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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逼我當替身 貳久 69860 字 8個月前

第 41 章

青金色的蘭花一點點變得虛幻起來, 顏色逐漸暗淡,直至變成了單薄到透明的顏色。

戟身上紅光越來越亮,那道人影也越來越清晰。

褚漫川的心一點點提起, 仿佛懸在懸崖邊上, 靜靜的期待著、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最終,蘭花徹底破碎,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消散在上古神域。一陣輕柔的清風拂過褚漫川的麵頰, 吹著花瓣繞他來回打了個轉兒,才不依不舍的離開。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碎裂的花瓣變小、再變小, 最後慢慢化為虛無,融入那陣清風中消失不見,心中隨之升起一股悵然。

“蘭則安。”褚漫川的聲音有些控製不住的沙啞, 從這朵蘭花的角度看,他這個師尊應該很不稱職吧。

為其直接選定劍之道,平日裡還會無端遷怒在他身上……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但因為七百年前楚崖的不告而彆,他把所有的帳都算在了這朵蘭花身上。

“仙尊?”楚溟冷靜提醒他,“不要受到這些瘋言瘋語的影響, 三魂七魄重新融合時, 精神力會受到很大影響, 說的話自然也就顛三倒四的。”

褚漫川垂眸不語,楚溟隻當他是跟蘭則安相處出感情了, 便隨口一說:“仙尊與兄長真是情意深厚, 雖然這蘭則安隻是我兄長的一部分, 但我看仙尊對他印象似乎也極為深刻。”

褚漫川低低嗯了一聲,沒多解釋。

確實都是楚崖, 他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知道,也想過早晚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方才蘭則安的那些控訴,他還是不可避免的上了心。

控製不住,根本控製不住。

無論是麵對以前的楚崖,還是現在的蘭則安。

“轟——”一道紅金色的光芒直入雲霄,兩人看向望淵戟,戟身上的紅色紋理就像天上的流雲一樣微微動了起來。

上古神器榜中最神秘、最負盛名的便是眼前這杆神戟。

凶器譜中隻記載了兩句話。

望淵誕生於上古戰場,有形又無形。

其凝聚了諸神的最強殺意,乃大凶之器。

楚崖的本命劍早在七百年前斷裂,眼下顯然他已轉修了戟道,一魂一魄入戟,自此以後就是一位徹頭徹尾的戟修了。

褚漫川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那張臉越來越明晰,熟悉的輪廓,熟悉的模樣……這七百年真的就是七百年,楚崖完全變成了蘭則安的模樣。

望淵戟融入他的身體不見蹤跡,褚漫川眼皮狠狠跳了兩下,有種沒來由的怪異感。

楚溟也覺得驚訝:“奇怪,兄長怎麼還是蘭則安這張臉?按理來說魂魄融合在一起之後,模樣、記憶和實力都該恢複了啊?”

“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褚漫川猶豫道,麵色也不大好看。

兩人側身互相看了下彼此,皆是茫茫然、不明緣由的樣子。

激蕩的仙力歸於平靜,楚崖睜開眼,眼中光亮依舊,溫聲喚道:“師尊,我終於見到你了。”

等等!褚漫川上前的腳步猝然一頓,遲疑著喃喃:“終於?”

這句話就像迎麵潑了盆冷水過來,他停在原地,起伏不定的心緒隨著這句話平歇下來。

好一會兒,褚漫川抓緊虛攏的右手,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他:“楚崖?”

楚崖眉頭略略上挑,不動聲色笑問道:“不然呢?不是我還能是誰?”

“仙尊應是把你當成蘭則安了。”楚溟一本正經地說著,神情十分認真。

楚崖低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暗芒,沒等他發問,就被楚溟搶在前麵問了句:“哥,你的無情道也大成了吧。”

楚崖心裡咯噔一下,急忙道:“什麼無情道?我修的不是無情道!”

“啊?”楚溟覺得莫名其妙,心道她哥也太做作了,“這裡又沒外人,再說哥你一直瞞著仙尊也不好吧?仙尊畢竟是你師尊,傳道授業多年,你這樣做不好。”

“你!彆說了楚溟!我沒有修無情道!”楚崖緊咬著牙,著重強調,“從始至終,我修的都不是無情道。”

他也不知道在他沉睡的這七百年裡,褚漫川到底聽說了些什麼。但無情道三個字殺傷力實在太大,他也顧不上楚溟還在旁邊了,趕忙對著褚漫川解釋道:“師尊彆聽她的,我從來沒有修過無情道,一絲一毫的想法都不曾有過。”

褚漫川神色淡淡,楚崖從他臉上看不出一點額外的情緒。

“師尊,你是知道我心意的。”他有點心慌,師尊這個反應就說明他是真生氣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轉修無情道的楚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哥為了證道,特意選了藏霄仙尊為道心,真是勇氣可嘉!不愧是她哥,敢這麼做!

不過這會兒她哥似乎還沒把話說開,師鶴語還在上古神域入口等著,她哥一打二估計夠嗆,這種事她一個做妹妹的也不好插手,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畢竟他們修無情道的,若是連斷情絕愛這關都過不了,那充其量就是個負心漢,不能算作一個合格的無情道修士。

“我什麼都沒說,仙尊也不必把我的話當回事。”楚溟頂著楚崖鐵青的臉色,勉為其難多說了兩句,來給她哥開脫,“雖然我一直以為我哥是無情道,但萬一不是呢?仙尊可彆被我誤導了,雖說我前不久剛剛證道,但我哥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敢妄下斷言。”

“閉嘴!”楚崖聽了隻覺得腦子嗡嗡嗡的,他知道他妹妹缺心眼,但從來不知道她會這麼缺心眼。

不解釋還好,好好的話被她解釋完,全變了。

楚溟也不想在他們這對怨侶間多待,她哥重新活過來了,那她此行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好好說。”

走出去兩步,楚溟又記起什麼,轉身對楚崖說:“對了,我馬上要去鬼域一趟。哥,要是你後麵沒地兒去,可以去那兒找我。”

“誰沒地兒去了!”楚崖聽得快要抓狂了,他妹妹再多說幾句,估計他是真的回不去藏月山了,“彆廢話!要走就快點走!”

