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搬下兩塊青磚,葛歌隻出了三分力,約摸是一個成年人的力氣用鐵錘擊打磚塊,見青磚隻是被擊打處留下一個印子,並無斷裂。她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等開春後木炭生意淡了,你們即可大量投產。”
負責燒磚的工匠李師父與他的幾個徒弟見主子這般滿意,全都歡快地鬆了一大口氣,李師父咧著嘴哈哈笑道:“主子放心,等雪一化我們就開工。”
李師父與葛家其他師父一般,都是享受葛歌特設的技術人員待遇:自己單獨有一間房;飯食是兩日有一葷,比一般三日有一葷的尋常家仆好;再者就是薪資待遇,每月底薪是一兩二錢,單月出貨量超過一定數額,作為師父的他們還可以另外獲得相應級彆的獎金;年節禮也會比尋常家仆豐厚三成。
這般好的待遇叫李師父這已賦閒了好些時日的心裡惴惴不安:他拿著主子給的高工錢,享受著主子給的好待遇,隻是燒出幾窯磚來,這還一分錢沒給主子掙著呢!
不過如今聽主子這般說,他心裡可算是安穩了。又想這冬日還漫長得很,自己總不能一直賦閒,便又補充一句道:“主子,不知小的可否在這邊兒自己單砌一個小磚窯,左右這材料都是現成的,小的想多試燒幾種,指不定真能做出些好的呢?”
“成。”葛歌對於下麵的技術人員的創新精神素來是給予鼓勵與支持的:“缺啥短啥李師父你隻管來回我。”
“不缺,不缺。”李師父沒想到主子這般好說話,笑得更歡兒了。從前他靠燒磚謀生,磚廠老板巴不得他們這些人每日眼睛都不合淨燒磚,李師父雖然心裡有不少想法,可也沒時間沒精力沒膽子去試。
如今這新東家這般優待,李師父心想自己一定得做出些啥來,才能對得起主子的這份恩情。
等主子走後,李師父立馬就指揮著徒弟們在一處背風且不會妨礙到燒炭作業的地兒,緊鑼密鼓就開始砌起他的小磚窯。
至於午後到家就沒停過的葛歌轉完這圈可算是稍微能停會兒了,回到村裡便又去隔壁王家瞧瞧王趙氏。
王趙氏她男人這回也跟著葛家茂去了西南,如今家裡多了一個葛歌買下來幫著洗衣做飯的婦人,今年冬天王趙氏過得也比尋常往年舒坦,隻要給孩子們做些衣裳,葛歌來時她正與文寧氏坐在正房邊烤火邊給孩子們趕製今年過年的新衣。
見葛歌過來了,笑吟吟放下手裡的活計給她倒了碗熱糖水:“外頭冷得很,有事兒你打發人過來一趟便是,咋還自己跑過來了?”摸了把她的手隻覺冰涼,連忙把人按在小爐子旁烤火。
“我無事,嬸子且坐著便是。”葛歌表情柔和,麵容舒緩,卻也乖乖聽王趙氏的話。
等她烤暖和了,外頭明佳明芝姐妹倆抱著東西也到了。
示意二人將懷裡東西放到寬敞的炕上,葛歌才笑著給王趙氏解釋道:“一回到小茹也去忙了,我也沒顧得上把給您二位買的東西送過來。這些皮毛雖算不得極好,但勝在暖和。這倆狐皮給您二位,其餘就您二位看著咋用,今歲寒冷,咱大家夥兒也該添些暖和衣裳才是。”
原來是葛歌在雲州之時,抽空買的一批皮毛,大多是白、灰二色的兔皮,得有一二十張,足夠給三家孩子一人做一身好衣裳的;另有兩塊上好的狐狸皮毛則是給趙、寧二人專門買的。
“這皮子硝得不錯,這白的趕明兒嬸子拿塊水紅料子一起給你做件過年的衣裳,一準兒又喜慶又暖和!”文寧氏伸手細細摸了摸,連連點頭,都已想好哪塊皮子要咋用了。
王趙氏不懂皮子的好壞,不過聽文寧氏這麼一說,也忘了自己到嘴邊的嗔怪葛歌浪費錢,感興趣地湊過去伸手摸了把那乾燥的皮子,而後驚喜道:“還真是暖和!”
