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寒門17(1 / 2)

洪子睦一開始打的主意不能說是錯,以他這些年在書院裡經營下來的名聲和威望,他剛才那句擲地有聲的反詰確實引得一部分學生“同仇敵愾”。

倘若他能堅持下去的話,事情的發展或許確實能如他預料的一樣。

不過這也有前提——

沒有證據的話。

在這白紙黑字的鐵證之下,洪子睦先前的所作所為簡直像個笑話。

台下的學生倒是沒能看見那冊子上的內容,但是他們卻看到了洪子睦前後的表現——臉色慘白、汗如漿下,哪裡還有剛才朗聲質問的氣勢?都不用問後來下來的那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看洪子睦現在的模樣就能猜到了個七.八分。

人群在短暫的寂靜之後,霎時嘩然起來。

那位先走一步的徐兄倒還好,後來下台的那兩人這時候已經被人團團圍住,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詢問那冊子上的內容。問的問題太多,前一個問題話音還沒落後一個就已經砸了過來,就是兩個人長了八張嘴都回不過來,到了後來腦子裡隻剩下嗡嗡嗡的一片,連問題都聽不清了。

好在上首的山長拿著手邊的戒尺敲了敲桌案,終於將這兩個人從這差點被淹沒的聲音裡拯救出來。

山長先是看了一眼那邊癱坐在地上的洪子睦,知曉對方這一回是沒辦法再辯駁了,這才沉聲發言。

老者先是痛心疾首地表示了一番對書院裡居然出現這種事的不敢置信,又為自己作為山長如此失察深表愧疚,說到動情之處,眼眶中甚至帶了渾濁的淚珠、他站起身來衝台下的學生深深鞠了一躬。

學子們哪裡敢受師長這般禮節,紛紛躬身回敬,就連老山長側邊的夫子們也連連勸解。

方暇在旁邊看得嘴角直抽抽。

真是人老成精。

他一開始到底為什麼覺得這位老山長是個慈眉善目又厚道的老人來著?這分明是個演技十級的老狐狸!

看他這模樣,哪裡想得出對方一開始勸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而且有老山長現在這作為,剛才洪子睦那一番指責的話,在書院學生心裡真是半點影子都不會留下,反而襯托了山長的高風亮節,明辨是非。

方暇想到這裡,不由慶幸自己那會兒先去找了一趟山長、把對方爭取到自己陣營裡。

不然放了這麼一個段數極高的老狐狸站在洪子睦那邊,方暇不敢想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方暇稍微走神的這會兒工夫,山長終於催完淚也煽完情了,語氣平緩地宣布了對洪子睦的處理結果:趕出書院,永不錄用。

又接著道是對方畢竟年輕,隻是一時誤入歧途、鑄成大錯,書院卻不欲毀了人一輩子。他會將此事稟明此間學官,日後不許對方參加科舉,但也懇請諸位學子莫要將事大肆宣揚,免得將人逼到死路。

老山長如此情真意切,諸位學生哪有不應的道理。

洪子睦剛才不顧尊卑、倒打一耙,山長這會兒卻這麼為對方考慮,眾人紛紛讚山長“宅心仁厚”,越發覺得剛才洪子睦實在不識禮數、不知好歹。

不過經過先前那幾遭,方暇這會兒卻心知肚明:老山長這哪裡是為了洪子睦的死活,這分明是為了書院的名聲。

隻不過這樣一來,楊守澈這些年苦頭不就白吃了?

方暇忍不住稍稍皺了眉,在人群中搜索起了楊守澈的身影,對方好像早就知道他會看過來一樣,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就輕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似乎是多年心結終於解開,他這會兒的笑容明亮又清朗,像是多年蒙塵的美玉一掃其上附著的灰土,顯出那瑩潤的光華來。

方暇一邊收回視線,一邊忍不住感慨:這果然是個傲天。

該揭露的內情也揭露了,該處理的人也下了通知,事情到這裡也差不多結束了。

雖說眼下本來是場詩會,但是在場的人恐怕早就沒有一個在關心詩會最終結果了,畢竟前四名走了三個,剩下的一個被吊銷資格的已經半瘋,顯然是想進行也進行不下去了。

洪子睦現在的情況確實像是半瘋。

他從拿起冊子就癱坐在地,身上原本整齊的衣衫在地上蹭了一層灰,背後又被冷汗濕了個透,頭發也因為汗濕糾成了綹,麵色更是青白,半點也看不出平時意氣風發的風.流才子模樣。

洪子睦本來以為是楊明流終於出現了,但是翻到那冊子後麵幾首,卻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他失聲,“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應該!

這幾首詩不應該出現在!!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

洪子睦像是想到什麼,原本灰敗的臉色竟一下子顯出光彩來,他揚著手中的冊子大聲,“這不對!有人害我!!害我!!”

顯然這冊子的作者不是楊明流一事給了他極大的底氣。

山長身側的那個老夫子見事到如此,這小兒居然還這麼執迷不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著的臉色這下更難看了。他甚至都等不及山長說話,就已經先一步告了罪大步離去,那模樣仿佛再多看這人一眼都覺得汙了眼睛。

那邊的洪子睦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兀地抬起頭來將視線落到山長身上。

他猛地起身,三步兩步竄了過去,死死抓住了山長的手腕,高聲質問:“誰?!是誰給的你這些詩!!”

洪子睦這會兒已經料定了是有和他同樣來自後世的穿越者,對方故意趁著這場詩會的機會設計他。

想著這些,洪子睦連五官都因為恨意扭曲起來,襯得狼狽的模樣竟然顯出幾分猙獰來。

方暇雖然在心底狠狠吐槽了一遍山長是個心眼兒賊多的老狐狸,但是後者到底是年事已高。這會兒被這麼狠狠一拉,被扯得一個踉蹌,要不是方暇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這一下子真的摔實了,還不知道會被摔出什麼好歹來。

但即便如此,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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