楚溟聳聳肩,了然地看看楚崖,臨走前還不忘悠悠然道出那句:“死鴨子嘴硬。”

楚崖:“……”

褚漫川一直沒出聲,麵上也看不出什麼波瀾,楚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近乎執拗地重複道:“師尊,我真的沒有修無情道。”

褚漫川抬眼望向他,還是那身素淨淡雅的青衣,係了條發帶,長發輕盈垂下。

跟他第一次在滄淨山看見蘭則安時一模一樣,看不出差彆。

楚崖看不出褚漫川在想些什麼,隻當他還在琢磨無情道這事,遂走到褚漫川身邊,試著抓住他的手,再一點一點加重力氣,手指慢慢嵌入褚漫川指縫,與他十指交握住,語氣熟稔,帶著撒嬌的調子:“師尊,你理理我嘛。”

褚漫川注意力被打斷,他垂下眼,楚崖的手很熱,比是蘭則安時體溫要高一些。

不過嘛……

“話還沒說清楚呢,就開始動手動腳的。”他甩開楚崖的手,神色漠然,“七百年了,再熟的人也該不熟了。”

楚崖眼神略有些躲閃,他知道師尊還在為七百年前自己擅自離開藏月山生氣呢,隻能先老老實實認錯:“師尊,我知錯了,當年我不該招呼都不打一句,就來了上古神域。其實當時是因為黎修凡用了我給他的靈魄符,早在我還是真仙的時候,危難之際他救過我的命,因著救命之恩,我就給了他靈魄符。”

靈魄符,蘊含著修士的一絲元神之力,是仙域修士們為了答謝救命之恩時給出的一種符咒,此符咒涉及因果,輕易不會給出,但一旦給出,便要償還這份因果。

褚漫川聽了直覺不對:“他何時救過你的命?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就是當年鬼域的碧泉秘境開啟之時,在那個秘境裡,我受到六個真仙高階的鬼修圍攻,逃跑中途被黎修凡所救。”那是楚崖第一次直觀感受到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印象尤為深切。

但褚漫川卻還是覺得蹊蹺:“如果我沒記錯,他那會兒好像還隻是一個靈仙,怎麼救的你?”

“他入秘境的時候是靈仙九層修為,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剛好在秘境中進階成功,是真仙一層,也在那裡獲得了光陰界這件神器。”

“光陰界?你是說黎修凡是在碧泉秘境裡得到的光陰界?”褚漫川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麼,但速度太快,他也沒能抓住這絲靈光。

楚崖肯定地點了下頭,道:“就是在那裡,當初他也是用光陰界救的我。”

碧泉秘境,鬼域十一秘境之一,隻有玄仙修為以下的修士才能進入。當年這個秘境開啟的時候,楚崖是真仙七層的修為,褚漫川還是比較放心的。後麵楚崖出來時完好無損,他自然也就沒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在裡麵還出了這樣一檔子事。

褚漫川驟然記起一件事:“黎修凡是不是從碧泉秘境回來以後,就頻頻去法悟峰修習符咒陣法,自此以後文法雙修?”

楚崖隱約記得好像是這麼回事:“應該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應該是?”褚漫川斜睨他一眼,沒好氣道。

楚崖敏銳意識到師尊態度隱隱有所鬆動,笑吟吟回他:“修什麼是黎修凡自己的事,跟我又沒關係,我哪裡會記那麼清楚?”

褚漫川目光微頓,倏地有了新的發現:“不對啊,我記得以前你都是‘黎師弟’、‘黎師弟’地喊,怎麼在我麵前突然間換了稱呼?”

楚崖無辜地看著他,一時沒吭聲。

“你有蘭則安的記憶。”褚漫川立刻就有了結論,“以前的事,你也都記得清楚,我說的沒錯吧?”

楚崖輕輕頷首。

“那你就沒什麼想告訴我的了?”褚漫川嘴角噙著微微笑意,但眼底卻透著森寒冷意。

楚崖不假思索道:“師尊,關於無情道一事,我——”

“先說說七百年前在上古神域都發生了什麼。”褚漫川徑直打斷他。

楚崖愣了愣,才道:“黎修凡發現上古神域的封印鬆動,情急之下就想到了我,我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隻能用我自身全部的力量重新封印。”

這也就是靈魄符最神奇的一點,能夠無視仙魔妖鬼、修真界和上古神域之間的結界,凡起符,人必至。

“上古神域關閉以後,我的肉身已毀,魂魄力量也很虛弱,不知怎地就遇見了望淵戟。那時本命劍也毀了,情急之下我就把魂魄融入望淵,轉修了戟道。”楚崖三言兩句道出了他離開褚漫川的這七百年。

褚漫川緊盯著他的眼睛,目光深沉似海,透著種說不出的味道:“隻有這些?”

楚崖察覺出他的語氣有些生硬,但事實就是這樣,他也隻能如實回答:“確實隻有這些,師尊。”

褚漫川細細思索著楚崖說的這些話,又想到師鶴語說黎修凡的記憶也沒有一點問題……

“那後來你是怎麼去的婆娑古境?”

楚崖不解其意,覺得師尊問得也莫名:“我沒去過婆娑古境啊,師尊,我的魂魄一直在望淵戟中,直到今天修成金仙才出來。”

“不是一魂一魄在望淵戟中?”褚漫川眉頭緊鎖。

楚崖莞爾道:“師尊,我都說我不是無情道了,怎麼可能一魂一魄在望淵戟中呢?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你——”褚漫川心裡一驚,怎麼會這樣?

楚崖瞳孔極黑,他收斂住了眼底的晦暗情愫,溫柔地笑著,一瞬不瞬地看著褚漫川。

七百年前離開師尊是他不對,本是他的錯,他無話可說,無論怎樣也該他楚崖受著。但他既然活著回來了,重新回到師尊身邊了,那這七百年間的遺憾,他自是會慢慢彌補。

但那個該死的替身!!!

一個小小的蘭花妖,弱到不能再弱,竟然也敢覬覦他的師尊!

那家夥應該慶幸自己死了,不然他楚崖一定要把那株帝蘭五馬分屍、大卸八塊!

褚漫川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迷霧裡。

楚崖說他有蘭則安的記憶,看他的模樣也記得之前的事;但照他說的,他七百年前在上古神域的所作所為分明是跟黎修凡說的一樣。

這兩個人的記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誰會有這樣的能力?

楚崖看褚漫川一直不說話,以為師尊現在心裡麵還在想那個已經死了的蘭則安。

他很不高興,因為自己在師尊心裡的地位好像受到了挑戰。

“師尊,我都活過來了,你不會還想著那個姓蘭的家夥吧?”

第 42 章

褚漫川好一會兒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說的是蘭則安?”

“不然還能有誰?”楚崖哼了一聲, 不大樂意說起他。

褚漫川無奈道:“你都有他的記憶了,你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亂七八糟的, 以前是完全失憶, 現在……至多算半斤八兩,情況也沒好多少。

楚崖差點被氣笑了,師尊找替身就罷了,他認!

可是師尊在他複活以後居然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說起那個替身!這讓他怎麼可能忍下去?!

