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暇被在這個隻有一個人的營帳裡關了小半天,終於有人過來了。
還挺眼熟的,就是之前在台子下上前說話的布衣青年。
那麼大老遠的自然看不清五官,而且就算看清了,那麼一瞥之下也不一定能記得住,但對方的衣裳沒換——這一身布衣在處處著甲的軍中也不多見,方暇當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這會兒也迫切需要一個能在傲天身邊說上話的人,這會兒這人過來簡直是看見了救星一樣。
方暇對著對方懇切承認自己並非仙人,隻是無意誤入此地,希望此處主人能夠放他離開。
至於那怎麼也沒法遮掩的高調誤入方式……方暇搜腸刮肚地回憶了已經淡忘得差不多的高中物理學知識,臨時胡謅了一個不知道靠不靠譜的古代版簡易熱氣球搭建原理,誠懇地表示自己是試驗這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掉下來的。
布衣青年似乎也被熱氣球的原理吸引了心神,露出了點兒沉思的表情,片刻之後感慨:“……倒是巧思。”
這是……有門?!
方暇原本忐忑的心情稍稍鬆下些,繼續滿臉悔痛歉意表示:剛才的情況,他真的是嚇懵了、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實話),如果他們介意的話,讓他跪回去也可以……
對方溫文一笑,滿是風.流氣度,一看就是那種不會和小人物一般見識的大佬。
就在方暇滿心以為這人可能會說出一句“不必介懷”的話,卻聽他笑:“仙人說笑了。”
方暇還放鬆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意識到什麼,而這點意識在對方接下來的話中變成了不幸的事實。
“大軍得仙人眷顧,正是氣勢如虹的時候,此次攻打西和必是垂手功成、不費吹灰之力。”
“隻是仙人入這凡塵、依憑軀殼非往日仙軀,倘若有個磕碰,惹得仙魂重歸仙界……那便是我等的過錯了。更遑論凡塵寸土於仙人不過粟米之大,恐怕再來之時卻不好尋了,若是誤入彆處……”
杜望之輕輕笑了一下,端的是溫文爾雅、良苦用心,“如今四處兵禍、滿目瘡痍,仙人若入他處、恐遭怠慢。”
方暇:“……”
係統還在意識裡麵傻樂:[他們還覺得你是神仙!]
方暇:“……”
“…………”
——神仙個P!
他真的不想理這個小傻子!
又想到這個小傻子現在住在自己腦子裡,方暇有那麼幾個瞬間著實擔心自己被影響到降智。
這人剛才那段話,讓任何一個理解水平達標的成年人來聽聽,都能聽出這裡麵的狠厲意思:你這個鼓舞軍心的吉祥物就好好在這邊呆著,如果惹出了麻煩,他們也不介意弄死你。
同時捎帶著警告,也彆想偷跑了去彆的地方再玩一遍這把戲。
不是每個地方都像他們有這種優待,小心到時候怎麼死了都不知道。
……
——這是把人當神仙?!
這分明是當神棍!還是那種有點礙眼的神棍!!
方暇能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他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結合對方方才那一番話,方暇毫不懷疑自己這會兒一搖頭,對方就能來上一句“把這凡軀燒了,送先人神魂回仙府”的話。
*
不同於方暇的緊張,回主帳複命的杜望之心情尚算輕鬆。
他莞爾笑著將方暇的說法對衛塵起重複了一遍。
要是方暇這會兒在旁邊,大概要驚訝的發現,杜望之這番複述幾乎可以說是隻字不差,撇開那些無意義的客套不算、對話的重點全都挑出來了。
最後,這位文雅青年倒是說了句好話:“倒真像是哪位世家小公子誤入。”
方暇要是知道大概要感動到熱淚盈眶。
不過這話顯然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衛塵起聽罷冷笑:“這倒是誤入得巧。”
顯然是不信的。
杜望之也並沒有再勸,事實上他也沒那麼相信。
他倒是又笑了一下,“那衣料我卻從未見過,非綢非錦、觀之卻柔軟飄逸……說不定真是仙人的料子。”
衛塵起知道,杜望之這意思是說可以從這方麵入手去查那人身份。
他輕頷了一下首,示意這事就交給對方了,又道:“這幾日行軍,路上盯著點兒。”
杜望之自然是頓首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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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暇自從被警告之後,就老老實實縮著了。
他又不是腦子裡住的那個小傻子。
人家都那麼說了,他要是再鬨什麼幺蛾子那就真的是自己找死了。
傲天這幾日估計忙著調動軍隊行軍趕路、沒空搭理他這個假神仙的神棍,於是方暇就開始了白天坐車趕路,晚上營帳裡麵睡覺的生活。
雖然艱苦一點——不、不止一點,這簡直是他這輩子都沒吃到過苦——但方暇也知道自己現在在這整支大軍中都是極豪華待遇了。
行軍不用他自己走路、隻用往車上一坐,晚上安寨紮營他也不用動手、自有人把營帳紮好請他進去。
關於紮營這事……畢竟自己住的地方,方暇也想過自食其力,或者最起碼打把手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