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打開機關到了頂樓時, 撲鼻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他壓低了眉頭,一步一步往裡走去。
這是一個簡陋的密室,四下角落裡燃燒著幽暗的燭火, 潮濕的地氣撲上來, 一絲絲的寒意順著骨頭縫鑽進去。
正中是一個圓型的池子,血腥味就是從那個方向傳出來的。蕭則行至池口,看清池中景象時, 胸口的暗紅色花紋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麵色慘白的洛明蓁躺在正中,雙目緊闔,連唇瓣都蒼白得失了血色。手腳束著銀色絲線, 細細的血從四肢流出,彙聚在她的身下。滿頭青絲浮在血泊裡, 呼吸已經微不可聞。
幾乎是瞬間,蕭則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袖口一抖, 顯出一把匕首,輕易將纏繞著她的銀絲割斷。他從懷裡掏出傷藥, 又將裡衣割破, 分作幾條綢布, 灑上藥粉後纏繞在她的手腕和腳踝。
他始終麵無表情地為她止血,唯有指尖微微的顫抖暴露了他的心緒。
傷口都包紮好後,洛明蓁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身子無力地癱軟著,手腳冰涼得厲害, 甚至連呼吸都幾乎聽不到。
蕭則垂眸看著她,眼裡有一瞬間的恍然, 好半晌, 他才緩緩伸出手撫上她的麵頰, 指尖剛剛觸到, 便是徹骨的冷。
他抿了抿唇,眸光有些慌亂。
她死了?
不會的。
眼前的場景和記憶深處的黑暗交疊在一起,無數的畫畫一晃而過,他手提血刃的模樣,那些倒在他麵前的屍體,一雙手溫柔地撫在他的臉上:“殿下彆怕。”
心口忽地刺痛了一瞬,他皺緊了眉頭,甚至感覺產生了錯覺,好像有溫熱的鮮血潑在他的臉上。他捂著胸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回憶在一瞬間將他淹沒,像是墜入了暗流中,渾身都被撕扯著。
他抬了抬眼睫,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洛明蓁的肩頭,將她帶入懷中。下巴貼著她的側臉,撫在她背後的手不住地顫抖著。他像是陷入了夢魘,眼神慌亂地動著,卻始終尋不到焦距。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吞噬了他的思緒,將他拖入黑暗,整個人都掙脫不了。
他整個人都顫抖得厲害,身上隱隱有些發冷。唯有抱著洛明蓁的時候,他心口的疼才會緩和一些。
可她的身子是軟的,一絲力氣也使不上,呼吸聲斷了。
“洛明蓁,醒醒,醒過來。”他攥著她單薄的肩頭,聲音近乎嘶吼,“朕命令你,醒過來!”
洛明蓁依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一般。
握在她肩頭的手無力地鬆開,蕭則微張了嘴,所有的力氣在一瞬間消失。
她怎麼可能會死?
明明晌午她還在同他說話,她還躺在屋簷下逗兔子。
她怎麼會死。
心口又疼了起來,細密又綿長的疼。
她怎麼能死?
心口的疼讓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他低下頭,壓低了脊背,良久,他才直起身子,雙手捧著她的臉,與她額頭相抵,緩緩閉上了眼:“不要死,求你。”
他身邊已經死了太多人了。
為何她也要死。
為何他們都是如此,口口聲聲要將他從地獄拉出來,卻又毫不猶豫地扔下他。
他眼中僅剩的微光慢慢黯淡,黑暗吞噬而來,他低著頭,嘶啞著嗓子悶笑出聲。不過都是一群騙子罷了。
直到一聲細弱的聲音響起:“冷……好冷……”
蕭則身子一僵,極快地抬起眼,手指撫在她的麵頰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還未清醒,可皸裂的唇瓣微張著,呼吸聲也漸漸起來。
蕭則微睜了眼,手指不住地顫抖著。想溺水之人尋到了一處浮木。他深深地喘著氣,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在懷中要往外走。
行至門口時,露出一角黑色鬥篷。蕭則危險地眯了眯眼,一柄缺了一塊的斷刀直直地向他砍過來。
蕭則懷裡還抱著洛明蓁,手中也無兵器,便側身躲過。足尖輕點,他往後滑去,一直停在水池旁。警惕地看著對麵持刀的那個男人。
一身黑袍,手持斷刀,當今世上隻有一人。
飛花閣第一殺手,春十三刀。
若是平日蕭則自然不會如此在意,可今日他懷裡還抱著洛明蓁。春十三刀本就是飛花閣第一殺手,一柄剔骨刀使得出神入化,一招十三刀,刀刀見骨。他沉了沉眉眼,餘光看向春十三刀身後的密道。
他淡淡地開口:“飛花閣何時也做起了他的走狗?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春十三刀將手中斷刀取下,漫不經心地道: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營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