“師尊, 逝者已逝,你是不是該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眼前人身上了?”楚崖直勾勾看著他, 重重咬著‘重新’倆字,有種不聽到滿意回答就不罷休的意思。

褚漫川眼珠微動,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彆說, 還怪有意思。

以前楚崖把他看得緊,不許他收任何人做弟子,即便他是器合峰峰主的時候,座下也僅僅隻有楚崖一個徒弟,如今憑空多出了個蘭則安……

其實也挺好,反正少了一魂一魄的楚崖比楚崖本尊要聽話乖巧多了。

褚漫川抬眼瞥了他一眼, 風輕雲淡道:“我還沒追究你的問題呢, 你反倒還先倒打一耙了?”

“師尊說什麼我都認, 無論是七百年前不告而彆,還是沒跟師尊講清楚無情道這件事, 我都有錯, 要打要罰我全都聽你的。”楚崖悄摸摸牽上了褚漫川的手, 也不敢太用力,就輕輕勾著, 指尖時不時劃過他的掌心,一點點試探著褚漫川的底線。

這家夥還是那個德行,比蘭則安不規矩多了。

褚漫川盯著他,問起了另外一件正事:“無情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和楚溟說的不一樣?”

“我和她修的道本來就不一樣。”楚崖神色自若,態度也很是坦蕩,“楚溟從一開始修的就是無情道,以有情入無情,待金仙之時斷情絕愛以此證道。但我修的是我自己的道,而師尊……就是我的道。”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褚漫川,眼神炙熱堅決,宛若火山噴發時的熾熱岩漿。褚漫川與他視線碰撞,就像被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焰包圍在中間,周身溫度暴漲,空氣都變得焦灼起來。

“你——”褚漫川下意識開口,但話到嘴邊卻又沒說出來。他躲開楚崖的對視,好一會兒臉上那陣熱意才褪下去。

“這些話你還是留在以後再說吧。”記憶都還不算完全恢複,誰知道這家夥說得是真是假,褚漫川這樣想著,但還是控製不住錯了一拍的心跳。

見褚漫川沒再甩開自己的手,楚崖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師尊,我們回去吧,小院裡的梧桐樹應該長高了不少吧?”他熟練地拉上褚漫川的手,說起了心裡的家。

褚漫川心裡還有些亂,聞言也沒心思細想,脫口而出:“你不是有則安的記憶嗎?我修剪了那棵梧桐低矮的枝椏,不然院裡太暗了。”

楚崖眸光瞬間冷了下來。

又是那個蘭則安。

憑著一張與自己相像的臉,被師尊破格收入座下,該死!

小小花妖居然也敢肖想他楚崖的人,更該死!

再一想起蘭則安趁著師尊神誌不清時,與師尊的親昵……

楚崖心口騰地燃燒起了一把烈火,那把火燒得很旺,還越燒越旺!

“師尊!”楚崖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現在是不是蘭則安的樣子?”

褚漫川:“啊……是啊,怎麼了?”

“我頂著他的臉?”楚崖很難想象,也難以接受。

褚漫川鄭重地點了下頭,並告訴他:“不光是臉,你還用著他的身體呢。”

刹那間,楚崖的臉色變得尤其難看,是那種褚漫川從來沒有見過的難看。

“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活過來不就行了。”褚漫川狀若無意地提醒他,“反正則安的臉跟你有七成像,你多看看就習慣了。”

“這怎麼能習慣呢?我怎麼可能習慣呢?”楚崖心裡慪得慌,聲音都不自覺得重了許多,“他隻是一個替身而已,早晚我得把我的樣子變回去!”

“不行,現在絕對不行。”褚漫川一口否定了他,“有些事我還沒弄清楚,楚崖,你對外必須還是蘭則安,身份上不能露出一點馬腳。”

“還有什麼事啊師尊?”楚崖不滿道。

他一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打從心眼裡就沒法接受。

褚漫川側身看他,看他一無所知的表情,緩慢開口:“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先出去吧,師兄和胥蒼辰還在入口等著我們。”

“胥蒼辰?”楚崖跟著褚漫川往外走,忽而想起,“他弟弟胥蒼梧不在吧?”

“嗬。”褚漫川冷笑,“怎麼?現在不敢見他了?以前不是好得跟一家人一樣嗎?”

楚崖弱弱開口:“倒也不是不敢見,就是覺得……我一個人見他,也不太好吧。”

他承認,他多少有點心虛。

褚漫川慢悠悠道:“我很好奇以前你麵對胥蒼梧時,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其實,有一點。”楚崖輕輕歎了口氣,“道理誰都懂,但有兩句話也是無解。”

“什麼話?”

楚崖停下腳步,話裡不夾雜一絲情緒:“第一句,人心都是肉長的。第二句,幫親不幫理。”

褚漫川停在他身前半步的位置,也沒回頭看他,聲音被風吹向後麵,裹著十足的涼意:“楚崖,你修的最好不是無情道。”

“師尊!我當然——”

“否則的話。”褚漫川幽幽瞥向他,神色平靜,但身上卻透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我修的絕對不是無情道,師尊你不要聽信楚溟剛才說的那些話,她什麼都不知道。”楚崖生怕褚漫川會誤會他,或者心裡留有一個疙瘩,他用非常認真的口吻解釋。

上古神域的入口,楚崖一眼就看見了雙手抱臂、正嬉皮笑臉打量他的胥蒼辰。

腦中靈光乍現,楚崖一把抓住了褚漫川的手腕,也不管先過去打招呼了,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問出:“師尊,是不是胥蒼辰跟你說了些什麼?”

“則安,你回來啦!”不等褚漫川出聲,胥蒼辰的聲音就遠遠傳了過來。

“果然還是那副令人討厭的欠揍模樣。”楚崖隻掃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複又望向褚漫川,“師尊,他一定在我背後說了我不少壞話吧?他就是見不得彆人好,最愛挑撥離間,師尊可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

褚漫川不置可否地哼了聲,沒接他話。

“胥蒼辰以前修的就是無情道,他被宗主甩了以後,才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楚崖言辭犀利,一點也不客氣,“師尊,我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好像是一千多年前吧,我猜出了這一點,自此以後他就對我懷恨在心了!”

仗著跟師尊關係親近,楚崖可比蘭則安幼稚多了。

這一點,褚漫川感受分外明顯。

蘭則安跟他說話時,不管說什麼,都會先在腦中仔仔細細過一遍,斟酌再三才會給出一個可進可退的答案。

但楚崖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無論說什麼,純粹就是按照自己心意來。情緒到了,添油加醋也屬正常。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少說兩句。”褚漫川故意不給他任何反應,聲音也十分平淡。

楚崖隻能不情不願地哦了聲,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師尊切莫輕信小人謠言。”

“大老遠我就聽你說什麼小人不小人的,則安,你到底在說誰啊?”胥蒼辰朝他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

楚崖也不輸他,當即不留情麵地譏嘲道:“殿下實力倒退以後,怎麼腦子也不如從前了?”

