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魔禍怎除
看到白儘歡的身影出現之後, 幾個人也停下了自己原本的言行,來向他迎了過來。
反應最迅速的,當然是宣濃光, 手中的魚竿直接朝旁邊一拋, 便一手撐著石頭, 直接從假山上跳了下來,一邊朝著白儘歡走過來, 一邊說:
“大師兄,這次我可不是沒事找事兒。”
總而言之, 在麵對大師兄的時候,宣濃光很有經驗,或者說下意識反應也行——那就是無論闖沒闖禍, 先把自己摘出來是最重要的。
他在旁人麵前是油水不進,任性妄為的好似惡霸無賴,讓人都感覺麵對他真是無計可施,頭疼的很,到了白儘歡麵前,倒是本能的裝起來乖巧的樣子, 讓那些宮人都看的詫異,其他幾個人也是難以直視。
然後便是明濟心也沿著假山旁邊的台階走下,跟著走了過來, 隻是行了一道禮節, 便沒更多的話來講。
緋走的磨磨蹭蹭, 他不知道要不要走過來,看其他人都是一副和神明熟稔的樣子, 而且,都是喊什麼“大師兄”, 他好像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他倒是有很多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不敢開口說話,甚至有一種還在做夢的幻覺,恍惚間連氣息都緩了下來。
總是在夢裡遇見的,曾經說過永遠不會出現在現實中的神明大人,竟然真的出現眼前,如何讓他不激動,卻也讓他心中的委屈與質疑也同樣湧上來——神明大人能出現在這裡,卻眼睜睜看著檀州覆滅也不現身看上一眼,對比如此明顯,叫他終於確認檀州就是被神明拋棄的地方,而如今接手了檀州的自己,是否也是被神明厭棄的存在呢。
若是……自己出現在這裡,是否也是一種自作多情——他留下來,亦是因為紫龍皇說他如果想要見神明大人,如果想的話,那就一道在這個院子等待,他那個時候隻顧著激動,卻忘記問紫龍皇,神明大人願不願意見自己。
而緋最終停在了六七步外的距離,不敢再向前一步。
白儘歡感覺到了緋的誠恐誠惶,但卻也隻是看了他一眼,並沒多說什麼,而是直接朝庭院內走去,那在緋看起來,當真是很不想看見他的意思了……
緋身軀僵硬在原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愣了一會兒,才跟著轉過身去,看著其他人的一舉一動。
而見大師兄來,姬徹天也是已經投了棋子,站了起來,走出廊下迎接,一邊又向侍奉的宮人使了一個神色,那宮人便招呼著其他的宮人一道離去了。
葉迷津麼,還是坐在棋盤前沒動,隻是在大師兄走到廊下的時候,他才看了過去,說:
“大師兄要來玩一局麼?”
白儘歡當然是敬謝不敏,撿了一隻擺在廊下的椅子坐上去,一邊回答道:
“魔禍近在眼前,你倒是還有心情下棋,一點也不著急。”
葉迷津便哎呀一聲,伸手捏了一枚棋子按在棋盤上,說道:
“急也沒用不是麼,況且,不是有大師兄麼,大師兄來了,一切問題當然是迎刃而解,哪裡輪得到我來著急。”
白儘歡:……
這句話說的,真不知道是真心的期望還是故意的調侃了。
但葉迷津不急,卻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樣有這種閒情逸致。
姬徹天和他下棋,一則是因為這些時日幾乎是日夜不停的處理各種公務,又要為應對魔禍而去進行調兵遣將,是真的大腦混沌,頭暈腦脹,趁著這會兒沒什麼要緊事情,這才才放鬆一下心情,二則是因為等待大師兄的到來,葉迷津是不是真心信服大師兄尚未可知,但姬徹天自己,卻是真心的相信大師兄是有辦法的,那也就不急一時半刻的公務處理了。
此刻終於等到大師兄的到來,姬徹天便立即忘記了未儘的棋局,跟著走到了廊下。
白儘歡坐下的時候,姬徹天便站在身側,可謂是急切的開口詢問:
“大師兄——究竟要如何才能應對這場魔禍,憑借我等人力,實在是希望渺茫。”
說話的時候,姬徹天眼中滿是憂慮,但白儘歡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聽聞此言,也語氣平淡的說:
“應對的辦法,你不是早已經知曉,而且正要進行——甚至早已經開始進行了麼?”
他早就知曉了?
這句話可真是讓姬徹天疑惑,他如果真正早就知曉,現在也不必為這種事情擔憂的寢食難安了。
但在片刻之後,姬徹天便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大師兄是什麼意思,卻又有些不太確定。
“大師兄的意思……是廢除九州龍脈靈氣麼?”
想來想去,也隻有這件事情,似乎能符合大師兄說的意思了。
白儘歡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測:
“魔氣,龍氣,不過都是靈氣的變形,若人間界靈氣不存,龍脈廢除,魔氣當然也無以為繼,屆時單憑肉身搏鬥,難道人間界還沒有信心去戰勝這些甚至連身軀都沒生長完全的魔物麼?”
姬徹天:……
大師兄這麼一說,好像這件事情解決起來真是輕而易舉,但隻略微一細想,便能發現真正實施起來會很難:
“但在這種人人自危的境況之下,若強行要用聚龍化神策收取天下之人的靈氣,豈不是如同雪上加霜,更讓人生出抗拒的心情,或以為我是什麼自私自利的人,在這種時候收斂靈氣,豈不是要天下民眾在魔禍麵前等死,與昏君惡道有何區彆。”
這種誤解是一定會出現的,但若是太過在意眼下的自責而畏手畏腳不敢有所動作,反倒是最不應該的做法。
白儘歡便道
“你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你也該知曉,世上多少千秋業,罪在當下不可恕——若是連這一點質疑都不敢麵對,你還做什麼聖天子,還談什麼大功偉業?”
姬徹天:……
這真是……真是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還會被大師兄罵,幸好宮人早已經都被支開,其他那些大臣們也都不在,不然看著聖天子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教訓,也太丟臉了。
但在這麼幾位“師兄弟們”被教訓,也沒什麼好受的就是了。
其他人呢,倒是也還給他這個聖天子一些麵子,隻有宣濃光沒忍住笑出聲,甚至還開口拱火:
“就是,姬徹天,你這麼怕被人說,那還不如把這個聖天子的位子讓給我坐,我可不在意彆人說我什麼,都做聖天子了,敢質疑我,一律拖出去斬了不就行了。”
姬徹天:……
白儘歡:……
此刻,白儘歡與姬徹天,乃至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之中同時冒出一個想法:幸好做聖天子的不是你這家夥,不然真是天生暴君一個。
白儘歡看著宣濃光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便朝他微微一笑,決定滿足他的期望:
“你既然這麼積極主動,那剝奪靈氣這件事情,就從你開始,如何?”
宣濃光:……?!
這下輪到宣濃光的笑容凝結臉上,他原地愣了一下,而後三兩步跳到了大師兄身邊,質問道:
“大師兄!我沒聽錯吧,為什麼要剝奪我的靈氣?!”
白儘歡朝後仰了一仰,找了一個舒服的姿態,然後才老神在在的說: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想替代他做聖天子麼?為對付魔禍,要收取天下所有的靈氣——聖天子當然也不例外,而身為天下九州的主人,更是要身先士卒才對,不然,如何說服彆人舍棄靈氣修為呢?”
