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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逼我當替身 貳久 69547 字 8個月前

第 31 章

劍身輕顫, 其勢銳不可擋。

楚溟著一身紅黑配色的長衫,領口和袖口繡著精致的織金圖案,端莊中不失飄逸瀟灑。她和楚崖確實長得很像, 粗粗一看會覺得輪廓很像, 但仔細端量過後,還是能看出他們二人眉眼間的不同。楚溟會隱隱透出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孤傲,但楚崖卻給人一種直觀的驕傲張揚、並不會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楚崖以前隻跟他說過楚溟是他妹妹,但龍鳳胎這件事確實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裡麵是不是還有其他內情, 褚漫川不得而知,但他的確因為胥蒼辰的那些話, 有些心緒不寧。

懸在半空的長劍劍身上出現了細密的裂痕,像蛛網一樣,迅速延伸至整把長劍。雷聲平息, 劍鳴聲也跟著平息下來,楚溟的本命劍徹底破碎,直到這個時候,褚漫川才猛然發現,楚溟缺少的一魂一魄竟然就在她的本命劍中!

金光從天而降,將那把劍、連同劍下的楚溟一同籠罩在內, 這是進階金仙成功的標誌。但不知道為什麼, 楚溟的臉色比剛才承受雷劫時還要難看, 眉頭緊皺,似乎還在承受著什麼痛苦。褚漫川眸中暗色翻湧, 手指無意識地開始收緊。雷劫之後度心劫……楚溟這個反應, 分明是劍心大變的兆頭。

“仙尊現在明白了嗎?”胥蒼辰斜睨著他, 眸中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這對姓楚的兄妹倆是把你和我那傻二弟當棋子玩呢, 以情入道,看破紅塵後便可斬情絕愛,待位列金仙時順理成章就轉了無情道。一魂一魄入本命劍,便是上古時期真正意義上的人劍合一。這楚溟不光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此法雖能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的長處,卻是再也不能回頭了。”

上古時期,諸神雲集,他們擁有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一旦動了凡心,輕易就能使得六界動蕩。為了規避這種情況出現,他們會專程下界曆練,去度情劫,待功成之時斬斷情緣,成就大道。其中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將自己的一魂一魄融入本命神器中,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大道。這種情況下若是再動了心,本命神器就會第一時間有所感應,直接影響到主人的實力,避免出現因為個人情愛、影響六界蒼生的局麵。

褚漫川一言不發,微垂的眼睫蓋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神色比剛才還要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胥蒼辰也不盯著他細看,抬眸望著萬丈金光中的楚溟,神色玩味。

龍鳳胎,一個修仙,一個修魔,但練的都是劍,最初也都是因情入道。七百年前,這對兄妹皆位列玄仙巔峰,距離金仙僅有一步之遙……真是,好巧啊。無人看見,褚漫川的眼底已是一片猩紅。

他與楚崖先是師徒後是道侶,自然是不想聲張,平素也儘量低調行事。而楚溟與胥蒼梧在一起那麼多年,楚崖卻連提都沒提過一次,瞞得那樣周密,他連一點端倪也沒瞧出來。若不是今天來了趟魔域,隻怕他現在都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

一道隱晦的仙力波動出現,胥蒼辰側眸,身邊已然不見褚漫川的身影。

“真有意思啊,這世道,馬上就要熱鬨起來了。”他的眸子裡漸漸染上了一層癲狂之色,兩顆紫色的眼珠亮意驚人。

迷霧森林中,蘭則安盤腿坐在地上,單手撐著下巴,不知不覺中起了困意,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褚漫川是突然出現在隱匿陣法中的,沒有丁點兒征兆,就站在了蘭則安麵前。視線中出現了熟悉的紫色袍角,他腦子一激靈,登時清醒過來,刷的一下從地上站起身,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驚喜:“師尊,你——”

“你好大的膽子!”褚漫川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聲音像是寒冬臘月的冰錐一樣刺骨,“楚崖,你、竟、敢,如此戲弄本尊。”

他的聲音咬得極重,但語速卻拖得很慢很慢,眼眸中泛著血色,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重的煞氣。

蘭則安被褚漫川死死掐住頸子,一動也不能動,他下意識伸手去抓褚漫川的手腕,但褚漫川力氣太大,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褚漫川眼睜睜看著蘭則安的臉憋得通紅,滿腔恨意像火焰一樣在心底瘋狂燃燒,右手非但沒有要鬆開的跡象,反而越來越用力。

蘭則安最開始還嘗試著去安撫他,但見褚漫川這副誓不罷休的模樣,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也逐漸卸了力氣,任憑褚漫川如何,他都沒有再反抗。

被隱瞞多年的怒火和憤恨占據了褚漫川的大腦,他看蘭則安似乎是認命了,沒有一點掙紮下去的意思,眼底那抹猩紅愈發重了起來,眸色暗沉冰冷,但嘴角卻緩緩揚起,突兀地笑了起來。

那道詭異的笑聲拂過蘭則安耳畔,他專注看著褚漫川的眼中多了分明晃晃的擔心。他不知道師尊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看這副表現也知道師尊定然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以致於又把他當成楚崖了。

毫無防備之下,褚漫川突然鬆開手,來不及反應的蘭則安往後猛一踉蹌,新鮮的空氣湧入喉嚨,帶起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捂著脖子在原地咳嗽了許久,等容色褪過那陣紅,蒼白得仿佛大病初愈。

褚漫川仔仔細細看過蘭則安的臉,那眼神像是一隻凶獸在檢查自己的所有物,滿滿的都是占有欲和掠奪欲。蘭則安嘴唇微動,幾次想開口,但話到嘴邊卻總覺得不妥。終於他下定決心,溫聲喚道:“師尊?”

“噓。”褚漫川卻用手指輕輕按住他的嘴唇,喑啞的嗓音帶著兩分病態,“彆說話,我剛才是不是下手太重,弄疼你了?”

蘭則安眸色微動,緩慢地搖了搖頭,道:“弟子沒事,隻是師尊……”

褚漫川根本不接他的話茬,覆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緩慢下滑,沿著下巴一點點擦過他的皮膚,來到了他的喉結上。蘭則安全身緊繃,感受著那根溫熱的手指時輕時重地摩挲那處小小的凸起,不停地撩撥著,挑逗著。褚漫川像是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玩具,由著性子玩了一會兒,最後用了幾分力氣按了下去。

蘭則安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褚漫川立刻抬眼望向他,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麼?不喜歡我這樣對你嗎?”

他的嗓音輕快,細聽雖然還有些泛著啞意,但語氣卻好像恢複正常了一樣,就是這話……蘭則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

他斟酌著回話,也沒看自己,褚漫川等了會兒就耐不住性子了,反問道:“你之前不是很喜歡跟本尊親近嗎?”