“哎呀,這不是叫習慣了嘛,則安可比你現在的嘴臉溫柔多了。”胥蒼辰擺擺手,又去問褚漫川,“仙尊覺得呢?是則安好還是楚崖好?”

“師尊彆理他!”楚崖一點也不想從褚漫川嘴裡聽到跟蘭則安有關的言論,哪怕褚漫川隻是想想,他也在意得要命。

“既然人都齊了,那我們便回去吧。”師鶴語目光掠過楚崖,什麼也沒問。

楚崖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了,褚漫川也有心情去關心其他事了:“師兄,我來時的那條仙舟去了縱雲間嗎?”

當時他特意跟屠不休交待過此事,若路遇敵襲,第一時間後撤至縱雲間求援。

師鶴語淡聲道:“百裡雲起從鬼域回來了,親自護送那條仙舟去了婆娑古境。”

“回來了?這麼快?”褚漫川失聲道,屬實是沒料到百裡雲起就這麼直接回來了。

“他——什麼人?!”師鶴語抬手一揮,激起地上一陣沙塵。

楚崖眉梢輕揚,剛來了興趣想練練手,但還沒發作就被褚漫川緊緊拽住了胳膊。

“彆衝動,不要忘了,你現在是蘭則安,隻有上仙四層的修為。”褚漫川給他暗中傳音。

楚崖頓了下,從蘭則安的記憶中回想片刻,懷疑道:“師尊,莫不是路上偷襲我們的鬼修?”

褚漫川朝他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霎時,數不清的攝魂骷髏出現在了周圍,把他們四人圍攏在了中間。

這一批攝魂骷髏尤為怪異,實力全部都在真仙境之上,玄仙境的也有不少,比之前在仙舟上遇見的那些要強多了。

褚漫川和胥蒼辰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了這樣的想法。

如此大的手筆,可不是鬼域裡的某一位鬼尊能夠做到的。

“殿下,則安就拜托你照顧了。”師鶴語的聲音猝然響起。

胥蒼辰怔然答應:“好、當然好!”

自從褚漫川離開以後,無論他說什麼、問什麼,師鶴語都沒有回過他一個字。

在胥蒼辰的印象裡,師鶴語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跟他說過一句話了。

無情道害人害己,修此道者,十之八九必遭反噬。

七弦琴顯現在師鶴語麵前,胥蒼辰恍然地看著琴身上的流雲紋,出神許久,直到楚崖那欠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早跟殿下說過,讓殿下凡事往前看,畢竟我們宗主走得那麼快,你回頭是注定看不見他的。”

胥蒼辰回過神,慢慢抬眼,寒聲道:“你說的倒是輕巧,楚崖,難道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有修過無情道嗎?”

“這有什麼不敢的?”楚崖漸漸收起了眼裡的玩味,“我的道心就是褚漫川,從始至終,我楚崖的道也沒變過。”

“那蘭則安呢?他修的可是君子道。”胥蒼辰審視著他。

他倒要看看楚崖還能狡辯出什麼答案來。

“他跟我有什麼關係?”麵對胥蒼辰,楚崖根本不掩飾自己對蘭則安的敵意,“一個偽君子罷了,今日不死,早晚也得死。”

胥蒼辰沉默兩秒,隻覺心裡堵著的那口氣都消了:“說得好!好極了楚崖!”

第 43 章

琴聲之中, 殺意儘顯。

楚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褚漫川。

七百年不見,師尊的境界為何不升反降?

如今竟連金仙的實力都不能完全發揮出來。

楚崖幾次想上前,但因為惦記著褚漫川和師鶴語的雙重囑咐, 都忍下來了。

之前在仙舟上遇襲那件事, 蘭則安什麼也不知道,但眼下師鶴語都親自過來了,還有百裡雲起……顯然不是一件小事。

這七百年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不單單是師尊,胥蒼辰怎麼也會境界跌落呢?

四周不斷有骷髏被消滅, 又有新的骷髏補上來,一層接著一層, 數量十分可觀。

楚崖眼皮不時跳動,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的神經繃得太緊,也不知道怎麼了, 腦海中漸漸出現了一陣很輕很輕的風聲。

他抬手揉揉眉心,想把這個詭異的想法驅逐出去,但眼睛一閉,腦子裡竟無端搖曳起了一朵青金色的蘭花。

楚崖猛然睜開眼,猶如當頭一棒,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蘭則安!”

那個花妖還活著?而且似乎……還有一絲魂魄附著在他身上!

雖然這身體是蘭則安的, 但楚崖用了以後, 已經霸道的視為己有, 而且很自然的認為,這是蘭則安對他的挑釁。

他不動聲色地掩下情緒, 目光暗藏殺機。

得想辦法把這個小花妖留下的殘魂揪出來, 儘快把這件事處理乾淨, 以免留下後患。

紫意劍在戰場上不停穿梭,銀紫色的光芒像遊龍一樣掠過戰場, 所過之處大片大片白色齏粉被風卷起。

楚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褚漫川的身影,這七百年來他的魂魄被望淵戟所困,意識也模糊不清,像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等睡醒之後……

事情就好像全都變了。

一片銀紅色的刀刃從遠處飛來,隱秘到幾乎趨近於無的鬼氣剛一出現,楚崖就慌了心神:“師尊!”

胥蒼辰在後精準地抓住他的小臂,警惕地掃了眼戰場,給他傳音:“楚崖!你冷靜點!彆暴露了自己!”

