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左右逢源(2 / 2)

伯伊拿出來,是幾本書,打開一看裡麵的內容,是埃及文字的曆史,書寫方式等等,好家夥,是他的教輔資料。

法老的宮殿裡十分安靜,隻角落裡無聲地候著一個宮人。

大片的花窗毫無阻礙地透進陽光,將垂掛的亞麻布簾吹得來回搖曳。

拉赫裡斯麵無表情地看著伯伊走進來,左手按在胸口對著他行了個禮。

“奴隸就是不講規矩,你應該行君臣跪拜禮。”拉赫裡斯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說。

伯伊詫異地挑了下眉:“我確實不懂規矩,我看米維爾將軍這樣行禮,我也就這麼做了。”

拉赫裡斯一梗。

米維爾這麼行禮,是因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藐視王權,偏偏他又不能把這事說明,會顯得他非常無能。

“我們來上課吧。”伯伊走上前把書放在桌上攤開,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拉赫裡斯冷笑:“你不是說我不配做你的學生嗎?”

伯伊不輕不重地笑了聲:“你彆誤會,我隻不過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

神殿如今想要借助法老的起勢,他總得假裝配合,左右他不過是一個奴隸,應付一下神殿也不能指責什麼,他們吸納他也不是為了讓他教導法老的。

稍頓,他又說:“在我的故鄉有一個詞,比較符合我們之間的關係。”

拉赫裡斯覺得自己不應該接話,但看到伯伊明顯與埃及人不一樣的膚色,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了出來:“什麼?”

伯伊唇角微彎:“支教,意思是支援落後地區教育工作。”

落後的拉赫裡斯:“………”

梅麗特一定是有什麼特殊部門,專門培養氣人的人才吧。

伯伊看小法老氣得耳朵都紅了,以為這小孩兒又要跳腳罵人,沒成想對方卻突然冷靜下來,問他:“你的家鄉人人都可以讀書?”

伯伊意外地看他一眼,沒想到他竟然會抓住自己話語裡的細節。

“算是吧,”他說,“我們是普及教育,每個人都有讀書的權利。”

拉赫裡斯若有所思:“人人都能受到教育,那統治者豈不是無能治國?”

埃及隻有少數的人可以讀書學習,接受教育,其中多是貴族,祭司,官員這樣的身份。

伯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指在桌案上輕點了兩下。

這是他的小習慣,表示正在思考。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他問。

拉赫裡斯猶豫了下說:“聰明人如江河海浪,有天賦者雲雲,接受教育會讓他們有認知判斷,就好比現在這宮殿裡的人都追隨梅麗特,而不是身為法老的我。”

隻有那些盲目的子民才會堅定地認為他拉赫裡斯是能與神明對話的繼承人,是這埃及唯一的法老。

伯伊看著尚且稚嫩的法老陷入沉思。

據他所知,這小法老雖然已經十歲,但還沒有讀過書,這一點從上節課他寫的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字就能確認。

一個不曾接受過教育,又和上一屆法老不曾見麵的孩子竟然對愚民之術有所見解。

沒錯,愚民之術。

這是在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共同默認的帝王之術,馭民之術。

道家雲: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儒家亦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著名變法大家商鞅曾言:民強國弱,民弱國強。固有道之國,務在弱民。

統治者靠剝削壓榨多數勞動人民,維持驕奢淫逸的生活和自己的統治地位。

百姓維持愚昧無知的狀態,隻需要埋頭苦乾,當牛做馬,這是所有統治者夢寐以求結果。

所以古往今來,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教育一直都是稀缺資源,把控在上層社會手中。

如今的埃及也是一樣,他們稱接受教育是神明的選擇,何嘗不是前人對愚民之術的運用。

“你比我想象中聰明一點。”伯伊不吝誇獎地說,“脫離木乃伊的層次了。”

拉赫裡斯一怔,雖說不懂木乃伊是什麼,總歸不會是一個好詞,但從認識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人嘴裡聽到誇獎,莫名地,他竟然覺得有點興奮。

拉赫裡斯及時製止自己可怕的想法,他一屆法老,何須一個奴隸的誇獎和肯定。

雖然是這麼想,但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彎出一點弧度。

陽光穿過花窗,傾灑在少年深邃的眉眼上,暗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伯伊心想,還真是跟貓一樣好哄,誇一句尾巴就揚起來了。

“今天的課程,”他在教輔資料翻了兩頁,“你把這裡的字抄上一遍吧。”

拉赫裡斯抿著唇,不情願地說:“泰伊祭司教我認了字。”

他並不想跟著這個奴隸學習這些無用的知識,平白浪費時間。

伯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書麵上隨手一指:“這是什麼字?”

拉赫裡斯不知道他要乾什麼,但還是說道:“神廟。”

“錯了,”伯伊說,“這是神明。”

拉赫裡斯愣了下,擰起眉:“不可能,泰伊教我的是神廟。”

伯伊輕笑一聲:“你怎麼知道他教的對,我教的是錯?”

拉赫裡斯沒說話,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伯伊伸手在桌麵上輕敲了下,漫不經心地說:“你隻不過是先入為主,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奴隸罷了,目光短淺粗鄙,課業我安排了,做不做隨你。”

說罷,他站起身款款而去,名正言順地翹課,留下小法老表情難看地站在原地。

“陛下,”一直沉默站在殿下的隨侍托德走上前,“這奴隸實在是張狂,胸無點墨還敢屢屢大放厥詞,不如尋個由頭把他送到麥德查人去。”

那才是奴隸應該待的地方。

拉赫裡斯臉上的怒色漸消,神色莫測地瞥他一眼:“彆忘了自己的身份。”

托德一驚,跪地請罪:“是奴自大多言,請陛下責罰。”

拉赫裡斯暗金色的眸色略深,注視著伯伊離開的方向,半晌,低聲說:“安排人去查一下這個阿伊的過往。”

隨從應和說是,略略遲疑後詢問:“那今天的事情我要如何與大祭司那邊彙報?”

拉赫裡斯垂眸,語氣淡淡:“你不若找木乃伊借個腦子。”

托德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木乃伊是誰?”

拉赫裡斯俯視著他,神色間情緒難辨。

托德連忙俯首:“奴知錯。”

拉赫裡斯沉默,就在托德以為法老要懲治自己膽戰心驚時,他突然拿過阿伊大人留下的書本問:“這是什麼字?”

托德看了眼,謹慎地說:“神廟。”

拉赫裡斯:“………”

這該死的奴隸果然是在戲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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