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樓台階處, 洛明蓁站穩,緩緩鬆了一口氣。白貓叫喚了兩聲,她回過神來, 抬眼看向了麵前的紅衣少年, 沒忍住愣了愣。除了臉色有些過分蒼白, 長得倒是極為好看, 尤其一雙桃花眼, 怎麼看怎麼勾人。通身穿著氣質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嬌貴少爺,瞧著人卻是乖巧又討人喜歡。
她又鄭重地對著他道了謝:“這位小公子, 多謝你了,剛剛要不是你, 我就得摔下去。”
那少年略歪了頭, 桃花眼睛眯成漂亮的弧度:“姐姐不用客氣。”
那白貓蹭著他的鞋麵, 他彎下腰將它抱在懷裡,溫柔地撫著它的脊背。他盯著洛明蓁瞧了一會兒, 聲音有些稚嫩, “姐姐好漂亮,好想下次再見的時候, 姐姐還是這麼漂亮。”
洛明蓁被他誇著, 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聽著他的話,總感覺隱隱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她沒多想, 麵前的人已經抱著白貓離開了。
她盯著他的背影瞧了一會兒, 總覺得這少年有點眼熟, 好像在哪兒見過。可她又確信這是自己今天第一次和他見麵, 她覺著自己快要想出來的時候, 之前那兩個丫鬟過來叫她:“姑娘, 請。”
她這才想起自己來這兒是聽曲兒的,也不再想剛剛的事,跟著那兩個姑娘身後走。
入了內門,客人很明顯地少了起來,隨處可見的都是些通身氣派不凡之人。想來,得花大價錢才能進到這裡麵,是以許多人都被攔在了外頭。她越發覺得自己這是占了個大便宜,若是有機會頭還是該好好親自謝謝梨月白。
她探頭往前望去,這是一處寬闊的大堂,正上方搭著一個戲台子,左右並著兩個紅色大鼓,係著紅綢。牆麵畫著五色斑斕的彩繪,其上的小人一顰一笑,栩栩如生。樓下桌椅板凳上已經坐了不少貴人,低著頭竊竊私語。隻在左右兩側開了五六個雅間,用白色帷幕遮擋著,看不清裡麵的情形。
那兩個丫鬟帶著她進了右側的一個雅間,撩開簾子,房間雖小,但各式用具齊備。左側的暗紅色茶幾上擺著一個煙熏繚繞的香爐。正中是一個偏黑色的太師椅,上頭鋪的不知是什麼毛做的墊子,瞧著密實柔軟。檀香木桌上擺著新鮮的瓜果點心,還有一個隨侍左右的侍女。那侍女一直跪在地上,對著她盈盈一拜,不僅寡言,連頭也不抬。
那兩個丫鬟指著那個侍女道:“姑娘請落座,這是我們公子為你準備的雅間,公子本想來親自同姑娘道謝,奈何今日得登台唱戲,公子還在後院上妝,來不及接待姑娘,還請姑娘莫怪。”
洛明蓁自認梨月白已然是給足了她麵子,忙道:“哪裡話,承蒙梨公子盛情,煩請兩位姑娘替我同他道一聲謝。”
那兩個丫鬟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雖不適應有旁人在身側伺候,洛明蓁還是沒說什麼。見那個叫檀香的並不說話。她衝她笑了笑,也沒有多言的意思,徑直坐到了太師椅上。
門口的帷幕被撩開,可以清晰地窺見台下的景貌。因著隔得遠,再加上帷幕遮擋,對麵幾個雅間情形她也看不清,隻知都坐滿了人。
她正要拿起桌上的點心嘗一嘗,樓下響起了震天的鼓聲,看台下的客人紛紛激動了起來,拍手叫好。她也眉飛色舞地探頭往下看去,台上翻出幾個小生,咿咿呀呀地唱了一段。
洛明蓁雙手托腮看得入迷,不多時,一個身著彩衣,頭戴鳳冠的男子施施然出來,濃厚的妝容卻遮不住他清麗的相貌。腰身柔軟無骨,輕輕往下一壓,水袖鋪開,恰似霜雪落在梅花枝頭。
洛明蓁眯了眯眼,連桌上的糕點都忘記吃。
今日他唱的是一個帝後的折子戲,說是有位將軍之女,女扮男裝入了軍營,結識了隨軍出征的二皇子,二人情投意合,結為夫婦。
卻不料帝王無情,昔日種種柔情蜜意不過為哄騙女將軍助他稱帝,最後的結局自然是令人唏噓,得知真相的女將軍在貴為天子的丈夫麵前飲下鳩酒,香消玉殞。
從此帝王發了瘋。
而梨月白演的正是那令人扼腕長歎的女將軍。
唱了許久,終是到了尾聲。台上的梨月白腳步虛浮,身形如風中弱柳。水袖遮麵,柔柔開口,如泣如訴:“君當坐高樓,妾自魂歸去……”
他仰頭將杯中毒酒一飲而儘,水袖再次舞動,卻是無力地垂落,像一朵殘花墜在地上,彩衣鋪開,四麵的鼓聲也漸漸弱了下來。
曲調淒涼,情到深處,看台下的人皆是以手遮麵沒忍住哭了起來。雅間裡的洛明蓁也拿著帕子擦眼淚,哭得不住哽咽。
一曲終了,看戲的人都沒有從剛剛的故事中回過神來。直到戲台子上的梨月白起身對眾人施然行禮,大家夥才紛紛拍起手來,喝彩聲不絕,雅間裡的洛明蓁也跟著喊了幾聲。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梨月白抬頭衝她笑了笑。
她正準備衝他揮揮手,可手剛抬起,就覺得使不上勁兒。不僅如此,連周遭的事物都模糊了起來,她努力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看台下的梨月白已經準備下場,又是新的一輪班子上來。恍惚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偏過頭想告訴旁邊的檀香去叫人來。可她剛剛撐著身子,還沒站穩,整個人就往後栽倒。
她無力地靠在躺椅上,麵前的帷幕卻不知何時早已被放下。之前那個一直跪在地上的侍女站在門口,抬起臉衝她笑了笑。
看清那人的麵容後,她瞬間睜大了眼,寒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那人竟與她長得一般無二,雖有細微的差彆,可離得遠了,壓根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