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會說話, 果然是妖孽!”
果不其然,洛老魔驚悚的發言引起了一片喧嘩, 隻不過這喧嘩的方向與她原先設想的不太一樣。
“沒想到竟然能親眼目睹靈犀道長降妖除魔,這是何等之幸!”
“好兆頭!絕對的好兆頭!”
“來人!拿紙筆來,老夫要當即作詩一首!”
旁觀人群裡的各類吆喝傳來,令洛宓眼前一黑——純屬是氣的。
嗬嗬, 今日老娘就讓你們開開眼。
洛宓正打算擼起袖子給對麵的滑稽道士一個來自彼岸的頭槌,就看到這小胡子在拚命對著她擠眉弄眼。
“這位道友, ”小胡子客客氣氣的跟她商量,“一會兒我把七星劍往前一送, 你能不能配合著倒一倒?事成之後, 必有重謝。”
“啥?”洛宓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等她回答,小胡子抬起七星劍便刺, 嘴裡還不忘念著老掉牙的說辭, “妖孽!納命來!”
洛宓完全被這意料之外的發展給搞蒙了, 看著越來越近的劍尖,眼睛餘光掃過站在隊列裡的羽淵, 接收到了後者輕微的一個眨眼, 於是浮誇的發出了一聲被卡著脖子一樣的“啊”,然後原地轉了三圈才以自認為最淒美的姿態緩緩倒向。
當然了,一把劍能有什麼淒美的姿態, 在眾人的眼裡, 就是摔了個臉著地。
“成了!成了!不愧是靈犀道長!”
在她倒下的一刹那, 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群裡又爆發出了一陣接一陣的歡呼。
“紫金觀果然是最靈驗的!”
沒有了洛宓的乾擾, 小胡子被打斷的表演得以繼續,隻見他又是劈叉又是下腰,還沒事就顛幾步,比花樓裡的頭牌還賣力,最後連翻幾個跟頭把七星劍一把懟進了最中央的大香爐裡,還不忘擺了一個格外道骨仙風的姿勢。
“好!”
左右排開的道士們帶頭鼓掌,旁觀的人群也跟著歡呼,將熱烈的氣氛推上了一個新的**。
然後小胡子維持著世外高人的派頭走到一邊,與一旁的小道士耳語了幾句,而其他人把供桌撤下,換上了紙糊的紅色立箱,為人群通往香爐讓出了寬闊大道。
洛宓本以為自己就隻能躺在地上裝死,誰知得了小胡子吩咐的道士們匆匆把她老人家捧了起來,妥善的放到了不知從哪裡扒拉出來的軟墊上,還懂行的放在了一個看熱鬨的絕佳位置——紅色紙箱旁邊,緊靠著賣相最佳的小道長,可以說是非常貼心了。
視角、美人兩手抓的洛宓躺在墊子上,感覺到自己碎了個稀巴爛的尊嚴又隱隱有了愈合的趨勢。
然而還沒等她偷偷去摸旁邊李姓道長的小手,就聽到一聲悠長的“開山門囉”,原本聚在外圍的人群像開閘放水一般衝向了最中央的香爐,隻見他們一邊跑一邊對身邊之人痛下殺手,那可真是“推、拉、拽、踢、咬”十八般武藝輪了個遍,力圖為自己減少一個競爭對手。
“十萬兩!”
最先衝到李羽淵麵前的是一個氣喘籲籲的男子,顧不上腦袋頂上歪了大半截的帽子,他一邊從淩亂的衣衫裡掏出銀票,一邊給了身後之人狠狠一個肘擊,然後以餓虎撲狼之勢趴在了紅紙箱上,用身體遮擋住了最上方的孔眼,淩空的雙腳四處亂蹬,趁著沒人能靠近的時候順利的把皺巴巴的銀票塞了進去。
“頭香!我的!”
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發出了一聲怒吼,然後從微笑的李羽淵手裡接過了一炷香,連滾帶爬的脫離了人群,洛宓這時候才發現他屁股上赫然印著幾個腳印。
等到這位富商將點燃的香插/進了大香爐,痛失先機的人群發出了失望的歎息。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瘋狂的推攘就告一段落了。
無論是戴著麵紗的大姑娘還是臉頰酥紅的小媳婦,甚至是伸出手蠢蠢欲動的大娘,看都不看一旁的另一個善款箱,都在一窩蜂的往某李姓道長的麵前擠,看的被迫踢出隊伍的大老爺們捶胸頓足、痛心疾首,然後慫慫的前往另一邊交錢拿香。
與悻悻的他們相比,紫金觀的道士們反而個個眼含熱淚,看著李羽淵的背影像是在目送一去不回的英雄,灼熱的目光讓青年嘴角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而一旁的洛老魔打從心底覺得自己長了見識,畢竟就連當初一心想要嫁給羽淵的白璃都是跟在仙帝後麵羞噠噠的打招呼,其他仙子更是個比個的含蓄,哪有這種要把人生吃活剝的驚人陣仗?