蘭則安腦子轟的一下,先是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意識到褚漫川這話是什麼意思時,從頭到腳湧起一陣寒意。他僵硬地抬起頭,心提到了嗓子眼:“師尊,弟子——”

“本尊不想聽你說什麼‘弟子知錯’、‘弟子有罪’這種冠冕堂皇、聽了無數次,且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褚漫川不耐打斷他,步步緊逼,“趁人之危有什麼意思?本尊現在命令你,把那天的事再做一遍。”

蘭則安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手腳冰涼,完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了。

見他遲遲不動,褚漫川不願意了。他嘴角挑起一抹譏誚的笑,眸中陰鬱深沉,周身氣場森寒駭人:“啞巴了?還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還請師尊責罰。”蘭則安後退一步,重重跪倒在地。

“怕什麼?本尊又沒怪你。不然那天事後你怎麼能活著走出藏月山呢?”褚漫川本蹲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語調端的尤其溫柔,“本尊隻是覺得很有意思,有意思極了,你覺得呢?你覺得有意思嗎?”

“……師尊。”蘭則安咬著牙,心跳聲在這個小小的陣法中清晰響起,“弟子但憑師尊發落。”

“方才本尊不是說了嗎?”褚漫川手下略一使勁,硬生生把蘭則安往自己麵前拉了些。兩人距離變近,他低下頭,與蘭則安鼻尖輕抵,“或者,你想讓本尊主動?”

周圍落針可聞,蘭則安睫羽一顫,正要開口,唇上卻陡然落下一道溫熱的觸感。隻一下,這個吻一觸即離,快到蘭則安幾乎沒有什麼感覺,褚漫川就甩開了他的下巴,站起身俯視著仍跪著的蘭則安,寒聲道:“我和你,來日方長。”

“起來吧,有故人來了。”褚漫川手一揮,一陣清涼的風繞過蘭則安的脖子,他抬手摸了摸,那裡什麼刺痛的感覺都沒有了。

蘭則安隻當是師尊的故交,就想著不能給師尊丟人。他站起身仔細收拾了一下,旁邊站著的褚漫川留意到他的動作,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倒是知道聰明。”

聰明?什麼聰明?

蘭則安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卻也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發問,況且即便是說了,師尊這會兒也不可能搭理他。他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已經超脫了他的認知,給師尊和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褚漫川撤去了陣法,沒多久,兩人麵前就出現了一位神色寡淡的女子。

那女子清清冷冷,純黑色的瞳孔給人一種冷峻涼薄的感覺。她安靜地站在蘭則安對麵,凝視著他,雖未言語,但周身的氣勢卻不容小覷。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蘭則安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種很微妙的感受。剛來魔域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和他這麼相像。要不是十分確定自己剛剛化形,而且還是婆娑古境孤零零的一株帝蘭,他都有種想衝上去問身份的念頭了。

“仙尊,還請借一步說話。”楚溟打量蘭則安半晌,已然篤定他徹底沒了以前的記憶。

褚漫川走到她旁邊,隨手設了個小型結界,聲音平淡:“恭喜了。”

“仙尊客氣了,進階,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罷了。”楚溟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聲音也沒有起伏,“晚輩此次過來,一是為了感謝仙尊對我兄長的照顧,二也是想跟仙尊說一下我兄長的事情。”

褚漫川無所謂地開腔:“你是想告訴我楚崖修的也是無情道嗎?”

他眼神裡閃過一絲嘲諷,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心裡居然還生了些可笑的期待。

楚溟並沒正麵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如實相告:“仙尊有所不知,我和兄長都是繼承父親的遺誌,所學皆是家族傳承。我們家雖然人丁稀少,但無一不是以情入道。”

褚漫川被她這句‘以情入道’氣笑了,嗤笑著反問道:“你所說的以情入道,就是在大道既成之時,背棄往日許過的山盟海誓,輕易就拋棄昨日還與你相愛的人嗎?”

楚溟疑惑地看了眼褚漫川,不解地問他:“仙尊此言何意?無情道便是如此,況且我從未跟任何人許下過什麼誓言,也不存在‘背棄’一說。我此番尋來,隻是想知道我兄長是從哪裡回來的。”

褚漫川也察覺到自己情緒有些失控,他平複了一下心情,道:“是萬世仙宗的一個弟子把他從婆娑古境帶回來的,你的一魂一魄在你的本命劍中,但他的本命劍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經損毀,如今也隻是上仙修為,剩下的一魂一魄會在哪裡?”

“兄長是在上古神域隕落的,仙尊,我需要去一趟,回來以後再給你答案。”

第 32 章

褚漫川目光閃動, 蹙眉道:“你覺得有可能會在上古神域?”

“我隻是懷疑。”楚溟若有所思地看向蘭則安,“不過晚輩還有一事,還望仙尊解惑。”

“你說。”褚漫川隱隱猜到了些。

楚溟淡聲問道:“仙尊可知兄長所愛之人?”

褚漫川盯著楚溟看了半晌, 笑了:“你這個親妹妹都不知道, 那我這個做師尊的,又會從哪裡知道呢?”

楚溟眉心動了動,但語氣卻是平靜且疏離的:“仙尊似乎不滿無情道。”

“的確,我並不苟同。”褚漫川薄唇輕啟, 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踩著彆人的一顆真心進階, 此舉,寡情薄意,必有惡果。”

話不投機半句多, 楚溟沒作任何解釋,隻道:“我觀兄長如今是上仙三層的修為,若是之後想成功進階靈仙、真仙、玄仙,勢必要找到他從前心儀之人。”

褚漫川問道:“若是找不到呢?”

“那他最多修煉到上仙巔峰的修為。”楚溟頓了下,又道:“或者就是讓兄長恢複記憶,找到缺失的一魂一魄, 那進階自然也就不成問題了。”

褚漫川收回目光, 斟酌著問道:“你修無情道的事情在此之前, 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楚溟沒有半分遲疑地回答:“隻有兄長一人知道。”

“那……你方才過來,可曾有人為難你?”褚漫川想知道魔域王室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楚溟搖搖頭, 應聲道:“這些都不重要了, 也不算什麼大事, 多謝仙尊關心。”

褚漫川定定地看著她,眼眸中飛快閃過一抹危險的精光。他不知道楚溟是怎麼解決胥蒼梧的, 他隻知道,蘭則安、或者說楚崖,若是想著這樣甩掉他,那就是上趕著找死。同樣的手段用了兩次,瞞了他那麼久,還是故作深情的瞞著他——死,簡直是太便宜他這個好徒弟了。

“我還有一事,楚崖缺少一魂一魄,可有辦法遮掩?若是遇見鬼界的引魂幡,該當如何?”褚漫川本來是想去借天獄鏡,眼下出了這樣的事,他實在沒臉登門。

楚溟拿出一枚菱形的白玉,遞給褚漫川,道:“我是從上仙時就把一魂一魄移入了我的本命劍中,這玉是兄長給我的,戴在身上,任何人瞧著,我的魂魄都是完整的。即便是鬼界的引魂幡、招魂鈴一類的法器,隻要不是修為超過一個大境界,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褚漫川接過來,沒好氣地說:“他還真是準備齊全、未雨綢繆啊。”

“仙尊,那我便先告辭了,等從上古神域回來,我再來尋你。”楚溟也沒什麼好說的,簡單行了一禮,轉身就走了。

蘭則安望著她的背影,頗有些出神。

褚漫川走過來,悠然道:“你可知此人是誰?”

