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被窩裡的皇太孫(1 / 1)

站在城門樓上的劉瑾在姿態上還是縮著脖子的太監總管,實際上隱在低垂著的眼皮子底下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那兩人。 廟堂中人大多不屑江湖草莽之輩,掌印大太監劉瑾侍奉元朔帝六十餘載,見過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對武人更是蔑視至極——任你武藝通天,仍敵不過千軍萬馬鐵蹄過境,陛下想讓人三更死,閻王爺都不敢把人留到五更。 但自元朔十三年見到陸庸與狂刀柳如元一戰,他便對武人收了輕視之心,隻剩恐懼。 那一戰,驚天動地,含元殿被毀去一半,漫天都是刀風和劍氣,幾如魔神臨世,令人肝膽俱裂—— 如今,那場景竟似於眼前重現。 陸庸一掌拍出,掌風攜雷霆之勢,整座假山隻被擦過一絲,便瞬間轟然倒塌,碎石蹦射,至於挨了掌風那處,已頃刻之間化成一篷糜粉! 陸庸緊盯著蕭綏覆著玄鐵麵具的臉,冷笑道:“自我三十歲殺狂刀柳如元問鼎天下第一,便鮮少與人動手,今日你死於我掌下,也不枉費苦練十餘載武功。” 氣運之子果然牛氣哄哄,蕭綏牽牽嘴角:“你恐怕,沒這個本事。” 說著她一劍刺來—— 菡池被激起萬丈高的水花,隨即形成一道水龍,裹挾咆哮直奔陸庸麵門! 水本是天下至柔之物,不知為何經那清瘦的少年一揮劍,便儘數鋒利如刀,有零星灑落在漢白玉石板上留下道道刻痕—— 陸庸暗暗心驚,驟然打開手中金骨扇抵擋! 罡風卷起巨浪,兩條水龍怒撞至一處,竟奇異地似水入大火,“吱呀”作響,升起白色水霧,瞬間消弭無形! 陸庸無比肯定這人絕非偷賬本那人—— 武者多數專精一件武器,貪多未免嚼不爛,之前那人一手天蠶絲用的出神入化,此人卻主用用劍,還用的如此駭人—— 所謂武學天才者,要麼悟性極佳,修行一日抵人百日,內力深厚,要麼所學招式精妙絕倫,前者靠天資,後者看師父,這蕭綏年紀輕輕竟難得內力之深隻差他一線,其用劍招式更是詭異莫測至極,他縱橫江湖小半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氣勢磅礴的劍招,捭闔間竟不似這世間之相。 不過,到底是年輕! 水汽騰起濃重白霧在兩人中間阻隔視線,陸庸眼底掠過一抹陰鷙,白霧中“刷”地竄出數十柄九寸長的烏黑小劍,如附骨之疽般纏在蕭綏周身,電光火石之間,直刺蕭綏身上死穴! 蕭綏一時躲避不及,周身衣擺無風自動,罡風凝於周身—— 這用的是她是劍修時領悟的劍勢。 修真界的劍招本就精妙絕倫,即使未曾有靈氣支撐,僅用內力,亦遠非凡人世界中人可以匹敵,可惜她對上的是這世界的氣運之子,而立之年問鼎天下武道第一的妖怪,這人內力渾厚已經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彆看陸庸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蕭綏自己卻知道,這身體的內力還是差陸庸一層的,再加上身上還有傷,硬拚絕對拚不過,可她又必須贏! 胤承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爺爺討厭的倒黴鬼不知做了什麼糟心事,元朔帝對她觀感極差,這剛一進院內就直接派陸庸截殺她! 對,不是試探,也非考驗,而是直接下了必殺令,截殺。 若敗了,那便不是敗,而是,死。 內力流轉至胸前一滯—— 糟了! 空中陡然一聲銳物破空之尖嘯! 