褚漫川揮劍攔下,那刀刃在空中打了個旋兒,騰地冒起了幽藍色的鬼火。

是攝魂刀,楚崖一眼就認了出來,跟之前蘭則安給師尊擋下的刀子一模一樣。

有人想用金仙的魂魄煉就最高階的攝魂骷髏王,先後兩次找上師尊,這絕對不會隻是一個巧合。

那把攝魂刀遊移在紫意劍四周,從這把刀上,褚漫川感受到了金仙高階的鬼尊之力。

此等修為,尋遍整個鬼域也隻有三個人。但那三人,卻都不符合這把攝魂刀給他的感覺。

這個人就像暗處的一隻眼睛,悄無聲息的蟄伏著,以期找到一擊必殺的時機。

找準機會,褚漫川手中長劍金光大盛,響亮的劍鳴聲直衝雲天,無儘殺氣縱橫在上古神域的入口,攜著氣吞山河之勢,紫意劍轟的一下劈在了攝魂刀上。

這一劍仿佛隻有一瞬,又仿佛亙古至今。萬千光芒之中,褚漫川迎風而立,紫色的袍角被劍風呼呼吹著,瘋了般停不下來,就像楚崖此刻的心跳,難以平靜。

師尊的劍,即是他最初練劍時的心之所向。

他剛剛進階上仙時,勤於修煉,鼓足了一口氣想要變得更強。愚蠢的自尊心讓他變得極要麵子,他喜歡聽師尊誇他,哪怕隻是一句簡單的 “不錯”都能讓他歡喜許久。為此,無論師尊教他什麼,他都隻讓師尊傳授一遍,故作冷酷的保持距離,想讓師尊認為他是一個合格的弟子,也是一個厲害的大人。

但漸漸的,師尊好像有些失落,似乎是想遂了他的願,也開始主動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楚崖當時就慌了,直覺不對,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直到一次練劍時走神……

“師、師尊,弟子沒學會。”楚崖當時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怎麼也不敢看褚漫川一眼。

他那副局促的模樣逗笑了褚漫川,楚崖到現在都記得,褚漫川當時的聲音尤其溫柔,嗓音裡還帶著朗潤的笑:“不會的話,那為師就再教你一遍,直到你學會為止。”

也就是那時候,楚崖清醒了過來。

沒必要改變,隻要維持現狀,他一直都是褚漫川的弟子,是褚漫川身邊最親近的人。

“弟子愚鈍,隻記住了前半截,未能領悟後半截劍法真意。”同一時間,蘭則安聲音響起的刹那,楚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用了彆人的身體就是這一點不好,有的時候,分明在想自己的事,但彆人的記憶就會不受控製得冒出來,沒有一點征兆,突兀的顯現在腦子裡。即便楚崖對這個替身的過去一點興趣也沒有,但還是被迫得到了蘭則安的全部記憶。

“真是蠢笨!區區一個青霄劍法,師尊演示之後,居然也才學會一半。”楚崖心裡十分不屑,果然隻是個替身,能成為他的身體,真是這個小花妖天大的福氣!

“嘶——”驀地,楚崖身形一晃,腦海中陡然傳來一陣刺痛。

這股勁兒時輕時重,像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楚崖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蘭則安!這個該死的替身,真是上趕著找死,太不安分了!

不遠處,仙鬼之力碰撞在一起,爆發出巨大的衝擊力。楚崖連忙抬眼,一下就瞧見了臉色蒼白的褚漫川,他瞳孔一縮,胳膊上的力道也在這時悄然收緊。

楚崖在心裡默念了三遍師尊的叮囑,才把衝動壓製下來。

“鬆開我。”他掙開了胥蒼辰的桎梏,沒好氣道。

方才都怪蘭則安突然出現,擾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沒有注意到褚漫川。

楚崖眉間噙著一絲陰寒的殺意,漆黑的眼抬起來,隻有濃烈的、讓人心悸的幽冷。

胥蒼辰淺淺笑著,紫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深色:“擔心什麼?你們宗主不是在這兒?再說你又不是真正的蘭則安,還怕保護不了你師尊嗎?”

楚崖冷覷著他,眼底縈繞著鋒銳的寒意。

攝魂刀破碎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攝魂骷髏也停下了攻擊,迅速撤離了這裡。

“師尊。”楚崖擔憂地瞧著褚漫川,牽住他的手腕,食中二指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腕間。

褚漫川靜靜地看著他,任由他動作。

師鶴語收起清心琴,繼續適才沒說完的話題:“鬼域似乎也出了些問題,虞修重傷,百裡雲起帶他一同來了仙域。”

“他們現在在哪兒?”褚漫川聲音低啞,楚崖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沒掩飾住的倦意。

“百裡雲起說會來這裡找我們,算算時間想必也快到了。”師鶴語道。

胥蒼辰沉聲問道:“宗主可知除了虞修之外,鬼域可還有鬼尊遇襲?”

師鶴語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麼時,若有所感地看向西北方向,道:“他們來了。”

直到此刻,楚崖才輕輕鬆開手指,抬眸望向褚漫川。

“是——”他抿著嘴唇,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對,咽了下喉嚨給褚漫川傳音:“是因為我嗎?師尊境界跌落?”

褚漫川哼了聲,反問道:“倘若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雲霧中,緩緩飛出一條小型仙舟,桅杆上掛著縱雲間的宗旗。上了百裡雲起的仙舟後,幾人也沒急著寒暄,先各自找了間屋子打坐療傷。

褚漫川實在太累了,鬆懈下來以後,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讓他不堪重負,幾乎是躺下的刹那間就陷入了深度沉睡。

楚崖進來的時候,褚漫川沒有一點反應。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無聲看著褚漫川的睡顏,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心裡就覺得滿足。

褚漫川眉宇輕蹙,睡得很不安穩,嘴唇微微動了動。楚崖以為他是知道自己來了,便輕聲道:“師尊?”

“則……則安。”聽見這聲含糊到幾乎聽不清的呢喃,楚崖當即變了臉色。

該死!

果然該死!

區區一個替身,一個替身而已!師尊究竟在想什麼!

屋裡安靜到了極致,褚漫川的聲音在楚崖耳中放大了無數倍: “則安、蘭則安。”

楚崖的手倏地攥緊,指骨嘎吱作響。

腦海中那陣被壓下去的痛意再度席卷而來,以一種快速到不容忽視的速度蔓延到全身。

青金色的蘭花破碎、重組,再破碎、再重組,楚崖忍著這股逐漸強烈的疼痛,眼裡凶光畢露。

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這個蘭則安正在吸收他的仙力,重新凝聚魂魄!

他改主意了,楚崖慢慢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他絕不會讓蘭則安輕易死了,不然就是便宜了這個花妖。

楚崖深深看了眼褚漫川,在床邊坐下,閉目打坐,開始檢查這具身體。

第 44 章

褚漫川醒過來的時候, 右手被抓得很緊很緊,他側頭去看,楚崖歪倒在他床榻邊, 牽著他的手也睡著了。

他想說話, 但嗓子乾啞得厲害,就動了動手,坦然喚醒楚崖,道:“去給我倒杯水。”

蘭則安被叫醒後, 第一時間聽見的就是褚漫川這聲熟稔的使喚。跟對待他時完全不一樣,師尊對楚崖的態度……好親近。

他默不作聲地站起身, 端著白瓷茶盞過來,遞過去時喊了聲:“師尊。”

褚漫川什麼也沒察覺出來,接過茶盞淡淡地嗯了一聲。

“師尊現在高興嗎?”蘭則安沒頭沒尾地問道。

褚漫川覺得莫名其妙:“高興什麼?”

