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宓在踏入金鱗城的那一刻,就有一種奇怪的危機感。
四周還是亂糟糟的, 渴望逃離的百姓就像是看不到他們四個異類一樣, 隻是一味的與官兵糾纏, 就算與之擦肩而過, 也得不到半個眼神, 仿佛根本不在乎是否有四個怪人闖進了他們拚死也要離開的城池。
瘋狂地城民和疲於應付的官兵糾纏在一起, 她穿行在混亂的人群中,耳畔充斥著各類嘶吼和哀求, 陣陣寒風吹來, 帶走了身體僅剩的一絲溫度。
太冷了。
洛宓嗬出了一口氣, 以外的看見它一接觸外界就化為了一團白霧。
“停。”
打頭的李羽淵突然低喝了一聲,他們此時距離城門口不過兩丈,被廝打的人群所包圍, 洛宓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身側一名趴伏在地的華貴婦人揪著身上的紗裙,撕扯著裙擺綴有的珍珠。
對, 就是紗衣。
她在這一刻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這股從頭到腳都在瘋狂嘶吼的不對勁到底來自於哪裡。
誰會在冷到結冰的天氣裡穿紗衣呢?
這個念頭一起,她才突然發現,不光是這名舉止怪異的婦人, 包括與他們交談的守門官在內,所有人的衣著都異常單薄, 顯然抵禦不住正撲麵而來的刺骨寒風。
“回去!都回去!”
守門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不耐煩的大吼道:“你們這群鼠輩, 出了這個城, 西魏那群蠻人會倒吊著放乾你們的血!”
“那也比死在這裡好!”
“無稽之談!”
“我呸!狗皇帝打不過西邊,就拿俺們給他兄弟煉丹長生的事這幾日都傳遍了!傻子才在這裡等死呢!”
這段對話耳熟嗎?
耳熟,因為她半盞茶前剛剛聽過一遍!
猛地回頭,洛宓盯住了正在嗬斥大漢的守門官,他不再是方才見過的萎靡模樣了,畢竟那時候他的眼睛還好端端的呆在眼眶內,而臉上也沒有遍布屍斑,那些腐肉一片片的從他的軀體脫落,然後被鞋底碾成了惡心的肉泥。
大約是感覺到了他人的目光,守門官停下了與大漢的對吼,抬起頭來,黑洞洞的眼眶對準了她的所在,已經徹底乾掉的血管黏在眼眶外側,洛宓都可以想象出他生前是如何被人用蠻力扯出眼珠。
是的,生前。
這名語氣刻薄卻儘忠職守的守門官,顯然早就已經死的不能再透了。
那麼其他人呢?
“去他的,”楊林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多年打雁卻被雁子啄了眼,這他娘的簡直就是老子一輩子的恥辱!”
“大意了,”李羽淵低聲說道,“他們趕在了我們前麵。”
洛宓幾乎是在下一息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人們總會下意識的認為,自己聽到的故事就發生在當下。當他們從西魏軍營救出龐逢迎並從他口中得到“公主失蹤”的消息時,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其實發生在很久之前,而後來的龐逢迎被掠走,更是進一步的加深了這個印象。
有人通過精心的安排,不厭其煩的向他們灌輸:“這一切都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鑒於龐逢迎沉重的傷勢,混淆他的認知並不是什麼難事,隻需要一場恰到好處的營救和混戰,就能讓他誤以為自己剛剛逃出敵人的魔爪。
而實際上呢,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什麼瘋狂地城民、疲憊的守衛,都不過是用來迷惑人的假象,是裝點在捕獸夾上的糕點,引誘著獵物自投羅網。
“楊師兄!”李羽淵喊道,後者聞言解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將含著熱血的酒液噴了出來,撕開了遮蓋雙眼的迷霧。
就像是剛剛衝破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闖入異界帶來的排斥感鮮明的環繞在她周身,不光如此,無處不在的徹骨寒意從頭到腳把她包裹的嚴嚴實實,精湛的化形術在此時又成了累贅,在四肢徹底凍僵之前,她不得不放棄受到束縛的人形,轉而恢複成更加適應的劍體。
一隻手準確的握住了她的劍柄,屬於人體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李羽淵將她橫在身前,與麵色難看的楊林背靠著背,整個人蓄勢待發。
早在他們進入的那一刻,無論是四處追捕的守衛還是掙紮不休的平民都像是被在急速下降的溫度給凍結了,他們維持著原本的動作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管之前是否有一條腿騰在空中。
“我說過了,”守門官的聲音從身後幽幽響起,“進來了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