宣濃光:……
“等等——”
宣濃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不可置信的說:
“大師兄的意思,難道不是要把人間界的靈氣全都收集起來給姬徹天,然後讓他用這些靈氣去對付所謂的魔禍嗎?”
白儘歡:……
白儘歡看向宣濃光的目光,簡直是要充滿憐愛了:
“你的腦子裡能空出一點地方用來思考麼,這才幾句話,你都已經聽得亂七八糟,我有說要將靈氣收集起來給他用嗎,還是說你竟然對紫龍皇如此有信心,覺得他能夠戰勝魔神?”
宣濃光:……
為什麼又變成是他挨罵?!
在宣濃光陷入自我懷疑中的時候,紫龍皇姬徹天站在一旁,其實心裡也感覺有些許狼狽,怎麼說呢,大師兄這句話雖然是在說宣濃光,但也確實是讓他感覺到自己“無能”。
畢竟,他其實也有這個顧慮,隻是還沒說出來:且不說如何才能說服九州的修行者甘願舍棄靈氣,就算是把人間界所有的靈氣全都收集了起來,讓那些魔物無法繼續運轉,可寄身在齊經霜身上的魔神……真的也會受到影響麼?
若能受到影響還好,若不能呢,誰能對付?總不能是他姬徹天吧。
姬徹天也同樣和宣濃光有一樣的猜測,是以為大師兄讓自己將這些靈氣收集起來,是讓自己能將其利用起來然後對付魔神,可這個念頭冒出來就被他打消,不是他自我貶低,實在是麵對魔神,他完全沒有勝算。
顯然大師兄也不覺得他能對付魔神。
姬徹天忽然慶幸自己沒說出來這種想法,不然現在挨罵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不過——那麼問題來了,聽大師兄的意思,魔神既然不是交由自己來解決,那是準備讓誰來處理?就連天下名門之首的太玄宗宗主都被輕而易舉的打敗,姬徹天實在想不到這人間界還有誰能阻擋魔神的腳步。
總不能……總不能大師兄親自出手吧。
這個想法有些太不可思議,但又讓姬徹天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
第342章 一個機會
雖然被罵, 但宣濃光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又頗有些委屈與不甘心的辯解道:
“那是大師兄說的不清楚——把靈氣收集起來難道不就是為了給人用的麼?”
他理解的也完全沒有問題吧!
不然將人間界的靈氣收集起來,是為了掛起來欣賞嗎。
白儘歡扶額, 很有些心力交瘁。
而在此刻, 明濟心的聲音適時響起:
“大師兄的意思, 不是讓人間界的靈力收集起來歸一人所有,而是讓人間界從此以後再無任何靈氣——所謂靈氣收集, 不過是讓靈氣能夠合理消亡的借口,或者理解為把靈氣收集起來帶離人間界。”
嗯?是這個意思嗎?
宣濃光朝他看去, 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明濟心本來是站在庭院之中,這時也一邊說著話,一邊走了過來:
“傳說之中人間界本是荒蕪之境, 乃是天界之氣下泄,才叫人間界靈氣充沛……如今人間界的靈氣收集起來,當然是交還給天道,是麼?”
宣濃光麵目扭曲了一下,追問:
“怎麼交還給天道?”
明濟心看向坐在椅子內的人,回答道:
“那就要問大師兄了, 不是麼?”
白儘歡揮了一下拂塵,還是決定先糾正他的說法:
"並非是將人間界的靈氣交還天道,而是用這些靈氣來呼喚天道驅逐魔神——魔神乃是天生神明, 但千百年前兩道大劫, 已經叫神明都無法進入人間界, 唯有以萬千民心召喚天道,才能請天道降臨, 逼退魔神。"
這也是所謂對付魔禍的方法了。
明濟心聞言,卻是說道:
“看來是我想的有些多餘, 我還以為從頭至尾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師兄一開始就想要得到的結果,都是為了讓人間界此後再無靈氣運轉。”
白儘歡:……這樣說其實也不算錯,但絕不能夠承認。
什麼叫從頭至尾呢,是說從他們每一個人第一次遭受磨難開始,都是在自己的謀劃之下麼?
這是一個太危險的話題,白儘歡感受到他們每個人生出波瀾的心神……顯然都被明濟心的話點醒,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是否這一切,全都是大師兄的“陰謀”
這其中,是姬徹天的震驚最大,心情最為複雜,畢竟,他是大師兄明確要求來剝奪龍脈,收集靈氣的人,但他性情穩重,也算尊師敬長——說是大師兄,某種意義上,卻和“老師”沒差多少了,在大師兄沒開口解釋前,他不願主動開口質疑。
明濟心既然說出來這件事情,便代表他已經完全了然,談不上震驚與意外,隻是在想通一切後,感覺到疲憊與悲涼,人之一生殫精竭慮,多少次生死一線,看似波瀾壯闊意義非凡,到頭來不過是活在更高一層修為者的謀劃之下,或許什麼也不做,也會得到相應的結果。
這樣一想,真正是覺得活著的一生,其實全是虛無。
而葉迷津就是“早就知道”的樣子,仍舊是自娛自樂的自己和自己下棋——準備的說,是他在一邊模仿著姬徹天的棋路進行方才沒結束的棋局。
至於緋與宣濃光,就更無所謂了,緋仍是誠恐誠惶的心情,聽得一知半解,宣濃光是壓根沒什麼心情去聽他們在這裡長篇大論的講話,而且,他還奇怪為什麼明濟心會說這種話,一切全都是在大師兄的預料之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有必要特意再點出來說一遍麼。
某種時候,宣濃光也確實是很有一種智障兒童歡樂多的心境了。
而若說誰的情緒最為激動,那大概是李藏名了,此刻他麵無表情的站在一片陰影之中,抱臂倚著牆壁,看起來還算平靜,但他的愛恨都遠超在場的其他人,若此刻告訴他家破人亡全都是來自大師兄的授意……那或許他會立刻朝白儘歡捅上一刀也說不一定。
白儘歡並沒有立刻回應明濟心的話,而是給了他們片刻的反應時間之後,才開口說:
“我從頭至尾,有做過什麼嗎?”
他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掠過,最後望向天際,聲音緩慢而清晰的說:
“一切因果,不都是人間界自己選擇的結果麼,與我何乾?與其說是吾之籌謀,倒不如說是天道預見了人間界將要滅亡,所以在人間界真正要滅亡之前,讓我來為人間界謀求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能不能抓住,要不要抓住,也全看人間界自己的選擇。”
那一瞬間,過往所有的草灰蛇線,仿佛在這一瞬間串聯了起來,要去怪罪是大師兄,或者天道來讓自己遭受各種磨難麼?
