更多的人在意他的容貌,又自行以此作為評判, 來將他當做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了。

以前他還不理解大師兄為何為他施加遮掩麵容的術法,現在卻很能理解,甚至覺得可以再來一次,他在碧血閣磨礪太久,除卻他的家仇, 已經很難對其他事情生出多餘的情緒,現在卻少有的為這種事情,而生出明顯的厭煩。

以貌論人, 本就是無稽之談, 因此而遭受到什麼挫折, 總不能怪人的長相不符合心中預定的言行吧。

李藏名一甩手中木棍,散出無數偏飛的靈蝶。

在這些靈蝶的環繞與飄散中, 他沒回應李藏名的話,隻是抬眸看向這群不速之客的首領, 開口問道

“還要繼續麼?”

飛舞的靈蝶,就如它的主人一般,看著好像是最為脆弱的東西,然而從眼前劃過時,翅膀的邊緣卻鋒利如刀,略微觸碰肌膚,便感覺一陣疼痛傳來,定眼看去,是已經被割裂出了血痕。

這叫所有人都不敢再動,生怕稍不注意,便落得和那個已經被殺死的人一樣下場。

對方不過兩人,已然讓他們生出恐懼,更何況,庭院之中還有一位從頭到尾未曾露麵的“大師兄”。

溟州雖然以宗親為重,門派不多,卻也知曉在其他各州,所謂名門世家中的大師兄,大多數並不隻是指拜師年齡最大的弟子,而是一應能為皆超出其他弟子,可隨時接任掌門位的弟子。

此二人對付起來已經如此棘手,實在不敢相信,庭院內未曾露麵之人,該是怎樣的修為。

巡捕首領正震驚間,忽然有所感應一樣,順著這句話下意識朝著那人看去,對上一雙實在美麗卻又毫無感情的雙眼。

那好像是被毒蛇爬上脊背一樣,叫他冷不丁打了一個冷顫。

心中那一點輕蔑旖旎的念頭,已然隨著對方利索殺人的動作而當然不存。

是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外鄉人,竟然也敢在溟州毫無顧忌的動手殺人,而且聽他言語間的意思,是還有繼續殺下去的意思。

“你,你你——你們竟然敢殺人,給我等著!”

話雖然是這樣說,然而逃跑的身影卻是一氣嗬成,絲毫不見猶豫,眨眼睛就在數十丈之外,其餘人得了首領的神色示意,自然也迅速撤退,當然,走前還不忘把那一具倒在地上的屍首拖走,拉出一長條綿延的血痕。

頃刻之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然消失無蹤,若非燈火映照之下,沙土淩亂,還有那一抹已經黯淡的血痕,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但已經發生的事情,顯然不能當做不存在,也不會隨著這群人的離開,就此罷休。

一片寂靜之中,突兀響起一陣嬉笑:

“哎呀,你得罪他們咯。”

看著一群人跑的沒影,宣濃光湊到了李藏名身邊,笑嘻嘻的說:

“溟州可是不分好壞,隻論宗親地位,看看他們逃跑還不忘把死人也帶走,就知曉不會善罷甘休了,你以為你隻是殺了一個人,接下來會是一族,不,或許是一州的人都會殺你償命,可不要講說你是反擊才誤殺的,在這裡,你是外人,他們可不會聽你辯解。”

李藏名:……

李藏名是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幸災樂禍,仿佛他能夠置身事外一樣,簡直是缺心眼,不,就沒有見過比他還缺心眼的。

大師兄收師弟的眼光——嗯,果真也非同凡人。

李藏名沒有任何神情變化,靜靜聽他說完,才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去庭院內,隻留下一句話給他:

“你既然當著他們的麵講說,和我師出同門,他們因此懷恨追殺我,難道會放過你麼,我可以隨時離開溟州,你能嗎?”

宣濃光:……

他有什麼不能的!

……

好吧,他確實不能,準確的講,在他沒出完心中的惡氣前,他不會離開溟州。

但被人就這麼猜中心思,總覺得很是不爽!

兀自站在原地氣悶了一會兒,宣濃光才跟著進去了庭院,然後就聽見庭院內傳來大師兄的聲音:

“進來前把門關好。”

宣濃光嘭的一聲把門甩了過去,扭頭就看到大師兄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老神在在的坐在庭院內煮茶,又搖頭歎氣,說:

“你不能小心一些麼?這可不是在碧虛玄宮,甩壞了立刻就能夠複原,還是說,你很想半夜不睡覺修屋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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