“嬸子們喜歡就成。”見二人歡喜,葛歌也高興。趁她們二人說話時,葛歌轉過頭低聲交代明佳,將家裡另有的兩張兔皮及她去雲州藥堂抓的十劑溫補養生的湯藥一起送去許家。
明佳屈膝低低應了聲是,便悄聲退了出去。
等趙、寧二人說完話,葛歌才將自己的來意與王趙氏說到:“如今距過年也不過半月時間,想請嬸子幫著回趟娘家,看我表舅他們家裡有沒有養豬的,最好是買個六七頭豬回來。”
如今村裡雖還是二十幾戶人,可葛家一家人口就已近百,左右都是要殺年豬的,倒不如多買幾頭回來殺好凍著,慢慢兒吃便是。
“成,那我明日就回去一趟。”王趙氏對葛歌的事兒總是格外上心,自然不會耽誤她的事兒。
坐在一旁的文寧氏瞧著二人說話,對葛歌這孩子是越發滿意,又孝順長輩,又厚待家仆,雖說性子是冷了些,可這人品模樣真是哪哪都出挑,這樣好的孩子翻年可就及笄了啊…
***
第二日一早,用過朝食後,王趙氏坐著葛歌給安排的稍微能擋些風雪的青棚騾車,帶著葛家準備好給表親們的節禮,回趙家溝去了。
趙家溝葛歌的表舅趙大春今年秋日裡依舊是給葛歌送板栗,跟著葛歌掙了不少銀子,這一見王趙氏帶著節禮上門,自然是歡喜至極的。
聽王趙氏要幫他表外甥女兒買年豬,趙大春連忙應下:“三姐你這時候回正好,我家豬圈裡還有三頭豬沒賣呢!”
原打算過兩日叫殺豬匠上門來收的,這會子正好賣給葛家,銀子少不了自己的,還能在表外甥女兒那多掙個麵子情,來日有啥好兒還能多惦記惦記自家。這筆買賣可劃算得很!趙大春邊招呼王趙氏邊心裡還美滋滋地想著。
趙妻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都不用當家的多說什麼,她親親熱熱地上前挽住王趙氏的手就帶她往後院去瞧:“三姐你瞧中哪頭我們就把哪頭留出來給你,咱都是自家養的豬,再好不過的。”
趙家夫妻二人那都是乾活的好手,家裡養的豬也個個膘肥體壯的,如今豬圈裡還有四頭豬,一頭是自家留著殺年豬的,另外三頭則是還沒賣的。四頭豬個頭相當,少說有近二百斤重。
王趙氏瞧了眼這幾頭豬,都是在地裡打拚了一輩子的人,哪裡不曉得這有多辛苦?笑著拍拍趙妻的手,道:“這回可是歌兒特意交代叫我來你家的,節禮也是那孩子特意交代人準備的,這歌兒能幫的可都幫了,你們夫婦倆也上上心。”
“三姐這話可是說到我心坎兒上了!我們能不曉得外甥女兒對我們好嘛!”趙妻聽她這般說自然歡喜,也低聲跟王趙氏透個底好叫對方曉得自家一大家子都是上進的:“我們當家的今年還跟村裡買了十畝山地,說是等明年開春自家種栗子樹,將來一門心思做大買賣來呢!”
王趙氏聽了也連連點頭:“正是這麼個理兒呢,這親戚能幫一回二回,可幫不了一輩子,反而幫多了就情分都淡了去的,歌兒那孩子心善顧念你們,你們也多念著她些,這般才能有長遠親戚做不是?”
倆婦人在後院看完豬,又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才一起往前院回。
交代趙大春明日與她娘家的人一起把豬送到華新村後,王趙氏婉拒趙家夫婦留飯,提著一小籃子趙妻托她帶給葛歌的雞蛋,登上騾車家去。
夫婦倆站在門口笑嗬嗬送走王趙氏又回到正房裡後,趙妻才把方才王趙氏說的話告訴當家的,又道:“要不明日咱把幾個孩子一起帶上,葛家那邊要能有瞧上的留用,這不也是好事嘛!”