蘭則安的眼皮跳了一下,危機感如影隨形。師尊同他說話的語氣已然恢複尋常,但越是尋常,他卻越覺得詭異。不過剛才那女子的身份倒是不難猜,他略思索下就給出答案:“回師尊,弟子猜想,那人應是遊長老提起的‘楚溟’。”

褚漫川並不意外,似是隨口問了一嘴:“你覺得她和楚崖會是什麼關係?”

這兩人都姓楚,楚崖七百年前是玄仙巔峰,而楚溟適才剛剛進階金仙,他們實力相差甚小,應是同輩,且年齡相差無幾。

“師尊,弟子估摸著,他們二人應是兄弟姐妹吧?”蘭則安聲音很輕,語氣也不絕對。

褚漫川側過臉看他,無端笑了一聲,問道:“那你現在覺得,我和楚崖關係如何?”

來了!蘭則安心裡猛一突突,垂下眼瞼,遲遲開不了口。

其實那天親吻時,褚漫川呢喃出的那聲“楚崖”就很不對勁。那樣親密的姿勢,那樣親密的舉動,便是再不清醒,也不該叫出那個名字。如此跡象隻有一個答案,但那時,蘭則安幾乎是潛意識裡就否決掉了那個猜測,或者說,他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如今,褚漫川可不想再慣著他,也沒有那個閒心陪他繼續消磨:“本尊問你什麼,你如實回話便是。如此拖拉,莫不是還想著如何欺瞞本尊?”

蘭則安心裡空落落的,原本明亮的黑眸似有似無的摻雜上了一抹悲涼:“回師尊,弟子不知。且弟子私以為,此事弟子不便知曉。”

“不便知曉?”褚漫川咬著字,再往前邁了一步,與蘭則安的距離將將半尺,眼中有些許涼意正在醞釀,“可本尊看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蘭則安想解釋,但想好的話卻又在喉嚨間無聲消散,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無論如何,他都知道今日過後,他跟師尊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你不說,那就由本尊來替你說。”褚漫川微微一笑,但那雙眼卻是讓人看得心中一寒,“你知道楚崖的劍心,你也知道書房裡被他藏起來的那兩本書。你看了,發現了,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本尊問你,你避而不答就算了,還跟我在這虛偽的說什麼‘不便知曉’。若是真的‘不便知曉’,那你那日趁著本尊療傷之後意識模糊、以下犯上時在想什麼?”

“弟子什麼也沒想。”蘭則安這次沒有猶豫,在褚漫川話音剛落下時就給出了答複,“師尊,弟子——弟子確實有罪,且罪孽深重,但弟子當時,真的什麼也沒想。”

事後他幾次回憶,都覺得自己當時像是迷了心竅,有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的恍惚感。

“什麼都沒想?”褚漫川嘖了聲,拖著腔調,意味深長地看著蘭則安,“你說你什麼都沒想,那就是無意為之了?無意為之,乃無心之過,那本尊是不是不應該說你、也不能說你啊?”

“弟子絕非此意!”蘭則安脫口而出。

“是不是這個意思都不重要,也沒什麼關係。”褚漫川神色薄涼,唇邊帶上了譏嘲的笑意,“你以為本尊會在意嗎?你說什麼、做什麼、包括你這個人,你覺得能讓本尊放在心上嗎?你莫不是忘了,本尊在滄淨山收下你時,是怎麼說的?”

一陣尖銳的疼痛在胸口出現,蘭則安自嘲地笑了聲,強撐著開口:“我沒忘,當時仙尊說,我長得很像仙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

“記性不錯。”褚漫川滿意地點點頭,“你這麼聰明,想必多少也能猜到些本尊與楚崖的情意。”

說到這,他停下瞥了眼蘭則安。

蘭則安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雖然他一直都知道師尊收下他做弟子是因為什麼,但切實聽到師尊這麼說時,心裡也不可避免地抽了一下。無數想法在他腦海中翻湧變幻,楚崖這個名字像魔咒一樣圍繞著他,帶給他連綿不儘的酸澀之意。

褚漫川眼底的偏執顯而易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蘭則安,聲音裡透出理所當然的惡劣:“這些日子在宗門裡,想必你也聽說了不少關於你師兄楚崖的消息,隻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不僅僅隻是本尊的徒弟。”

蘭則安還是沒說話,依然低著頭,好像這樣,就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聽見一樣。

魔域的天空不如仙域明亮,迷霧森林中的空氣也透著股潮濕陰冷的味道,蘭則安單是站在這裡,什麼也沒做,就覺得壓抑沉重。褚漫川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奇特力量,落在耳中,壓得他喘不上氣,全身仙力也變得虛弱起來,在體內流轉得緩慢艱澀。

“仙尊走得急,倒是叫我好找。”這時,遠處遙遙傳來了一聲懶散隨性的男聲。

胥蒼辰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視線毫不收斂的落在蘭則安身上,仔細瞧過後,遞給褚漫川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褚漫川微眯著眼,猜到他會過來,卻不知是何來意。

“在下胥蒼辰,敢問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胥蒼辰最後停在蘭則安對麵,溫文有禮地問道。

蘭則安抬眼望他,一副一看就很虛偽的笑容,並著兩顆像寶石一樣的紫色眼珠。

他語氣輕淡,並不熱絡:“在下蘭則安。”

“蘭則安?真是個好名字。”胥蒼辰像是一點也沒看出他的敷衍,親熱地同他攀談,“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如若我沒料錯,小兄弟應是第一次來我們魔域,大可與你師尊多待些日子,也好讓我略儘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二位貴客。”

蘭則安不說話了,此人說的是‘二位’,那這個問題自然就拋到了師尊身上。要走要留,當然也是師尊決定。

“若是殿下沒有什麼要緊事,本尊就告辭了。”褚漫川現在沒心情跟他說這些廢話,直言道。

胥蒼辰端著玩世不恭的笑,隨意地揮了下手,道:“我此番來找仙尊,僅代表我自己,仙尊直接喚我名字便是。”

說話間,他隱晦地掃了眼蘭則安:“此事需要仙尊幫忙,卻也有利於仙尊。”

褚漫川不接他的腔,麵色冷淡,看不出一絲波瀾,似乎對他找過來的原因並不感興趣。

胥蒼辰故意歎了口氣,感慨道:“也是,你已經見過楚溟,我想也是不需要天獄鏡的。我來尋你,其實與你們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有關,我想邀仙尊同去九獄塔一趟。”

褚漫川眼底閃過一絲暗色,道:“為何?”

“仙尊有所不知,九獄塔雖有九層,其實這地下還有一層,名曰天魔血窟。”胥蒼辰靠著一棵樹,雙腿隨性地交叉站著,聲線平穩,全無半分說起自家秘聞的隱蔽感,“想要進入這一層,需得位列金仙的仙修和魔修一同發力,才能打開血窟禁製。”

“你既然知道我境界跌落,那此行找我同去,隻怕是無用的。”褚漫川冷靜地闡述這個事實。

胥蒼辰卻搖了搖頭,十拿九穩道:“仙尊多慮了,要打開天魔血窟的禁製,關鍵是在於人,不在於修為。”

“此話怎講?”褚漫川眼中閃過深思。

“因為我們的目的是天魔血窟裡的天魔珠,隻要度過九轉天雷雷劫,是被天道承認的金仙即可,境界是否跌落並不重要。”胥蒼辰說完,取下食指上的一枚銀戒,“仙尊看我如今境界如何?”