諸葛連弩! 蕭綏霍然抬首!遠處城門上的玄鎧射手被她這殺意凜然的目光一驚,一愣之下立刻矮下身子,借著城牆阻隔她的視線,變換方位。 十六柄小劍直襲死穴,三支箭矢幾乎連成一線直刺咽喉! 諸葛連弩的威力她自然聽過,尤其皇宮中神弩營的宮弩,其箭頭以玄鐵製成,每一射手都是內家工夫極高深者,箭頭所致無所不摧,就是一頭大象也能被生生釘死在地上,更不要說她身上這尚運轉生澀的罩門。 眼前的菡池還是水波晃蕩不止,蕭綏當機立斷,她非但未退,還猛地朝前一躍,在旁人看來幾乎是拿自己的脖子懟上了箭矢! 隻見她腳下步法變幻,交睫之間,她人已如炮彈一般落入菡池,濺起數丈高的水浪! 三發箭矢隨著蕭綏一同消失在眼前,陸庸隻當她已挨了弩箭慌不擇路,冷笑一聲,一揮手,小劍排成一列緊隨其後,如毒蛇吞吐的芯子一般隨之沒入水中! 水下,蕭綏與小劍纏鬥至一處,那些劍劍身小巧,相比於蕭綏手中受阻力極大的長劍,小劍於水下極為靈活迅捷且數量眾多,陸庸隻需站在岸上以氣機牽引,便把蕭綏逼得左支右絀,頗為狼狽。 她實力不俗,小劍雖殺不了她,一息間已在她身上劃出數道血痕。 初劃傷時並不覺得痛,若因此大意,多被劃上幾道,加之在水中稍有傷口便會大量失血,長久以往,定是要在陰溝裡翻船的! 蕭綏不敢在水下多呆,水浪又起! 隻見一道白影猛地仰首衝出水麵,如白鶴引頸,隨之衝出的還有三支烏黑的弩箭,箭頭朝上,在她周身盤旋錚鳴不休,她左手右手各撈一箭,隨手一甩那箭便朝著城牆上飆射而去! 箭矢破空之聲尖銳刺耳,讓人聞之牙酸—— 至於最後一箭,隻見她傲然冷笑,猛地在半空中一旋身,屈膝抬腳,腰身扭成有一個欲折未折的極限弧度,蹬腳一踹—— 三發箭矢如剛才射來一般,回敬回去,隻見城頭上一陣騷亂,待眾人慌張地擺好盾牌,驚駭發現剛剛射箭之人已仰倒躺在地上,眉心猩紅一點,狀如朱砂印—— 有人見他胸口起伏,目眥欲裂,以為他隻是被擦傷,驚嚇過度,忙伸手去扶,手剛觸到那人,他頭顱便猛地炸開,腦漿血肉崩射! 頃刻間,地上隻剩一支因深入城牆僅剩半截箭羽的黑羽箭,插在一攤血肉當中,無頭屍首的脖頸子正上方,巍然不動。 下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殺了,無異於一巴掌打在了陸庸這個天下第一的臉上,讓他分外難堪。 怒意上湧,陸庸收了輕視的心思,小劍與她手中長劍“叮叮當當”地交擊在一起,擦起陣陣火花。 劍風所過之處,石屑木屑草屑紛飛,宮殿樓宇轟然傾塌,兩人所到之處幾乎如拆遷隊過境,管他什麼漢白玉石板還是珍木奇葩,目之所及的一切儘數稀爛,看得劉瑾一陣心肝疼。 他忙對身旁的元朔帝請示道:“陛下,還是叫他們收手吧,奴才苦心收拾的禦花園快被他倆人毀乾淨了……” 元朔帝瞥了他一眼,抿了口手中的茶,道:“這茶不錯。” 劉瑾的腰彎的更低了些,小心地答道:“這是指揮使替您從豫州尋來的,此茶最是難得,說是茶樹生於高山之巔,非輕功絕頂者不可得,這是陸大人親自帶著茶農上山才得了幾十兩,給陛下嘗嘗鮮。” 元朔帝哼了聲,道:“他倒是有心了,你這茶拿的也是時候。”頓了頓,又道:“叫他們停吧。” 劉瑾試探道:“這蕭綏武功高強,也不求他能在朝堂上有什麼建樹,隻是如今世道險惡,留在皇太孫身邊保護皇太孫也是好的。” 元朔帝聞言反倒笑了:“你又替承兒說話,又替陸庸說話,到底是向著誰的?” 劉瑾笑答:“老奴自然是向著陛下的。” 元朔帝一直緊皺的眉頭一鬆,撂下手中的茶碗,往身後的的椅子上一靠,道:“你這老東西慣會油嘴滑舌。喚蕭綏過來,朕要向她問些話。”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