趙家夫婦生了五個孩子,大的倆兒子一個十六一個十四,仨小的閨女兒最大的今年十三了,眼瞅著一個個都是要婚嫁的,趙家夫婦倆自然壓力甚大。若是能把一兩個孩子送到外甥女兒家做事,家裡能多一份工錢,還能少養一張嘴,自然是好事兒。
“你也說了,那三姐都說親戚情分這玩意兒可是越幫越少的,你就不怕葛家那頭不樂意?”趙大春嘴上說是這麼說,可心裡也在盤算這可不可行,他今年去過華新村,那村子如今可有錢得很,若自家孩子能跟在外甥女兒身邊學到一星半點兒的本事,那也夠他們家受用一輩子的。
“咱又不是逼她,就由她挑,能用的就留著,不能用咱也不怨她,這有啥不成的?”
“成,那明日就都去瞧瞧看!”
***
而完成任務的王趙氏帶著趙妻給的那一小籃子雞蛋回到葛家,也不忘幫趙大春夫婦講幾句好話。
“這雞蛋是你表舅媽專門托我帶給你的,你表舅如今可有盤算,說是買了十畝地專門來種板栗,那幾個孩子瞧著也懂事得很,下回過年你要得空就跟我一起回去,兩邊親戚那得勤著些走,才不叫親戚情分稀了呢!”
按說王趙氏也不該管這麼些,可上回葛大哥活著回來時她可瞧得真真兒的,歌兒這孩子瞧著冷淡,可那心裡是再顧念骨肉親情不過的人。
雖說孩子她娘不在了,趙家那邊兒的親戚窮是窮了些,可人都不錯,早年也幫過歌兒她爹娘不少,這多個好的親戚對歌兒而言咋說都說好事一樁。
雖說自己如今不缺這一籃子雞蛋,自己送過去的禮也比這雞蛋貴多少,不過她也曉得尋常農人家一籃子雞蛋也要攢許久,對並不算太親近的表舅一家也多了一分好感,倒不是個隻會伸手要的。
“好,都聽您安排。”葛歌也不傻,自然聽出王趙氏話裡話外對自己的關懷,對方這般為自己考量,葛歌自然也不會叫她失望。
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娘親的外家,幼時聽娘親說過她娘家的兄弟都是極良善的人,說自己出嫁前對她如何如何好,外祖父祖母去時還是大春表舅幫著擔幡買水,充做半子雲雲…
雖說後來娘親去世後她們家與趙家溝的親戚就漸漸疏遠了,不過如今既然自己有這個能力,對方若是爭氣的,能多拉一把也算是對得起早年間他們對娘親的恩情照顧。
王趙氏見她應了,也不再打攪她做事,將那籃子雞蛋交給守在門口的明佳,自己也要家去給孩子們繼續趕製過年的新衣。
葛歌一路送著王趙氏到大門口,王趙氏走後,她也帶著明佳直接上了候在門口的騾車。
如今距離過年不過小半個月,今年經曆的事兒太多,她也賺了不少錢,是以準備給村裡人及家裡上工的人都準備一份豐盛的年禮,也算是對得起所有人這一年的辛苦。
“掌櫃的,黛紫、石青、靛藍、鴉青這四色細棉料子各要十匹,另再要四十斤棉花,一並給我送到寶林巷的小古栗子鋪。”
這布莊也是葛歌常來的,掌櫃的一眼就認出眼前這穿的一身耀眼紅的後生,連聲應道:“好,許久不見小哥兒愈發俊挺了!”
葛歌也隻是笑笑,付了定錢後與那掌櫃的道彆一聲,便從布莊出來。
那布莊掌櫃哪裡敢怠慢?三步兩步跟上來笑著送她離去後,才連忙回到鋪子裡指揮小夥計乾活兒:“手腳都麻利些,這可是咱家的貴客,再去取些絲線來一並送過去!”
