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能看清她懷裡的孩子,那孩子正笑著,眉眼間和他很像。
他也笑了笑:“這是孤的第一個孩子。”
也是他最珍愛的孩子。
這是他與他最心愛的女子所生。
“就叫他蕭則吧。”他忽地開口,輕輕念出一個名字。
龔悅萱瞧了他一眼,也知道他這是給孩子取名。蕭則這個名字,她倒是沒什麼異議。
她隻低著頭,輕輕用手指撫摸孩子柔軟的麵頰,唇角帶著初為人母的笑意。
蕭寒也始終微笑著看向那個孩子,蕭則,則願他一生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他會給他想要的一切,讓他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窗外的梧桐葉鬱鬱蔥蔥,透過樹葉的日光映在地上,讓整個屋子都暖和了起來。
……
養心殿,永耀帝端坐在團蒲上,提筆批閱奏折。桌案上的香爐裡煙霧繚繞,他頗有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閉著眼,問道:“太子那兒如何?”
一旁的老太監忙回道:“小皇孫出生後,太子殿下在東宮待的時候多了些,不過他同太子妃還是不冷不淡地,夜裡似乎一直是歇在書房。”
永耀帝手指一頓,微微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複又沉下臉,不痛不癢地罵了一句:“孩子都有了,他夜夜宿在書房,冷落太子妃,傳出去像個什麼話?”
老太監賠笑,打著圓場:“想來是太子妃剛剛生產,殿下心疼娘娘,這才去了書房。”
永耀帝嗤笑一聲,抬起頭望向他:“你倒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老太監不說話,像是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反而當他是在誇獎自己一般,樂嗬嗬地笑出聲。
永耀帝見他這副裝傻的模樣,不滿地哼了一聲,卻也沒再為難他。
他放下手,提起朱砂筆,一手按著奏折,緩聲道道:“朕這個兒子到底在想些什麼,有時候連朕都看不透。這點,也不知隨了誰。”他抬眼看向窗台上的籠中鳥,喟然長歎,“終究是長大了。”
長大了的鳥,隻要打開籠子,稍不留神就會飛了。至於飛向哪裡,誰又知道呢?
屋裡安靜下來,細碎的光影透過窗戶映在桌案上,照亮了攤開的奏折和宣紙,宣紙上正寫著一個“龔”字,用朱砂筆圈了起來,赫然醒目。
也是時候動手了。
鳥籠裡的鸚鵡來回跳躍,腳上的鐵鏈子輕輕作響,卻又很快歸於平靜。
……
三月初七,皇孫滿月,永耀帝在宮中大宴群臣。
是夜,東宮內,龔悅萱抱著剛剛彌月的蕭則,在屋裡來回轉悠,哄著他入睡。可偏生他睡不著,一個勁兒地衝她笑。
她點了點蕭則的鼻子,無奈又可氣地道:“小家夥,白天睡不醒,晚上不肯睡,你是不是想累死你娘?再折騰,我就將你丟給乳娘去。”<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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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則自然聽不懂,隻能揮動著胖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著。
龔悅萱瞧著他這副討人喜歡的模樣,也不由自主笑了起來。一邊輕輕給他拍背,一邊往屋外看,眸子裡透出幾分疑惑。
今日為了慶祝蕭則滿月,大宴群臣,按理說,她父兄和母親都該來探望她才是,怎麼現在還來沒?
難不成直接回去了?
可好不容易得來這麼個入宮的機會,他們怎麼會不來看她和孩子?
蕭寒也是自從晌午出門,便一直沒有回來。
想到他,她抿了抿唇,她想他做什麼,他不回來便不回來。
她給蕭則攏了攏小衣,輕笑著道:“咱們則兒乖,今日不能見到你外祖父和舅舅他們了,沒事,下次,娘親帶你去,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會很疼你的。”
她慢慢往前走著,將蕭則放進小床裡,替他蓋好小被子,確定他睡著了,才伸了個懶腰,轉身回榻上休息。
她剛剛準備褪下外衫,門豁然被人撞開,緊接著像是重物撲倒在地。
龔悅萱一驚,回過頭時卻見著她的陪嫁丫鬟柳煙跪在地上,一張小臉滿是淚痕。
“姑娘,不好了,出事了,老將軍和幾位少爺剛剛進宮就被扣下了,說他們帶甲入宮,意圖謀逆,陛下震怒,要將龔家滿門抄斬啊!”
柳煙說罷,以頭搶地,哭得快要斷過氣。
龔悅萱身形踉蹌,扶著桌案才勉強站穩,她抖著嗓子:“你……你說什麼?”
