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彆墅。 楚綿綿滿臉驚恐地盯著電腦上的畫麵,瑟瑟發抖,滿臉淚痕。 她慌亂地抓住衛晟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衛晟,我該怎麼辦,我怎麼才能救爸爸?蕭綏……我要給蕭綏打電話,隻要蕭家出手……” 她尖銳的指甲直接刺進皮肉裡,衛晟說不上此刻心情是狂喜還是什麼,隻是感覺自己身上曾經背負的,一瞬間被撥開了,雲破日出,陽光萬丈裡,蔓生出無儘的空虛來。 眼看大仇得報,衛晟當然不會讓這件事在此時功虧一簣:“你叔叔前段時間還綁架過她,你爸爸的事,蕭家不做幕後推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手的。” 楚綿綿恍然,那些隱沒在鮮豔明朗的生活中黑暗的端倪被串成一條線-- 叔叔失蹤但一點都不難過甚至麵露喜色的父親,明明休養的極好突然昏迷不醒的表姐,原本夫妻恩愛的叔叔嬸嬸一家鬨上門的情婦…… 還有那個因那天深夜驚擾了她,就再也沒在父親身邊見過的叔叔,她當時隻當是爸爸把他辭退了,可他現在變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拿著菜刀一刀刀砍著她的爸爸-- 楚綿綿將目光移到屏幕上,圓溜溜的瞳孔裡全是空洞洞的茫然,衛晟看了一陣心疼,他默默地下定決心,這個女孩天真又柔弱,沒有楚家庇佑,她怎麼能在這個險惡的世間活下去? 她若是因此事沒了爸爸,那就換他保護她。 “綿綿,有警察來了……”在楚家做事的阿姨匆匆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群警察-- “楚小姐,您的父親楚國添先生涉嫌刑事犯罪,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楚綿綿猛地縮到衛晟身後尖叫道:“彆碰我!你們都彆碰我!” 衛晟把她抱在懷裡,安撫道:“彆怕,我會陪在你身邊。” —————————————————— 蕭綏向來憊懶,尤其到了冬天,幾乎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今天難得早起,叫了份生煎坐在沙發上邊吃邊看遊戲直播。 可她並不玩遊戲。 奔著人去的? 蕭昀瞥了一眼,那小主播長得頗為帥氣,尤其一笑時露出兩顆虎牙,很符合當下小女孩的審美。 “在看什麼?” “看戲。” 蕭綏漫不經心地道:“薄情寡義大總裁與心懷怨憤癮君子用勁爆的內容,狗血的情節,以及堪比菜市場買菜大媽撕逼的動作戲,譜寫了一曲愛而不得相愛相殺的男男之戀。” 蕭昀聽她這敘述就知道她沒乾什麼好事,湊到她身邊,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眼瞧著她一連刷了兩個藏寶圖。 蕭綏看著蜂擁而至的挖寶大軍,滿意地點點頭:“還吸引了無數吃瓜觀眾。” 言罷就往蕭昀身上靠。 不甘於吃狗糧的係統叫道:“宿主,你現在是被家長抓到亂花錢的熊孩子,請你注意言行舉止!” “我的錢可都花在刀刃上了。”蕭綏掰著手指細細數:“缺錢的司機,私家偵探,想紅的小主播,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急於上位的副局長,想借機撈功的特派員……最關鍵的棋子,曾經的得力下屬,現在妻離子散時日無多的廢人,最恰好的是,他兒子被國外一所很好的大學錄取,可惜,缺了點錢。” 看著一刀刀砍著楚國添的尹忠,蕭綏笑了笑:“一條走到末路的賤命換自己兒子一個錦繡前程外加仇人身死,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直播已經被封了,對著漆黑一片的直播間,蕭綏笑意漠然:“可不要小看螞蟻,螞蟻能噬象,來自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的算計,才是最致命的。” 這個社會對殺人放火類的事情太過嚴格,學生間的小打小鬨還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至於殺人放火這種事還傻乎乎地站在人前張揚,那就是真沒腦子了。 她是這個時空的過客,來去匆匆,無意重建社會規則,隻好儘可能把規則利用起來—— 眼下看起來運用得還順暢,唯一扼腕之處就在係統發現了她的神識過於強大,有違天道規則,不允許她在之後的任務中再使用。 好在事已經成了,對她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蕭昀沉默片刻,讚歎道:“好一出大戲。” 頓了頓,他問:“如果尹忠不想‘錯殺’楚國添再自殺呢?” 人性本惡,對方還是個數十次進出戒毒所的人,欺詐和謊言早已把他原本那點微末的父愛磨了個乾淨。 蕭綏和他頻頻接觸,萬一他到最後關頭反悔—— 蕭綏聲音淡漠:“那我就會幫他一把,我喜歡事事做兩手準備。” 看蕭昀不置可否的表情,蕭綏解釋道:“他們那種人,意識薄弱,最容易被控製。放心,我不用你給我擦屁股。” 蕭昀極淡的目光落在她神色鎮定自若的臉上,道:“我也不會那麼做。你已經可以自己做出決定,就必然要自己承擔後果。” 他問:“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控製他的?” 