可正如大師兄所言,一切的一切大師兄從未參與過,又要從何怪罪?難道怪大師兄沒提前避免災禍?可是天下千千萬萬人,怎麼能救的過來。
況且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你以為你是遭受委屈的一方,旁人卻覺得是正義凜然,人各有私,天道無情,無法滿足每個人的祈願,那就平等的全都冷眼旁觀,叫人間界的未來,全都由人間界自行去運轉。
而今的一切,不過都是人間界各方勢力自己做出的選擇,這些選擇互相交會起來,才造成各種各樣的禍福出現,也才得到如今被魔禍侵襲的結果。
因果循環,不外如是。
況且,大師兄每一次出現,也全都是他們逃出生天之後,才給予喘息之機,若沒逃出災禍,那也隻是無數亡魂中的一個。
而這一點喘息之機,也同樣是所謂的一線生機。
所謂天選之子,能夠擁有超越彆人的天賦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便是能憑借自己的能為度過難題,才能得到天道的獎勵,隻有一次次避開災禍,才能走到最後一步,才能被天道委以重任。
齊經霜以摧枯拉朽的魔神之力報複讓他受儘屈辱的人間界,徹底摧毀穩定千百年的人間界秩序,這是他的因果,亦是他的“使命”,而如何阻止他,如何建立新的秩序,那就要看眼前這些人了。
是選擇抱著原來的舊秩序毀滅,還是選擇融入新秩序重生。
這不僅僅是出給眼前這幾個人的考題,還是叫天下人都必須要做的選擇。
白儘歡看向姬徹天,說道:
“徹天,你需以紫龍皇的名義,要為天下之人誅滅魔禍的決心,在燭龍山巔設祭天之壇,而後分發九州聚靈之印,若願意舍棄龍脈靈氣拯救蒼生,那就以靈台血滴在聚靈印上,人間界有十萬修行者,唯有聚靈印超過九九之數,才能祭天成功,才能叫天道降臨,若不能如此——那人間界終將會被魔禍侵蝕,此後人魔儘歸殺戮世界,再無人氣可言。”
姬徹天站直了身軀,正要問聚靈之印是什麼,忽然他身上攜帶的聚龍化神策自行脫出,而後竟然分作無儘的碎片,朝外飄散去。
白儘歡道:
“此聚靈之印我已經代替你分散出去——隻有祭壇建成,而你自己先行滴入靈台血,其餘的聚靈印自然會自行顯現。”
姬徹天便道:
“我會儘快安排人前去設壇。”
頓了一頓,才又有些苦惱的說道:
“隻是這聚靈印,要天下之人知道其用途,以及同意靈氣剝奪,恐怕也是難如登天。”
白儘歡語氣平淡的回答:
“他們會同意的。”
“大師兄……?”
姬徹天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問怎麼才能讓人快速同意——他倒是也想強行同意,但這種事情做這種強迫的事情,隻怕會引起更大的逆反。
而一旁的葉迷津掂了掂手中的棋子,開口說道:
“大師兄說的沒錯,聖上何必為這件事情憂慮呢,若是直接和天下人說,叫龍脈廢除,靈氣剝奪,那當然是沒幾個人願意,但如果說若不這樣做,就隻能死在魔禍之中,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誰也不是傻子,被剝奪龍脈靈氣,總比死在魔禍之中要好上很多。
況且,這可不是謀士口頭上說出的誇大其詞的威脅,而是實實在在正在發生中的事情。
那張風雲榜上名門世家,已經有數百家滅門,甚至連名門之首太玄宗也不例外,剩下的名門世家瑟瑟發抖,被記錄在風雲榜上的排名不再是一種榮譽,而是閻羅殿的生死簿。
這種等待死亡降臨而且無可應對,無處可躲的煎熬,遠比碧血閣,遠比枯榮草苑更叫人感到絕望,行動快的名門世家,便如太玄宗一樣,早已經將被寄予厚望的後輩送了出去,小村小鎮,甚至山寺野廟,總之是哪裡貧瘠無名往哪裡送。
就算是不剝奪靈氣,這些名門世家的下一代,也已經注定要在無有靈氣的地方生存下去。
明濟心在葉迷津說完話之後,便道:
“但如何才能讓這些名門世家知曉其中利害關係?那就看捕風捉影坊的了。”
葉迷津抬頭看了他一眼,嘖了一聲,說:
“這種時候……不該是看九州龍王府的實力?怎麼寄希望於一個小小的民間組織,況且,我有說捕風捉影坊要幫你們王都麼?”
明濟心便很是淡定的說:
“此乃關乎人間界生死存亡的大事,除非是魔物妖邪,否則就算坊主不說,相信捕風捉影坊的諸位俠客,也會主動幫忙擴散這件事情的,對吧。”
葉迷津:……
這可真是好會定罪……若不幫忙,就成魔物妖邪了。
不過這種威脅對葉迷津沒用,名聲這種東西,他就沒在意過。
顯然明濟心也很清楚這一點,卻還要這樣說,那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為了惡心一下葉迷津罷了。
第343章 交換條件
唉, 大師兄還在這裡,就如此威脅自己,真正是絲毫沒同門愛啊。
葉迷津在心中感慨, 卻全然忘記, 同門愛這種東西, 好像他自己也是沒有的。
感慨完畢之後,葉迷津才又開口說道:
“擴散消息麼, 倒是不難,但我捕風捉影坊不過都是一些混跡街頭巷口的小人物, 可沒什麼門路去說服高高在上的龍脈州府啊。”
這又是睜眼說瞎話了,世上怎麼會有捕風捉影坊探尋不到的地方,這樣說, 也不過是想故意膈應一下明濟心而已。
明濟心同樣麵不改色的說道:
“這個也不勞你操心,央州與霖州不提,都會主動來認同王都的安排,檀州與溟州如今真正的掌控之人就在這裡,既然是大師兄的提議,身為師弟, 難道要違逆大師兄的命令?”
宣濃光:……
緋:……
突然被點到名字,還真有些茫然。
但反應過來之後,緋是無措, 宣濃光是感覺很不爽, 用大師兄的名頭壓人, 算什麼英雄好漢!
於是宣濃光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
“所謂魔禍, 分明是找你們內域名門世家的麻煩,關我溟州什麼事情?”
他雖然是用理直氣壯的語氣來說這句話, 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心虛,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便看向了大師兄,然而大師兄略微歪著腦袋,雙目出神,好像已經雲遊物外,並沒在意他們之間的爭論。
明濟心也同樣朝白儘歡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樣一無所獲,沒看出來有更偏向誰的意向。
還真是……從來隻給一個意見,一個機會,卻不會
明濟心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以為魔禍將內域吞噬殆儘之後,會放過你們溟州麼?在魔物眼中,人間界可不分什麼內域外域,或許齊經霜重新歸來,是要報複所有的名門世家,但在那些魔物的眼中,是名門世家又或者是升鬥小民,豈有區彆。”
宣濃光哼哼兩聲,不以為然道:
“和我有什麼關係?真正人間界都被魔禍侵染了,我早就出海去了。”
明濟心:……
於是明濟心也感覺頭疼和無奈了,相處這幾日,他也徹底明白宣濃光這家夥,是真夠乖張叛逆的。
明濟心無奈的說:
“既然你不在意溟州,那溟州的州府或修行者若為自救,而選擇交出龍脈靈氣,你也不能乾涉其中了。”
為什麼不能乾涉?現在溟州可是在他手裡。
宣濃光挑了挑眉,還想杠一杠,而白儘歡這個時候才好像回過神來,怪異的看向了宣濃光:
“固守溟州與出海尋訪仙山,是不可兩得的事情,怎麼,你現在是決定固守溟州做一個山大王,不打算出海去冒險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宣濃光可對守著一個地方沒什麼耐心,至於後者——
宣濃光說:
“大師兄乾嘛明知故問,如果不是船還沒有搞好,我怎麼會在來這裡?”
得到宣濃光的回答後,白儘歡輕飄飄的看了姬徹天一眼,後者立刻了然大師兄是什麼意思,跟著說道:
“若你能配合這次誅魔行動,待魔禍平息之後,我會調派九州擅長水路的工匠來幫你修整船隻,你想要什麼,我都滿足你的期望,如何?”
