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砰砰跳動的心跳聲,蕭綏問:“怎麼了?”
胤承拉著她的手,聲音中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疲憊:“初春天涼,先回屋吧。”
蕭綏嫌衣衫有些汗濕,收劍便去沐浴,再進屋時,胤承正獨自一人站在堪輿圖前,指尖描摹著大周朝與靺鞨相交的疆域。
他滿腹心思都在係在這大周的江山上,邊疆戰事吃緊,他自然焦灼。
蕭綏坐在銅鏡前將頭發上的水跡擦拭乾淨,用內力蒸乾,一番忙活下來,不知何時起,胤承坐到了她身後的茶桌前,已神色如常,正含笑看她。
兩人目光相交,胤承走近她身旁,望著銅鏡中她柔和的眉目,俯身湊到她身畔道:“兒時常見父王替母妃畫眉,伉儷情深,羨煞旁人。不若今日,由我替娘子畫眉”
蕭綏沒拒絕。
他輕輕托起她的臉,用螺子黛仔細描摹——螺子黛一顆千金,蕭綏仰仗自己眉目極好,極少畫眉,青木宮仍時時給她備著,作不時之需。
男子鼻梁英挺,薄唇微翹,下頜的弧度精致而淩厲。
那是在刀削斧鑿後,又經過細細雕琢的麵目。
此刻正專注地將目光落在她的眉目上。
用溫情脈脈,情意殷殷的眼神。
她無法拒絕他。
“好了。”
銅鏡中女子,眼波嫋嫋,涵煙眉渺渺彌彌,極儘溫軟。
他低聲道:“陛下恢複我儲君之位,隻要我以陛下之名,親征靺鞨,輕車簡從,明日出發。”
蕭綏道:“燕王不是易與的角色,你此去燕地容易,回來就難了。”
胤承沉默。
蕭綏揚眸,在銅鏡中與他目光相交。
她目光極清亮,如東方既白,最先破曉的一抹天光,她問:“你在怕什麼”
一個連死亡都不怕的人,此刻有了恐懼。
他在怕什麼
他能怕什麼
胤承的手落到她肩上。
他掌心溫淡的熱度隔著絲綢衣料透過來,蕭綏忽然意識到,那隻修長漂亮的手掌按在她身上的力度,不知何時起,已然沉重到她無法承受。
他低低一笑,黑眸岑靜,聲音沉沉:“我不畏懼陰謀詭計魑魅魍魎,不畏懼艱難險阻一路荊棘,獨獨畏懼,來年春光正好時,無人與娘子畫眉。”
蕭綏冷冷地偏過臉:“怕死便怕死,何須說得這般好聽!”
她寬大的衣擺下,手指緊攥成拳,指甲不慎摳破掌心,生出一股隱秘尖銳的疼,疼得她不由微微皺眉。
她口是心非的彆扭性子,由半年相伴,胤承早已了然於心。
“何必皺眉”胤承伸手輕點在她眉心,笑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明明是他在踟躇不前,此刻居然變成他勸慰她了。
蕭綏抿起唇,一言不發,直接將胤承丟下,獨自一人轉身走進室內。
魏朝見此不解道:“殿下何必做此說法平白讓娘娘憂懼,不若挑些好聽的許諾說與娘娘聽,哄娘娘開心——”
胤承望向窗外,天色陰沉將暮,他苦笑一聲,道:“並非孤吝惜承諾,隻是江山未定,皇位相搏九死一生,若孤輕許承諾,待等到有日孤身死諾銷,恐誤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