褚漫川感受了下,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疑惑道:“怎麼會這樣?”

胥蒼辰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成功度過了九轉天雷雷劫,可如今的修為卻連跌兩個大境界,隻有真仙巔峰的實力。

胥蒼辰慢條斯理地戴上戒指,慢悠悠地說:“之前我借助一件仙器、用了些旁門左道成功進了這天魔血窟,結果發現拿不出來天魔珠,自己也遭到了反噬。”

褚漫川多少提起了兩分興趣:“那這天魔珠到底有何作用?”

胥蒼辰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他單獨傳音:“憑此珠,可入上古神域任何一處,且無時間限製。”

褚漫川的眸色驟然一深,緊緊看著胥蒼辰,好半天才不鹹不淡地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楚溟這一去多半是要無功而返,我說此事有利於仙尊,原因……仙尊心知肚明。”胥蒼辰耐人尋味地看著他,繼續給他一個人傳音,“仙尊可不是胥蒼梧那樣的性子,若是今日這事發生在仙尊身上,隻怕楚崖剛成金仙,就要身首異處了吧?”

褚漫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所以你覺得,我想找的東西是在上古神域了?”

上古神域?師尊想找什麼東西?

蘭則安下意識看過去,卻在對上那雙暗沉的眼眸時,怔了一下。回過神來以後,他轉過身繼續當個安靜的背景板。

胥蒼辰看他沒有丁點要瞞著蘭則安的意思,眉梢一挑,道:“難道不是嗎?在哪兒丟的東西就要在哪兒找回來,不然麵子裡子都丟了,那怎麼行?”

褚漫川倒是真的好奇了:“這樣吧,你跟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去天魔血窟這件事,我答應了。”

胥蒼辰莞爾:“我一個外人,哪裡能知道什麼呢?不過三分事實,便可推出七分真相。”

“所以你的這三分指的是哪三分?這七分又是指哪七分呢?”褚漫川語調緩慢,但語氣卻帶著十足十的壓迫力。

胥蒼辰斟酌片刻,還是選擇給他傳音:“楚崖當時是在上古神域隕落的,正常情況下自然是該魂飛魄散,可蘭則安卻隻缺少了一魂一魄,而且還是從婆娑古境被帶出來的,這就說明他當時還有餘力,也給自己留了後路。如此說來,他缺少的一魂一魄大概率是不會在婆娑古境的,因為帝蘭元神力量偏強,魂魄凝聚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

“你接著說。”褚漫川也沒有說出聲,同樣選擇傳音。

胥蒼辰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的表情,半晌才道:“隻要有了這天魔珠,你去上古神域就沒有了時間限製。趕在楚崖重新修成金仙之前找到他缺少的一魂一魄,待魂魄歸位,記憶恢複,你再破了他那無情道,豈不快哉?”

褚漫川嘲弄地反問道:“我想知道,你以前有沒有提議讓胥蒼梧這樣做?”

胥蒼辰慢慢喟歎出聲:“即便是說了,結果也不會變的。我那個二弟啊,樣樣都好,就是整顆心、整個人都吊死在了楚溟那棵歪脖子樹上,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所以你什麼都知道,卻還是眼睜睜看著他……”

“看著他如何?”胥蒼辰居然還笑了起來。

褚漫川冷聲總結:“看著他誤入歧途。”

“所以啊,本殿還是喜歡跟仙尊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胥蒼辰意有所指,“即便眼下處於劣勢,但反敗為勝,不過是時間問題。”

第 33 章

天魔血窟。

蘭則安放眼望去, 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血色湖泊,湖泊邊依稀長著幾棵扭曲的矮樹。頭頂的天也是不正常的血紅色,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黑暗墮落的氣息。

“喂, 我說姓蘭的, 你能在這裡待下去嗎?”說話的是胥蒼桐,魔域王室的三公主,本來是在九獄塔中修煉,湊巧發現他們三人要進天魔血窟, 於是就跟過來了。

她與胥蒼梧是孿生兄妹,自從發現楚溟修的是無情道, 連帶著楚溟的哥哥楚崖,她也記恨上了。而蘭則安剛好跟楚家兄妹倆長得都很相似,自打見麵開始, 她對蘭則安就沒個好臉,說話也總是陰陽怪氣的。

不過蘭則安並不在乎,他現在精神都還是恍惚的。自從被褚漫川親口告知他與楚崖的情意之後,一連幾天,他什麼也沒做,每日每夜都在發呆。他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 隻是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空落落的, 好像心裡缺了一塊, 內心充盈著一種解釋不清楚的失落感。

他抬眸看向胥蒼桐,那雙黑眸沉靜、淡漠, 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透著一股子死寂:“我可以。”

胥蒼桐愣了下, 才反應過來蘭則安是在回答自己方才問出的問題。她盯著蘭則安打量半晌,怎麼看這家夥都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上仙, 還是一個低階上仙,但方才那一眼……居然會讓她憑空生出一種對麵這人是和她哥哥一樣厲害的存在。

“我大概是瘋了。”胥蒼桐趕忙搖搖頭,不想再跟這個實力低微的仙修一般見識。

蘭則安的視線終於落在正前方。

以前都是他跟師尊走在一起,可眼下卻換成了這個第一眼就讓他討厭的胥蒼辰。

“則安?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吧?”胥蒼辰轉過頭,臉上掛著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語氣也是斯文有禮的,“一會兒我們就要到此行的目的地,去天魔之域取那天魔珠了。還跟剛才一樣,我和你師尊同時發力即可打開禁製,隻是這禁製一旦開啟,我們四人就會分散到不同的地方。這天魔之域是真實景象與虛假幻境的疊加,一步一景,很難分辨,你需得處處留意小心。”

蘭則安神色很淡,聲音也透著顯而易見的疏離:“多謝殿下告知。”

“則安不必同我客氣,你師尊可是我的老相識了。”胥蒼辰有意在‘老相識’三個字上放慢了語速,重重咬著字。他挑眉看向蘭則安的眼神略顯挑釁,好像說的不是老相識,是老相好一般。

蘭則安懶得搭理他,直接移開了視線。

前麵,褚漫川瞥了眼胥蒼辰,遞過去的眼神清晰表露出一個意思,你真是有夠無聊的。

我這不也是幫你嘛?我可是站你這邊的! 楚崖他就是欠收拾!

胥蒼辰挑了挑眉,一副我這是為你好的模樣。

褚漫川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天魔之域,聽起來倒是有些像婆娑古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是假、假亦是真。”胥蒼辰聲音有些飄忽,“不過這裡不比婆娑古境,險境看得見、也摸得著,姑且算是個曆練之地。”

蘭則安反複斟酌著胥蒼辰的這些話,總覺得其中似有深意。

“哎,姓蘭的,你怎麼想著要去仙域修行啊?”胥蒼桐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主動湊了過來。

她的眉眼生得極漂亮,明眸皓齒,耀眼不可方物。穿著一襲煙紫色紗裙,腰間彆著一枚銀色鈴鐺。

蘭則安也不糾正她的稱呼,聲線如常:“自化形之後,我就跟著仙門弟子入了仙域。”

“當初是黎修凡帶他回的萬世仙宗,你覺得這事有古怪嗎?”胥蒼辰給褚漫川單獨傳音。

對此,褚漫川隻回了他三個字:“不知道。”

“那你覺得師鶴語覺得這事有古怪嗎?”

