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肆(1 / 2)

入夜, 臨近宵禁,空蕩蕩的街頭隻有敲梆子的聲音遠遠傳來。細雨不絕,鼓點般拍打在低垂的芭蕉葉上。

醫館內微弱的燭火剛剛吹滅, 屋裡的癩頭大夫還沒來得及躺下,哢嚓一聲巨響, 門板砸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驚慌失措地抬起頭, 隻見門口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細雨飄飄, 打濕在他清雋的麵容上, 唯有黑暗中的那雙眼, 幽深不見底,無端端讓那癩頭大夫打了個擺子。

那大夫看不真切, 心下又驚又怕,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嘴:“閣……閣下深夜來此, 有何貴乾?”

門口的人沒有回話,抬腳便走了進來, 沉穩的腳步聲在夜裡分外清晰,黑色衣擺被風吹得翻飛,略顯淩亂的碎發因著雨水的浸濕貼在臉上。

濃重的血腥味傳來, 那大夫心裡咯噔一下,直接嚇得滾下了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連喊疼的功夫都沒有。

他正要求饒,一抬眼就見得那人走到了他麵前, 借著朦朧的月色, 那大夫才看清他懷裡還抱了個女子, 蒼白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滿頭青絲如瀑,整個人都埋在他懷裡,那股子血腥味就是從她身上傳來的。

他隻怕這是被謀了性命的人,急忙喊著:“郎君饒命,饒命,小的行醫數十載,那可是從未行過傷天害理之事,還請郎君莫傷我性命。”

他說著,急忙跪下就要磕頭。

見那大夫身子抖得跟篩糠一般,蕭則沉了沉眸光,目光落在懷裡氣息奄奄的洛明蓁身上,還是將她放在了旁邊的臥榻上。

見蕭則沒對他做什麼,那大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沒忍住下意識地抬眼瞧了瞧榻上的洛明蓁。像是腹部被刺穿了,傷口被人簡單地處理過,可鮮血還是很快就滲透了衣衫。

出於醫者的本能,那大夫雖然心下害怕,還是大著膽子道:“郎君,這姑娘這傷得不輕啊,怕是……”

他剛開了個頭,明顯感覺到了蕭則身上散出的威壓後,就立馬閉嘴了。

蕭則半垂著眼簾,水珠子順著他的發尾不斷滴下,胸前的衣襟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鮮血,左臉上暗紅色的花紋時隱時現。

他瞧著榻上的洛明蓁,夜色淹沒了他的神情,唯有陰冷的聲音響起:“救活她,或者把你的命留下。”

那大夫隻覺得背後起了一排疹子,忙道:“我救,我救!”

他勉強扶著牆站了起來,兩條細腿還在打著顫,使勁兒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摸黑往旁邊挪著,抖著手把桌案上的油燈點亮了。

微弱的燭火亮起,垂在地上的黑色衣擺還在淌著血水。那大夫又咽了咽口水,低頭往前走著,到了榻邊,彎著腰,害怕地瞧了蕭則一眼,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搭上了洛明蓁的手腕。

覺察到落在自己背後那道冷冷的目光,那大夫隻覺得如芒在背,隻敢用幾根手指碰上去。他閉上了眼睛,隨著時間的推移,眉頭越皺越緊。

他收回手,擦了擦冷汗,取了幾根銀針刺入了洛明蓁的穴道,饒是在昏睡中,她還是疼得皺了皺眉頭。好不容易穩定住了她的傷勢,那大夫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轉過身麵對蕭則,抖著嗓子道:“這位姑娘傷得有些重,小的已經給她施針緩解疼痛了,小的再去配些藥,若是明日能醒過來,就……就沒什麼大礙了。”

見著蕭則冷下來的眼神,那大夫立馬抬起頭,擺了擺手,“一定能醒的,一定能的,小的現在就去拿藥!”