宣濃光眼睛轉了一圈,說道:
“你王宮庫房裡的那些東西,我看中的也能帶走?”
姬徹天:……
姬徹天苦笑一聲,點頭說:
“除卻部分有特殊意義不可挪動的東西外,其他任你挑選。”
說完,看著宣濃光已經意動的神色,便又乘勝追擊,說道:
“你如果沒異議,那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
宣濃光還想再說什麼,但他還沒開口,就聽見大師兄輕咳了一聲,又見大師兄抬頭看向天際,似乎若無其事的說:
“當初你戰勝蛇神的時候,我好像沒講那隻大船你能使用多少年。”
宣濃光:……
而姬徹天也不等大師兄再行提醒,便看向了緋,主動說道:
“若要檀州配合這場誅魔行動,你想要什麼,或者檀州需要什麼,也可儘數說來。”
緋卻是看向了白儘歡的方向,然後搖了搖頭,說道:
“我什麼都不需要——我本來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情而來的,並非是我不願意配合你們所謂的誅魔行動,而是若靈氣儘散,檀州民眾……將會立刻灰飛煙滅。”
說完,便將檀州早已經滅亡過一次,如今的檀州民眾乃是“神明”靈氣所化之事講了出來,這又是讓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事情,彼此間麵麵相覷,一時間當真是難倒諸位。
一片死寂之中,白儘歡開口說道:
“若是第一代由神明化生的民眾,靈氣全滅當然民眾也儘數消散,但千百年已過,如今的檀州民眾是再普通不過的人族,靈氣全滅也危急不到他們的性命,你如今也算檀州的主人,你要思慮的,不該是如何重新建造一個新的檀州麼?”
是,是這樣嗎?
讓自己日夜難安的事情,竟然是早已經不存在的危機,一時間讓緋陷入了茫然,就連姬徹天的問話,他也渾渾噩噩,茫然間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有人說了什麼。
是說既然靈氣失去民眾也會消散的危機不存,那檀州也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緋也確實沒有反對的理由。
接下來便是玉州,在場之人倒是沒有和玉州有瓜葛的,但姬徹天以為也問題不大,暫時也就略了過去,而至於蓼州,也都以為蓼州王妃並不是什麼不辨大局的人,她或許還恨著姬徹天殺兄之仇,但在魔禍之下,應該也不會因小失大。
隻剩下一個凝州,是早已經內外隔絕,姬徹天是打算再試試看和凝州進行聯係,但白儘歡卻告知他凝州不需要再考慮了,自己會代為處理。
姬徹天便鬆了一口氣。
而既然事情大致上都已經有了輪廓,接下來便是趕快時間做召請天道的事情了。
見此間好像也沒有自己的事情,白儘歡也打算起身離開。
隻不過白儘歡這次離開,卻並沒有選擇和以前一樣立刻消失不見,而是斷斷續續留有行蹤,最後落在一處無人的山坡上,沒多時,李藏名便跟了過來。
站在山坡上,可向下瞭望還一片繁華的王都,吹了一會兒山風,欣賞了一番山下的景色之後,見李藏名還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白儘歡隻好歎了口氣,主動說道:
“你有話要說。”
李藏名呼吸輕不可察,又是一陣沉默之後,李藏名才開口說道:
“我的仇還沒報。”
隻這一句話,白儘歡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仇還沒報,所以他不想,不願叫人間界靈氣消失。
或許他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天下大義也要排在他的家仇之後。
這是說出去要招人怒罵的話,但白儘歡卻也沒說什麼指責的話,隻是道:
“若叫人間界的靈氣維持現狀,那麼如今的你,有找到應對澹台縱宇的辦法了麼?”
李藏名:……
李藏名扯了扯嘴角,什麼話也沒有說,但答案已經明晰。
他不說話,白儘歡便接著說:
“若叫天下靈氣儘失——嗯,雖然不至於真的將靈氣徹底抽空,但對人間界的影響也是巨大,最明顯的兩個方向,其一,所有修行者的法相都不會再存在,其二,所有修行者的修為也會大打折扣。”
李藏名略一沉思,說:
“因為這兩個是寄托在靈氣積累的基礎之上,當然靈氣消失的影響最大。”
“是,但也有另外一些東西,卻受到的牽連很小。”
白儘歡說道:
“比如拳腳功夫,刀槍劍術,乃至你應對各種危機的意識反應,都是你自己長年累月堅持下來的後果,卻不會因為靈氣消散而不存,怎麼,常年遊走生死之間的你,難道還怕對付一個早已經忘記如何憑借本能對付暗殺手段的人麼?”
李藏名雖然仍舊是沉默,但他的情緒卻明顯激動了起來,雙目中泛起漣漪。
修為越發高深之人,便越發依賴靈氣修為堆積起來的意境,尤其枯榮草苑苑主澹台縱宇這樣的人,他有天下獨一無二的靈猿法相,就算閉著眼睛,有靈猿在旁邊,也沒有人能在他麵前隱瞞自己的心思。
但若在常年依靠靈猿之後,失去它了之後呢。
李藏名明白大師兄是什麼意思,但卻又有遲疑:
“可是——他一定不會同意交出靈氣的。”
李藏名對交出靈氣心存抗拒,是因為他有家仇未報;而澹台縱宇則就是純粹的不在乎其他任何人了。
澹台縱宇的這種不在乎,又和宣濃光天生的叛逆不羈不同,也和葉迷津的置身事外不同,而是他原本就想殺天下人為他的修為更進一步,隻不過畏懼天道天譴,才沒這樣做,如今魔禍降臨,旁人都為之憂心忡忡,澹台縱宇大概是要笑出聲來……畢竟人死於魔禍之後,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吸取這些修行者散出的靈氣。
李藏名的擔憂不無道理,但白儘歡卻全不在意,聞言也隻是平靜的說:
“我不是講了,九九之數便能開啟祭壇,他一個人不同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並不影響天道降臨,也不影響人間界靈氣的儘數收取。”
想要天下人全都甘願交出靈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絕對的意念傾軋之下,這點為一己之私的反對,也沒有任何意義。
或許人族自己對那些修為高深的修行者不敢妄動,但是在天道之下,無論是初入門道的修行者,還是力可滅世的前輩尊者,都是一樣的存在。
第344章 不可窺探
以為是無比艱難的選擇, 結果到頭來卻十分輕易的解決了,無論是誰,或許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渺茫。
緋如此, 李藏名也是如此。
李藏名沉默許久, 才開口說道:
“大師兄是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日?”