她現在極度懷疑就是常年呆在如此危險的環境才讓羽淵想不開出了家。
還不知道已經被自家佩劍蓋章“想不開”的李羽淵對付這群瘋狂的香客顯然已經遊刃有餘,能夠嫻熟的躲避來自各個角度的“襲擊”,一手記賬一手給香的動作流暢到像是沒有感情的賬房先生。
於是沒有感情的賬房先生就和感情豐富的魔劍姑娘一起從天亮站到了天黑,等到最後笑的臉都僵掉的道士們送走了最後一位戀戀不舍的香客,這才算是打烊收攤。
然後暈暈乎乎的洛宓就又被之前的小道士們恭恭敬敬的請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被抬進了道觀的後院,糊裡糊塗的坐上到了一桌酒菜麵前,被紅燒肘子、油燜大蝦、清蒸鱸魚勾的口水直流,滿腦子都是埋臉開吃的美夢,然後被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竄出來的小胡子道長給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多虧了道友配合,否則今日若是開壇失敗,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換下了那一身奇裝異服的小胡子對著她老淚縱橫,平心而論,他長得並不醜陋,可那哭哭啼啼的做派格外辣眼。
“貧道養活這一大家子,生活不易,才不得不出賣色相啊!”
這兩句話說的可謂是聲淚俱下,奈何洛老魔表示她有聽沒有懂,強烈要求他們換一個會說中原話的人再來溝通。
於是人傻戲多的小胡子道士被臨時換下,坐在他桌對麵的人變成了臨時趕鴨子上架的老冤家浮雲子。
洛宓記不清浮雲子的名字,但她還能想的起每次與這個老頭碰麵時鬨的不愉快,於是她幾乎是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戰意盎然的給了站在後麵當壁花的李某人一個“看我的”的得意眼神。
正在當壁花的李某人移開了目光,假裝自己不存在。
“幸會,在下浮雲子,乃紫金觀執法長老,”與愛打機鋒的同門不同,浮雲子一上來就單刀直入,然後指了指身旁塗個勁兒抹淚的小胡子,“這位是紫金觀當代觀主,道號靈犀。”
你們竟然找了一個跳大神的當觀主?!
看著眼前的長劍劍身一震,浮雲子咳嗽了幾聲,明智的岔開了話題,“今日是我觀中一年一次的開壇大會,不少香客會來祈福,觀中弟子眾多,即便是方外之人,也得維持生計,讓道友見笑了。”
堂堂修仙大派的掌教真人為了生計不得不親身上陣跳大神去賺香火錢,饒是浮雲子一向不怎麼講理也老臉一紅,而他沒想到的是,對麵的長劍精聞言卻擺出了感同身受的架勢。
“我懂,我都懂,”鏽跡斑斑的長劍身上竟詭異的透出了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蕭瑟,“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每當你為生計操碎了心的時候,總有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鬼給你添堵。”
不知為何,李羽淵覺得自己鼻頭有點癢。
“就是這麼個理兒嘛!”感覺自己終於找到了知音,靈犀道長激動的一拍大腿,“難道修士穿的衣服就不是衣服了?睡的床就不是床了?用的茶杯就能憑空變出來了?還不是要去買!”
“盤下這個山頭的地契不要銀子嗎?給祖師爺鍍金身不要銀子嗎?給弟子發衣裳法器不要銀子嗎?”倒苦水的口子一敞開就收不住了,靈犀道長越說越傷心,“我這麼儘心儘力的養活門下弟子,湛天宗那群孫子還說我丟儘了修士的臉,難道他們勒索地痞臉上就更有光嗎?!”
“且慢!”暫時沒有手的洛宓插嘴,“勒索地痞不應該是魔道乾的事嗎?”
“其實魔道是靠收租子過活的。”不知道哪個弟子多了句嘴。
仙道不是在坑錢就是在勒索,而魔道則在老老實實的收租金,洛宓聽後一時間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正義的好夥伴。
“其實我們一開始是用點石成金的,”浮雲子拉不住滔滔不絕的掌教師兄,隻能尷尬的補救,“可後來皇帝派人上山,說我們擾亂了坊市金銀秩序,這才不得不找了點養家糊口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