褚漫川側眸看他,半是詫異半是打趣,“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若是你真想知道,不妨向萬世仙宗遞上拜帖,師兄總不好避之不見吧?”

“他做得出來那種事,你是不知道,他那人狠心起來就像沒有心一樣。我之前跟你說過沒有,當初在修真界,他和我一個修仙一個修魔……”

“說重點。”褚漫川對他們的過去絲毫不感興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師兄知道黎修凡不對勁?”

“以我對他的認識,這種小把戲可瞞不過他。”胥蒼辰不假思索,“沒說就一定是沒必要說,時機到了,你不問,他應該就會主動告訴你。”

褚漫川冷冷一笑,道: “就連你一個外人都知道,他一定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卻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打著‘時機未到’的招牌,扯著‘為你好’的旗子,好像什麼就都能搪塞過去了。”

胥蒼辰讚同地點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就是你說的這樣,他一直都是這樣。方才我話還沒說完,我和他當初在修真界認識的時候,我就覺得我遇上對手了!”

褚漫川不想聽這些,乾脆屏蔽了聽覺。

胥蒼辰幽幽地歎了口長氣,感慨道:“果然是他師弟啊,一樣的冷血無情。”

最後,四個人裡還是胥蒼桐最先開口:“我們到了!”

她的尾音稍稍上揚,讓人聽起來就覺得說話的人心情很好,像是出來遊玩似的,沒有任何心裡負擔。

蘭則安看向正前方,那裡有座圓形的山丘,光禿禿的一片,連根草都沒長,乍一看就像一個沒有立碑的墳頭。空中盤旋著一群黑色的烏鴉,它們圍成一個圈,就繞著山丘最外圍飛,一圈接著一圈,除了振翅的簌簌聲,竟沒有一隻鳥啼叫。

“仙尊,我們開始吧。”胥蒼辰一改方才吊兒郎當的態度,神色也認真起來。

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山丘四周迅速擴散,一左一右把山丘圍攏在中間,仙魔之力涇渭分明,呈現出一白一黑兩道環形光柱,上達雲霄,下入地底。

“仙魔妖鬼四道,皆可成就通天大道,待我們成功渡劫,修仙之時,就得做出選擇了。”

“你應該會跟他去仙域吧?可我是魔修,我是一定要去魔域走一遭的。”

恍惚間,蘭則安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男一女兩道聲音。他怔愣半天,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些應該是他成仙以前的記憶。

“轟——”雷鳴般的聲音在山丘四周炸響,黑白色的強光吞沒了蒼穹,蘭則安定睛看去,那道紫衣身影挺拔修長,墨發隨風輕揚,有如皎皎雲間月,孤傲清冷,讓人見之難忘。

他和師尊這幾日都沒有說過話,確切來說,是這幾日師尊都沒有理他。楚崖已經死了,他和褚漫川之間的種種情意也都化為泡影,蘭則安再不願意承認,也沒法繼續自欺欺人,騙自己楚崖隻是一廂情願。

“姓蘭的!你這心也忒大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能走神?”胥蒼桐震驚了,“你知不知道這裡就屬你最弱!就屬你最需要小心注意!”

師尊還是沒有回頭,就像是徹底拋棄了他這個弟子。蘭則安眼神黯淡,聲音有些嘶啞:“多謝殿下告知。”

“喂,姓蘭的,你這聲‘殿下’怎麼跟稱呼我大哥一樣!”胥蒼桐上下掃視了他一遍,怎麼看都覺得他弱弱的,“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殿下可以有很多個,但我胥蒼桐可隻有一個!”

蘭則安被她這句話震了一下,終於正色看她。

前不久,他還在藍義麵前振振有詞:“可我就是我,我隻是蘭則安,我跟楚崖師兄是不一樣的。”

但沒過多久,他反倒困於其中了。

其實歸根結底,他在意的還是師尊,所有人都可以把他當成楚崖的替身,唯獨師尊不可以。因為彆人說他“像”,他隻是“像”,但若是師尊也說他“像”,那他就是“是”。他不想被師尊當成另一個楚崖,即便再像,他也隻是蘭則安。

青金色的蘭花虛影出現在他身後,隻是一瞬,仙力進階的波動就在天魔之域中出現。

胥蒼辰紫眸倏然一亮,來了興趣:“仙尊,你這新弟子晉級如此之快,你有沒有想過其中原因?”

褚漫川眼神略略頓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望著他,道:“我看殿下似乎有些想法?”

“我呢,也是突然覺得,雖然楚溟修的確實是無情道,但楚崖他或許不一定啊?”胥蒼辰臉上是一副坐等看熱鬨的表情,“萬一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呢?你看這幾天你那小徒弟茶不思飯不香,那種對你魂牽夢繞、牽腸掛肚的癡情模樣可不像是演出來的。”

褚漫川卻是笑了,雖然那笑不達眼底:“之前說他修無情道的是你,現在說不是的也是你,你這麼好奇,乾脆也跟楚溟一起,等找到他那缺少的一魂一魄,你不如親自問問他呢?”

“正有此意。”胥蒼辰眼中劃過一抹深色,“不過眼下天魔之域的禁製即將開啟,仙尊小心了。”

雷鳴聲震耳欲聾,蘭則安眼前的景象猛地一變。

天上烏雲十分厚重,粗壯的閃電穿過雲層,砰的一下落在地麵,炸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胥蒼辰說天魔之域是真實與虛假的結合,但蘭則安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沒分出真假,倒是無端有種這裡的雷差了幾分意思的荒謬感。

這時,一道水桶一樣粗細的雷電向他頭頂襲來,蘭則安手裡的青霄劍劃破長空,帶出一道青金色的劍光。

“砰!!!”雷電與劍光劇烈碰撞,光芒中,剛剛分開的胥蒼辰出現在他眼前。

“放心,這裡是真實之景,我也是真人。”胥蒼辰沒再像剛才那樣寒暄,直接說明來意,“蘭則安,我可以告訴你,你師尊這幾日反常的原因。作為交換,你幫我一個忙。”

蘭則安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就道:“我拒絕。”

“隻是一個小小的忙,你幫我稍件東西給師——你們宗主。”胥蒼辰以為他是擔心這個。

但蘭則安卻道:“師尊所想如何,我這個做弟子的,不便知曉。”

胥蒼辰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若擱他認識的楚崖身上,這事順理成章就成了,結果這蘭則安……呦,還真是不一樣了啊。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蘭則安,好像剛認識他一樣。

“那我這次就跟你們一同去萬世仙宗。”他悠悠然道。

對此,蘭則安不置一詞。

腿長在他身上,他想去哪裡,都跟自己沒關係。

“好了,咱倆也彆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帶你去尋你師尊。”胥蒼辰根本不問蘭則安的意見,抬臂一揮,層層烏雲退散開,蘭則安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大氣恢弘的宮殿。

宮殿依山而建,殿門大開,正殿裡,褚漫川和胥蒼桐都已經到了。褚漫川依舊沒看他,自顧自站在原地出神。胥蒼桐也是跟剛才一樣跟他打招呼:“姓蘭的,這天魔之域可是很適合上仙修為的修士曆練的,你怎麼跟我大哥一起走捷徑啊?”