“不過是因果交彙的結果罷了。”
白儘歡垂眸看著山下的人間煙火, 緩緩說道:
“你為我的話感到意外,是因為你目之所及, 皆是在你關心範圍之內的事務,而世上之事交相映合, 糾纏不斷,並非你不關注便和你沒有關係,或許你以為和你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最後卻是成為影響你最大的存在。”
李藏名側目看去,大師兄分明是在身側,卻好像遙不可及。
李藏名又順著大師兄的目光,朝著山下望去,山下王都該是人間界最為繁盛之地,也是多少人仰望之地, 但此刻站在這裡去看,卻覺得王都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什麼名門世家,什麼王族龍脈, 看在眼裡都是一點塵埃, 並沒有任何的分彆。
李藏名忽然間靈光一現, 感覺自己好像能夠探尋到大師兄心域的一角。
他們這些活在塵世中的人,是站在地上看自己周遭的一切, 所以如深陷泥潭,無法自拔;但大師兄是站在高空之上俯瞰人間界的所有, 所以大師兄能夠縱觀全局,預測未來,而且抽身是萬,所以不會被任何人事困擾;
所以——
大師兄也不會在意凡人的心緒,無論是痛徹心扉或者欣喜若狂,都是太微不足道的存在,沒有在意的必要,譬如螻蟻蜉蝣,有誰會在意它們想什麼,做什麼,遇到什麼了嗎。
眼前的景色逐漸浮動起來,融化為一團光影,李藏名心中湧現出某種渺茫如塵埃的悲哀,又讓他感覺有莫大的空茫,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活著究竟是有怎樣的意義,或許生死本也沒有什麼區彆,他恍惚低頭,看著千丈懸崖,便想要踏步下去。
李藏名又覺得自己好像化成了千千萬萬數不出的微末,飄散在天地之間,然後消散無蹤……
然後他就被彈了一下額頭。
在大師兄身邊,李藏名當然沒任何防備,冷不丁被彈了一下,感到疼痛,便下意識“嘶”了一聲,又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叫李藏名方才的心緒忽然消散。
他伸出手揉了揉被敲到的額頭,抬頭去看,就見大師兄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
“想什麼呢,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道要行,窺探我的心境——怎麼,你想替我做事麼?那你的仇可就不能報了。”
是,他還有仇未報,他如何能死?!
李藏名驀然間回神,驚出一身冷汗,他剛才……是被大師兄的心緒影響了麼,竟然想自儘,想化成粉末,那對自己而言,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的。
而又有清風徐徐吹來,叫李藏名方才的心緒一層層的吹散,再去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隻想到自己是在看山下的王都而已。
白儘歡甩了甩拂塵,見他收回了心神,便道:
“好了,你若是現在不知道要做什麼,倒是不如回去蓼州看一眼。”
回去蓼州做什麼?總不會是讓他幫著龍王部抗衡魔禍吧。
李藏名皺眉道:
“我不想去見龍王府。”
白儘歡哎了一聲,說:
“但你昔日的夥伴在等著你——,還有蓼州的民眾,若真求援到你的身上,你當真能不聞不問?”
李藏名:……
就算是現在嘴硬說不聞不問,可如果真如大師兄所言,有人求援到自己身上,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狠心置之不理——說到底,他並沒有大師兄那般視萬物為芻狗的心境。
所以李藏名也隻是說:
“我再考慮吧。”
白儘歡也不逼迫他,或者再多說什麼,畢竟選擇權在李藏名自己身上,他麼,隻是提出一個建議罷了。
***
紫龍皇將要借天下之人的靈氣,來召請天道,應對魔禍的消息,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傳遍九州。
名門世家們聽說有一個辦法能夠度過這場魔禍時,都是大喜所望,但聽說付出的代價是舍去自身的修為靈氣,卻又遲疑了。
如此做,豈不是要他們數十年幸苦白費?誰也沒有立刻就能舍棄數十甚至上百年修為的勇氣。
但王都也不過分催促,也不威逼利誘,願意的人可自行按照提示去做,不願意的也不會有人逼著非要同意——反正彙集的靈氣不足,無法“召請天道”,那就大家一起等死好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也不是真的的什麼都不做,那是說在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整理出了一套說辭出來,然後由捕風捉影坊將這種言論傳遞了整個九州。
是說若人間界不齊心協力起來,將靈氣彙集一處來應對魔神,那魔禍將無可應對,當魔禍席卷九州,也是人間界完全消亡,此後不複存在的一日。
這不僅僅是一個人,或一個名門世家,又或者是一個州府的災禍,而是整個人間界要麵臨的第三次大劫。
這樣的話,雖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想要讓這些修行者能危機心大起,來同意交出靈氣,但事實也是如此,那些魔物暫且不提,總是還能找出人手前去應對,但魔神前行的步伐,卻是真真正正,沒有一個人能與之抗衡。
就連太玄宗宗主也被輕而易舉的打敗,還有誰能一戰呢?
那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應對的辦法,已經沒有任何轉機出現——但世情從來都不是人能夠完全預測的。
人間界確實已經無人能阻攔魔神的前行步伐,卻還有人能夠阻攔齊經霜弑殺的滔天恨意。
這樣說也不太對勁,準備來講,是從那滔天恨意之中,喚醒被壓在最深層的一絲善意。
在各個州府都陷入混亂之中,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起兵,唯有玉州恪守身為州府的職責,是完全遵守來自王都的各種詔令,甚至在整個玉州境內,也是不能逾越規矩的存在。
是以一直以來,玉州也叫外人有不少的誤解,至少是讓外人輕易不敢進入,因為一應禮節太過繁瑣,而人際關係更是複雜難辨,隻覺得是過分迂腐,太過守舊之地。
但所謂的太過守舊,或許某一方麵,也有它優勢凸顯的時候,魔禍覆蓋之下,其他州府早已經亂做一團,唯有玉州排布有序,就算是名門世家,也都聽從州府的安排。
如同太玄宗一樣,將一應新生弟子以及老邁的前輩,或有孕疾之人送入還沒被魔禍覆蓋的地方之後,剩下的人全都留在了當地去抵禦魔禍。
儘管在魔神之下,就算有千萬人抵禦,也不過是螻蟻一片,轉瞬間灰飛煙滅,但卻沒有人想要逃避。
當魔神將要跨過玉州邊界,進入到央州的時候,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麵前。
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修行者不自量力想要來阻攔魔神的步伐,甚至包括龍脈傳承之人在內,但他們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魂飛魄散。
而眼前這道擋路的身影,其修為放在那些前赴後繼死去的修行者中,也不過隻是中上的水平。
平平無奇,不堪一擊。
又一個自尋死路的人類,魔神不過抬手之間,甚至沒有出動武器,隻紛紜劍氣便叫對方無法阻擋,眨眼見靈台便破了。
那年輕人單膝跪在地上,抬起頭看向眼前渾身散著魔氣的人,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及其憤怒,又好像無比悲痛,叫他的聲音也連帶著淒厲起來,像是瀕死的飛鳥用最後一絲力氣鳴叫:
“齊經霜——齊經霜!你醒來!你看看我是誰!你停下腳步吧!”
嗯?
魔神竟然真的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垂眸朝他看去,果然從那一張已經血跡模糊的臉龐上,看出一絲熟悉的輪廓。
那早已經被層層魔氣壓製下的記憶一點點翻湧起來,最後浮現出片段的場景。
昔年論道會上,所有名門世家都對齊經霜的訴言置之不理,又冷眼旁觀他無罪受刑,隻有一個身影跳了出來,擋在了齊經霜麵前,替他說一聲不公,為他喊一句有冤。
那個身影叫什麼名字呢,好像是叫做——徐華燦。
“是你啊。”
魔神定神看向他,端詳了一番,才若有所思道:
“你救過齊經霜一次,吾可以饒你一命,你可以離開了。”
說完,便準備無視他的身影,越過他繼續朝下一個目標地方走去。
然而徐華燦卻沒選擇立刻逃走,而是立刻爬了起來,跑了幾步,重新擋在了魔神的麵前,朝他說道:
“你……放過我,是因為我救過你,所以是報恩嗎?”
魔神不置可否,徐華燦便自行接著說: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那能不能用我這一條性命,那能不能用這個救命之恩,來換天下無辜民眾的存活?!”
