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嬸子咽不下這口氣,這來都來了,豈能讓他們白跑一趟,她擼起衣袖,欲上前同這個多管閒事的謝禮理論一二,被同行婦人一把扯住,婦人湊到她耳邊低語,“五嬸子,人多嘴雜,有這裡長給小傻子撐腰,此事成不了,咱們先回去,另想辦法,這謝三家統共就這幾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難不成次次都有人幫他們?”
謝見君見她二人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大抵也是那些入不得耳的醃臢話,他起身跑到僵立在原地的雲胡身邊,不管不顧地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拽進堂屋裡,“砰”的一下,關上堂屋門,動靜之大,連滿崽都嚇得一愣一愣的,撇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提起擱在門口的大掃把,高高揚起,朝著眼前的這些人撲打起來,“出去!出去!我娘說了,不許壞人進門!”
五嬸子躲閃不及,被迎麵而來撲打的掃把,給蓋了滿頭,嘴裡吃了不少土,她“呸呸呸”吐了幾口,頓覺失了麵子,想走,但又不甘心。
謝見君哪會再給她喘口氣的機會,一鼓作氣,將這幾人都驅趕至了院門口。
來看熱鬨的農戶早已經讓開一條路,生怕自己被這不長眼的掃把給誤傷到,這小傻子冒起傻勁來,還真讓人招架不住。
謝禮見狀,對五嬸子等人的語氣亦愈發不客氣,“你們若繼續糾纏,咱們就拿著這兩份文書,去官老爺那兒說道說道,讓縣令大人給評評理,如何?”
五嬸子一聽謝禮要尋官老爺,心下一慌,立時就沒了主意,他們是想強占謝三家的那破田地沒錯,可真去衙門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平日裡見著穿官服的人都恨不得躲去八百米開外,哪裡是敢招惹的,到時候消息傳回了下鄉村,他們擱村裡哪能抬得起頭來?
婦人也萌生了退意,她本就是謝三家出五服的親戚,來這兒無非是想沾點油水好貼補貼補自個兒家裡,如今打的算盤不成,還弄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難堪模樣,當即就扔下五嬸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餘下幾人也不敢再造次,拽著啥也沒撈著的五嬸子,灰頭土臉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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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鬨劇落幕,院中瞬時冷靜了下來,沒了熱鬨看,大夥兒紛紛四下散去。
謝見君心裡那塊一直懸在半空的大石頭穩穩落地,他將手中的掃把往地上一扔,跌坐在地上,大喘兩口粗氣。自小被家裡人教導著做人要端方持重,他恭正敦順了二十多年,乍然這般無理撒潑地鬨上一回,竟覺得暢快不已,心中濁氣儘數消散,連帶著身子骨都輕快起來。
他緩了緩神,起身推開堂屋門,雲胡勾著手站在門後,眼淚撲簌簌地砸下來,濡濕了鬢角的發絲,一綹一綹地貼在兩邊,他不住地抬袖擦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雲胡,你彆哭了。”滿崽扯扯雲胡的衣角,稚聲稚氣地哄他道,“你不要怕,我和阿兄不會趕你走的。”
雲胡身子緊繃著,小心翼翼地抬眉偷瞄謝見君,好似是在等他的反應。
窺察到他試探的小動作,謝見君微微頷首。
雲胡見此,暗暗鬆了口氣,整個人倏地鬆懈下來,連肩膀頭子都垮了下去,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謝見君,直覺麵前這人,眼底眸光溫柔得似一汪春日初融的泉水,讓他無端心神都安定下來。
“雲胡,雲胡,我餓了...”,驀然神思被滿崽打斷,他呆呆一怔,連忙彆開臉去,心臟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手忙腳亂地穿過謝見君的身旁,出門時不小心撞到了門框上,不等謝見君出手相扶,紅著臉鑽進了灶房裡,仿若一隻冒冒失失的小兔子,煞是可愛。
晚些,
飯菜端上了炕桌,說是飯菜,不過就是喪席上餘著的吃食,帶些油水,滿崽也不嫌棄,剛入座便熟練地拿起筷子。
謝見君沒得什麼胃口,側坐在一旁,勺子攪動著碗中的米粥,片刻,不見雲胡上桌。
“滿崽,可是瞧著雲胡去哪兒了?”,他低聲道,眼神不住地往門口張望。
滿崽餓壞了,正大口嚼著謝見君給他挑了刺的魚肉,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吐字都不甚清楚,“阿兄,你快吃吧,娘親不許雲胡上桌吃飯,他定然是找地方呆著了。”
“為何不許?”謝見君很是納悶,即便這個朝代哥兒的地位再怎麼低微,也沒有不許人上桌吃飯的道理。
滿崽眨巴著大眼睛,羽睫忽閃忽閃的,“嗯嗯呃呃”了好半天,也沒說出個道道來,末了,似是想起來什麼,忙開口道,“娘說雲胡晦氣,怕家裡遭了瘟,還嫌棄他夜裡大喊大叫,把他趕去了牛棚睡。”
“這...”謝見君禁不住咋舌,既是嫌棄他晦氣,緣何又迎他過門?
等等....
“大喊大叫?這哥兒不是不會說話嗎?”他杵著腦袋,若有所思地嘀咕道。
“阿兄,雲胡不是啞巴,大虎和石頭他們老是笑話他說話不利索,他才甚少說話的,你忘了嗎?”滿崽咽下嘴裡的東西,茫然說道。
謝見君訕訕地乾笑兩聲,沒接茬,那日見雲胡做了個吃飯的手勢,他還當他不會說話,如今看來自己是想多了, 隻是聽滿崽這般說,心裡難免不是個滋味,單單為了給原主說一門親事,就把雲胡迎進門來,還不曾善待過,被打得渾身青紫不說,竟是連個安身的地方都容不得。如此看來,照著原主娘的脾性看,怕是也不會讓他吃飽飯了。
一想到這,他心裡沉了沉,哄著滿崽吃飽飯歇下後,見雲胡遲遲未回來,便隻身鑽進了灶房裡,好在自己幼時,曾同鄉下奶奶住過一段時間,生火燃起這土灶來並不算費勁,他簡簡單單地煮了一小碗湯麵,盛進碗中。
同尋常那般,雲胡蜷縮在牛棚裡,寒衾薄衣,肚子餓得咕嚕叫。
迷迷瞪瞪間,眼前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滾水湯麵,油亮金黃的荷包蛋攤臥在素麵上,他吸了吸鼻子,本能地咽了下口水,抬眸見他那這兩日些許奇怪的夫君,正半蹲在他麵前,將溢著鮮香的瓷碗往他跟前推了推,溫聲道。
“怎麼睡在這兒了?我剛煮了湯麵,要不要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