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過秋節時盛行吃蟹,五六人一桌,自螃蟹臍蓋揭開,剔開蟹之胸骨八路,以其肉沾醋蒜佐酒,並暗自比較誰的蟹殼扒得完整,以示手巧。 宮中女眷似乎極樂衷此事,李蘅婉扒得蟹殼完整如蝴蝶,又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惹得眾人驚歎。 蕭綏對此類比較來比較去的事情無甚興趣,係統也十分鄙夷她們的無聊行徑,吐槽道:“你說她們怎麼不出去拉泡屎比較一下誰的形狀更優美?” 蕭綏嘴角一抽,手中鮮美的蟹肉陡然變得麵目可憎起來,滿桌子珍饈佳釀都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她微笑著把蟹肉拍在桌子上,涼涼道:“0827,我覺得你最近瘦了。” 係統驚道:“不會吧,我一個沒實體的鬼俢你也能看出胖瘦?不愧是渡劫期老祖……”此後省略羨慕嫉妒恨的長篇大論五千字。 “不是看出來的,是我覺得你最近飄得厲害,屎尿屁都能在飯桌子上說出來,實在欠修理。” 係統委屈地閉嘴了。 她們這一桌同坐的,正是胤歆月和韓雙瑤,以及國公府另外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姐和陸庸的四夫人。 除卻蕭綏閒適自得地吃東西,剩下四人都因這奇怪的搭配蜜汁尷尬。 整個飯桌子上都蔓延著令人難以下咽的氣息。 胤歆月本該和燕王夫婦坐至一處,不知她是犯了哪門子鬼迷心竅,自打宮宴開始便緊跟著蕭綏不放,韓雙瑤又緊跟著胤歆月,無奈之下,宮人隻得將她們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至於陸庸的四夫人,是這張桌子最初的主人。 燕王麾下鐵騎八萬,是湘王寧王最大的競爭對手,韓閣老與韓開不對盤滿朝皆知,再加上陸庸的四夫人,整個大周朝最頂尖的四方勢力,無視其勢同水火的關係齊聚於此,雖然她們隻是一群女人,但也夠驚悚的了。 連元朔帝都對這奇葩的一桌子瞟了好幾眼。 確認過眼神,是不走尋常路的人。 胤歆月本對剛剛韓衝沒把蕭綏打個鼻青臉腫頗為遺憾,一直跟著蕭綏,便是尋思著再出殺招。 她臉皮厚,隻當剛剛挑撥蕭綏和韓衝對打的人不是她,仍親親熱熱地喚蕭綏姐妹,黏在蕭綏身旁。 一婢女走到蕭綏身邊,福身行禮道:“指揮使大人親自剝了螃蟹,這是四夫人的,這是李小姐的。” 她將一份剝好的螃蟹放在四夫人麵前,另一份放在蕭綏麵前。 一時桌上諸女神色各異。 那位四夫人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冷若冰霜。 那婢子又道:“指揮使大人讓婢子替他問夫人:夫人吃得可好?” 四夫人碰都沒碰那隻螃蟹一下,冷冷道:“不好。” “指揮使大人還讓婢子捎話給李小姐:這螃蟹極鮮,大人親手所剝更添鮮味,不嘗可惜。” 蕭綏神色冷淡並不答話。 婢女施禮離去。 陸庸原本還饒有興致地看著蕭綏作何反應,哪知她連看都不看自己一樣,冷哼一聲,臉色微沉。 李勳就坐在陸庸對麵,心中警鈴大作,他原本想等到皇太孫選妃後再支走陸庸,看到陸庸這般明目張膽,立即對身邊人一招手,身後小廝便匆匆走出宴會。 他餘光掠過一臉平靜的蕭綏,到底還是年紀小,他之前說什麼在宴上當眾休了張氏,不過是哄她罷了。 她來了這宮宴,他最想要的便已經得到了,一切再無轉圜的餘地,她也沒了和他談判的籌碼。待一會秉明陛下,讓她成了寧王妃,遠嫁路中尋個偏僻之所,把她殺了換上府中的暗衛,移花接木,天衣無縫。 也莫要怪他心狠手辣,大事路上,容不得半點仁慈。 韓雙瑤皺眉看了看手中的螃蟹,突然嬌喝道:“你們這是什麼螃蟹,一點都不新鮮!把桌子上的全換下去,我要吃新鮮的!” 她怒氣來的莫名其妙,婢女們也不敢辯解,匆匆把桌上的肥蟹全撤了下去,換上新的。 包括陸庸親手剝的那兩隻。 又一婢女走到蕭綏身邊,笑道:“這是夫人讓奴婢送來的,夫人叮囑說:螃蟹性寒,讓大小姐佐以性溫的蘇和湯調解,仔細食多了螃蟹傷及脾胃。” 蕭綏眯眼看了看那湯,沒有看派人送湯的張氏,倒朝李蘅婉望去,李蘅婉對她扯出一個明豔的笑,似極為不屑,一對視就錯開目光。 “放下吧。”蕭綏讓她放下,仔細在一旁的蘇和水中淨了手,一時沒喝。 婢女並不催促,應聲離去。 胤歆月挑挑眉道:“國公夫人溫柔慈愛,這種小事還要百般叮嚀,你不喝可就浪費了人家一片苦心。” 蕭綏看她探究的神色,眸光微動,笑道:“妾不喜紫蘇的味道,且放放吧。” 胤歆月看著自己那份蘇和湯笑道:“蘭陽倒與蕪娘子是同道中人,也不十分喜歡紫蘇的味道。” 蕭綏聞言淡淡一笑,指尖撫上酒杯,忽然把杯中酒液一飲而儘,將酒杯擱置在桌案上,身後婢女立刻上前續杯。 透明的天蠶絲躥到持酒壺的婢女腳下,那婢女一絆,手中酒壺脫手而出,眼瞧著就要對著胤歆月當頭澆下,在胤歆月驚慌的目光下,蕭綏伸手一撈,手腕一轉,酒壺便安安穩穩地擱置在蕭綏掌中。 白瓷如雪,那隻纖細的手掌的肌膚也晶瑩如雪。 蕭綏慢條斯理地將酒杯續滿,隨手將酒壺遞給婢女:“小心些。” 婢女連連道歉,對蕭綏十分感激。 胤歆月長出了一口氣,雖說她出門在外備有另外的衣物,但被酒澆一頭,終歸狼狽。 她這般欺負她,她卻救她。 看蕭綏平靜的側臉,胤歆月忽然生出一種名叫內疚的情緒來。 蕭綏察覺到她的目光:“怎麼?嚇著了?” 她拎起胤歆月麵前的蘇和湯,塞到她手中:“喝湯,壓驚。” 胤歆月訥訥著,下意識灌了兩大口湯。 紫蘇的味道幾乎刺激得胤歆月背過氣去—— 胤歆月忙喚來婢女漱口,連連漱了幾遍才順了氣,她恨恨地瞪著蕭綏:這人真是小心眼,虧她還內疚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