他不想挾恩圖報,但他除去了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來阻止魔神前行的步伐。
徐華燦是認真來說這句話的,魔神卻被他的話逗笑了:
“真是有趣的人類,吾有說要給汝選擇的機會嗎?”
徐華燦臉上一熱,似乎也意識到他完全沒和魔神說話的資格,但他執意要前來阻擋的,本來也不是魔神,而是齊經霜。
看著眼前的魔神,又叫徐華燦心中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叫他忘記了害怕與恐懼,忍不住怒吼道:
“我同樣也不是再和你說話,而是問的齊經霜——齊經霜,你還記得我是誰,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第345章 選擇結果
徐華燦是拚儘自己所有的力氣喊出來這一聲, 一句話說出,一口血也吐了出來,已然是強弩之末, 他盯著齊經霜, 眼中帶有祈求:
“我知道人間界對你有許多不公……你想要報複, 可你已經殺了這麼多人,名門世家被你斬殺近乎大半, 還不夠報仇嗎?還不夠泄憤嗎?還不夠滿足嗎?齊經霜,停手吧……你是人族, 不是魔物啊!”
然而他的呐喊沒引起眼前之人任何的反應,齊經霜站在原地,血色的霧氣絲絲縷縷的繚繞在眼前, 無論好壞,皆已經看不分明。
徐華燦在近乎絕望,低下頭顱的時候,聽到一聲歎息:
“何必呢……這汙穢不堪,醜陋險惡的人間界,早已經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值得你舍命守護麼?”
這是……沒有那仿佛直達心中的音色,語氣之中也沒蔑視——這是齊經霜!
徐華燦以為有一線轉機,連忙抬起頭看向齊經霜, 又深吸一口氣, 才回答道:
“這句話, 許多年前,兄長也曾質問過我——為了救你, 得罪論道會,得罪天下的名門世家, 甚至連帶著叫我的家族也陷入一番波折之中,值得嗎,後悔嗎?”
齊經霜垂眸,冷漠的注視著他。
隔著一層血霧,完全看不清齊經霜的雙眸,然而被這樣注視著,徐華燦卻反而有一種被看穿心神的淩然。
徐華燦也沒有什麼的逃避,或什麼心虛的表現,他同樣盯著眼前早已經麵目全非的齊經霜,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那時候回答兄長,我救了一個好人,那就值得,那就不後悔。”
好人?
他是好人麼?
齊經霜笑了一聲,說:
“現在你知曉你救的其實就是一個濫殺無辜的惡人,所以後悔了。”
徐華燦搖頭:
“我隻是後悔沒有一道跟著你,才叫你誤入歧途,被魔物引誘——齊經霜!我當年怎麼回答兄長的,今日便如何回答你——”
他提起最後一口氣,分明已經氣力不支,聲音微弱,卻又好像響徹天地:
“因為人間界還有無辜之人,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十惡不赦,因為不想讓人間界就此滅亡——隻要有一個好人,那我就要救!我仍然相信你……你,你會停手的,是麼?”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徐華燦已經意識不清,然後他就聽到了冰冷的兩個字:
“晚了。”
晚了麼……
當齊經霜從他身側經過的時候,徐華燦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齊經霜的衣擺,低聲道:
“齊經霜,回頭吧……”
但那衣擺卻如流水一樣從他手中流出,而齊經霜越過他的身軀,抬步向前走去,直到徐華燦最後一絲血氣散去,也沒回頭看他一眼。
徐華燦僵硬的身軀,被風沙逐漸淹沒。
周圍的山脈試探著露出幾個人頭,見齊經霜走遠了,才躡手躡腳的爬了出來,然後飛快的跑到了徐華燦的屍首身邊,眼中流露出悲痛的情緒:
“真是個傻子!早就說了,齊經霜已經沒了人性,是個徹頭徹尾的魔物,你卻不信……枉送性命!”
……
齊經霜當然也感覺到周圍那些人族的窺視,但他卻沒了想要對其動手的打算,那些人不來阻攔他前行的腳步,他也全做無視,隻是沉默的前行。
魔神的聲音在腦海深處響起:
“汝的心動搖了。”
齊經霜沒做任何的回應,魔神又笑了一聲,說道:
“後悔了麼?若你此刻後悔,將是最可笑的抉擇。”
齊經霜明白魔神的話,他已經犯下無儘殺業,此刻後悔也是無用,人間界斷不能容下他,而魔物跟隨在他的身後,也不過是因為他此刻是魔神的傀儡,若他後悔,魔神拋棄他,轉瞬間那些魔物便會將齊經霜吞噬殆儘。
他不可能再做回人族,也不會為魔族所容……他沒後悔的餘地,也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就算是……就算是真有想收手的打算,那也不是現在。
齊經霜踏步向前,進入央州的領域。
有關齊經霜行進的方向,其實明濟心他們的猜測沒錯,隻是有些小小的不同——那就是齊經霜不但要滅太玄宗,也不會放過長空禪宗。
這個叫他明明白白看透名門世家黑白不分善惡不問,隻會互相庇護的地方,亦是齊經霜對人間界所有恨與怨的起源之地,也該是一切要了解的終點。
魔神每踏出一步,便叫所有人的心情都絕望一份。
尤其風雲榜上的名門世家,本已經被滅了大半,剩餘的名門世家好像唯有絕望等死一條路可選了,在這種時候,倒是有部分名門世家率先響應起來,不但自己舍棄了靈氣,還替代了王都去催促依附他們的修行者也同樣行動起來,又整理裝備,是直接遷移到燭龍山下。
是以為既然紫龍皇將祭壇選擇在這裡,那必然是說明這裡不會——至少是會在最後才遭遇魔禍的侵襲。
而燭龍山臨近長空禪宗,其走勢如龍,山石赤紅如火,傳說之中,是燭龍之神隕落之處。
是以,在知曉齊經霜朝著燭龍山方向走來時,更是引起不小的恐慌——名門之首攔不住他,救命恩人也喚不醒他,那或許是真正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
於是又朝王都施壓,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送到紫龍皇的案前,問他到底何時才開始召請天道,又質疑他是否是要趁機收取眾人的靈氣為己所用?
可收集到的靈氣,還遠不夠大師兄所需要的九九之數,姬徹天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如焚,每次看到大師兄的身影時,欲言又止,但又覺得自己若問的太過頻繁,反倒是顯得他很沒什麼定力一樣——大師兄這次倒是沒來無蹤去無影了,但大師兄卻好像是無所事事一樣,整日不過是澆花養草,或者談論一些和魔禍無關的事宜。
白儘歡知曉姬徹天的心情,卻也無視,並沒有主動去安慰什麼,時候不到,安慰也是無用。
但想想魔禍之後的事情,白儘歡覺得自己也許應該趁著這點時間,來表現一下自己身為大師兄的體貼——嗯,雖然在幾位師弟聽起來,一點也不夠體貼。
白儘歡最先找到的,便是緋了,他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在王都也不會和宣濃光一樣到處亂跑,而大多數的時間是在書房內,姬徹天有指定專門的人來幫助他認字看書。
那又是一日的黃昏,緋抬起頭的時候,就對上了神明大人的視線——還能喊神明大人麼?
緋僵硬的站在原地,他已然明晰眼前之人不是檀州的神明,可又該稱呼什麼呢,和其他人一樣喊大師兄嗎?他心懷畏懼,卻不敢這樣稱呼,於是隻能愣在原地。
白儘歡微微一笑,主動開口:
“你有想好回去之後如何麵對檀州民眾麼?”