嫌新來的小夥計手腳慢,她索性就自己麻利地抽出五把配好色的絲線擺在桌麵,又將好些自己私藏起來的好碎布頭全給搭上,等小夥計將客人要的料子都準備齊全了再一起送過去。
而葛歌從布莊出來,帶著明佳看似漫無目的地逛著,卻見著一個合適的店就進去,這西市一條不算長的街,她二人足足走了兩刻鐘都沒走完。
“主子,尺頭、糧食、棉花、糖鹽、首飾都買了,咱還要買啥呀?”明佳入葛家這麼久,還是第一回見著主子揮金如土的豪橫氣勢,想想方才花出去的那些錢,她這心裡都忍不住咋舌。
站在才逛完的首飾鋪子門口,葛歌微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道:“咱再去上回買鹵肉那家,買些鹵菜回去。”上回她買了些鹵菜回去,孕期胃口不佳的崔大姑娘倒吃了不少,正巧今兒來了,順道過去給她帶一點兒也不錯。
正好與回鋪子的方向相同,主仆倆也不用再繞路,直接過去買完就可以回去。
“你爹是怪物!吃了你家的東西也會變成怪物!”
“大怪物醜,小怪物傻,小怪物隻會哭鼻子!”
還未走到她慣買鹵肉的鋪子那兒,路過一條小巷時,聽見一群小孩兒在那嬉嬉鬨鬨地,圍著一個坐在雪地裡的小孩兒邊跑邊唱。
“我爹不是怪物!”
敢情被推倒在地的還是個小姑娘!葛歌往前走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巷子口,沉聲怒喝道:“你們做什麼呢!”
那群小孩兒也不過都是六七歲的年紀,見有大人站在那兒凶他們,呼啦一下就全都跑了,隻剩那個頭發被扯得亂糟糟,臉上不斷掉金豆子卻愣是不哭出聲的小姑娘還坐在地上。
葛歌走近,單膝虛跪在小姑娘麵前將她扶起來,再弓著身保持視線與她平高的高度,接過明佳遞過來的帕子幫她把臉上的金豆子擦乾:“這大冷天的可不能哭,不然明日這臉可要受罪了。”
“我沒哭…”小姑娘似乎不習慣有人幫她,嘴硬地頂了葛歌一句,覺得自己似乎做得不對,彆彆扭扭地又朝她道謝:“謝謝你。”
“沒事兒,快些家去吧。”葛歌幫她擦乾淨小臉兒,難得這般柔聲細語地:“不然家裡人可要擔心了。”
“我要去找大哥,不回家。”小姑娘圓嘟嘟的小臉表情格外嚴肅,爹見她在家不出來玩兒,總是愁眉苦臉的,可附近的小朋友都不喜歡她,那她就去幫大哥一起賣吃的好了!
葛歌見這小姑娘還是個硬脾氣的模樣,不由得搖搖頭,成吧,小姑娘想來也是住在附近的,如今鎮上治安也還算好,應當也出不了啥事兒。
這般想著便不再管她,結果沒想到三人竟是走的一條道。
不過她們人高腿長走得快些,剛到沒一會兒,那小短腿也噠噠噠地跑到了:“大哥!”
正在招呼客人的鄭家安見妹妹來了,朝站在攤子麵前的葛歌主仆道了聲抱歉,便迎上去將小妹牽著回到攤子這邊:“這身上咋弄得這麼臟?”
“不小心摔了。”鄭家英年歲不大,可也知曉不該叫大哥擔心太多,小小地撒了個謊,一抬頭卻又見著方才那幫了自己的倆人,嚇得她立時捂住嘴巴,一雙大眼睛咕嚕嚕地轉了幾圈,忙給葛歌打眼色,似乎叫她不要出賣自己一般。
忙著給妹妹在燒得熱乎乎的火爐那兒倒水的鄭家安沒看到倆人之間的眉眼官司,等葛歌接收完小姑娘的信號後,他才倒完水回來:“先喝水,到爐子那烤會兒暖一暖,大哥要招呼客人呢。”
“好。”鄭家英乖巧地搬個小板凳坐在後頭,生怕葛歌“出賣”自己。
葛歌卻隻是莞爾一笑,買了三斤鹵肉、各色鹵菜兩斤,付了銀子便離開了。
喝完小半碗水的鄭家英大大地鬆了口氣,心道,這大哥哥還真是個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木炭製作方法來自我小時候看我媽自己燒過一點點炭的經曆,有不對的你們也將就著看哈
ps,拒絕濫殺動物,拒絕皮草,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