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臉漢子捂著自己不斷滲血的胳膊,心裡是真的發虛了:這還隔著少說二三十丈,那小子竟能一箭傷了自己,再看對麵跟在那小子後邊兒的村民,一個個氣勢十足。
反觀自己這邊兒,經曆過方才一回的人心本就散了大半,好容易叫自己給攏起來,這會子又被對麵那小子先射傷自己,再說出那般的話,人心算是徹底散了。
緊跟在少將軍身後的吳文手裡緊緊握著自己來雲州前爹給自己準備的佩劍,一心要護住少將軍。緊張了兩刻鐘,對麵那二三百人竟不戰而逃,見對麵那些人全都走了,吳文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戰而勝的華新村村民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哦!哦!”
崔永濂心裡也是淺淺地籲了一口氣,幸好,幸好。
雖是鬆了口氣,不過也沒敢真的放鬆,崔永濂交代巡邏的人繼續巡邏,其餘村民則各自歸家。
聽到外頭轟然動靜的葛歌心急如焚,卻被吳劉氏盯得緊緊的,連第二進院子都出不去。好容易等到崔永濂回來了,連忙迎上前去:“如何?”
“都散了,巡邏隊還在巡邏,若有情況我們也會及時曉得。”崔永濂將葛歌用得隻剩七支箭矢的箭筒及弓還給她,淺歎一聲,道:“這批應當不會再來了,隻是若再這般亂下去,我也不曉得能抵擋住幾回。”
說起如今亂象頻生、民不聊生的世道,崔永濂嗓音有些啞然,為將為士者,不能抵禦外敵,還要在國土內與同胞自相殘殺,這叫什麼世道啊?!
葛歌看出他麵上的糾結與痛苦,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來,隻無奈地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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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世道一日亂過一日,多地流民□□問題尚未解決,南楚州郡又爆發綠林起義,為首的都是打家劫舍的悍匪,不過短短半月竟連占兩座城池,所經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民怨四起,怨聲載道。
偏居一隅的崔永濂,人雖沒離開過華新村一步,可外頭的消息卻如同插了翅膀的鳥兒一般飛入自己耳中。
“如今外頭亂得很,國都卻是一片歌舞升平,老奴接到國都密信,國君不日前才耗費巨資要建造長生台,以求長生不老。”夜深人靜時,吳用將自己收到的消息稟告給少將軍知曉:“如今國君對武將防備之心太大了,派兵平複南楚之亂,竟叫一個連國都都沒出過的宦官隨行監督!”
收到父親來信,終於查明自己受傷緣由的崔永濂對這不顧蒼生的國君早已沒了絲毫敬意,隻冷笑一聲道:“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吾等隻看著舟何時傾覆便是了!”
“少將軍!”吳用低聲驚呼出聲,少將軍方才看完西南送來的密信後就有些不妥,如今竟還講出這樣的話,莫不是…大將軍在信中提了什麼?
崔永濂無聲地歎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無事,這會子也不早了,您老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主子不說,吳用也不再多問,擔憂地看了眼少將軍後,吳用才無聲地退出東廂房,提著燈籠在葛家四處巡過一回後,才往西廂房回。在西廂房門口又遇著出去巡夜披了一身霧水的葛歌。
吳用笑嗬嗬地與向葛歌請安,問到:“時辰不早了,我送主子回去安歇吧?”
“無事,我自己回去便成。”葛歌隨意地擺擺手,吳伯也是上了年歲的人,在自己家裡也不會有啥事兒,便叫吳用早些回去歇息,自己提著燈籠往東廂房旁的甬道走,而後拐入第二進院子,往自己房間回。
卻被坐在院子東角葡萄架子底下一個黑影嚇得葛歌一個激靈,舉著燈籠照明:“何人在此處?”
“葛裡正,是我。”原來是與吳用說完話後,躺在炕上煩躁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出來在葡萄架子下坐著思考人生的崔永濂。
見是崔永濂,葛歌長長籲了口氣,嗓音清沉,狀態輕鬆了不少:“如今已近三更時分,崔先生還不安歇嗎?”
自打七月裡抵禦流民一事,原還有些生疏的兩人如今變得親近許多,本就也是差不多年歲的人,坐到一處倒也能說到一起去。
透過昏暗的燈籠光亮,葛歌瞧他一臉凝滯,鬱鬱寡歡的,想了想,便道:“我那兒還收有上回生辰宴喝剩的半壇子酒,不知崔先生是否賞光共酌一杯?”
“既有美酒,一杯如何足夠?當瓢一大白才是!”崔永濂露出今夜第一個由衷的淺笑。
前邊兒院子住的人多,葛歌悄摸摸溜進廚房取了酒與碗,與崔永濂一人抱酒一人捧碗,索性往第二進的小院子去,那裡邊兒也有石桌石凳,隻有遠遠住了明佳明芝小姐妹倆,小姑娘睡得沉,也不怕吵著她們。
八月初秋,如墨夜空中點綴了漫天繁星,寂靜世間,隻有蛐蛐兒不斷叫喚著,伴隨著兩人碰碗的聲音,格外清脆。
“哈!好辣!”每回喝陳家的酒,葛歌都會被辣到,可偏生久了不喝,還真有些饞。
在軍中長大的崔永濂酒量自然也不會差,咕嚕咕嚕幾口便喝完了葛歌方才給他倒的那半碗酒,見葛歌被辣到整個人都皺成個包子模樣,咧嘴笑了笑:“葛裡正好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