柳煙哭喊著:“今日是鴻門宴啊,姑娘,這是鐵了心要栽贓龔家,現下除了東宮,外頭的人都知道了,下午就已經將人給拿下了。”
龔悅萱手臂都開始發抖:“蕭寒呢,他不可能看著我父兄被抓的,不可能的……”
“姑娘,就是太子殿下抓的人,就是他抓的啊!他還不讓咱們給您報信,奴婢是冒死才趕回來的。”
龔悅萱睜大了眼:“蕭寒?”
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往後退了幾步,不會的,他不會抓她父兄的,不會是他的。
她咬著牙,抽出牆上掛著的寶劍便往外跑,而地上的柳煙抹了抹眼淚,渾身發軟,她看著龔悅萱的背影,喃喃地道:“姑娘,彆怪我,這都是四殿下逼我說的。”
想到蕭承宴,柳煙就害怕地縮了縮身子。
而龔悅萱才到東宮門口,便被侍衛攔了下來,如此一來,更是讓她的心沉了幾分。她冷著臉,直接踹翻攔著她的侍衛,提著劍去了宴廳。
卻隻看見一身蟒袍的蕭寒,還有跪在他麵前,被人束住手腳的龔家父子,他們渾身是血,發冠散開,如同待宰的魚肉被人踩在腳下。
“爹,阿兄!”
龔悅萱握緊劍,正要衝過去。
可龔家老將軍卻艱難地抬起頭,往日裡保家衛國的將軍,終究是彎下脊背,衝著她厲聲大喝:“回去!”
他咬著牙,灰白的須發黏在唇邊,卻在見到龔悅萱的時候,眼眶隱隱有淚。
看著龔悅萱提著劍衝過來,蕭寒眼神一動,有一瞬間的慌亂,可目光觸及堂上的永耀帝。他還是攥緊手,將所有情緒壓下去,冷著臉攔住了龔悅萱。
“讓你回去,聽不懂麼?還是想和龔家父子一起謀逆?”
他握住她的手,可他自己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著。
他沒想到她竟然會來,可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能再前功儘棄了。若是後退一步,龔家便真的要滿門抄斬了。
他能做的,隻是儘量多留下幾個。
龔悅萱極力要甩開他的手,想往著龔家父子方向跑:“爹,阿兄!”
可她剛剛喊完,脖頸一疼,整個人失去了力氣,緩緩閉著眼往身後倒去。
……
龔悅萱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她睜開眼,屋裡安安靜靜地,隻有她的丫鬟柳煙守在床頭。
她倏然坐起來,握住柳煙的手:“我父兄呢,他們在哪兒?”
柳煙不敢看她,低下頭:“姑娘,您……節哀。”
握著的手鬆開,龔悅萱頹然地往後一坐,臉上的血色慢慢消退:“不可能,不可能……”
她翻開被子要下去,柳煙急忙要去拉住她,卻被她用力推開。龔悅萱像是受了刺激,厲聲道:“我爹是征北大將軍,還有我大哥、二哥、三哥,他們為了大昭出生入死,他們是功臣,怎麼可能會有事!”
“姑娘,你彆去了,老將軍他們昨日就已經被行刑了,大少爺雖撿回一條命,卻遭了宮刑,您若是再去,怕是您都保不住了。”
聽到“宮刑”兩個字,龔悅萱呼吸一滯,睜著眼,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唇瓣顫抖,呼吸聲慢慢急促。
不可能,她大哥……她大哥怎麼可能……
他幾個月前才跟她說,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他要去淩波池采並蒂蓮送給她。
他怎麼會遭了宮刑!
柳煙也哭了起來:“姑娘,您彆這樣,老爺他們在天之靈,也不想您……”
“不可能,不可能!”龔悅萱痛苦抱著頭,一遍又一遍地大叫著,聲音淒厲刺耳。搖籃裡的蕭則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柳煙趕忙道:“娘娘,您還有小殿下,您不為彆人想,也該為小殿下想。”
蕭則還在哭,一聲接著一聲。
龔悅萱緩緩抬起頭,看向搖籃裡的蕭則,卻滿是恨意。
她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為什麼!
如果沒有他,她就不會活下來,也不會嫁給蕭寒。
蕭寒娶她,不過是為了讓她父兄放鬆警惕,好將她龔家一網打儘。
可她父兄隻是想進宮看看她和她的孩子,他們怎麼可能意圖謀逆?
這些都是蕭寒的陰謀!
她抬手覆麵,瘋了般笑了起來,眼淚卻順著指縫淌下。
她怎麼這麼蠢,竟然相信帝王之家的人。她竟差一點相信了蕭寒。
她張開嘴,嘶啞地笑著,可眼神卻隻剩下癲狂。
她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她要殺了蕭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