緋露出疑惑的目光,白儘歡便繼續問:
“你是想繼續做一個不問世事,被高高供奉起來的神明,還是想帶著檀州邁入一個新的境界,至少民眾能吃飽喝足,不再做連牲畜都不如的奴婢?”
緋幾乎是立刻回答:
“我當然想讓檀州邁入一個新的境界!隻是……”
緋又遲疑起來,隻是,他卻不知道要怎麼做。
緋低下頭去,又感覺好像被人撫摸了一把頭發,他抬頭去看,眼前滑過如雲似霧的衣衫。
“這是留給你的最後一個問題,答案要你自己來想清楚。”
最後一個問題?
緋眼中盛滿了不解,而明濟心則更多是一種悲涼。
因為白儘歡留給他的最後一個問題是:
“若沈循策性命不保,你有想好之後要去哪裡,要做什麼麼?”
沈循策性命垂危,本就充滿了隨時死去的危機,明濟心不會為接到沈循策死亡的消息而有意外,使他感覺警覺的是白儘歡的問題。
若沈循策死了,那他當然——至少這個問題問其他所有人,答案顯而易見隻有一個,那就是輔佐姬徹天穩定新秩序,但大師兄的問題,會是這麼簡單的答案嗎。
白儘歡也沒要求他立刻就給出答案,說是問題,不如說是一種預示,來讓他們先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打算。
同樣的 ,白儘歡也問了宣濃光要做出什麼選擇:
“你在固守一州和開辟海外之間,有做出最後的選擇嗎?”
宣濃光反問:
“為什麼我不能兩個都要?”
“貪心的結果,有可能是兩個你都做不好,也做不順心啊。”
白儘歡搖搖頭,或許是因為最後一個問題,倒是讓他更多了一些耐心:
“你在溟州的時候,應該也見過州府乾活的樣子吧,就算沒見,這許多天一來,你也應該看到姬徹天幾乎整日不離書案的繁忙場景,想想看吧,若叫你接管了溟州,你真正還有時間出海嗎?”
又說:
“反過來,你想要的出海,應該也不是劃船去撈幾條魚就回來了,而是想去更遙遠的地方,或許一來一回,便要一年半載,那這一年半載的時間,又沒有靈氣的支持,溟州豈不是處於無主的境界,你也沒辦法管束溟州。”
宣濃光磨了磨牙,並不是很想放棄其中一項,但他又沒有辦法去反駁大師兄的話,自己糾結了一會兒,幽幽的說:
“我知道大師兄的意思了。”
白儘歡挑了挑眉,便見宣濃光憤恨的說:
“大師兄不就是想要我主動交出溟州給姬徹天那家夥嗎?!哼,我就知道大師兄偏心!”
說是兩個選擇,但大師兄難道不知道,他最討厭這種批改文書的東西,肯定是不會選擇守溟州的。
第346章 瀟瀟雨落
哎呀, 這會兒倒是腦袋靈光起來了。
還以為宣濃光永遠隻會想起來做什麼就做什麼,絕不會晃晃腦子多思考一點東西呢。
白儘歡聽到宣濃光的“控訴”,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腦袋, 有些好笑的說:
“難道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要是不願意, 蛇神船我收回好了, 這才叫對你毫無仁慈。”
什麼?!
那當然是不行!
宣濃光撇了撇嘴,還想反駁些什麼, 但他已然很了解大師兄的手段,自己如果反駁……隻會得到更糟糕的回應, 所以他到底還是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而接著,白儘歡又找到葉迷津,和他說的是:
“你有想好被萬民追殺, 逃無可逃之後,會有誰來救你嗎,而你又該如何報答前來救你的人麼?”
葉迷津:……
終於是輪到大師兄來和他說這句話了嗎
葉迷津並不意外,畢竟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或擔憂或憤怒……總之是無論那條道上的人,都來警告過他,以他的行事作風, 也不怕將來四處皆敵,無處可去,若說齊經霜逃離人間界是被世情逼迫, 那他葉迷津若有朝一日也到了這種地步, 一定是他自作自受。
但顯然大師兄還是比其他人更仁慈一些, 竟然還抱著會有人來救他的希望,畢竟其他人說這句話, 可是真情實感覺想看他落魄的慘狀,或者乾脆希望他死掉的——嗯, 如果說是大師兄的話,這也許是在提醒他什麼。
葉迷津聽完大師兄的話後,若有所思的說道:
“大師兄,你好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白儘歡:……重點是這個嗎?
白儘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
“如果你想這樣理解,也不是不行。”
葉迷津哦了一聲,也沒有感覺到什麼意外的地方,隻是猜測道:
“因為人間界太無聊了麼?哎呀,我也是同樣覺得人間界沒什麼有意思的地方,魔禍之後,可以想想人間界該是多麼的無聊了。”
白儘歡:……
魔禍之後,是新秩序的誕生,應該是叫人都乾勁十足的去打造新世界才對吧,又或者人間界元氣大傷,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再生不出什麼動亂出來,那是應該感覺輕鬆,因為至少不用再麵對動蕩不安的世道。
也隻有葉迷津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會覺得欣欣向榮充滿蓬勃朝氣的新境界是無聊的存在。
但身為大師兄,怎麼會讓師弟有無聊的時候呢,所以白儘歡說道:
“放心,你不會感覺無聊的。”
“大師兄?”