“啊,是我把他帶過來的。”胥蒼辰隨意笑笑,“這個不打緊,對他也沒什麼作用,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取那天魔珠。”

“則安,你站到你師尊那邊去。我和蒼桐站在一起,一會雷劫落下時,仙魔之力必須完全分開。”

蘭則安依言照做,隻是自進入天魔血窟就一直存在的疑問卻是在此時,再一次浮上心頭。

為什麼胥蒼辰會讓他一個小小的上仙來這裡呢,他什麼忙也幫不上,隻會拉低這支隊伍的戰力。

正思索時,一道銀紫色的光芒掠過眼前。蘭則安幾乎是須臾間就想起了他第一次學劍時,師尊手裡的那把劍。

這劍……莫非就是師尊的本命劍嗎?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中那把銀紫色長劍,天上雷聲滾滾,出現了前些日子見過的金色雷電。

雷電嘩然落下,蘭則安視線飛快掠過對麵的胥蒼辰,但見他頭頂上懸著一把黑金色的長刀,原來此人竟是一名刀修。

連綿不斷的雷電儘數落在這一劍一刀上,中間沒有半刻停頓。蘭則安仔細端量著褚漫川的臉色,眉頭越皺越緊。

師尊的臉色似乎不太對,近距離下,他還察覺出師尊的呼吸也有些亂了。

天上的雷電越來越多,金光也越來越亮,但褚漫川的臉色卻是逐漸蒼白起來。

蘭則安的心狠狠糾在一起,心跳快到劇烈。

這一刻,他無比惱恨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上仙,實力低微,什麼忙也幫不上,什麼作用也起不了。

今日若是楚崖在這裡,以他玄仙巔峰的修為,絕不會像自己一樣隻能在旁邊看著。況且楚崖七百年前就是玄仙巔峰,前幾日他妹妹進階金仙,若是他還活著,保不準也是金仙的修為了。金仙啊,金仙……

若是金仙,楚崖一定不會讓褚漫川與這雷電抗衡吧,以他對師尊的心意,站在這裡的一定會是楚崖,不會是褚漫川。

可他蘭則安……實在是太弱了。

今日在這裡的是他蘭則安,即便剛剛晉了一級,也隻是上仙四層的修為,若他也是金仙……

一股強烈的情緒在心頭翻湧,蘭則安抬頭看著那金色閃電,漫天耀眼絢麗的光芒中,他的身影若隱若現,仿佛一朵隨時都會凋零的蘭花。

“轟隆隆——”金光大盛,雷電裹挾著毀天滅地之勢,向那一劍一刀襲去。

劍身嗡鳴,褚漫川嘴角出現了一抹鮮紅的血液,在最後一擊雷電落在他身上的刹那,他眼中出現了楚崖的身影,伴隨著一道低沉的聲音拂過耳畔。

“師尊。”

金色的雷電全數落在楚崖身上。

第 34 章

蘭則安緩緩睜開雙眼, 四周躍動著熟悉的仙力波動,他盯著屋頂愣神好一會兒,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藏月山。

師尊呢?師尊現在怎麼樣了?

他坐起身, 胸腔一陣鈍痛, 感覺恢複的瞬間,就像是有千萬根細針在骨髓裡肆意遊走,骨頭仿佛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生生扯斷,蘭則安額頭全是冷汗, 麵色變得煞白。

“不想死的話就好好躺著。”

蘭則安猝然轉頭,褚漫川坐在他屋裡的那張六仙桌邊, 手執一本書卷,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抬眸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撞, 眼神裡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褚漫川凝注著他,細細端量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從他臉上看見想看見的神情。

就連之前在魔域聽見的那一聲“師尊”好像也成了他的幻想,暗自期待的這些日子,終歸還是大夢一場空。

褚漫川難免有些失望。

再次回到藏月山,蘭則安的心境卻是猛然一變, 再也不似之前的輕鬆。

他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 褚漫川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一個早已不存在的死人。

抱著破罐子破摔念頭的蘭則安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 他垂下眼睫,盯著自己麵前的被褥發呆, 心裡想著褚漫川要看, 就讓他好好看, 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死人就是死人,活人雖然永遠不能取代死人, 但卻一直擁有著死人沒法再擁有的一切。

這樣想,蘭則安內心逐漸堅定起來,搭在被褥上的雙手也在暗戳戳使勁,悄悄糾緊了被子。

褚漫川越看越覺得他表情不對,像是在跟自己慪氣一樣,一個字不說,還敢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過是睡了一覺的功夫,脾氣見長啊。

他重重放下書卷,故意弄出一聲不小的動靜,肅聲道:“你這副委屈模樣,是做給誰看的?”

蘭則安複又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他,一切儘在不言中。

屋裡就隻有他們兩個人,還能是做給誰看的?

褚漫川從他的眼中,清晰讀出了這個意思。

他被氣笑了:“蘭則安,你好大的膽子。”

“弟子不敢。”蘭則安說完,還低低咳了兩聲。

“不敢?我看沒什麼是你不敢的吧?”

蘭則安眨了眨眼,無辜地回答:“弟子真的不敢。”

“自己身子這麼差,還敢衝在我前麵,本尊是該說你勇氣可嘉呢,還是說你不自量力呢?”褚漫川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蘭則安眼睛微微一動,心情頗好地說:“自然是師尊說什麼就是什麼。”

身子差指的就是他蘭則安,跟楚崖沒有半分關係。

褚漫川冷嗤道:“油嘴滑舌。”

蘭則安溫柔笑著轉移了話題:“師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宗門大比進行到哪個階段了?”

“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褚漫川略顯驚詫。

“師尊有所不知,我跟白翀師兄、還有藍義師兄約好了,等這次大比一結束,我們就結伴去婆娑古境曆練。”

褚漫川算了算時間,道:“眼下正好是大比的最後一場風雲賽,距離徹底結束,還有半個月。”

蘭則安斟酌著措辭:“師尊,我們當時在天魔之域……後來怎麼樣了?”

褚漫川瞥了他一眼,神情微斂:“托你的福,成功拿到天魔珠了。”

那天那道雷電不偏不倚劈在了蘭則安身上,也就算證實了楚崖成功度過九轉天雷雷劫、位列金仙這一事實。胥蒼辰雖然也是一副意外的模樣,但他總覺得,這個人跟師鶴語一樣,知道些他不知道的內情。

蘭則安低笑出聲,眉眼溫和:“不管怎麼說,隻要能幫到師尊就好。”

“幫我?”褚漫川刻意咬著字,聽不出喜怒,“你知道把你從那帶回來,再給你療傷,有多耽誤事嗎?”

