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日萬活動(10!)(1 / 2)

陳老先生教書育人一輩子,生得嚴肅,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眉頭緊皺的,仿佛葛歌給他的是毒藥一般。

“小子不過是久仰陳老先生大名,小子不才也是讀過些書的,聽聞黃掌櫃所言,您家中有人亟需銀耳子,這銀耳子對小子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並不敢叫陳老先生記著。”葛歌將用細麻繩捆好的兩包銀耳子推向陳老先生:“小子也是開門做生意的,您隻當我是多賣出一包便是,銀貨兩訖的事兒,哪有那麼多講究。”

聽完她這話,陳老先生的戒備之心卻沒有淡多少,他也算是沾了半個名利場的人,哪裡會沒見過葛歌這般以物作誘餌引他上鉤的?家裡老妻才吃完的銀耳子不也是旁人送的嗎?不過就是這葛家菌鋪小氣得緊,銀耳子又難買到,陳老先生才收了這份正中心思的禮。

眼前這小子在他麵前,還真是不夠看的,不過家中老妻著實又需要銀耳子,這葛家菌鋪的銀耳子藥效極佳,可是給妻子看診的大夫都推薦的,他又著實不能不要,隻得淡淡道:“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統共是四兩銀耳子,每兩銀耳子售價二兩,收您八兩。”見主家頷首示意,離得近的林方機靈得很,按著市價收了陳老先生銀子。

陳老先生也是知曉價錢的,見對方確實沒有刻意想拉攏自己,銀貨兩訖後,提著銀耳子與葛歌點頭道彆,黃管事又將人送到門口:“您老慢走。”

“哥兒你乾啥還由著他欺負你呀!”在旁邊瞧了全程的王小茹憋得難受得緊,好容易等到陳老先生走了,才噘著嘴小聲埋怨:“那老頭真是不懂好人心,哥兒你好心為他破例,他還跟防賊一般防你!”

聽著王小茹為自己抱不平,葛歌也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真的是彆有所圖,隻得拍拍王小茹的肩膀:“沒事兒,開門做生意的事,這算得了啥?”

等黃管事送走陳老先生回來後,葛歌便又與他進茶室說話:“這般,黃管事你日後在鋪子裡留下三四份銀耳子,每回送新的來就替換成最新日期的,以備不時之需。至於陳老先生,著實是值得吾輩尊敬之大儒,日後陳老先生若再來店裡要買甚,黃管事皆可破例。”

“主家大義,小的先替陳老先生多謝您的慷慨!”黃管事自然不是傻子,畢竟陳老先生在雲州城那還是有很高地位的,雖說從鹿山學院退了下來,可不知多少人眼巴巴地望著想成為陳老先生的關門弟子,這樣一來,人生前途都坦蕩不少啊!

黃管事雖也算得上陳老先生的門生弟子,可也是個精明的商人,這主家也不過是才聽自己說起陳老先生,哪就真的久仰大名了?不過都是名利場上的客套話,他又不是真傻,哪會真信葛歌這說在明麵的話?

主仆倆都是人精,葛歌見黃管事一點就通,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水,笑吟吟地飲了半杯,倆人又說了會子鋪子上經營的事兒。

“鋪子裡的事兒有黃管事你在,我便都放心了。”臨離開菌鋪時,葛老板又多誇了黃管事兩句,順便說到:“今日我們仨都要在後頭宿下,勞煩黃管事一會兒叫人打掃一下。”

後院的正房是葛歌專用,每回都是隔了半個月才住一兩日,自然是每回住進去前都要打掃下衛生的。因著鋪子後頭還有小菇房在,不便叫外頭的人進去,便由倆小夥計每日輪流打掃。

“您放心,我這會兒回去就叫人打掃。”黃管事站在門口,恭敬地送走葛歌,才又回去叫輪到今日打掃衛生的林方麻溜去打掃主家的屋子。

***

再說葛歌帶著倆小姐妹,也不駕驢車,三人徒步往牙行走去,中途順道去吃了個早就過點兒了的午飯,等到牙行時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兒了。

忙完一單才閒在鋪子的林三娘做了多年牙人,也算是練就一番認人的本事,葛歌等人才到門口,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來:“有日子沒見,葛兄弟又長高了些啊!這外頭熱得很,隨我到茶室坐會兒喝點茶水,咱慢慢兒嘮。”

不過打了個照麵,林三娘就瞅出這後生的不同了:上回見著還隻是穿著普通的細棉衣裳,這回都換成月白色夾綢料子衣袍了,雖說男子不似女子飾物多,可幾月前還乾瘦的少年,如今也生了不少肉,瞧著膚色白淨紅潤,這咋瞧都是日子越過越好的最有力證明啊!

