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人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笑了起來,“你們道是要完成我的心願、渡我成佛。總要讓我出來走走看看自己有什麼心願吧?”
方暇覺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對上眼前這個人,他就莫名的不放心。
方暇忍不住再次跟係統確認:[真的沒有可以把這人從天命之子身上分隔出來的辦法?]
係統支支吾吾。
方暇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歎氣:[行了懂了,跪安吧。]
方暇和係統交流的這會兒工夫,那邊的【楊明流】也不見外,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見外過,這人身上總有一種理所當然把天底下所有地方都變成自己家的氣場。
【楊明流】瞥了眼方暇正在看的那書,笑著繼續道:“武帝暴虐,夫子的性子平和、恐怕極不喜此類人吧?”
方暇的表情立刻又眼可見的冷淡下來。
有人當麵說自家的崽不好,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當即以一個少有的僵硬語氣反問,“何出此言?”
他倒想聽聽,他家的崽哪裡暴虐了。
【楊明流】聽得如此問,不由抬頭多看了方暇兩眼,確認了方暇的態度後,他臉上露出明顯意外的表情。隻不過鑒於【楊明流】平常的表現,方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意外,還是假裝出來的意外。
“夫子的看法似有不同?”
【楊明流】沒有立刻回答方暇的問題,反而先這麼反問了一句,不過倒也很快就接了下去,“武帝登基後嚴刑酷法、朝堂上人動輒得咎。聞道是天冊年間,監牢的牢房都不夠使,朝臣自是怨聲載道,天下人口誅筆伐……”
方暇本來還憋著火呢,但聽到這裡,卻忍不住沉默地遊移了一下眼神。
就他在係統空間看到的,這說法和事實還是不太相符的。
還“怨聲載道”?那些朝臣才不敢。
應該說是“謹小慎微,戰戰兢兢”才對。
商欽幾次當朝殺雞敬猴之後,血濺了堂下人滿身,從此以後那些人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彆說抱怨了。就方暇看那些人嚇破膽子的模樣,也不像是敢背後議論的,起碼商欽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不敢。
這麼想想,【楊明流】說得還實在委婉了。
但是當年大黎朝堂上的景況,方暇可是親眼看到過的,對一個從根子上爛透了的朝廷來說,用其他懷柔手段根本救不回來,商欽的辦法簡單粗暴但見效快。
而且黎朝那些朝臣,能錦衣繡服站在朝堂上當大官的,行賄受賄已成常態,公然買官賣官也不在少數,至於搜刮民脂民膏、欺壓百姓、縱仆傷人等等,那都是稀鬆平常。總的來說,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死了不冤。
方暇承認自己這些想法有些偏袒,但是人心總是偏的。
他不偏心自己養大的崽,難道偏心那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朝官嗎?!
這麼想著,方暇的語氣也強硬了起來,他盯著【楊明流】——
“武帝改製阻力重重,如果不在一開始就立下規矩,何以服眾?!”
“觸犯律法理當入獄,那些人仗著家世仗著身份、視法度為無物,真要網開一麵才是笑話!”
“……”
“天下人?我竟不知何時那些世家大族的喉舌足以代表‘天下人’了?”
“說武帝暴虐,他們該去問問北戎鐵蹄之下幽驥六州的黎民!他們該去問問從‘太河’活到‘天冊’年間的百姓!問問他們,在他們心中,這位帝王可是一位暴君?!”
“不問身後聲名,無意千載功過。”
“他隻有‘問心無愧’罷了!”
方暇情緒略微激動的說完了這些,發現自己說得有點過了。
比起“問心無愧”,按照商欽的性格,更有可能是“懶得搭理”才對……
方暇心虛了那麼一瞬,但是迅速說服了自己:崽崽被黑得那麼慘,他幫忙美化那麼一兩句怎麼了?!
就連那個早死又頑劣的小十三都在史書上有一句“遊獵時不忍殺生,縱獵物歸於山林”的仁德美名,憑什麼他家的崽被這麼黑?!
要是那個小十三把獵物玩得半死不活、膩了扔到一邊的行為稱得上“仁德”,他家的崽都能叫得上一句“仁君”了!!
比起那些睜眼說瞎話、胡說八道的,他這些都能說是實打實的真事了!
想到這裡,方暇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他提起氣勢抬頭看向【楊明流】,卻見對方怔怔地發著愣,也不知道聽見了他剛才說的話沒有。
方暇頓覺自己剛才一番廢話說了給狗聽,一時之間都氣的想要罵人了。
但到底是對著楊守澈的臉,方暇深深吸氣呼氣,總算維持住了自己的形象、把那些到嘴邊的臟話都壓了下去。
緊接著聽見那邊的【楊明流】出神一樣喃喃,“問心無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