蘭則安眼睫輕輕顫了一下,但他沒移開眼,一動不動地看著褚漫川,眼神清澈卻也固執,似乎是在無聲表達著自己不後悔這個意思。

有風徐徐吹來,撥動著床邊帷幔,也無聲吹進了褚漫川心頭。

這人好像一直都是這副德行,不聽話,卻也不讓人討厭。

不!不對!他怎麼能這麼想呢?!

褚漫川搖搖頭,楚崖修無情道這件事還沒跟他算清楚呢,結果這家夥就先發製人,裝無辜扮可憐,慣會如此。

回憶起楚溟當時的九轉天雷雷劫,褚漫川的臉色逐漸難看下來。

蘭則安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變化,但他現在其實有些心慌。

上次在魔域,師尊把他當成楚崖的時候,表情就跟當下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楚崖死前都乾了什麼,把師尊氣成這樣。

“咳咳!”這次不是裝的,蘭則安的喉嚨確實湧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褚漫川還不至於對一個病怏怏的上仙動手,反正以後還有大把時間,算賬也有的是機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把蘭則安身體養好。否則,根本沒法帶他去婆娑古境,更彆說上古神域了。

他把藥遞給蘭則安,冷冷開口:“喝下去。”

這語氣,跟強迫病人喝毒藥沒有一點分彆。

但蘭則安問也沒問一句,乖乖接過藥碗,一口沒停地全部灌了下去。

喝完以後,他把藥碗擱在一旁,眼巴巴看著褚漫川,聲如溫玉:“多謝師尊,師尊對我真好。”

褚漫川默然看了他半晌,莫名笑了起來:“本尊也是這麼覺得。”

就是對這家夥太好,才養了隻沒心沒肺的白眼狼出來。

蘭則安敏銳意識到了不對,正想接話,一道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則安,你終於醒了,這些日子你都不知道我和你師尊有多擔心你。”

蘭則安怔了下:“殿下?!”

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他和師尊的地盤上?

聽見屋裡的動靜,胥蒼辰踱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過來,目光掃向床上的蘭則安。

可蘭則安並不想見他。

他表情僵硬了一瞬,極不想看見此人,卻又不得不跟此人打招呼:“多謝殿下關心。”

胥蒼辰看出了他的不情願,眸子一彎,有意往前走了一步,親切地追問道:“你是在我魔域受的傷,本殿擔心你的傷勢,就跟著你過來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可有好些了?”

切,裝模作樣。

蘭則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不滿的情緒,不冷不熱地回道:“感覺很不好。不過……殿下不是說要來找我們宗主嗎?為何則安會在藏月山見到殿下呢?”

“還不是因為本殿放心不下你,本殿可是特意陪你師尊在這裡等你醒來呢。”胥蒼辰假惺惺道。

蘭則安哼了一聲,拉開被子,忍著疼痛躺了下去,不想再跟麵前這個討厭的家夥虛以委蛇。

說也奇怪,他第一次見到胥蒼辰,就有種見到死對頭的錯覺。

他合上眼睛,還沒佯裝出一副疲倦的樣子,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則安。”

“宗主?!”蘭則安這會兒是真的震驚了,不至於吧?他一個小小的上仙……即便是藏霄仙尊目前唯一的一個弟子,但有必要這麼興師動眾嗎?

師鶴語也走到了他的床邊,還製止了他要起床的動作,道:“不要起來了,則安,你這次傷得頗重,解峰主也來看過了,說是起碼得養上半個月才行。”

“多謝宗主掛念。”蘭則安話音剛落,沒等他繼續寒暄下去,胥蒼辰就搶過了這個說話的好時機,“師宗主,我這次登門拜訪,就是想親手送上禮物,還請宗主念著我們往日的交情,收下這份心意。”

蘭則安訝然,實在是沒想到胥蒼辰居然會有這麼……堪稱卑微的一麵。

不過他的這個禮物?這是什麼花?他怎麼會不認識?

“師宗主,這就是我以前同你講過的魔言花,生長在——”

“殿下,此番你來萬世仙宗,是代表魔域王室,還是僅僅代表你自己?”

胥蒼辰停頓了下,低聲道:“是我自己想來的。”

奇怪?怎麼感覺這氣氛有點不對勁啊?

蘭則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倆,眼底騰升起了濃濃的興趣。但褚漫川卻在此時側過身,遮擋住他的視線,眼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蘭則安看不見師鶴語的表情,但聽他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麼不對。

“若是殿下沒有什麼要事,就請回吧。魔言花太過珍貴,無功不受祿,本尊不便收下。”

蘭則安暗暗記下這個花名,想著一會兒再問師尊。

可意外的是,胥蒼辰竟也沒再糾纏,隻是把花放下,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他走後,氣氛變得十分詭異,蘭則安極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等等。”先說話的是褚漫川,他叫住轉過身的師鶴語,聲音平靜,“師兄,你東西忘了。”

“你另找機會送回去吧。”師鶴語聲調沒有一絲起伏,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但褚漫川卻堅持:“送也是師兄你送回去,我接下來還有要事。”

師鶴語一身月白色繡竹長衫,清清冷冷,眉目間罕見出現了一抹寒意。

他盯著那朵黑色的魔言花看了片刻,抬手一揮,把東西收進儲物戒,掠了眼床上被擋得嚴嚴實實的某人,若有所指地說了句,“你仔細些,彆讓黎修凡見他。”

褚漫川雙目微眯,眼中厲色一閃:“果然如此。”

七百年前,他就懷疑黎修凡跟楚崖隕落一事脫不了乾係,也懷疑師鶴語知道內情卻不告訴他。

蘭則安疑惑問道:“師尊,這魔言花是什麼花啊?”

“有句話,你記清楚了。”褚漫川眼神犀利,“以後跟你沒關係的事,不要問也不要管。”

以後?可他分明是第一次問跟自己沒關係的事啊?

第 35 章

眼前一片昏暗, 蘭則安看什麼都像是隔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他的目光快速巡視四周, 覺得哪個方向都沒有差彆, 便徑直朝前走了。

沒走幾步,蘭則安驀地停下腳步,愕然看向對麵那道憑空出現的虛影。

“你……你是誰?!”

對麵是一張長相跟他十分接近的臉龐,幾乎沒怎麼思索, 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一個聽過無數遍的名字。

楚崖。

但蘭則安沒有等到回答,對麵那人一直沉默地看著他, 一個字也不說。

蘭則安耐心漸漸告罄:“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陣冗長的沉默後,最終還是蘭則安率先敗下陣來:“你是不是楚崖?”

對麵那人依然沒有說話。

蘭則安不想再同他浪費時間,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錯開目光後,這才發現他右手邊居然豎著一杆長戟。

那戟頗有些獨特,亮銀色的戟身上密布瑰麗的紅色紋理,從戟尖到戟的根部,沒有一截是空白的。

戟?可楚崖是個劍修啊?

難道還有第三個人,跟他和楚崖長得像?

不會吧?應該不至於吧?他不算是個大眾臉吧?

“則安——則安——”是師尊!師尊來找他了!

蘭則安猛然睜開眼, 瞳孔微微放大。

屋裡的能量波動在一瞬間退散, 褚漫川定定地看著他, 試探性地叫著:“蘭則安?”

