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忽地抬眼看著她,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兒臣為何如此,難道母後真的不知麼?”
他雖笑著,眼底卻隻有冷意和失望。
她在想什麼,他一直都知道。
太後麵色一僵,尤其是對上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情。
一樣的高高在上。
果真是他的兒子。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正要再說些什麼,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母後。”
一聽到這聲音,太後皺緊的眉尖舒展,尤其是看到從拐角處跑過來的紅衣少年,更是沒忍住抿唇輕笑了一聲。
她伸手要去扶住他,溫聲道:“渝兒,慢點,你這孩子,跑這麼快做什麼,這大雪天的,萬一摔著了怎麼辦?”
蕭渝順勢往她懷裡蹭,兩隻手抱著她,仰起頭撒嬌:“渝兒都有好些日子沒見著母後了,今日回宮,想著去九華宮找您,可您又不在,渝兒問了一路,才知道您在這兒,這不就著急地過來找您了。”
他笑了笑,露出一顆虎牙,“母後難道就不想渝兒麼?”
太後沒忍住被他逗笑了,還是故作嚴厲地道:“在外邊胡鬨夠了,知道回來了?”
蕭渝不好意思地往她懷裡縮了縮,太後倒也沒有真的怪他,隻是給他提了提身上的鬥篷:“你看你,跑這麼快,鬥篷都快掉了,待會兒去九華宮,母後讓喜嬤嬤給你熬你最喜歡的蓮子羹,正好暖暖身子。”
蕭渝將她抱得緊緊地:“渝兒在宮外可都是一直在想母後的蓮子羹。”
太後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抱著自己,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多大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也不怕被彆人瞧見了笑話。”
蕭渝在她懷裡蹭了蹭,輕哼了一聲:“那是他們嫉妒我,渝兒不管多大,都要抱著母後。”
太後被他這孩子氣的話惹得笑個不停,而在他們身後,蕭則一直靜靜地站在那兒。
趴在太後懷裡的蕭渝看著蕭則,仰起下巴,眯眼笑了笑:“皇兄也在啊,母後要給我熬蓮子羹,不如皇兄一道去吧。”
蕭則不置可否,但是太後聽到他的話,漫不經心地道:“陛下政務繁忙,哪有空去,你以為是你這般閒?”
蕭渝臉上笑意盈盈:“也是。”
獨自站在一旁的蕭則始終收斂著眉眼,沒有看他們,不帶一絲感情地道:“兒臣還有政務,先行告退。”
太後隻顧著懷裡的蕭渝,隨意地“嗯”了一聲,對他的去留毫不在意。
蕭則淡淡地收回目光,轉身往台階下走去,漸行漸遠,直到身後的歡聲笑語再也聽不見。
他勾了勾嘴角,鴉羽似的眼睫半搭。雪又下了起來,讓他踽踽獨行的身影漸漸模糊。
他沒有回養心殿,隻是隨意地往前走著。眉眼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落入他的眼中。
高聳的紅牆上,雪鬆的葉子搭在牆頭,他站在牆邊,抬了抬眼皮,雪又落了下來,冕冠上的珠簾被風撩得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枝頭的翠鳥冷得不動,隻縮在樹葉間。四麵安安靜靜地,隻有淩冽的風聲。
他忽地低下頭,看著承恩殿的牌匾,嘲諷地輕笑了一聲,他怎麼又走到這兒來了。
他負著手,正準備回去,一抬頭,卻正好看見牆角的粉色身影,眼神微愣了一瞬。
穿著桃粉色襖裙的洛明蓁蹲在地上,渾身都裹在鬥篷裡,弓著身子像隻烏龜。頭上梳著兩個花苞,餘下的頭發紮成兩條長辮子甩在帽兜上。
她似乎心情很好,還在哼著小曲兒,麵前堆了兩個雪人,兩隻白嫩的手在雪人肚子上拍了拍,想將它拍得嚴實一點。
那兩個雪人都是用圓滾滾的雪團堆成,一大一小,卻挨得很近。她給左邊大的雪人插著樹枝當手,又掏出口脂在雪人腦袋上塗著,自言自語:“看我給你化個妝。”
她還在歪著頭,嘴裡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唱什麼調子,捏著自己的辮子甩了甩。
看著被塗成大花臉的雪人,她滿意地拍了拍手:“這下好看了。”
她動了動蹲得有些發麻的腳,將頭湊過去,又在雪人肚子上畫了一個“洛”字。大功告成後,欣賞了一番,又扭過頭,認真地給旁邊的小雪人上刻著字。
蕭則眉眼微動,下意識地去看她刻的什麼。看到她刻出“則”字的時候,他微張了嘴,神情有些錯愕。
片刻後,他的眼神慢慢溫柔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而蹲在地上的洛明蓁往後退了半步,看著麵前一大一小的兩個雪人,目光落在小雪人身上,忽地輕哼了一聲:“臭阿則,不說一聲就跑了,我才不要把你堆這麼好看,看我給你畫個大醜臉。”
她正要去折騰小雪人,可伸到一半,手還是停了下來,嘴角翹起:“算了,今兒姐姐就放你一馬。”
她單手托腮,又想了想。
“要不要給衛子瑜也堆一個?”
她正好無聊,準備再去滾雪球,身後響起一道不悅的聲音:“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