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破曉, 絲絲白光透過雲層灑在皇城。閣樓屋頂遮掩在蒼翠的梧桐樹間,隱約露出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
“天快亮了。”
洛明蓁將頭靠在蕭則的肩上,半搭著眼皮看向四下裡籠在茫茫霧靄中的樓閣、宮殿。屋簷下掛著的燈籠模糊成了一個個紅色的小點, 散開微弱的光。偌大的皇宮, 安靜得像一座死城。
蕭則掀開眼皮,霧氣打濕他的麵龐,袖袍上凝著細小的露水。半晌,他收緊與她相扣的手指, 輕輕“嗯”了一聲。
天快亮了。
洛明蓁仰起脖子, 鼻尖幾乎快要擦過他的下巴,眨了眨眼:“你一晚上不睡覺,待會兒上朝還能行麼?”
蕭則垂眸, 眼底劃過淡淡的笑意:“不過一夜罷了。”
他最長能七日未睡, 又或者說,他從未有一日真正睡著過。
洛明蓁“切”了一聲, 側過臉, 在他肩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靠著, 靜靜地看著宮牆外的遠山。看著看著,她忽地有些悵然。尤其是現在這般安靜的時候, 好像偌大的皇宮,就隻剩下她和蕭則兩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也挺好的。就像以前他們在灣水鎮, 自由自在的日子。
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洛明蓁忽地放鬆身子,呼吸也綿長起來。
“阿則,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皇帝, 我是說如果。”她的眼神慢慢悠遠,“你覺得你會去做什麼?”
她麵上隨意,耳朵卻抬起來,想聽聽他到底會說什麼。她舔了舔唇角,有些緊張。
他會不會和她想得一樣?
可萬一他說些讓人不好意思的話怎麼辦?
她清了清嗓子,壓下唇角的笑意,故作矜持地等著他開口。他這人,平日就是大木頭,都不知道說些好聽的話哄哄她,都得她主動提。這會兒,她都這麼暗示了,他總會知道說什麼吧。
可等了半晌,蕭則還是沉默,梧桐樹的葉子垂在他的臉側,寬大的袖袍鋪在青灰色瓦片上。片刻後,他收回目光,看著與她交握的手,漠然地開口:“沒有如果。”
洛明蓁一愣,沒好氣地瞧了他一眼:“我是說如果,你說你怎麼這麼較真?”
看著蕭則那一臉平淡的模樣,她抿了抿唇,真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說點好聽的都不行嗎?
她又氣呼呼地把頭靠回去,斜了他一眼:“當皇帝就這麼好玩?連想想彆的都不樂意?”
說完,她先泄氣。扭著身子,將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罷了,男人就是木頭,半點情趣都沒有。
她不再同他扯這個,準備說點彆的,頭頂忽地飄來一道清冷的聲音:“若我不是皇帝,又如何去找你?”
洛明蓁眼神慢慢亮起,抿著唇,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她仰起臉,嘴角微微翹起:“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你放心,緣分嘛,天注定,隻要咱們有緣,不管在哪裡,最後肯定會遇到的。”
蕭則淡淡地開口:“鬼神之說,虛無縹緲。”他抬起與她交握的手,嚴肅地道,“我隻信當下。”
洛明蓁甜蜜又無奈地看著他,這人真是較真。她嘴角的弧度加深,不過,較真得還挺討人喜歡的。
她將手放回他的腿上,掩飾性地彆過眼看著天邊,眼神一亮,趕忙抬手指著前麵,聲音帶著興奮:“阿則,日出!快看,是日出!”
她還從沒有看過日出,小時候鬨著要去看。可每次沒有熬到太陽出來,她自己倒是先睡著,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曬屁股。
後來,她也懶得再折自己,一次也沒有去看過。
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日出。
她睜大了眼,慢慢屏住呼吸,直直地看著遠處的群山。
先是大片深藍色的光影,一點點推開夜幕,將遠處的天空暈染成淺淺的藍色。青山上浮動的霧靄慢慢消散,又鋪上長長的橘黃色綢緞。層巒疊嶂之間,緩緩湧動出金色的火團。
原本沉寂的皇城全部攏在赤色的火焰餘光裡,琉璃瓦尖上反射出一束一束的白光,周遭的景象都活了過來,梧桐葉舒展。
“當當——”沉重的銅鐘敲響,一聲又一聲,回蕩在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鐘聲太大,洛明蓁什麼也聽不見,隻顧著看升起來的日頭,胡亂地拍著蕭則的手,高興地喊了起來:“阿則,你快看!好漂亮,真的太漂亮了!”
蕭則抬眼看著她,整張小臉都埋在橘黃色的光暈裡,尤其是那雙眼睛,熠熠生輝,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鴉羽似的眼睫一開一合,在鼻梁兩側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日光太盛,連她耳垂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