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則安揣測道:“莫非此事跟我有關?”
黎修凡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放低了聲音:“藏霄仙尊要見你。”
“藏霄仙尊?見我?”蘭則安其實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反應。
緊張?忐忑?抑或是驚喜?
不過看黎修凡緊繃的神情,基本可以排除最後一項了。
抱著這種奇奇怪怪、說不出的念頭,蘭則安跟隨黎修凡一起,進了大殿。
左邊男子溫文爾雅,有如謙謙君子;
右邊男子俊美絕倫,隻是周身縈繞著生人勿近的冷峻之氣,距離感十足。
他便是那位讓黎修凡惴惴不安的藏霄仙尊吧?
看上去委實讓人難以接近。
蘭則安站定後,雙手抱拳簡單行了一禮,道:“蘭則安拜見二位仙尊。”
師鶴語複雜地瞥了眼褚漫川,隨後認認真真地看過蘭則安的長相,這才出聲問道:“這位仙友,你在未化形前,一直都在婆娑古境修煉嗎?”
“是。”
“不知仙友可否出示一下元神?”師鶴語的聲線是清潤的,帶著點溫柔的調子,不會給人半點高高在上的感覺。
蘭則安並不介意這個,眉心一道金色光芒閃過,一朵青金色的蘭花虛影出現在他身前。
墨綠色的蘭葉向四周舒展開,圍攏著中間那朵恣意綻放的花兒,色彩淡雅卻不顯得單調,有如青玉般,典雅華貴。
妖族渡過雷劫之後便可化形為人,但他們的元神卻仍舊保持著真身的形態,隨時可以召喚出來,以表明身份。
平心而論,師鶴語是喜歡蘭的,他專門在滄淨山開辟了一個蘭園,用來飼養各種蘭花。撇開長相不論,他是非常歡迎蘭則安加入萬世仙宗的,他也願意把人留在這裡,留在滄淨山,但關鍵就是……
沒法撇開長相。
師鶴語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隱蔽地給褚漫川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看清蘭則安的元神,那是一朵真真切切的蘭花,半點也摻不得假。
褚漫川視而不見,目不斜視地盯著那朵青金色的蘭花,直至虛影一點點變淡,在空中消失不見。
他攥緊手裡的墨玉,揚唇懶懶道:“就他了。”
師鶴語意味不明地問道:“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不用。”褚漫川目光堅決,近乎執拗:“我就要他了。”
見他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蘭則安微微挑起眉頭,冷不丁回想起方才在流雲梯前遇見的那位弟子。
“則安鬥膽,敢問仙尊找我所為何事?”蘭則安迎著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問道。
褚漫川慢條斯理地回他:“自然是收你做弟子。”
“仙尊為何要選我?”
“因為我一看你,就覺得你長得親切,合我的眼緣。”
“親切?”蘭則安不解:“這是何意?”
褚漫川輕抿唇角,一抹戲謔的笑意在他眼中浮現。
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旁邊安靜許久的黎修凡倏地插了進來:“仙尊不可!”
他的聲音稍顯急促,雙目之中有懇求,還有蘭則安看不懂的不忍。
褚漫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沉聲道:“本尊勸你,不相乾的事,不要管。”
“這次本尊看在師兄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若是再有下次……”褚漫川驀然冷笑出聲,輕飄飄地說著:“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黎修凡低下頭,所有的勇氣都消耗在了那聲簡短的稱謂中,再也拿不出丁點兒來。
師鶴語嘴唇嗡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氣氛陡然陷入詭異的僵局裡,但褚漫川卻仿若渾然不覺,悠哉遊哉地給茶盞蓄滿了茶水。
滿上後卻沒喝,他隻是拿起來嗅了嗅茶香,隨即又把它放了回去,語氣玩味:“蘭則安,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你長得親切嗎?”
回想剛才黎修凡的反應,蘭則安就能猜到這個答案多半不會是什麼好話。隻是比起這個,他更不喜歡一無所知、被蒙在鼓裡。
他主動對上那雙彆有深意的眼,直言道:“仙尊請講。”
褚漫川坦然地看著他,慢悠悠地說:“因為你長得很像本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
蘭則安愣了下,才緩慢出聲:“……這就是仙尊想收我做弟子的原因嗎?”
“不然,你以為呢?”褚漫川理所當然道,聲音分明不重,卻帶著不容置喙、沒得商量的強勢意味。
蘭則安也不惱,或者說,他也沒這個實力拒絕仙尊。
自婆娑古境出來後,黎修凡曾帶他去過一趟修真界,他在那裡曾親眼目睹了一夥山匪想要強占一個女子。
那女子隻是築基期的修為,但那夥山匪中卻有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強弱懸殊自不必多說。若不是他們當時恰巧經過那裡,隻怕這女子真要被他們擄去做壓寨夫人。
蘭則安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就跟那位女子無異,都是麵對強敵,卻沒有反抗的實力。
細究起來好像他還要更慘一些。
因為沒人救得了他。
修真界的修士成功渡劫後,便可飛升至仙域。而這仙域中,能被稱為仙尊的仙人,卻是寥寥無幾。
修仙者,分上仙、靈仙、真仙、玄仙、金仙五個大境界,每個大境界又分九層,唯有金仙修為的仙人能被冠以‘仙尊’之稱。
而蘭則安隻是上仙一層,跟金仙的差距宛如天塹,故此他隻能試探性地小聲問道:“仙尊,我可以拒絕嗎?”
褚漫川微微一笑,反過來問他:“你說呢?”
蘭則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就在褚漫川以為他會繼續負隅頑抗之際,卻見蘭則安話鋒陡轉,態度來了個急轉彎:“能拜仙尊為師,實乃則安之福。”
“弟子在此,拜見師尊。”
他如此配合聽話,倒讓褚漫川有些不習慣了。
褚漫川眼底閃過一絲狐疑之色,他上下打量了幾下蘭則安,起身道:“既如此,那便跟我回藏月山吧。”
“現在就去嗎?”蘭則安訝然,他沒想到竟如此之快,人類的拜師儀式竟如此簡陋?
做師父的看上了,弟子從了,師徒關係就算是成了?!
“不然你還想留在滄淨山?”褚漫川譏誚道:“師兄這麼多弟子,也不嫌擠得慌。”
聽他說這個,師鶴語就不得不出聲了:“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滄淨山怎麼了?座下弟子皆可人人一洞府,儘可占地上百畝,何來‘擠得慌’這一說?”
“他一個花妖,在你這,隻怕連根都紮不開吧?”褚漫川好整以暇地說著:“倒不如我的藏月山,隻有我一個人住。”
隻有師尊一人?
蘭則安愣了下,繼而心思微動:等他去了藏月山,豈不是像那些占山為王的妖族一樣,可以稱大王了?
不過師尊既知他的真身,難道就不曾想過,區區一株蘭花,其實不過方寸之地,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