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懷遠營。
含穀關口寒風凜冽,撲在人臉上刀割般地疼,皚皚白雪蓋上低矮的軍營帳篷,那些顏色暗淡的帳篷便一直綿延到深山處。
兩個校尉正坐在火堆旁烤火,其中一個摟著長槍,對火堆伸出滿是凍瘡的手,邊烤火邊罵罵咧咧道:“這鬼天氣,冷得能凍死人!聽聞南邊已經開春了,咱們這含穀關仍是嚴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暖。”
說著,他扯了扯身上的甲胄,他的衣袖正裂開嘴笑,爛棉絮甫一露頭,便被寒風呼嘯著卷走了。
見此,那人啐了一口,忿忿道:“這禦寒的衣服也一年不如一年!”
年紀大些的老兵正雙手插在襖袖裡昏昏欲睡,聞言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道:“你這混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見那武威大軍那身上穿的玩意兒,咱們好歹是棉絮,他們衣服裡可是……”
說到這,劉老三意味深長哼了聲,慢悠悠道:“你還妄想春天,那春天是郢都城裡的貴人才能過得上的日子,畢竟春風不度含穀關!”
寒風呼號嗚咽,劉老三嘶啞粗糙的聲音也帶著股陰冷,讓人瘮得慌,小四下意識打了個冷顫,一時縮縮脖子沒言語。
靜默半晌,他忍不住又不解道:“老劉,你說皇太孫親臨懷遠,怎麼會領兵到戌昌與靺鞨人對戰——戌昌再往前走三裡便是洗墨穀,那地方地勢險要,山高溝深,若有伏擊……”
他沒繼續往下說,當常年打仗的人都懂,山高穀深之地,最適合伏擊,稍有不慎,便會著了敵人的道。
劉老三今日心情格外好,難得耐著性子給他解釋道:“皇太孫自幼長在宮中,哪裡懂怎麼打仗燕王殿下你還不知道他有的是法子讓皇太孫進到那洗墨穀。”
奇異的,對於謀害儲君這件事,小四非但沒有一絲驚懼,反倒若有所思道:“老劉,你說,會有人來救皇太孫嗎……”
劉老三手腕一轉,手中長槍已然敲到小四頭上,敲得小四捂著腦袋“哎呦”一聲,劉老三訓斥道:“你小子彆打什麼歪心思!我教你那幾招,你可學會了”
“會了會了!老劉,你說我要是把你的本事全學會,是不是也就成了皇太孫身邊那些侍從一般——”
年輕人,心思念頭來得快忘得也快,他很快就想起跟著胤承那日進懷遠營的光景,十五人一隊輕騎,身騎黑馬,身著甲胄,五人一排齊頭並進,十五人如同一人,騎術精絕,氣勢驚人。
想到此,他忍不住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提起手中長槍挽了個漂亮的槍花!
若有一日,他也能乘此高頭大馬榮歸故裡,那村口的二丫,肯定會同意嫁給他了!
劉老三嗤笑一聲:“你你根骨太差,想要到那種程度,還差得遠呐!聽聞那些人是張載雍那老兒的二徒弟蕭綏親自調教過的,五人可抵五百人,看那氣勢,也差不多了。可惜……”
小四不耐煩聽他說這些,已經興衝衝站到雪地裡去練槍了。
劉老三喃喃道:“我兒若在世,恐怕也有這麼大了……”
他側耳細聽,嚎叫的寒風中,隱約能聽到焦灼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地麵轟隆隆震動,卻見一人一騎,自天邊飛奔而來!
“軍事重地,來者何人”小四猛地舉起長槍攔住來人。
那人猛地一拽韁繩,駿馬人立而起,待黑馬四蹄落地,噴著熱氣,隻聽馬背上白衣人淡淡道:“我要見燕王。”
不待劉老三說話,小四不屑地“呸”了一聲,似為了增加氣勢,一腳踩上身旁的墨色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