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層層疊疊的細密氣泡從礁石的縫隙裡噴湧而出, 洛宓一手撥開這些礙事的小東西,兩邊的牆壁越來越近,腳下的階梯越來越窄, 代表著她已經進到了宮殿真正的核心區域。
雖然從來沒對外承認過, 但洛宓其實習慣卻不太喜歡潮濕又陰冷的地方, 那會讓她想起被封印的單調歲月, 漫長又寂寞,除了水聲就是她的自言自語,偶爾來人就像是過年, 每次都要逗弄很久才舍得殺掉。
話又說回來,仙界本來就是一個無聊的地方, 所有人被森嚴的天規捆的嚴嚴實實, 還有不少必須要遵守的慣例,就連“嗑瓜子時小指翹起的弧度不能超過無名指第一個指節”這樣荒謬的規則也會被貫徹到底, 時間長了難免會讓人對群仙的腦殼不抱希望。
相比之下, 魔界就舒服多了, 哪怕它荒涼到隻有無止境的狂風和黃沙, 連一塊點心都要掰成八瓣吃,可隻要待在那裡,她就絕不會無聊,因為總有一群作惡未遂的大小魔頭擠在一起嘰嘰喳喳, 討論著它們從未有機會實施的偉大計劃。
說來也怪, 那些不著邊際的宏圖大誌洛宓轉臉即忘, 卻偏偏記住了其中最異想天開的那一個。
“咱們遲早有一天會打上仙界, 把仙帝那個小胖墩吊起來打!”
說這句話的小魔頭的臉在回憶裡模糊不清,不過話裡的意思卻並不新鮮,九重天想壓製九幽,而九幽想改天換地,這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矛盾,二者對抗的天經地義。
順著小徑一路深入,洛宓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先是向下又逐漸向上,直到她突然紮出了水麵,失去了浮力支撐的身體陡然一沉。
下意識的猛吸了幾口氣,她用手抹去臉上殘留的水珠,發現眼前赫然是一個無比寬闊的地下空洞,明明位於萬裡深海,海水卻僅僅沒過她的腰部,隻因大部分都淌進了最中央的無底深穀之中。
那穀口是一個完整的圓,鑲嵌在海底之上,像是某隻洪荒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千百萬傾的海水源源不斷的注入其中,順著崖壁一路下淌,水流聲震耳欲聾,卻永遠也填不滿這道缺口。
而那缺口之上,則有一道金色屏障,宛若倒扣之碗,籠罩在了深穀之上。
“相傳海底有一處無底大壑,是為眾水彙集之處,名曰歸墟。”
記憶裡的魔尊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把手裡的遊記倒扣於桌上,拿著剪刀去剪過長的燭芯。
“我師父曾說過,歸墟下有通靈之地,是天地萬物終結後的歸宿,不知你我死後,是否也會去到那裡。”
洛宓伸出舌頭舔了舔猶帶鹹腥的嘴唇,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到了了不得的地方。
那時候的她隻顧著吃手裡的點心,以至於根本沒空去回答羽淵的問題:歸墟之下確實有通靈地,他也早就身處其中,畢竟萬物終結之地,可不就是他們所在的九幽嘛!
話雖如此,洛宓卻從來沒有來過歸墟,這也導致了在魔界吹風吃沙多年後,她才終於搞清楚了明明有著歸墟這樣的入口,九幽卻遍布黃沙的原因——這裡被人封住了,而那閃爍在歸墟之上的點點金光就是證明。
但是為什麼呢?
九幽的入口遠非這一處,斷掉歸墟之水,除了對魔界的植物痛下殺手之外毫無意義。
好吧,也為她滿足口腹之欲製造了很大的困難。
湍急的水流衝刷著洛宓的身軀,迫使她不斷向穀口移動,為了能穩住身形,少女不得不忍痛放棄身輕如燕的人類身軀,恢複成了幾百頭野豬加在一起也追不上的劍形,憑借著出眾的體重牢牢的把自己釘在了水底,然後學著海參的姿勢在水下緩緩挪動。
這動作又怪又慫,但勝在穩妥,一朝被蛇咬的經驗告訴洛宓,碰到相似的井繩時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免得稀裡糊塗的再被關兩個紀元。
就這麼穩妥的前行了好一陣,她忽然聽到了人聲。
“你確定這樣會有用?”
尚帶著稚嫩的童音從水麵上傳來,通過水流清晰的回蕩在她耳畔。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南海的那群家夥有什麼盤算。”
“放輕鬆點,周小弟,”回答他的聲音十分輕佻,洛宓聽起來也萬分的耳熟,“南海三十六島一向與西北魔道同氣連枝,就算偶有摩擦,在這件事上,大家的立場還是很一致的。”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容不得疏忽,”第三個聲音響了起來,“我們流沙海願聽從你們歡喜道的調遣,就是為了今日之事,若是出了半點岔子,你可彆怪宋某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