林三娘心中百轉千回,麵上的笑又熱絡了幾分,引著葛歌等人往茶室去,又打發小夥計去泡茶來。四人才進到茶室坐下,外頭小夥計就端著茶水點心來擺好又退了出去。

“不知這回您是要買房子還是鋪子啊?”林三娘笑吟吟地給三人斟茶,倆坐在一旁的小姑娘接過茶水,小聲地道了聲謝便不再多說一句話。

葛歌接過茶水後淺淺地啜了一小口茶水又放回桌上,道:“此次是要買人,十個十五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壯勞動力、再要一個有管事經驗的管家、三四個洗衣做飯,能乾粗重活的仆婦。一家老小賣斷的也成,隻是不要年歲太大的,全部簽死契。”

“旁的都好說,隻是這能管事兒的怕是沒那麼好找。”林三娘就喜歡這種要求很明確的主顧,做起生意來最不費勁兒,不過也還是說出自己的為難:“畢竟這要是能乾的管事兒,人原主家輕易也不放人;這要是原主家輕易放出來的,怕也不是好的。”

林三娘話說得在理兒,葛歌自然也不強求,隻道:“這般,其餘的人勞煩您先給我尋著,我這兩日都會在雲州城,有合適的人選您隨時打發人來尋我。至於管事人選,也勞煩您幫我多多物色一番。”

與林三娘說完話,葛歌也不多留,又與林三娘打聽了城中便宜實惠些的書齋地址,帶著王小茹、春梅便又轉頭往書齋去了。

林三娘推薦的青雲書齋位於雲州城大名鼎鼎的鹿山書院外兩個巷子口進去後再走二三十米處,這青雲書齋雖地方不大,可往來的書生是真不少。

“原來這兒還有那麼多讀書人呢!春梅你說他們裡邊兒會不會有以後的啥狀元老爺呀!”王小茹一雙圓眼睜得大大的,與挎著胳膊的春梅小聲說著話。望著街上往來不絕的學子,見有人看回來,她也不害臊,大大方方地朝對方笑笑示意。

雲州城處於大業國國都以北,雖比不上北疆民風彪悍,可也算得上民風開放,加上又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對女子的束縛反倒少許多,那書生見少女不似往常城中動輒羞得臉紅避開的女子,反而對他咧著嘴笑了,莫名叫那書生臊紅了臉,窘迫地收回目光匆匆走了。

嚇著人家而不自知的王小茹早就將目光轉向下一個書生,目光流轉著,小嘴兒也是巴巴地說個沒完:“春梅你瞧那書生,生得可真好看!”

“小茹你小聲些,一會兒人家該笑咱了。”春梅比王小茹大了一歲,又是早慧的性子,見小茹咋咋呼呼地已招來不少略帶一絲嫌棄的目光時,忍不住用力地給那人瞪回去,自己也小聲地與王小茹說到:“再好看能有咱哥兒好看?”

春梅這話說得一點兒沒虧心,在她看來那些一瞧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雞書生,瞧著她都能一拳放倒一個,皮相生得是比她們鄉下孩子白淨些,可再白能有哥兒白?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不管是單拿出來還是比整體,有哥兒五成好看?就這長相,擱到穿了男裝的哥兒麵前絕對是被碾壓得碎成渣渣好吧?

王小茹聽春梅這般說,目光立時轉回前頭的葛歌身上:“確實,再沒有比哥兒更好看的人了!”

不是她賣花讚花香,就哥兒那鳳眼瓊鼻生得,簡直是萬裡挑一的模樣,明明是嚴肅甚至有些呆板的性子,可這眉眼流轉間卻處處是動人風情而不站一絲人間煙火氣一般,叫人瞧了隻敢仰望讚歎,而不敢生出一絲褻瀆的心思。

“你們在外頭可彆說這樣的話,免得叫彆人笑話咱頭發長見識短。”於走到的青雲書齋門口,走在前頭聽了兩人一路對話的葛歌無奈地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到了書齋裡可不許再胡亂說話,保持安靜。”

