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和那位刑警聊了一會兒,理解了古飛是著什麼急。
他們已經排查過黎豔紅的社會關係,目前有作案動機的嫌疑人就隻發現了這一個。
而嫌疑人鄒文元的各項特征也都符合作案條件,偏是沒有直接證據,鄒文元本人還不配合調查,進來快一天了,除了提出要見金學武的兒子,幾乎就沒和古飛等辦案警察說過話。
這還是古飛進了省廳刑偵後,擔當第一辦案人的第一件案子。被各方關注的案子交給他,是他的上級給他的機會,辦得好當然有希望再提一階,倘若辦不好那可就砸了。
“顧問,”刑警指了指掛在耳朵上的對講耳機,想尚揚轉達古飛的話,說,“古指導說,金隊長在審嫌疑人了,如果您想旁聽的話,讓我帶您過去。”
古飛在刑偵局的職位的一名指導員。
地方單位都有自己的規矩,尚揚本著服從古飛安排的準則,還以為不能去旁聽,最多過後看看筆錄,現在一聽能去,馬上道:“當然要去,麻煩你了。”
到審訊室隔壁的監聽室,古飛拿著耳機貼在耳邊聽審訊室裡的進展,對尚揚擺了下手,示意他坐,並指了旁邊另一副耳機給他看,讓他隨意。
旁邊一名似乎是負責設備的短發女警,她對尚揚笑著打了招呼,稱:“顧問好,我叫周玉,叫我小周就行。”
尚揚道:“小周警官,你好。”
看來古飛是向辦案人員都介紹過了,這案子請了位“特彆顧問”。
單向玻璃的另一側,金旭正在和嫌疑人鄒文元對話,他身旁坐著一位負責筆錄工作的男警。
尚揚拿起另一幅耳機來,周玉很有眼力地幫他打開了收音。
鄒文元是個麵龐白淨的中年人,看資料隻五十出頭,但頭發已經白了大半,端坐在位子上,十指交叉著放在身前,神情淡漠,看起來並不把被公安審訊當做一回事。
“我在牢裡那五年,實話說,最不怕被警察問話,相反還挺喜歡被叫去問也問,被問話就不用乾活了。一天踩好幾個鐘頭縫紉機,打火機也不知道組裝了多少個,被獄警叫去問話,那都是休息。”鄒文元平淡地說著,講故事一樣。
“聽說你在監獄裡的表現也不太積極,”金旭道,“經濟犯罪,判了五年,就足足坐了五年牢,一天都沒能減刑的,也挺少見。”
鄒文元冷笑一聲,卻沒有對此說什麼,道:“你剛才說,你成了這個案子的什麼?我沒太聽明白。”
金旭道:“特彆顧問。”
這邊的尚揚:“……”
金隊長來辦這個案子還沒有名頭,倒是很聰明,借家屬的名頭先給自己用了。
“有權了?”鄒文元身體稍稍前傾了些,道,“能幫我翻案了?”
金旭道:“你還沒有被定案,怎麼翻?如果這案子跟你沒有關係,我保證你大搖大擺地從這兒出去,誰抓你進來的,我讓他當麵給你道歉。”
外麵當事人古飛當即吐槽道:“金隊長這心眼還沒針尖大,都還沒開始正式辦案,就先陰陽怪氣我一句,這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等這案子破了,古指導可就飛升了,”尚揚不滿他譏諷自己的家屬,更陰陽怪氣地說,“要飛升的人了,還這麼小心眼。”
周玉隻是笑,也不插話。
殊不知,還有不陰陽怪氣乾脆直接人身攻擊的,就在審訊室裡麵。
“咱們省可沒幾個好警察,”鄒文元道,“抓我進來那個指導員,就指著破了這案子能升官。黎豔紅是誰啊,多少領導麵前的大紅人,能拍著她的馬屁,還不是雞犬升天。”
這話一出,審訊室和監聽室都安靜了。
尚揚剛那句話,一多半開玩笑一小半放嘲諷,他是上級單位來的,級彆也比古飛高,而且是古飛先開玩笑嘲諷了金旭,因而他說這句話並不過界。
尷尬之處在於正好和嫌疑人表達了相近的意思。嫌疑人這句話可是真心的。
不過這尷尬於尚揚倒也還好,畢竟大家都是熟人,古飛不至於真上升理解地把他那話當成是在夾槍帶棒。
讓大家陡然間陷入安靜的,是嫌疑人這話更深一層的意思。
鄒文元為什麼不肯接受其他辦案警察的訊問?
他對公安抱著極大的成見,認為所見到的警察都有可能因為當事人是黎豔紅,想要更快速破案結案,會草率地把真凶的罪名安在他的頭上。
而他的這個認知,除了對於結果的臆斷是不準確的,對過程的猜測卻都是真的。
尚揚中午和古飛在茶館見麵的時候,也已經隱晦地指出過這點,有案必破,和被害人的身份沒關係,也不應當有關係。
地方單位有地方單位的難處,私下裡說兩句也就那樣,甚至尚揚此時不在這裡坐著旁聽,這也就不過是普通筆錄裡普通嫌疑人的普通吐槽。
偏偏古飛找了尚揚當“特彆顧問”,這位顧問的本職工作是要把基層各種不當操作、不正之風寫進交給部委的調研報告裡,通俗點說就是打小報告的。
好在古飛臉皮厚還很豁達,還能開得出玩笑:“尚主任,我現在特彆想趕你走。”
尚揚能說什麼,隻能不說話了。
審訊室裡的鄒文元道:“抓我進來的這幫警察,他們說我家裡有氣.槍,我愛打鳥,肯定就是凶手,這幫公安不就是這種流氓邏輯?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