蘭則安詭異地笑了:“楚崖複活了, 難道師尊不高興嗎?”

剛喝下一口水,褚漫川直接被嗆住了,劇烈咳嗽起來:“什、你說什麼?”

“我都知道了。”蘭則安陰惻惻地看著他,“師尊收我做弟子,就是為了楚崖吧?為了讓你那個死了七百年的弟子複活。”

這……這又是個什麼情況?褚漫川欲言又止。

難道楚崖的魂魄還沒融合完嗎?還是說融合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意外?

看他不說話,蘭則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因著楚崖, 師尊對著他一個小小的上仙, 居然也會心虛!

“嗬, 太可笑了。”蘭則安嗓音透著濃濃的自嘲之意,“師尊一定覺得以前的我很愚蠢吧?”

褚漫川揉了揉眉心, 無奈道:“則安, 不是你想的那樣。”

“師尊還在騙我!從始至終, 師尊都在騙我!”蘭則安音量陡然拔高,哀戚地看著褚漫川, 宛若被玩弄了感情的小可憐一樣。

偷摸瞥過他微紅的眼眶,褚漫川覺得荒謬的同時,竟感到了一種隱秘的快意。

反正楚崖的實力都恢複了,魂魄凝聚也隻是早晚問題,這麼想著,褚漫川聳聳肩,若無其事道:“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果然。”蘭則安嗓音輕顫,“我就知道師尊會這樣想,其實師尊一直都把我當成楚崖的替身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褚漫川也就徹底淡定下來,繼續用這種渾不在意的語氣說:“既然知道自己是一個替身,那就應該有替身的樣子。”

“替身的樣子?什麼樣子?這樣嗎?”蘭則安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傾身向前,直接吻上了褚漫川的嘴唇。

這個吻帶著濃濃的醋意,蘭則安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隻是不想再聽見褚漫川跟他說這麼無情的話。他含住褚漫川的嘴唇,吻得瘋狂粗魯,帶著不容拒絕的占有欲,一路攻城略地吻到了最深處。

褚漫川後背緊靠床頭,呼吸急促,喘息聲時斷時續。他屈指按在蘭則安肩頭,沒有一點力氣,隻是虛虛搭在他的肩上,像是承受,也像是無聲順從。

蘭則安抬手按住褚漫川的腰身,等了會兒見褚漫川沒有反抗的意思,右手開始慢慢摩挲起褚漫川的後背。

“唔……”褚漫川輕微扭動了下,但下一秒卻被抱得更緊,兩人隔著單薄的布料,上身緊緊貼在一起。

褚漫川推推蘭則安肩膀,示意他鬆開,再吻下去怕是要出事。

可蘭則安卻無動於衷,察覺到褚漫川有抗拒的意思,反而加重了力道,帶著不滿和委屈,繼續糾纏著褚漫川不放。

“你……”惦記著正事,褚漫川用力推開他,看著蘭則安皺起眉頭不情不願的模樣,冷嗤出聲,“你發什麼瘋?”

蘭則安緊緊盯著他,逼問道:“師尊方才心裡想的是誰?”

褚漫川挑了下眉,指尖輕輕擦著微腫的唇瓣,聞言略帶挑釁地看著他,道:“在想楚崖。”

蘭則安瞳孔一閃,諷刺地問他:“那師尊覺得是我的技術好?還是楚崖的技術好?”

褚漫川眼睫低垂,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這個問題,等楚崖清醒以後再說。”

“若是師尊覺得我不如他,那師尊可以親自來教我。”蘭則安俯身上前,怒視著褚漫川。

褚漫川也沒退讓,抬手點了點他的嘴唇,眼神帶著暗示:“以後再說吧。”

蘭則安目光一深,眸子裡帶著明晃晃的惡意:“所以,師尊是想跟我偷|情嗎?在師兄眼皮子底下?”

“乾嘛把話說得那麼難聽?”褚漫川笑得惡劣,“你以為你是誰?在我眼裡,隻有一個楚崖。”

蘭則安的心抽抽地疼。

“師尊對楚崖還真是……一往情深。”他嘲弄地說著。

褚漫川站起身,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沒回答這個問題,省得以後楚崖想起來嘚瑟。

心裡想著去看看虞修,見蘭則安也跟上來了,他停住腳步,饒有興致地說:“一會兒端著點,裝作楚崖的樣子,聽見沒?”

蘭則安覺得好笑:“這是我的身體,憑什麼讓我裝成彆人的樣子?”

褚漫川沒當回事,隻好奇問道:“對了,你有楚崖的記憶嗎?”

“我怎麼可能會有他的記憶?”蘭則安氣焰十分囂張,“師尊莫不是忘了,我修的是君子道,跟那種心安理得霸占彆人身體的小偷可不一樣。”

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就是要把這些話放在明麵上,說給褚漫川聽。

“君子道?你確定你方才的所作所為稱得上君子?”褚漫川玩味一笑,“蘭則安,你好意思說,為師都不好意思聽。”

“我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蘭則安豁出去了,雙手緊握,“不大了就是一死,可師尊敢殺我嗎?”

褚漫川皺眉,反駁他:“什麼殺不殺的,你是我弟子,說這話也不嫌晦氣。”

“師尊真的把我當弟子嗎?”蘭則安眼睫連連顫了好幾下,眼底濕潤,依稀可見淚光。

褚漫川被他看得不自在極了,記憶中楚崖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掉過一滴眼淚,可現在蘭則安……

他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反思了一小會兒,褚漫川張嘴就說:“當然,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永遠都是我弟子。”

“那楚崖呢?”蘭則安聽了心裡好受了一點點。

褚漫川理所當然道:“他自然和你一樣,也是我弟子。”

“師尊真是博愛。”蘭則安譏笑。

“行了,你要是想跟我過來,就裝成楚崖的樣子。”褚漫川自覺解釋不清這個話題,乾脆翻篇不談。

蘭則安在原地站了兩秒,最終還是跟了過來。

虞修房裡,百裡雲起也在。

褚漫川到的時候,百裡雲起正在給虞修喂藥。

藥湯的味道過於霸道,褚漫川聞見的一瞬間就變了臉色:“紫血草?誰把你傷成這樣了?”

作為生死人肉白骨的頂級藥材,紫血草用在虞修這個金仙三層的鬼尊身上,可想而知他的傷勢會有多重。

虞修本來就白,此時臥在床上,那張臉更是跟雪一樣不見一絲血色。

可他的聲音卻不顯頹意,甚至還透出一種褚漫川很久沒有見過的精氣神:“我也不知道是誰,露麵的隻有五個金仙境的攝魂骷髏,其中有三個都是金仙六層。”

“又是攝魂骷髏?這些骷髏身上有什麼發現嗎?”褚漫川沉聲道。

虞修搖搖頭,非常淡定地說:“沒有任何特彆的地方,那些骷髏,金仙境的鬼修都能煉製。可數量這麼多、且品階如此之高,我倒是從未聽說過。”

褚漫川陷入沉思,半晌問道:“除了你之外,鬼域可還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虞修隻能猜測,“難道是衝著你和我來的?”