“嗯!”倆人都捂住了嘴巴點點頭,跟著葛歌進了書齋。

此時已是酉時一刻,鹿山書院早已下學,書齋裡自然有不少學子,或是來白蹭書看的,或是來送自己抄好的書的,見進來一後生後頭還跟著倆小姑娘,忙得不行的書齋掌櫃也隻是隨意招呼了句隨便挑,便不再理三人。

這書齋不大,光線也不算好,可裡頭還有好些個買不起書就捧著本書在那兒小心翻看的學子,葛歌小聲地道了幾聲借光,帶著倆小姑娘站到書架邊上,抽出一本疊成摞的書便開始翻看。

春梅與王小茹不懂這些,倆人一會兒看看葛歌,一會兒四處打量這光線不甚明亮的書齋,有些無聊。

葛歌卻翻書翻得認真,先是瞧了瞧著書的紙張質量、印刷墨跡,再大略翻了翻書本,看看有無錯頁漏頁。見無甚問題,才將自己手裡這本合上,遞給春梅:“先拿著。”

而後自己又開始翻下一本,連續翻了幾本,質量都過得去,葛歌便放開了手腳來挑書,什麼四書五經,什麼詞三百,就連農林漁牧、遊記野史都挑了不少,不過一刻鐘的事兒,春梅與王小茹懷裡便都抱了厚厚一摞書,格外紮眼。

“兄台要買這麼些書,倒不如尋人抄幾份,倒也能省不少銀子。”一位穿了身洗得發白袍子的書生將手裡的書小心合上放回書架上,見葛歌挑了那麼些書,忍不住上前打攪:“這一套四書五經下來少說也要十幾兩,學生秦鴻不才,乃是鹿山書院甲字班學生,也接些抄書的活兒,手裡如今恰巧還有一套才抄好的四書五經,隻需五兩便可,兄台以為如何?”

秦鴻因著家裡境況不好,平日得了空沒少乾抄書的活計掙點碎銀子來補貼生計,方才這人挑了第四本書時他就注意到對方了,瞧著穿衣打扮是比尋常百姓家富裕些,雖說青雲書齋的書是便宜些,可這一口氣買二三十本書也不是小錢兒,若是來他抄了書賣給他,自己能掙到一筆銀子,對方也能省不少銀子,不也兩全其美?

這般想著,素日裡話都不多幾句的秦鴻才壯著膽子上前來與葛歌三人打招呼,想要給自己拉個買賣。

瞧那書生期期艾艾的模樣,葛歌停下了挑書的動作:“這些書你都能抄?可有你抄好的書?”

“有的!”秦鴻一看有戲,連忙從旁邊的架子上挑挑選選,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筆跡,雙手捧著遞過去:“這便是我上回抄好送到這書齋來的,您瞧瞧。”

原來秦鴻之前也沒少接青雲書齋抄書的活兒,抄的是蠅頭小楷,不輕鬆還費眼睛,可給的錢多,秦鴻也樂意接這樣的活兒。不過他給青雲書齋抄一本書,也不過一二錢銀子,若是能直接賣出去給需要的人,也能多賺不少。

葛歌接過書後細細翻閱一遍,這抄寫本的書雖然裝訂簡陋,可每一頁頁麵整潔,不見一滴墨點兒,雖說是蠅頭小楷,可字跡清楚、字體工整,並不比雕版印刷出來的差多少。

“字寫得不錯,隻是我要的書不少,你可抄得完?”葛歌如今雖然不算窮,不過這銀錢的事兒,自然是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秦鴻見對方有些意動,連聲道:“抄得完的!您要著急要,我如今用的書也都乾淨得很,先一並給您,價錢再算您便宜些如何?”

要能掙到這筆銀子,他就可以給娘親換雙新鞋、給小妹做身新衣裳,能叫家裡人也吃上幾頓葷腥,還能攢下來年的修束紙墨錢!想都這一大筆銀子對自家有多重要,斯文俊朗的秦鴻都忍不住激動得臉頰紅紅的。

“不妨事,你隻管慢慢兒抄,先抄給孩子啟蒙的書,啥都成,一樣抄兩本,抄好了送到景陽巷六號葛家菌鋪,就說是葛歌叫你送來的,到時自會有人跟你結尾款。”葛歌從荷包裡取出兩塊加起來約摸有四五錢重的銀塊子遞給他:“我先付一點兒定錢。”

秦鴻沒想到對方這般豪爽,當即就付了定錢,雙手激動地搓了好幾下,才道:“這般,葛兄弟若是有空閒,不妨隨我到寒舍一趟,我將已抄好的那一套書先給您?”

