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洛宓而言, 如果說世界上有那麼一個東西, 僅僅是存在都會令她渾身不自在,氣場不合到擦身而過都像被扔進鍛造爐裡重融,那唯一的答案就是仙後, 若是還可以擴充一下,那麼仙帝也可以被她慷慨的囊括在內, 反正這對夫妻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就連天火倒懸的時候都死了個前後腳。
倘若不是後來她和羽淵也遭了難,她都想給天火們發一個“急公好義”的牌匾了。
不過, 對於想要對方死無葬身之地這一點,毫無疑問,仙後也跟她抱有相同的想法, 這大概是二人唯一能互相了解的地方了。
九幽魔劍和天帝印不對付, 這在神兵之中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兵器之間向來都是誰也不服誰, 從自身威力到各自主人, 樣樣都要爭個高下, 若有壯士能把靈性兵刃湊在一桌, 那真是麻將來了都救不了場, 定會打個人仰馬翻。
可就算把一百零八樣兵器放到一個澡堂子裡, 那造出來的聲勢都比不上把九幽魔劍和天帝印湊在一起一盞茶, 光是二者之間的寶光對衝就足以小仙們被滅個七八回。
想當初洛宓還呆在仙界的時候, 上到天尊下到打雜都吃過她倆不少虧, 因而羽淵叛變之後,他們是挨家挨戶掛燈籠,興高采烈的慶祝自己又能活過一紀元。
離奇的是,當宿敵當到了這個份上,但其實洛宓和仙後是一點都不熟,雙方之間也沒什麼私人恩怨,若是拋開一見麵就死命掐這一點,那真是完美陌路人。
她們從來沒有正了八經的交流過,本質上也完全對對方沒興趣。
“天帝印是個很奇葩的家夥,”洛宓曾經對某個不怕死的友人說過,“更替了三個紀元,換了三個丈夫,當兵器能當到她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畢竟每個仙帝的壽命隻有一紀元嘛,”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友人息烽說道,“也不知道是羨慕他們好還是同情他們好。”
仙帝是九重天的化身,每一紀元更替一次,活著的時候固然風光無限,死得時候……老婆還貌美如花。
“你看現在的仙帝還是個小胖墩,不知道多少年後才會變成英武男子,”息烽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花生米,“仙後給人家又當爹又當娘還要當媳婦,多辛苦啊,你還說人家奇葩。”
洛宓覺得自己很無辜,“一個兵器跟自家主人又當爹又當娘還當媳婦,最後還包改嫁……這就已經很奇葩了,我們隻是兵器而已啊?”
兵器會愛上人,就算仙帝其實並不是人,也已經足夠特立獨行了。
不過拋開這點無傷大雅的觀念差異,真正促使二者針鋒相對的,還是她們從誕生起就決定的立場。
天有九重,地有九幽。
九重天上有執掌天帝印的仙帝,而九幽……隻有孤零零的魔劍。洛宓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可本該跟她互相扶持的魔尊,並沒有從九幽誕生。
從一開始,天平就產生了傾斜。
九重天越盛,九幽就越敗,等到她終於選中羽淵的時候,九幽的衰敗已然無法逆轉。
好在羽淵從來不令人失望,他憑借著一人之力,穩住了岌岌可危的天地平衡,將擴充為魔界的九幽送上了製衡的牌桌,也將衰弱的一塌糊塗的洛宓從廢鐵邊緣硬生生給拽了回來。
洛宓再也找不到比李羽淵更合適的主人了,就算是九幽化身也未必比他更出色。
在收獲甘美的果實之前,所有的等待都不是徒勞無功。
“啪啦。”
白玉般的手指扣進了金色的光罩,就算威力大減,洛宓本身的鋒利也世所難敵,以她手指戳出來的缺口為中心,蛛網般的裂紋逐漸在歸墟上空蔓延,很快就遍布了整個封印。
“住手!”
隨著一整麵牆轟然倒塌,渾身是傷的睚眥終於趕到了,看清眼前的一切後,它瞳仁猛縮,矗立在原地磨了磨牙。
“魔劍,彆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後悔?我對地一無所知,又談何後悔?”洛宓瞥了他一眼,輕笑道,“不如讓睚眥大人為小女說道說道?”
“此乃仙後承聖人之意布下的封印,一旦解開後果不堪設想!”睚眥咆哮道,“汝乃九重天的子民,就算平日再刁鑽蠻橫,也不可肆意妄為!”
“哈,九重天的子民?”洛宓側過臉瞧它,神情在明明暗暗的光線下看不分明,“睚眥,你聽著,當我給你臉的時候,你最好接住它,倘若你接不住,那你還是——死了為好!”
扣住光罩的手指反向一拉,封住歸墟不知多少年的光罩頓時化為了無數碎片,在空中飛舞旋轉,然後化為了一道道衝天光柱,直對雲霄而上!
“轟!”
千萬碎片彙聚而成的光柱直接粉碎了路上的所有障礙,毫無阻攔的海水灌進了空洞之中,於海眼之上旋出了壯觀的旋渦,而洛宓就站在歸墟邊緣,海眼中傳來的恐怖吸力於她而言如若無物,奔騰的海水在她周身繞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完了……完了……”
隨著睚眥的低喃,少女抬起手握住衣領,一下子撕開了身上的黑色紗衣,可暴露在空氣中的並不是旁人想象中白皙滑膩的肌膚,而是一道道斑駁的鏽痕。
然後,這些鏽痕在睚眥的眼前,一點一點的開始脫落。
第一片,是在胸口處。
第二片,是在脖頸中央。
褐紅色的鏽衣從洛宓的身軀上落下,就像是鬆開的一道道枷鎖,也像猛獸出欄前被搬開的一道道橫木,當銀亮的劍光閃耀在這空洞之上時,少女身上的鏽痕也消失了足足三成。
可也就隻能到這三成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