“不是你們。”百裡雲起放下藥碗,看向站在門口的蘭則安,“我倒是覺得跟這家夥脫不了乾係。不過話說回來,楚崖,你一直杵在那兒乾嘛,看門呢?”

又是楚崖!煩死了!

蘭則安不想再憋著忍著了,頭也不回地哼了一聲,一個字也不說。

“搞什麼?誰招他了?”百裡雲起不解道。

褚漫川微闔雙目,不忍直視。

虞修盯著他打量片刻,很快道出原因:“他的魂魄不穩。”

“所以他現在是?”百裡雲起看向褚漫川,後者對他微點了下頭,肯定了他的懷疑。

所以現在還是蘭則安。

百裡雲起低低歎了口氣,這也太糟心了!

這也是褚漫川來找虞修的第二個目的:“可有什麼辦法解決?”

虞修先問他:“楚崖進階金仙了嗎?”

褚漫川果斷點頭。

“那就沒辦法了,隻能靠他自己慢慢恢複。”虞修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褚漫川困惑道:“那大概需要多久?”

“這個得看他自己了,他要是意願強烈就會很快,但若是魂魄間互相排斥,多久都有可能。”虞修不疾不徐道。

“這樣啊,那還真是麻煩了。”

“早晚的事,你不用為此事憂心。”虞修擔心的卻是另一個人,“師鶴語可知道他魂魄不穩?”

褚漫川搖頭笑了下,道:“大抵是我之前想得太極端了,師兄也是擔心我太過衝動。他也懷疑黎修凡,卻沒有證據,所以對我去鬼域一事,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不,你還是要留個心眼,我總覺得師鶴語心思深。他想了什麼、做了什麼,知道些什麼,根本沒有人能看出來。”虞修卻有不同看法,“以防萬一,你暫時不要讓師鶴語知道楚崖魂魄不穩這件事。”

褚漫川緩緩答應下來:“好。”

“我去鬼域見過了沈煞,得知幽冥珠現在不在他身上,他送給彆人了。”百裡雲起說得含糊,但褚漫川和虞修心裡都清楚,這個‘彆人’,指的當然隻有他的兒子沈知節。

“此行我先把虞修送回來,再去妖域尋那九尾狐一族。眼下時局紛亂,隻能拜托仙尊照顧了。”百裡雲起禮貌道。

虞修輕笑出聲,笑著移開眼,沒反駁他的話。

不管多久沒見,百裡雲起總是如此。

暗戳戳的宣示主權,最後再多此一舉的客氣兩句,不過這樣也好,褚漫川心道,總比越來越霸道的某人要乖巧多了。

“胥蒼辰來了。”他剛想到楚崖,門口的蘭則安就猝然開口。

“好巧啊,大家都在呢。”門沒關,胥蒼辰象征性地敲了兩下敞開的門,一腳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剛走了兩步,他轉過身,像是剛想到門口站崗的蘭則安,笑得跟個狐狸一樣不懷好意:“楚崖,你站那兒乾什麼?進來說話啊。”

他這輕飄飄的語氣,倒比百裡雲起這個真正的主人還要像主人。

蘭則安本來就不想跟他廢話,如今既然他都叫自己楚崖了,那身為‘楚崖’的他,自然就可以想乾嘛乾嘛。

譬如不搭理他,那也是楚崖不搭理他,跟他蘭則安可沒關係。

這樣想著,蘭則安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心無旁騖的繼續發呆。

褚漫川多少猜到了些他心裡的彆扭,覺得好氣又好笑,眼中笑意也透出幾分無奈。

不過胥蒼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顯然是有要事商議,褚漫川接過話茬,道:“不知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我看百裡兄歸期比我想象中要早,想來是還沒去妖域吧?”胥蒼辰也沒賣關子,直奔主題,“我與九尾狐一族的族長頗有些交情,如今楚兄之事既已了,我便與百裡兄一同前去如何?”

百裡雲起抬眼看著他,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可眸光卻不帶一絲溫度:“殿下若是願意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極好的。”

“百裡兄客氣了,出門在外,哪兒有什麼殿下?胥某也隻是想略儘綿薄之力,好查清楚此事,以免多生事端。”胥蒼辰鎮定自若,麵容異常平靜,“以我們一路上碰見的攝魂骷髏來看,那幕後主謀多半是一個實力高深的鬼修。如果說歸海神珠能夠最大程度限製他的實力,那鬼域的幽冥珠就能讓他的實力再上一個台階,助長那些骷髏士兵的力量。”

“所以殿下此番前來……”

胥蒼辰的那雙紫眸靜到了極點,不見絲毫波瀾:“胥某隻是想提醒百裡兄,茲事體大,煩請轉告赤火鬼尊,讓他多加小心。”

鬼域,赤火鬼尊,幽冥珠;

妖域,九尾狐一族,龍珠。

聽了半天,蘭則安仍是一知半解,隻大約知道幕後黑手圖謀甚廣,似乎還牽扯到上古神域,跟楚崖七百年前隕落一事離不了關係。

蘭則安心裡有點悶,索性出來吹吹風透透氣。

甲板上的風很大,褚漫川站在他之前站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目光直白不收斂。

蘭則安自然注意到了身後的視線,但他沒有回頭。

回頭了說什麼呢?反正總也離不開楚崖,可他偏偏最不願意說起楚崖,尤其還是與師尊說起這個人。

那日在上古神域,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裡……魂飛魄散,除了這具身體外,什麼也不剩下。

可是他沒有!他拚死反抗!堅強的活下來了!

即使因為楚崖的奪舍魂魄不全,但他們帝蘭一族仍舊能夠凝聚出完好的元神,仍舊可以奪得這具身體的使用權!