他說著,一路扶著桌椅板凳就往藥櫃去了,埋頭磨起了藥粉。

蕭則站在床榻旁,單手負在身後,脊背繃直出流暢的線條。陰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拂亂了燭火,讓他的身形顯得明滅不定。

榻上的洛明蓁還緊閉著眼,卷曲的睫毛顫抖著,唇瓣失了血色,麵頰卻燒紅得厲害。因著大夫施過針,她倒是不像之前那般痛苦了。可腹部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很快就洇濕了紗布。

“冷……好冷……”她張了張嘴,像是在夢囈,連下顎骨都在顫抖著,鬢角的碎發已經被汗水透濕了。

蕭則也隻是淡淡地斜了她一眼,沒有動。陰沉沉的夜色裡,隻有搗藥的聲音接連響起。

直到她又喊了好幾聲“冷”,蕭則才抬了抬眼皮,他扯下了自己的外袍,看都沒看便隨手蓋到了她身上。又將目光彆到一旁,透過半開的木窗瞧著被夜色籠罩的街頭。

他失蹤也快有月餘了,現在皇城應該在那個人的手裡。至於他這個皇帝,應當是被隨便安了一個病重而暫時無法上朝的名頭。

思及此,他勾了勾嘴角,整個人都埋在陰影裡,唯有眼底陰冷的笑意顯得有些瘮人。

這大昭的江山,他們想要,可以。不過他倒是想看看,哪怕他拱手相送,他們又能拿走多少。

細雨打濕著窗扉,翠綠的芭蕉葉被壓彎,雨燕低飛,在屋簷下合攏了翅膀。

約摸過了一柱香的時辰,那大夫才將藥粉磨好端了過來。他不敢看蕭則,一直彎著腰。見蕭則沒有動作,他也放心了些,把藥瓶往旁邊一放,就準備解開洛明蓁的衣帶給她上藥了。

“敢碰她一下,我就砍了你的手。”

陰冷的聲音響起,那大夫嚇得手裡的紗布都掉了下來。他抬起頭,欲哭無淚地道:“這位郎君,小的這是給這位姑娘上藥,這姑娘傷得太重了,拖不得,小的委實是沒有旁的念頭啊。”

他每說一句,額頭的冷汗就多冒出來幾滴。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這榻上的姑娘是有什麼閃失,他可得跟著一起賠命,哪裡還顧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可一對上蕭則冷若寒霜的眼神,他又不敢亂動了,咽了咽喉頭,縮著身子,猶猶豫豫地將手裡的紗布舉了起來,試探著道:“要不,郎君您來?”

他的話音剛落,蕭則的眼睫微不可見地顫了顫,他彆過眼,垂在袖袍下的手握緊。

“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去找個女子回來給她上藥。”

那大夫急得抓耳撓腮,這深更半夜的,都睡下了,他能去哪兒找人。可瞧著蕭則冰冷的眼神,他毫不懷疑,他要是再晚一點,怕是真要腦袋搬家了。他咬了咬牙,急忙哆嗦著往後院跑過去。

不多時,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怒罵聲。

“你這個死鬼玩意兒,大半夜的吵老娘睡覺,討打啊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老娘臉上又要多幾道褶子?”

“娘子,剛剛來了個受了刀傷的姑娘,這男女授受不親,我也不敢給她上藥啊,這隻能讓你去一趟了。哎喲……疼疼疼,彆揪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混著那大夫的哀嚎聲。好一會兒,大堂的門簾才被掀開,捂著耳朵的大夫顫顫巍巍地進來了,眼角還掛著淚,抽抽噎噎的,活脫脫被欺負的小媳婦兒樣兒。

而在他身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擰著眉頭怒氣衝衝地進來了。她喘著粗氣,扭著腰就往床榻去了,路過蕭則身旁時,下意識地瞟了一眼他的臉,一瞬間就僵直了目光。

她立馬收了收圓滾滾的的肚子,扭捏地笑了幾聲:“這位郎君,您來看病啊?”

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卻在觸及蕭則淩厲的眼神,立馬低下頭,尷尬地笑了笑,急忙就去給洛明蓁換藥了。

那婦人正要去解開洛明蓁的衣帶,蕭則不著痕跡地轉過身,冷冷地看向了角落裡還捂著耳朵喊疼的大夫。

那大夫隻感覺手臂上的疹子冒了起來,一抬頭就對上了蕭則壓迫的眼神。他立馬捂住眼睛,二話不說地轉過了身。

蕭則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始終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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