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則安站定,眼前是一座分外寧靜的荒山。
偏僻、且沒有丁點兒聲音。
高大的古樹野蠻生長,枝椏茂盛,遮天蔽日,全無半點修剪過的跡象。這裡雖不如滄淨山敞亮,卻是讓人心中一朗,有種撥雲見日的微妙快意。
隻是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蘭則安並沒多想,隻規矩地跟在褚漫川身後,目不斜視地沿著一條陡峭的石階上了藏月山。
山頂的風吹得衣擺簌簌作響,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臉上,生疼生疼的。
蘭則安的長發被風揚起,他下意識地側身避開這過於剛猛的勁風,眼尖瞥見自己的發尾竟拂過褚漫川的肩頭,與這人的發絲交纏在了一起。
兩人距離太近了。
近到蘭則安清楚地瞧見了褚漫川根根分明的眼睫,還有那雙幽深墨眸中自己小小的影子。
他一時有些怔然,似魘住了般呆呆地望了不知多久,直到聽見一聲短促的笑,混著那稍顯涼薄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夠了嗎?”
蘭則安瞬間回神。
自己這是怎麼了?倒像是糊塗了一般。
種種想法在腦海中快速地過了一遍,他收斂起自己外露的情緒,略退後半步,主動道:“弟子失禮,還請師尊恕罪。”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一股更為猛烈的風就再次吹起他的長發。因著蘭則安俯身低頭的動作,兩人間的距離還是很近,剛分開的發絲就再次被風卷在一起,看上去……既親密,又無禮。
蘭則安無端臉一熱,正想說些什麼時,褚漫川先回他了,神色淡淡,隻是這話卻意味深長:“倒真是讓我意外,你一個荒野之地出來的小妖,居然還懂我們人族的這套規矩。”
蘭則安捋過頭發,抬手仔細壓好,才底氣不足地說:“弟子也隻是囫圇吞棗地學了個大概,這些都是來宗門的路上,小凡師兄教我的。”
“你倒和他親近得很。”褚漫川盯著他,語氣莫名有些惡劣:“隻是不曾想……沒去成滄淨山,反而來了我這藏月山吧?”
蘭則安眨眨眼,不太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隻能斟酌著開口:“能拜入萬世仙宗,已是弟子之福。滄淨山雖好,卻不如這裡清靜,師尊肯收下我,則安就再沒所求了。”
旁的什麼漂亮話,他也不會說了。
褚漫川似乎對他這個答案還算滿意,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手裡的墨玉,也沒再跟他說些什麼,徑直走向了那座籬笆圍成的小院。
蘭則安很有眼色地跟在他身後,保持著約莫兩三步的距離,步伐不急不緩,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來。
小院裡空蕩蕩的,隻有一棵火紅色的楓樹,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品種,隻是長得異常粗壯,枝葉也過分茂盛,烏泱泱地蓋住了整座小院的天,把蒼穹都染成了刺眼的紅。
樹下有一張木頭做的方桌,隻是上麵落了很厚很厚的一層灰,兩側放著的木椅也是,看上去明顯是閒置已久。
冷不丁的,他一下子想起剛才……藏霄仙尊說過的話。
“你長得很像本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
褚漫川站定,也沒回頭,隻是用力攥著手裡的那塊墨玉,突兀地問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仙尊——”話音戛然而止,意識到不對,蘭則安心一緊,倉促中隨意找了個話題:“仙尊這裡像是許久未曾有人住過的樣子。”
“我方才不是同你講過,我那弟子死了七百年,這七百年……”褚漫川忽然停頓住了。
蘭則安抬眼看向他的背影,隻覺得這位仙尊周身都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之感。
這位仙尊同他弟子感情一定很好,蘭則安想,否則褚漫川也不會隻看自己一眼,就因這張相似的臉,收了自己做新弟子。
自己也算是承了那位弟子的情,若是有機會,定要好好祭拜一番。人族對待生死之事都極為重視,他既然入了仙域,做了這萬世仙宗的弟子,必然也是要入鄉隨俗的。
“這七百年,這裡自然也就沒人住了。”沉默半響,褚漫川恍惚地說著。
聞言,蘭則安側頭看他。
褚漫川垂手而立,層層疊疊的紅楓葉遮住了大半光亮,紅色的樹蔭下,他輕闔雙目,神情尤顯晦澀神秘。
沒來由的,蘭則安順著他的話問了句:“那師尊呢?這七百年都在哪裡?”
話一出口,蘭則安就後悔了。
他不該問的,藏霄仙尊多半會不喜。
出乎他意料的是,褚漫川非但沒覺得他多嘴,反而對上他的眼,平靜地回他:“遊曆四方,看名山大川,也看小橋流水,不過是圖個清閒自在罷了。”
蘭則安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心裡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有些說不出原因的悵然。
褚漫川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見他麵容隱隱露出不快,心底的鬱氣總算是消了一些。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去做飯吧。”褚漫川說話的聲音低柔沙啞,帶著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感,如同清泉在岩石中穿流而過,在蘭則安心頭劃過淺淺痕跡。
不過……做飯???
他根本不會做飯啊!
彆說仙域,即便是修真界的修士,隻要築成金丹後,便無需再進食,每日吸納天地間的精華靈氣即可,少有人會像凡人、或者低階修士那般,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