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號,滬海。
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著雨,天空顯得有些陰霾。
眼看著就要到開學的日子了,文素素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少有的憂愁情緒染上心頭,她進入了人生裡最為難的時候。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調整好情緒,避免再次無謂的爭吵,提著手裡熬好的粥,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
這是一間獨立的高級病房。
房間裡最顯眼的是那張白色的病床,身邊放著各種醫療設備,床上躺著的那位臉色蒼白的婦人,正是她的母親。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母女倆再次因為去偏遠海島支教的問題爭吵了起來,母女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就在文素素決定啥也不管,過兩天就離開滬海回學校去的時候,當晚母親便因為劇烈的腹痛和高燒住進了醫院裡。
是比較嚴重的膽結石伴隨急性膽囊炎,昨天才剛做完手術,保守估計也得住院個十天半個月的……
哪怕和母親意見不合,但文素素也從未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一時間急得焦頭爛額的。
好在不算是太過嚴重的問題,加上家境優渥,接受良好的醫療手術後,出院後多注意就沒啥大事了,但這也給文素素敲響了警鐘,恍然回過神來才發現,向來如精英女強人一般的母親,不知不覺也是一位五十三歲的人了……
父親的年紀也漸漸大了,身體的小毛病同樣很多,夫妻倆都到了這個歲數,財富有了、地位也有了,剩下為數不多的念想,可不就是平平安安的,閨女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麼?
可以說,這是文素素和父母之間矛盾最為激化的一次,也同樣是她人生裡最最為難的一次了。
病床上。
李珺正闔眼安睡,也許是麻藥的勁兒過了,刀口傳來的陣陣疼痛,令得她在睡夢中也眉頭皺起,額頭滲出一些冷汗來。
文素素將手裡提著的粥輕輕放到桌麵上,扯了兩張紙巾,小心翼翼地給母親擦擦額頭的汗。
李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想說話,但喉嚨沙啞的厲害。
“素素……”
“媽,你醒啦?”
“嗯……”
李珺想要撐著床坐起來,可剛一動,刀口傳來的劇痛就令得她擰緊了眉頭。
不等她主動說,細心的文素素便明白了母親的意思,趕忙將病床頭搖高一些,手掌托著她的後背,將枕頭墊到她身後去,讓她半坐半躺著。
“呼……這人啊,年紀一大就禁不起折騰,生點小病就差要了我半條命……”
“媽,還小病呢!現在感覺好些了嘛?”
“嗯……給我倒點水吧。”
文素素便拿出來杯子,冷水熱水調了調,感覺水溫差不多了,這才捧著杯子小心遞給母親。
“媽,我喂你吧。”
“沒事,媽自己來……”
“你手都拿不穩了。”
文素素見狀,不由分說,拿出來小湯匙,一點一點地細心給母親喂了點水。
喝完水,文素素又擰開保溫罐子,是一份胡蘿卜瘦肉粥,瘦肉全部剁成肉糜,跟白粥一起熬得軟爛易於消化,雖然清淡,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醫生說你現在最好隻喝點粥,那些油膩的、重味的就不要吃了。”
“嗯……吳阿姨做的嗎?”
吳阿姨是家裡的住家保姆,平日裡一日三餐都是吳阿姨負責的。
“我做的。”文素素說,她一大早就起來熬粥了。
“吳阿姨會送飯過來的,你假期多睡一會兒就好了,何必折騰……”
“我睡不著。我喂你喝吧。”
“嗯……”
“小心燙啊。”
文素素舀了勺粥,細心地吹吹涼,這才溫柔地喂到母親嘴邊。
“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鹹呀……”
“不會,好喝的。”
李珺笑了笑,事實上她現在吃啥都沒胃口、吃啥都沒味兒,若是吳阿姨送來的粥,她可能隨便對付兩口就不喝了,偏偏這是自己親閨女特地熬得粥,熱粥入口,她隻感覺心底暖暖的,連傷口都好似沒那麼疼了。
其實女兒去支教這一年來,變化真的非常大,跟同圈層的其他富家女比起來,她不愛珠寶、不愛包包、不愛跑車,甚至連指甲都沒做的,理由是耽誤她拿粉筆寫板書,不僅如此,甚至還學會了熬粥和做菜,去年吃到素素親手為他們準備的年夜飯時,夫妻倆彆提有多震驚了。
如今自己躺在病床上,素素還能貼心的照顧,直到這會兒,李珺才真的有一種女兒長大了的感覺。
但欣慰之餘,更多的還是心疼。
想想自己夫妻倆這般努力拚搏,為得還不是給閨女一個更好的生活嗎,可她偏偏要往那些困難的地方跑,原先以為她頂多待十天半個月就會受不了自己回來的,卻沒想到她還待上癮了似的,約好的一學期變一年,一年變三年……
老母親今年都五十三了,李珺是真的怕這傻閨女待在那邊不回來的。
按年齡來算,李珺這會兒都能退休了,餘下的人生也無所求,隻是希望閨女能老老實實陪
伴在自己身邊,不指望她養老什麼的,但至少也能相互有個照應呀,她就這一個獨女,素素想要什麼她都能滿足,唯獨這條……
“唉……”
李珺喝了幾口粥後,歎了口氣,突然有些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