葉迷津眯了眯眼,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畢竟這句話聽起來簡單,可是有許多種的理解方式的。
可是大師兄說話向來雲裡霧裡慣了,他不想解釋的清楚,那聽話的人隻能靠自己的理解去推算了。
但那也沒有什麼,對於將要到來的危機,葉迷津並沒感覺到憂慮,反而有一種更加愉快的心情湧上心頭,對彆人而言,將要到來的危機會引起惶恐,對他而言,卻隻會引起他的興趣。
找完這幾個人之後,剩下的,便是李藏名與齊經霜兩個人了——當然,還有一個姬徹天,但有關於要讓姬徹天在意的問題,不是這個時候來說的,畢竟姬徹天已經為應對魔禍之事忙的焦頭爛額,身為大師兄,當然還是要給他一點喘息之機的。
白儘歡早人一步去往了燭龍山巔,俯身下望,直接血紅的魔氣正一點點的朝著長空禪宗的方向蔓延而來,而在魔氣的最前方,是格外明顯而濃鬱的血紅色身影。
白儘歡注視下方的時候,那道身影忽然間停下腳步,而後若有所思一般抬頭,朝著白儘歡的方向望了過來。
如此遙遠的距離,能夠感受到白儘歡存在的,當然不是齊經霜。
“親眼見證人間界的滅亡,終於叫天道你再無法旁觀,所以顯露出偏愛之心了麼。”
魔神低笑,繼續一步步的向前,在天道注視下摧毀人間界,更讓他有一種扯破天道虛偽仁慈麵紗的愉悅心情。
睜眼看看吧,這就是遍地晦暗的人間界,比魔界更加虛偽醜陋,又何必再繼續維係下去呢,與其沉溺在不公的怨恨之中,不如歸入儘情的殺戮世界。
或許是感應到人間界的末路將至,天際下起了細密的雨水,若有似無的簫聲響起,如泣如訴,不知是哪位樂師,在為人間界的滅亡而提前吹響哀樂。
身後傳來一步步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其實輕若無物,但白儘歡感受到來者沉悶的心情。
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冰涼的雨水,像是連綿不絕的淚珠,若說有什麼地方不被風雨侵染,那好像隻有大師兄的身側了。
並肩站立許久,李藏名才輕聲開口說道:
“王妃死了。”
正如大師兄所言,李藏名還沒回到蓼州,蓼州就已經向他傳信,請他能夠暫且放下與王府的恩怨,去挽救蓼州。
魔神雖然並沒有進入蓼州,但魔物鋪天蓋地的到處肆虐,當然也不會放過蓼州。
那封向李藏名求助的信件,正是出自王妃之手,王妃被魔禍所傷,已然回天乏術,世子並無靈氣,就算有滔天的憤怒,也隻能用鞭子將宮殿的柱子抽的劈啪作響,卻對魔禍沒任何的傷害。
無奈之下,王妃不得不向李藏名求助,並非是以王妃的名義,而是以整個蓼州的安危來找他救援。
說到底他也是蓼州之人,生長皆在於此,難道真能眼睜睜的看著故鄉落入魔族之手麼,若他怨恨龍王府——王妃在信件中寫,蓼州所有龍脈皆自願獻出龍脈,而且,也願意將整個龍王府,乃至蓼州全權交由他來調配。
李藏名到達蓼州的時候,昔日碧血閣的弟子已經齊聚起來,站在蓼州入界之處等待著他,這些昔日在黑暗之中行殺戮之事的少年們,若非意外,本也該是守衛蓼州的侍衛。
而碧血閣被廢除後,他們流離失所,流亡四方,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直到他們再次聽到李藏名的消息,直到此事,他們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附的存在。
麵麵相覷,四下無言,李藏名沒多說什麼,徑直前行,這些昔日碧血閣的弟子也沒有人說話,沉默的跟在身後,如同仍在碧血閣的時候,他們這些弟子不需要說什麼話,隻需要聽從命令就行了。
到達王府之後,王妃隻剩下一口氣,當著李藏名的麵,讓所有龍脈傳人皆在那所謂的聚靈之印上麵,滴上心頭血,並且,在早已經提前寫好的詔書上加蓋了王印。
那詔書上所寫的內容,是將蓼州全權交由李藏名處理,就算是世子也不能違逆他的命令。
李藏名對接手蓼州沒任何興趣,但情勢逼人,他也隻能接下這封詔令。
見了李藏名接下詔書,又親耳聽李藏名答應保下蓼州之後,王妃徹底咽下最後一口氣死去。
李藏名握著詔令走出宮殿,庭院之中已經站滿了等待他下發命令的將士。
是否真的有人能力挽狂瀾?
在李藏名回來前,蓼州所有人的心中都沒結果,但看到那劍陣鋪陳開來,千萬道劍光簌簌落下,將魔物定死地麵上的時候,再沒有人能懷疑這個結果。
素霓山莊的劍法在此刻大放光輝,如何不算一種因果輪回?
魔物被清理之後,李藏名卻也沒跟著其他人一樣歡欣鼓舞。
他知曉這些不過是權宜之計,魔神不除,魔物早晚會再度襲來,所以李藏名在設下防護的劍陣,又將一應應對的方法交付出去後,便將蓼州托付給表現優異的一名將軍,而後啟程去了長空禪宗。
那是魔神將要去往的地方。
***
白儘歡也沒多問什麼,聽完李藏名的話之後,也隻是說:
“所以,你要來親手解決魔神嗎?”
這是很平淡的一句問話,但聽起來總覺得好像是有些嘲諷的意思……儘管白儘歡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大師兄是否是在想我是自不量力?”
不等白儘歡回答什麼,他自己便先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後,看著山下一片逐漸侵染而來的血霧蒙蒙,說道:
“不僅僅是為了蓼州……還有我的仇恨。”
他還記得——在他的注意力被牽扯到魔神身上,準確的說,是被魔神俯身的齊經霜的身上時,李藏名想起來了,在最開始的時候,素霓山莊的滅亡,似乎是和齊經霜的父親有著密切聯係的。
新仇舊恨,如今倒也是一並清算了。
白儘歡沒阻止他的理由。
白儘歡也覺得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再問的必要,轉而問起來其他的問題:
“你有想好報仇之後要做什麼嗎?”
李藏名沉默。
報仇之後要做什麼嗎?
曾經以為自己的仇想要完全雪消,那是太過渺茫,或許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甚至早就做好了一生都用來報仇的準備,哪裡想過報仇之後要做什麼呢。
李藏名不回答,白儘歡也不逼迫他,隻是歎了一口氣,說:
“如果你還沒有想好……那還是先應對眼前之事吧,你若真想與齊經霜打過一場,那總是要先排除掉一些額外的影響。”
這句話的意思是……
李藏名抬頭朝大師兄看去,可惜,大師兄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會透露半分的信息給他。
煙雨朦朧之中,魔神踏入到了長空禪宗的大門之中。
古樸巍峨的建築之中空無一人,隻有瀟瀟雨聲,哀哀鳥鳴。
這是顯而易見的陷阱,但魔神無所畏懼,似閒庭勝步般,一步步的走入到了宗門深處。
第347章 最初之因
走到長空禪宗深處的時候, 魔神看到了存在於齊經霜記憶深處的那座塔——曾經關押過齊經霜,又被他破開的高塔,此刻隻剩下一片殘破的廢墟, 上麵覆蓋青苔, 應該是當初倒塌之後便被完全遺棄了。
而在這座殘破的塔前, 有一道人影迎風而立。
他穿著一身利索的黑衣,長發如絲綢一般隨風飄散, 握著一隻長劍,已經等候多時。
他抬起眼睛的時候, 世上所有的光輝都黯然失色。
那一瞬間好像風停雨歇,就連魔神也晃了一下心神,而後露出一點笑意。
“極致的美人背負極為慘烈的命運, 該說人間界總是喜歡造就這般悲哀的意境,還是該講天道之下,永遠不缺遺憾?”
李藏名對這鋪天蓋地而來的嘲諷充耳不聞,他隻是看向眼前的人,說道:
“齊經霜,你與我之間, 也該有一個了解。”
齊經霜盯著他看了許久,眼前的血霧絲絲縷縷的散去,露出他早已經化作血紅一片的雙目, 他抽出心魔劍, 緩緩道:
“想起來了, 還有一個你苟活在世。”
那是最初也是最痛苦的仇恨,被最親近之人背叛的心情, 就算過去許多年,再度想起來依舊覺得心脈沸騰如火。
感覺出來齊經霜竟然要拋棄魔氣, 用自己原本的修為來應對眼前的人,魔神隻感覺到無聊。
但魔神想要代替齊經霜除掉眼前這個人時候,卻受到了齊經霜的拒絕:
“我說了,讓我自己來對付他!”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怒吼出來,分明在魔界的時候,麵對魔神的心境入侵,他毫無任何還手之力,甚至最後徹底成為魔神的寄神傀儡,在人間界一路行來,也擺脫不了魔神的影響,似乎該說他早已經和魔神融為一體了。
但在這一刻齊經霜心智強硬堅不可摧,竟然在一瞬間讓魔神從他的識海之中被迫彈了出去。
待魔神想要再度控製齊經霜的時候,卻被一層若有似無的隔閡阻攔。
能夠攔住魔神的屏障為誰所下,答案幾乎是不言而喻了。
魔神不假思索,魔神便挾裹著無窮儘的魔氣衝天而起,朝著一個方向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