蕭綏抬眸望向他:“你不知道嗎?” 她眼眸中星子閃爍盤旋,恍如星河,看的人心神恍惚。 蕭昀隻覺得腦海中有倨傲冷漠的聲音在隱隱約約地告訴他——殺了她,殺了眼前這個人! 不可以,那是—— 殺了她! 蕭昀左手的指尖一跳。 他猛地彆開臉,呼吸急促,低嗬:“蕭綏!你——” 蕭綏笑盈盈地去拉他的手:“這下信了?” 蕭昀猛地甩開她,動作之大,把她手背都拍紅了一片。 蕭綏看著自己紅彤彤的手,有些愕然。 似乎因為強行脫離她的控製,蕭昀隻覺得腦海中一陣鋼針入腦的刺痛,臉色慘白。 他死死盯住自己白皙修長的左手,仿佛那是某一件與他不想乾的陌生的事物,眼中血色漸漸漫了上來,陰鷙狠辣。 那目光太過陰冷駭人,蕭綏張口欲言,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的手覆上他的手:“阿昀……” 他向來喜歡她這樣喚他的。 蕭昀定定地看著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那一日,她看向他的眼神,看獵物一般的眼神。 眼下,他已身在她的羅網中,泥足深陷,無路可退。 她都能把自己的性命拿出來在股掌間肆意戲耍,他卻不忍將手扼上她的脖頸。 如果……如果他沒能控製住…… 蕭昀歎了口氣,闔上眼睫,眼底湧出慍色:“蕭綏,你有沒有心?” 蕭綏怔怔不語,不解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反抗精神操控會對精神造成傷害,想來他現在肯定是頭痛欲裂。 對於她不理解的問題,蕭綏選擇避而不答,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我忘記告訴你了,不要反抗我。” 她冰涼涼的手指覆在額頭上很舒服,蕭昀臉色白如寒月,但握住她的手的力度,還是很輕很輕的。 “這隻是……他們所說的催眠的一種,並非你有意——我從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能保護好自己……”看他麵上倦怠感更甚,蕭綏不知聽進去沒聽進去,隻得低聲道:“抱歉。” 蕭昀平靜地與她對視:“為什麼道歉?” 蕭綏一時語塞,隻得無奈照實說:“你心情不好,我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先道歉再說。” 看她難得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蕭昀笑了笑,將她攬進懷裡,緘默不語。 本以為是誘她做撲火飛蛾,不成想,作繭自縛,越沉越深的,從來隻是他一個人罷了。 她的性子看似灑脫,實則漠然。 就如她所說,她一出生就站在了頂點,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幾乎萬事萬物都是任她輕而易舉隨手取來戲弄的玩具,這樣的人生太過無趣,所以她對一切都不在意。 連同她自己的性命,她也渾然不在意。 蕭昀淡淡道:“蕭綏,既然你招惹了我,就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命。” 蕭綏不滿地挑挑眉:“命運莫測,天道無常,誰都說不準會不會出什麼意外——”縱使她是渡劫期大能,移山填海,無所不能,還不是生死一線,任人拿捏。 隻要任務完成,係統便會製造意外使肉體身死,她好借此脫身,到時候,他又能如何? 說實話,對這具肉身,蕭綏並不在乎。 蕭昀聞言,眉心已經蹙到一起,他撥弄著女孩的長發,慢慢道:“蕭綏,我比你年長七歲,你現在所經曆的,我都曾經曆過,不敢妄說全部,至少在處理某些事上,我比你有經驗的多。” 蕭綏不以為意,她還比他多活了將近一千年的老怪物呢。 蕭昀不滿她的不在意,輕輕拽了拽她的頭發,將她的注意力拽回到自己身上,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情緒有些奇異:“我知道你有天賦,可是有些事,天賦不及經驗來得實際,人類這種動物所擁有的惡意,永遠會比你想象的要更多一分。” “你拒絕我幫忙,所以無論產生任何結果,隻要你不死,我都不會出手。” 係統鄙視地啐道:“嗬,男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蕭綏倒對他做法頗為認同,對係統道:“人得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覺得他做得很對。” 係統手動微笑:護夫寶已上線。 蕭昀的聲音還在繼續:“不過,就如我所說,我比你年長,這些替你先嘗過的歲月讓我明白一件事:死亡其實是世間最輕易最輕鬆的,而最艱難的是活著,最痛苦煎熬的,是活著的人。” 蕭綏望著他情緒翻騰的琥珀色眼眸,輕聲問:“那無論如何,你都會堅持活下去吧?”哪怕她有一天離開這個時空,他也會活下去吧。 他瞳孔中鋒銳儘顯,筱忽間又全數散去,漫上幾分決然幾分譏誚:“有些人的命不屬於自己,沒有死亡的資格。” 他定定地看著蕭綏,薄唇勾起的弧度涼薄幽冷:“說了這麼多,蕭綏,我僅僅是想告訴你,你得好好活著。” 既然招惹了他,那她連自戕的資格都失去了。 她的性命,連同她這個人,隻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