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裡正去了半日也不見人影,叫在村口守著的村民們忍不住一陣兒一陣兒地失望。
“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片子,真能有那麼大本事?也就你們這些傻得沒藥醫的信她!”李王氏倚著樹葉子都掉光的老樹,開始她最擅長也是最本事的工作:嚼舌根。
可如今滿村裡誰不知李家與葛小裡正不和?在村口這守著的大都是堅定的葛家派,加之這麼多年下來,早就知道李王氏的人品秉性,都不惜地搭理她。
李王氏本還打算好好數落數落葛歌,叫自己心裡暢快些的,沒成想壓根沒人接她的茬兒,白討了個沒趣兒,一個大大的白眼翻上了天。
“那是不是小裡正回來了?”眼尖的村民瞧見遠遠的一個小身影,便驚喜地叫出了聲:“小裡正後邊兒還跟著好些人呢!”
原來葛歌一進雲家集便碰著了當日來華東村收秋稅的柳捕快,左右如今強盜已抓住,直接報官或者給柳捕快送個人情,那都是無所謂的事兒,葛歌便將此事先說給柳捕快知曉。
柳捕快一聽說是抓到了八個進村搶劫的強盜,立時兩眼
放精光,這上一任捕頭才退休,如今衙門裡正在選新一任捕頭,他正愁自己平日裡成績不夠,怕是搶不過那幾個競爭對手呢!這不就是打瞌睡有人給送枕頭嘛!
當即拉著葛歌將事兒的前後經過都了解清楚,確定葛歌不是誆自己的,柳捕快笑得跟一朵皺巴巴的菊花兒一般,用力地拍了拍站在自己對麵的葛歌肩膀:“好好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葛裡正你跟你爹可都是好樣兒的!不過你說都是拿著刀的,你一個人是咋把那麼些人給降住的?”
一個十來歲的小後生,僅憑一己之力就降住了八個持刀悍匪,這功勞報到衙門怕是知縣老爺都要有一番獎賞的。柳捕快心中暗忖,這小子真有這麼大本事,還那麼好心?
“僥幸而已,今日來尋您老,也是想叫您老往後多多關照小子我一二。”葛歌麵上笑意淡淡的,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就差直接說,我這是跟你做交換,我給你送個大功勞,往後你也多照顧照顧我。
“小子是個痛快人!我承你這個情!”柳捕快諒葛歌也不敢誆騙自己,兩人在茶館說完事兒後,柳捕快興匆匆地回了衙門稟告此事,知縣大人一聽,當即點了十人跟隨柳捕快速速前往華東村,將悍匪押回衙門候審。
這一來一回耽誤了些時間,等到日過中天,葛歌才帶著柳捕快等人進了華東村。
“小裡正咋還帶了那麼些官爺回來啊?”葛歌等人走近後,華東村村民也不敢走近,全都局促地站到路兩邊,把不算寬敞的村道讓出來叫葛歌帶著柳捕快等人過去。
走在最前頭的葛歌與眾村民示意著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帶著柳捕快等人往家裡去。瞧著跟在葛歌身後的十個身穿官服的衙差,哪裡見過這般大陣仗的村民們個個嚇得心裡發怵,等葛歌她們過去了好一會兒才敢慢慢地跟上前去看熱鬨。
葛家小院兒裡,尾隨進院的十個捕快滿滿當當站了半個院子。葛歌從屋裡取出昨日記錄損失的草紙,雙手遞給柳捕快:“柳爺,這是我們村裡大家夥兒損失的銀錢情況,原我也曉得這被搶的銀子該是呈到衙門去做證物,可這村裡人本就沒多少積蓄,如今已入冬,手裡沒些銀子還真過
不下去日子,您看能否按著名單把我們村裡人的銀錢都返還回來,這名單充做證物上交衙門?”
“按理說該是一起收上去的,不過小子你既開口了,那便依著你的意思。”柳捕快接過名單打開一瞧,也忍不住“嘖”了一聲,竟叫他們搶了這麼些銀子!這華東村的窮好像也沒有那麼名副其實啊!
葛歌得了柳捕快的準話兒,感恩戴德地謝過一輪後,才帶著柳捕快等人到鎖著章老六等人的雜物間去提人。
章老六昨夜被電擊棒電得當場暈倒,又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夜,這會子也才醒過來,剛想踢醒七葷八素的手下,就聽得緊緊關閉的木門“嘎吱”一聲,眯著眼睛看向逆光的方向,竟是昨夜那小子帶著衙門的人來了!