來而不往,非禮也。

楚崖不仁在前,那就不要怪他蘭則安不義。

這具身體到底是他渡劫之後化形而成,真身與魂魄的聯係尚在,且明顯是要強於楚崖的魂魄與身體的聯係。

他蘭則安的實力確實是弱,可現在附著在他身上的楚崖可是金仙修為,如果能夠吞噬掉他的魂魄,那自己的實力……

蘭則安低頭看著自己掌心。

很好,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進階金仙。

“楚崖,等著吧。”

第 45 章

百裡雲起和胥蒼辰走了以後, 這條掛著縱雲間宗旗的仙舟上就隻剩下了楚崖、褚漫川、師鶴語和虞修四人。

穿過縱雲間的界域,正值黃昏之時。

雲朵被晚霞染成了絢麗的粉紫色,褚漫川背靠欄杆, 雖是在與身邊的虞修說話, 但目光卻時不時瞥向蘭則安所在的房間。

虞修自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住打趣道:“至於嗎?人還能從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我當然不是擔心這個。”褚漫川慢慢呼了口氣,“他從昨天這個時候睡到現在,我叫了兩遍都沒叫醒, 我怕他——”

“哎呦,我的仙尊哎, 他都是個金仙了,能怎麼樣嘛。”虞修也知道他的顧慮,“放心好了, 魂魄融合的過程需要在沉睡中進行,他睡得久是好事。”

褚漫川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輕歎道:“但願如此。”

這一路上,蘭則安看他跟看負心漢沒什麼兩樣,雖說最開始確實是有點好玩,但時間久了, 他是真的有理也成沒理了。

“對了, 彆光說我了, 這次你來萬世仙宗就多待些日子吧,反正我的藏月山也隻有我和楚崖。”褚漫川頓了下, 還是問了出來, “百裡雲起他怎麼說?”

虞修彎唇一笑, 眼底像是盛滿星子的銀河,道:“他?他托我請求仙尊收留。”

“多一個人倒是無所謂。”褚漫川想問的是:“隻是, 縱雲間呢?”

虞修溫柔笑開:“這次歸海神珠失竊,你猜縱雲間為何不派金仙階長老出來?”

“難道百裡雲起成功了?”褚漫川略有些失聲。

虞修輕輕嗯了一聲。

“縱海陣,流雲符……相傳縱雲間的開宗之祖就以這一陣一符開創了仙域法修的第一宗門,此一陣一符彙聚天地間元素之力,乃縱雲間失傳多年的秘術,百裡雲起居然隻憑借留存的殘卷就將此法複製了出來。”褚漫川恍然大悟,“難怪縱雲間肯放人出來,隻怕就連百裡宗主都沒想過百裡雲起真的能成功吧?”

虞修神色也有些恍惚:“彆說百裡宗主,漫川,其實我也沒有想過……我和他還會有再相見的這一天。”

褚漫川聽了微微蹙眉,道:“瞎說什麼呢?虞修,鬼域和仙域其實也就隻隔著一個傳送陣而已。”

“是啊,隻是一個傳送陣,可我卻等了兩個七百年。”虞修聲音幾近於無。

褚漫川的情緒也有些低落,他與虞修自上仙時結識,兩人皆是劍修,隻是後來虞修進階金仙之時才轉修鬼道,自此長留鬼域。

甲板上的兩人一時間都沒再說話,隱秘的仙力波動自蘭則安的房間激蕩開,褚漫川呼吸一頓,也顧不上那些往事了,抬腳就向蘭則安房間走去,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

虞修沒說話,細細感受了片刻這股來得快去得也快的能量波動,半晌疑惑出聲:“奇怪?我瞧著怎麼好像不太對啊?”

不過眨眼功夫,褚漫川一把推開了房間門,看見地上的蘭則安時,心臟驀地出現了一陣尖銳的慌亂。蘭則安摔倒在床邊,腦袋低垂,看著像是昏過去了一樣。

他快步上前,行走間腦子裡嗡嗡作響,直到蹲在蘭則安身邊時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則安?則安?”

但蘭則安的眼睛卻是睜著的,聞聲抬眼望向他,眸中冷意儘顯:“你叫我什麼?”

褚漫川怔了下,猛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見他愣愣看著自己、一副說不出話的驚詫模樣,楚崖臉色登時陰沉下來,聲音裡透著風雨欲來的危險:“師尊方才可是在叫我?”

褚漫川這才回過神來,眨了下眼,改口道:“楚崖?”

“知道了那個花妖沒死,就不擔心我了?”楚崖聲線陰冷低沉,聲音裡的怒氣顯而易見,“師尊這些天跟他在一起開心嗎?”

“胡說八道什麼呢。”褚漫川橫了他一眼,不想再折騰了,“都這麼久了,你還沒想清楚那個‘花妖’是怎麼回事嗎?”

“就是因為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才沒有胡說!”楚崖咬字極重。

“好吧,我明白了。”褚漫川在他身邊坐下,問道:“你說你知道,可是楚崖,你確定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那個蘭則安,難道不是師尊找來的替身嗎?”楚崖理所當然地回答,“一來是為了解悶,二來也是為了讓他做我的身體。”

褚漫川無奈地搖搖頭,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沒想過讓他來做你的身體,是你自己選擇了這具身體而已,其實他——”

“你承認了!師尊你終於承認了!”楚崖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一樣,音量都高了起來,“你是不是舍不得這個替身了?你開始心疼他了對不對?”

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他拚命壓抑著內心的暴虐,聲音裡滿是慍怒。

褚漫川抬眸稍稍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是啊,我確實心疼他,不過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是一個替身了?”

楚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瞳孔顫動,心臟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師尊變了,變心了,移情彆戀了,喜歡上彆人了。

對上那雙受傷的眸子,褚漫川無可奈何道:“笨死了,還沒想明白呢?他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楚崖冷笑一聲,道:“師尊,我是離開了你七百年,但這不代表我成了個傻子。”

“我騙你做什麼?”褚漫川皺眉,“他是缺少了一魂一魄的你,不然你以為你能這麼快融合他的身體嗎?”

“他的本體是帝蘭,本就適合作為容納魂魄的容器,師尊怎麼會覺得他是我呢?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從七百年前就被困在了上古神域,魂魄受損嚴重,直到金仙境界穩固,楚溟尋來,我才能離開上古神域。”

楚崖說得十分果斷,全程沒有一點猶豫停頓。褚漫川揉了揉太陽穴,好一會兒才說:“這一點,我也還沒想清楚是因為什麼,總之蘭則安確實是你,我在見他的第一眼,養魂玉就有反應。事實上,你隻有一魂一魄在望淵戟中,隻是記憶出現了紊亂。”

“師尊。”楚崖像生根似的紮在原地,後背僵直,失望地看著他,“你是真把我當成傻子了,這些話你可曾對蘭則安說過?”

“還沒來得及說。”褚漫川如實道。

“那你說給那個蠢貨聽吧,保不準他會信。”楚崖譏諷出聲。

褚漫川:“……”

兩人間的氣氛逐漸降至冰點,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分外緩慢,楚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甚至罕見的出現了狠厲的神色:“蘭則安在親吻師尊時,師尊也是這樣想的嗎?”

褚漫川覺得頭疼:“你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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