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醒(1 / 2)

入夜, 暮色陰沉,天空暗得連半點星子都瞧不見,整個街道都沉睡著, 寒鴉立在枝頭,與夜色融為一體。

細微的吱呀聲響起, 大門被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推開,玄黑色衣擺垂至腳踝,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鼓起。

幾個影衛跪在他麵前, 壓低了聲音道:“陛下, 馬車已經備好,咱們是走官道回宮麼?”

蕭則掀開眼皮, 涼涼的月色傾泄在他臉上, 唯有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去找蕭承宴。”

那幾個影衛心下俱是一驚, 他們陛下與攝政王蕭承宴一向是貌合神離, 私底下鬥了多年, 勢同水火。若是去了他那兒, 豈不是將自己置於險境?

可到底這是蕭則的命令, 他們不敢懷疑,低下頭應了一聲:“是”。說罷,便有人退下去交代事宜。

蕭則抬起頭,看著屋簷上懸掛的黃色燈籠,饒有趣味地眯了眯眼。出宮太久, 那些人怕是都要忘了他是誰。

這回, 就讓他們好好長長記性。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 往外走去。窩裡的兔子還在睡著, 雞舍裡的母雞們也歇了聲響。青灰色的屋簷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四晃, 橘黃色的燭火映在蕭則的背影上, 很快,燭火照亮的地方隻剩下黑暗。

門口已經備好了馬車,戴著氈帽的車夫穩穩地坐在馬頭。領頭的人回頭看了一眼院子,猶豫一番,還是低下頭問道:“陛下,洛姑娘這邊該如何處置?屬下擔心會有人以她來要挾您。”

蕭則垂在袖袍下的指尖微動,也不過是瞬間,他便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隻留下漠然的聲音:“這世上沒人能要挾朕。”

隻有他坐在龍椅一日,他就是蕭則。

是永遠不會受製於人的帝王。

車夫揚起鞭子,馬車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拐角。光禿禿的老槐樹在寒風中抖著枝條,像是勾中了山頂的月亮,巷子裡又恢複了一片岑寂。

天大亮的時候,洛明蓁才從被褥裡艱難地爬了出來。她抬手打著嗬欠,眯起的眼尾帶著晶瑩的淚珠子。入了冬,太冷了,尤其是剛起床的時候。

她剛剛撩開被褥,一股冷氣便從縫隙竄進來,凍得她打了個擺子。她裹著被子疑惑地往外望去,今兒倒是安靜得出奇。往日裡這種時候,蕭則早就起身了。

她也沒多想,隻當他也是因為天冷賴床。她穿好衣裳推門出去,環顧了一圈果真沒人。大門關著,桌椅上結了薄薄的霜,淩冽的寒風從窗戶縫隙鑽進來,她趕忙攏了攏衣裳。

洗漱完畢,她又坐了一會兒,肚子叫了幾轉,蕭則的房門一直緊閉著。她懨懨地打了個嗬欠,想著小孩子賴床也正常,便沒有去叫醒他,自己轉身去廚房做飯。

飯菜擺上桌後,她抬頭瞟了一眼蕭則的房門,撓了撓麵頰,喃喃自語:“平日裡也沒見他睡這麼久。”

她推開椅子,慢慢往著蕭則的房間走去。隔著門,她喊了幾聲:“阿則。”

沒人應。

她又抬手敲了敲門。

還是沒人應。

這下她心裡有些慌了,生怕他是出了什麼事或者病得開不了口。她試探地推了推門,卻輕易地打開。

她沒管那麼多,焦急地喊了一聲:“阿則”,就衝了進去。聲音戛然而止,她依舊維持著進門的姿勢,愣愣地看著屋子裡。

窗戶緊閉,床鋪上空蕩蕩的,連被褥都是一絲不苟地疊放著,不像有人睡過的痕跡。她下意識地看向了衣櫃,衣裳都還在,可床頭的鞋子不見了。

蕭則也不見了。

她臉色一白,撐在門框上的手不住顫抖著。急忙轉過身:“阿則,你在哪兒?你快點出來。”

寂靜的屋子裡隻有她的聲音在回響。

她無頭蒼蠅一般在屋子裡打轉,裡裡外外地找了一圈,卻怎麼也找不到蕭則。寒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眼神僵硬著,緩慢地往四周挪動。

可偌大的屋子,連蕭則的人影都見不到。

她抬起頭,看著屋簷,語氣已經隱隱帶了幾分害怕:“阿則你彆玩了,快點出來。”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不見了,連半點音訊都沒有留下?她不信。

她咬了咬牙,又四處喊著他的名字,卻始終沒人回應。

雞舍裡的母雞和小雞崽們圍在一起“咯咯”地叫喚著,台階上結了一層霜,冷得兔子在窩裡直竄。

快要將家裡翻個底朝天的洛明蓁頹然地靠在牆上,低下頭,手指從額頭擦過勾起發絲,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到底在哪兒啊?為什麼不出來。

榻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連一點餘溫都沒有。隻能說明他根本沒有在屋裡睡覺,他昨晚就不見了。

可他又會去哪兒?他的心智隻有五歲,他怎麼一個人三更半夜的跑出去。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僵住,像是血液倒流,慢慢發冷。她上次被人莫名其妙地抓走,會不會蕭則也是被抓了?

她麵上的神情一瞬間慌亂起來,唇瓣微張,差點嚇得呼吸一促。她咽了咽喉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她得去找他。

不對,得先去找衛子瑜,他是捕頭,他還可以讓衙門的人幫忙留意一下。打定了主意,她急匆匆地推開門往著南巷衛子瑜家跑去。

淩冽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從骨頭裡開始疼。可她這會兒滿腦子都在擔心蕭則,壓根沒有空去想其他的,不得能飛到衛子瑜家。

可她到了衛子瑜家,才發現他也不在。她沒有時間浪費,轉身往著街道跑去,沿著蕭則可能去的地方一路找過去。

天黑的時候,她才頹然地回到家,雙手無力地搭在身側,露出的肌膚被風吹得通紅。這是她第一次回家,家裡漆黑一片。

她抬了抬眼,目光落到桌子上。飯菜早就涼了,油星子凝結在一起。她沒胃口,拖著步子在椅子上坐定,始終低著頭,麵色蒼白得嚇人。

窗戶沒關緊,屋裡的燭火被風吹得好幾次快要熄滅。她瞧見了,卻沒心思管,抬手扶著額頭,臉上滿是疲憊。

餘光無意識地往旁邊掃過,她又極快地轉過眼,定定地看向了落在桌腿的一張紙,應當是原本放在桌上,不小心被風吹落在地。不知為何,她有些不想看。可鬼使神差的,她還是撿了起來。

捏在紙上的手指微微顫抖,卻在看到紙上的內容後徹底僵住。

紙上隻寫了寥寥兩個字:“歸家。”

她知道這是誰的字跡,她看過蕭則用樹枝在地上寫字,和這個一模一樣。

所以他是回家了。

一聲不吭地回去了。

她仰起脖子,咽了咽喉頭,好半晌臉上才擠出一個笑容:“原來不是出事了,而是回家了。”她抿了抿唇,嘴角有些發抖,“挺好的。”

她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挺好的”。

是啊,有什麼不好的?看他這樣,是回去和自己家人團聚了。搞不好還恢複了記憶,變成了正常人。而且還沒有來怪罪她當初打傻了他,已經夠仗義的。

她將那張紙條擱在桌上,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笑意更深:“這下好了,以後也不用操心他,還給我省了一大筆銀子,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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