完了!章老六心中一沉,知道自己這回是折了。
柳捕快看著躺了一地的蒙麵大漢,歡喜地哈哈大笑了幾聲,叫來手下一個一個將人弄醒,又用繩子將葛歌已綁死的人全給連起來,跟提著粽子一樣將耷拉著腦袋的章老六等人拖出到葛家的院子裡。
“這強盜我便都交給柳爺您,就是還請柳爺幫我一個忙。”葛歌接過柳捕快從章老六身上拽下來的那個沉甸甸的麻布袋子,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銀錢之事太過敏感,小子我年歲尚小,要有柳爺您幫著鎮場子,小子我也不怕人搗亂。”
柳捕快對這個一口一個柳爺叫著的後生感觀十分好,加上自己又承了對方這般大一個人情,便隨口應下了此事。
這會子滿村村民都在葛家門外張羅著,要召集人過來分銀子也不沒多難。
昨夜才被搶的銀子,今日就能領回來了,這叫愁苦了一夜的村民聽到消息後個個跟打了雞血一般,熙熙攘攘地站在曬穀場上,激動得熱淚盈眶。
雖然有幾個想虛報損失的,可瞧見葛歌手裡拿著的名單,還有大馬金刀坐在一旁,腰間還挎著刀的柳捕快,便全都歇了這份心思。
“先按完手印兒再領銀子,這名單是要給官爺帶回衙門做證物的。”葛歌想得周全,叫村裡人一個個全都對著自己的名字摁好手印,手裡提著銀錢袋子的王小茹再退還銀子,倆人配合著,不過一刻鐘便把所有失銀全部發回
給村裡人。
忙完這頭,柳捕快才好整以暇地挎著刀,回到葛家帶著他那群弟兄,拖著已成階下囚的章老六等人,浩浩蕩蕩地離開華東村,走之前還不忘與葛歌大聲說道:等確定開審的日子,我再打發人來通知你。你小小年紀不容易,往後要有人敢欺你年少的,隻管打發人到衙門來尋我,我與你做主!”
柳捕快在衙門混了那麼多年,還能混到捕頭有力競爭人選,自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這也是瞧出了華東村裡有些人對葛歌的態度,便順水推舟也給對方做個人情。
葛歌自然也不傻,笑得唇畔彎彎,抱拳拱手:“那就多謝柳爺了。”雖說抓了強盜沒有功勞,可換來柳捕快的撐腰,這份人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葛歌心道,這筆買賣她可是賺了。
雖說之前給縣太爺夫人送過禮,但那也是掛著小古栗子鋪的名頭,得了縣太爺的一聲吩咐照看罷了,可如今柳捕快的這份機緣,那可是實打實結下來的。加上捕快這個行當,在雲家集各條道上都有門路的,這份人情結下來,對葛歌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送走柳捕快後,受了大驚嚇的村民才托住自己的下巴,回過神來。我滴乖乖!這八個強盜全都是從葛家被提溜出來的!那就是說,昨夜小裡正就把強盜全給降住了?!
這個認知叫葛家派的村民越發堅定了跟隨葛歌的心,笑嗬嗬地應回李王氏:“是誰先前還在那兒嚼舌根來著?小裡正沒本事一個人都能把強盜全給抓了,就不知道那些本事大的人能做些啥啊!”
同樣站在人群裡看熱鬨的李王氏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打臉,還打得啪啪直響,嘴巴張張合合好幾個來回想反駁,卻憋不出一個字出來回擊,最後隻得重重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態度。
***
縣衙那邊動作也快,章老六等人不過才抓回去三日,便安排了審訊。
作為苦主,再者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看看熱鬨,審訊是公開審訊,到了十月十四那日,華東村大半個村子都空了,大家夥兒鎖好門藏好銀子,全都去衙門看熱鬨去了。
這案子也不難判,人證、物證、苦主一應齊全,章老六等人是辯無可辯,被判八人全部流
放北疆。本以為是塊到口的肥肉,沒成想竟踢到了玄鐵鐵板,在雲家集道上混了十幾年的章六爺,就這麼帶著他的弟兄,全部鋃鐺入獄,隻等明年開春就流放北疆。
也幸好是沒害了人命,才隻是流放,真要殺了人,怕不是難逃一死!
“都是你!要不你是打聽回來的消息,我們怎麼會折進去!”聽聞自己要被流放北疆,平日裡在章老六這些弟兄中最不起眼的李東一下子爆發起來,拽著劉狗兒用儘全身力氣,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瞬間滿嘴是血,愣生生把劉狗兒油乎乎臟兮兮的耳朵給咬了下來!
“分開!分開!”晉升捕頭已是板上釘釘的柳捕快示意幾個衙差將哀嚎的劉狗兒與瘋了一般的李東分開:“公堂之上,何人膽敢鬨事!”
方才還陷入瘋魔的李東將要在嘴裡的劉狗兒的耳朵“呸”地一下吐在地上,雙目充血,不過也沒再生事。
被咬掉耳朵的劉狗兒雙手被捆,隻能哀嚎著叫痛,便被衙差押著到牢獄去關押,連叫大夫的機會都沒有,隻得一個好心些許的獄卒給弄了些草木灰給他捂住止了血,便再無下文。
再說公堂之外,今日來聽審的葛歌也瞧見了方才那出同夥撕咬,心中有些猜測,便在衙門口等著柳捕快出來,拜托他帶自己進牢獄去問問那杯咬掉耳朵的凶徒,看看他是如何打聽回來的消息。
柳捕快自然也不會拒絕葛歌這點子簡單的請托,與手下交代兩句,自己則帶著葛歌往牢獄方向去。
“柳捕快您來了!”獄卒見柳捕快來了,腆著個笑臉與他問好:“您有啥事兒隻管吩咐一聲,兄弟給您辦妥兒來,哪裡還敢叫柳捕快您到這又臟又臭的地兒來?”
柳捕快早已習慣獄卒們對他的好態度,淡淡地“嗯”了聲,目光瞥進牢獄裡邊兒,道:“我帶我侄兒過來辦點事兒,一會兒就出來,老五你這邊兒…”
被稱作老五的獄卒連連點頭:“柳捕快您放心,我們都懂規矩的。”
縣衙的牢獄進出都是要登記的,不過他們這牢獄裡關押的也沒什麼重大犯人,平日裡進出登記抓得也不是很嚴格,不少有家眷的塞點銀子通通門路,獄卒們也沒少乾放人進來探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