對方不過憑自己的片麵之言就這般相信自己,秦鴻自然也要報以同樣的誠意,邀請對方到自己家中去,也是告訴對方自己不是騙錢的:“寒舍在南門外卷子巷,步行過去不過一兩刻鐘。”

“那便多有叨擾了。”葛歌將方才挑出來的書又挑挑揀揀一番,最後剩下五本是要買的,都是些遊記野史啥的,葛歌知這秦鴻乃是讀書人,又是窮人出身,怕是弄不到,倒不如自己先買了再說。

到掌櫃那兒結了賬後,三人便跟著秦鴻,一路穿過長街,出了南門外,走過一片低矮破舊的房屋,最後才到了隻有兩片破木板胡亂釘成的木門處,秦鴻才停下腳步,伸手敲了敲木門,等人來開門時回頭對葛歌等人歉意一笑:“家貧屋漏,還請三位多多見諒。”

“所謂莫欺少年窮,秦兄又何必妄自菲薄?”方才一路過來雖然兩人也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過也足以叫葛歌對秦鴻的背景有所了解:今年不過十五歲,已是童生之身,又是在鹿山書院排名靠前的甲字班。能在這般窮苦的環境裡有如此成績,若是心性堅毅些,倒也是個未來可期的少年郎。

鹿山書院是雲州城中名氣最大的書院,能進鹿山書院求學的無非兩種人:家境殷實且有點子才的,家境窘迫且比較有才的,秦鴻便屬於第二種。秦鴻雖然年少,不過也是早早見慣了世態炎涼,今日被葛歌這般一說,倒叫他心中一片激蕩,剛想說什麼,就聽到有人來應門的聲音:“來了!”

“哥哥今日回來得這般早?”前來應門的是秦鴻的孿生胞妹秦雁,秦雁邊開門邊說話,說完了才瞧見跟在哥哥身後那三個瞧著年歲相當的少年少女,好奇地問道:“三位是?”

秦鴻賠笑著向葛歌介紹:“家妹秦雁。”又轉過頭去對秦雁說道:“這三位是哥哥的客人,你去灶上燒些茶水來。”說罷引著葛歌三人進了秦家的小破院子。

秦家住的小院兒並不大,攏共就三間房連著個小破院子,瞧著房子的窗紙都破了不少,房間外頭看著也不大,院子的牆垣都已是坑坑窪窪,仿佛隨時要倒一般。

不過小院收拾得卻比外頭臟亂的小巷子好許多:靠近正房那兒用竹子搭了個雞籠,養了四五隻雞,不過想來是主家勤快日日打掃的緣故,葛歌也沒聞著一點兒雞屎味。靠院門的這邊還用不少破瓦罐啥的高高低低擺了十來個,全都種滿了青菜,鬱鬱蔥蔥地倒叫這原先光禿禿的小院多了幾分農家野趣。

“請喝茶。”秦雁端著茶水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遞給站在院子裡的葛歌、王小茹與春梅,因著自家窮破得連招待客人的地兒都沒有而有些赧然,哥哥不知為何又自己進房間去了不招待客人,見客人都站在不坐也不知該說啥好的秦雁隻得窘迫得臉都有些紅的站在一旁,無聲地陪著客人。

從不過三丈見方的書房兼臥房出來的秦鴻雙手抱著一摞書,一出來就見葛歌等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院子裡,溫和地笑笑:“家中地方狹窄,叫諸位見笑了,這是我昨日才抄好的全套四書五經,另有一本楚辭與幾篇漢賦,您瞧瞧是否要的?”

這楚辭漢賦其實是秦鴻去歲借了同窗的書,寒冬臘月裡抄完的,平日裡自己用書時極其愛惜,雖算不得簇新,可這用了半年還有七八成新,也算極好了。

將粗瓷杯隨意擱在木桌上,葛歌從秦鴻抱著的那摞書的第一本開始細細翻看,聞著淡淡墨香,翻得極認真,也叫秦鴻心中有些寬慰。雖說他賣書也是逼不得已,可能將書賣給愛惜書本的人,也算是對這自己一筆一劃用心抄出來的書有一個好的交代。

想到這兒,秦鴻也覺得精神一振,不由得身板兒都站直了許多。

“不錯,我都要了,秦相公開個價吧。”葛歌很快翻看完所有的書,對這手抄本十分滿意,她如今買回去的書也隻是給孩子們啟蒙讀書用,並不需要有多少收藏價值,秦鴻的這個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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