對上褚漫川那雙沉靜的黑眸,蘭則安心虛了一下, 先眨了眨眼睛, 視線往右瞥了一瞬, 這才看向褚漫川。

隻一眼,褚漫川的臉色就變了。

這個反應, 完全就是楚崖心裡有鬼的小動作。

看來是記憶恢複了?挺好。

褚漫川俯下身,食指指尖點在他喉嚨處,幽幽地喚他:“楚崖?”

“……師尊。”蘭則安心裡湧上一陣酸楚,卻還是一字一頓告訴他,“我是蘭則安,不是楚崖。”

“不是楚崖?”褚漫川不信。

方才他身上湧現出的氣息絕對超出了蘭則安這具身體的承受範疇,有那麼一刹,甚至達到了金仙階層。

即便不是記憶徹底恢複,但也不可能全無發現。

蘭則安喉結滾動了下,酸溜溜地重申:“弟子是蘭則安。”

他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握住褚漫川手腕,先試探性地動了一下,見褚漫川沒有拒絕他觸碰的意思,這才放心把他的手挪開,艱難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褚漫川意味深長地笑了:“可你方才睡著之後,說了夢話。”

蘭則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我、我說了什麼?”

“你說呢?”褚漫川停頓住,眼神銳利,“自己說過的話,難道還想讓為師再重複一遍嗎?”

“弟子確實是做了一個夢,可夢裡說了些什麼……”蘭則安鼓足勇氣,選擇直麵那個困擾他的問題,“難道是跟楚崖師兄有關嗎?”

褚漫川沒回他話,蘭則安靜默兩秒,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弟子在夢中隱約瞧見一個人影,那人與弟子頗有些相似,弟子問他是不是楚崖,但是那人沒告訴弟子,後麵師尊就叫醒弟子了。”

“那你覺得呢?”褚漫川又問了一遍,“你覺得他是不是楚崖呢?”

蘭則安覺得不管是不是,都要斷了師尊的念頭:“回師尊,弟子覺得他不是,因為他是一個戟修。”

“你說什麼?”褚漫川沉聲打斷他,“為什麼說是戟修?”

“弟子親眼所見,他身邊跟著一杆長戟,定是他的本命武器。”蘭則安說得十分絕對,“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許是跟弟子和楚崖師兄長得都很像的一個人吧。”

褚漫川卻不死心:“那他無緣無故怎麼會出現在你的夢裡?”

“額,或許是弟子在成仙前的記憶吧?”蘭則安也不確定,但這並不妨礙他胡說八道,“弟子實力慢慢提升,成仙前的記憶自然也就慢慢恢複了,說不定弟子在夢裡見到的那個人是我的親兄弟呢?”

褚漫川嗤笑一聲,道:“你有哪門子的兄弟?”

“弟子也隻是猜測嘛。”蘭則安特彆上道,“反正這些都是無心之言,隨便說說而已。”

楚崖確確實實是劍修,可七百年的時間……難道是因為那莫名的戟?

可蘭則安當下修的也是劍啊。

“我問你,你當時來萬世仙宗,原本是想學什麼的?”褚漫川認真看向蘭則安。

“弟子當時並不了解這些,隻是有人建議弟子做個文修。”這個人指的當然是黎修凡,但師尊明擺著不喜歡黎修凡,蘭則安就一筆帶過,不提他的名字,“但自從弟子來了藏月山,跟師尊一起學劍以後,弟子更願意成為一名劍修。”

“我記得你曾經說你是在婆娑古境遇見的黎修凡……”褚漫川目光中滿是深意,“他讓你來萬世仙宗,你就來了?這麼聽他的?”

“不是的。”蘭則安脫口而出, “是我自己想來的。”

“那不還是他邀請你來的嗎?”

“不,師尊,是我先說的。”蘭則安想也不想,“是我先問他萬世仙宗在哪裡的。”

褚漫川挑了下眉,追問道:“你說你成仙前的記憶都沒了,那你是從哪兒聽說的萬世仙宗?”

“我——”蘭則安怔住。

好長一段時間,他才不確定地回答:“許是之前聽去曆練的修士們說的吧。”

褚漫川靜靜地看著他,半天沒出聲。

蘭則安也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想不說楚崖也不說黎修凡,接下來要跟師尊聊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簷下的銅鈴響了。

褚漫川用神識掃了眼山下,轉向蘭則安,道:“是沈知節,你想見他嗎?”

蘭則安摸摸胸口處的那塊菱形白玉,應聲道:“弟子去山下見他,正好弟子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出去散散心。”

褚漫川也不摻和這些事,隻叮囑他:“早去早回,儘量彆離開藏月山。”

“是,弟子謹遵師命。”蘭則安見褚漫川又開始關心他了,聲音都歡快了許多。

藏月山山腳。

沈知節依然穿著一襲緋紅長衫,隻是這次長衫上繡著的圖樣是一隻蒼鷹,羽翼高揚,很是逼真。

大抵是為了貼合身上蒼鷹的氣質,他的頭發全部束起,紅色發帶緊緊綁了一個高馬尾,軒然霞舉,意氣風發。

“沈師兄。”蘭則安快步走了過來,“師兄今日找我,可是想邀我去山下吃酒?”

“那是自然,上一次讓你給跑了,眼下這大比也結束了,你總該有時間了吧?”沈知節打趣道。

今日他手裡握了把竹子做的折扇,兩人距離不算很近,蘭則安都聞見了一股清幽的竹香。

胸口處的白玉有些發熱,除此之外,蘭則安再沒有上次見麵不適的感覺。

“隻怕今日還是得跟師兄說聲抱歉了,眼下我傷勢還未痊愈,吃酒估計還要等上幾天。”蘭則安歉意地笑笑。

沈知節凝神端詳了他片刻,隻能無奈地說:“可惜了我提前準備的度春秋,七百年的佳釀呢。”

“七百年?那確實是可惜了,可惜我沒有這個口福啊。”蘭則安歎息道。

沈知節衝蘭則安笑了一下,揶揄道:“那可不是,我還叫上了藍義、白翀還有向南雪。”

水鏡外的褚漫川見狀,不免泛起了嘀咕:“果然是何所以教出來的徒弟,除了這張臉皮,簡直就跟親父子一般。”

姿態像,語氣像,現在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像極了何所以。

“則安,主要今天我還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沈知節不是個磨嘰的性子,有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了,“我之前聽見白翀和向南雪在商量去婆娑古境曆練,正巧我也想出門走走,不知道可否跟你們結伴同行?”

“當然可以啊,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師兄不必如此客氣。”蘭則安並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那我到時候就跟你們一起從宗門出發。”沈知節說完,拿出一個黃花梨木盒遞過去,“這是我師尊給你師尊的回禮,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讓你務必親手交給藏霄仙尊。”

蘭則安鄭重點頭:“放心吧,師兄,交給我了。”

不說他也知道,裡麵多半會是一件珍寶,說不定還是對師尊極重要的東西。

水鏡外的褚漫川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這個木盒是他之前送給何所以的,當時用來裝那種情愛話本。

等蘭則安回到山頂,褚漫川打開木盒。

木盒裡不是他想的話本,而是一副活色生香的豔畫,看筆觸還是何所以親手畫的。

“看不出來啊,師兄居然還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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