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 / 2)

翌日,馬車從華新村運來的第一批瓷磚,定製的招牌也已送到。

鋪子的名稱還是崔永濂來信中與葛歌商議過的,依著葛歌的意思,最好是不帶“瓷”字,崔永濂便回信取了二人名字中各一字作為鋪子名字,隨信附上他親筆題字。

畢竟對方是老大,他連題字都送來了,葛歌也沒有彆的想法,是以如今這塊“永歌磚鋪”招牌正在工人們的協作下,慢慢吊上已初具模型的鋪子門口,隻等裝修結束,等個良辰吉日便可揭下紅布對外營業。

崔永濂選過來都是能乾且忠心的人,事事辦得妥帖而不逾越規矩,叫葛歌第一回體驗到了什麼叫真實團結高效的工作團隊。在州府盯了幾日,她便也放心將這磚鋪的攤子全都交給章寧去打理,自己難得做回甩手掌櫃。

放開磚鋪的事兒,葛歌也沒閒著,去歲留的穀種隻夠葛歌自家兩百畝地種的,今年她是打算給所有村民都準備改良穀種,隻得現買穀種回去浸泡改良後再投入春耕。

諸事完備,又過了一夜。

晨起便是三月初四,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後半夜開始下,一直下到天亮,街上青石板路濕漉漉的,細雨如絲,往來行人許多卻都不帶傘,那發絲上便都沾上一層細細的水珠。

與李、何二位先生約定的時間是巳時三刻,葛歌特意早出門了一刻鐘,而她到北城門不過才停穩馬車片刻,二位先生及其家眷也背著大包小包都到了。

“明佳,帶大家過去為先生們搭把手,歸置好行囊。”撐著油紙傘在路旁等候的葛歌見他們連傘都沒撐,連忙叫仆人過去幫忙提行李。

兩家人行囊都不算太多,葛歌有備無患準備了三輛馬車,這會子倒都能寬敞不少了。李、何二人客氣地道謝,李勤山帶著寡母與妻兒共五人,何華章則是一家六口,兩家各乘一輛馬車,葛歌則帶著明佳坐在最前頭的馬車,都安置妥當後便往華新村回。

而華新村內,不日就要啟程去國都的葛家茂日夜操心,可算叫他逮著機會等女兒不在家,連忙召集了村裡他勉強看得上眼的適齡未婚男青年們來葛家開會。

華新村諸男兒被裡正叔叫來時個個一頭霧水,可一聽葛家茂那五分哄騙五分威脅的葛小裡正選婿論後,所有人麵色都變得有些詭異,麵麵相覷卻誰也不說話。

叫坐在首位的葛家茂看得那叫一個心焦,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鳳眼瞪得圓圓地望向眾後生:“咋?瞧不上我女兒?”

“…”眾後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還是膽子稍微大些許的王好兒訥訥應道:“裡正叔,不是我們瞧不上小裡正,是、是、是我們配不上小裡正…”

聽他這般說,在場七八個適齡男青年都瘋狂點頭,比小雞啄米還勤快:那可是他們這輩子認識的最厲害、最本事、最好看、最…的小裡正啊!那就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都比不上的小裡正,他們不是不想,是不配啊!

“你、你們!”葛家茂瞧著這一群牛高馬大的後生,痛心疾首道:“咋就這點出息都沒有啊!那她再厲害也得成家不是?這處著處著,處出感情來那不就成了嗎!管它配不配的!”

坐得離葛家茂最近的陳明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小聲問到:“裡正叔,這事兒小裡正曉得不?”

不是他說,但他覺著這事兒要叫小裡正知曉,他們這在場的日後還能有好果子吃不?

“…知、知道又咋,不知道又咋的,我是她爹,難不成這點主還做不了?”葛家茂沒由來地一陣心虛,不過還是梗著脖子大聲應道,應完又弱弱地補充一句:“這話我就給你們放這兒了,你們這些個不管是誰,但凡能追上我女兒的,我都不反對,隻是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往外漏,不然你們就給我等著吧!”

王好兒等人也都重重咽了口口水,連連點頭應是,不說,打死他們也不說。

“老爺,主子的馬車到門口了!”在門口守著的張牛兒呼啦啦跑進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兒地通報,嚇得葛家茂立時就站了起來,片刻又鎮定下來,不忘繼續叮囑道:“都記著我方才說的話了啊!趕緊回去罷!”

“是,裡正叔。”七八個後生不約而同地重重鬆了口氣。

才回到家門口的葛歌瞧見家裡烏泱烏泱出來七八個人,好奇地看向王好兒等人:“你們這是?”

“沒事兒,他們來找護衛長討教幾招。”後頭快步迎出來的葛家茂一下子走到女兒麵前,趁女兒看不見在背後瘋狂揮手打發後生們離開。

眾後生隻道了聲小裡正再見便全都跑了,隻留下葛家父女與初來乍到對這比矗立在一片荒原之上卻又規劃得井然有序的富庶村莊充滿好奇的李、何兩家人。

“閨女兒這趟辛苦了啊!這幾位是?”葛家茂不給女兒問出什麼的機會,快速把話題轉移到她帶回的李、何兩家人身上。

葛歌雖覺得父親有些古怪,不過也沒有深究,為他介紹道:“這是我在州府延請回的二位西席,日後在學堂教孩子們做學問的,如今還沒地方住,先住咱家。”

“兩位先生好。”葛家茂雖然是個隻認得幾個大字的粗人,不過也曉得讀書的重要,笑嗬嗬地與二人見禮。

倒是李、何二位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他們方才聽到了什麼?閨女兒?感情這是個小丫頭辦的學堂?

可都在老恩師麵前打過照麵的了,這若是反悔叫老恩師曉得,他們也不好交代啊!官場失意如今還要遭此境遇的二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看到了苦澀與無奈。

不知其二人陡變的心情,葛歌與父親說完話後,叫明佳帶下人幫著安置兩家家眷,自己則帶著李、何二人往明世學堂去。

“如今學堂裡統共有學生五十三人,男學生二十九人,女學生二十四人,現如今是中午下學時間,學堂裡都沒有,我便先帶二位先生參觀一二。”

葛歌走在前麵,一一為兩人介紹學堂的情況:“東院毓慧堂為女學,西院求是堂為男學,中間以廣場及閱書齋相連,稍後我會將閱書齋進出的牌子給到二位先生,憑牌子可隨意進出閱書齋。”

李、何二人心中雖對葛歌是女兒身這個認知有些膈應,畢竟他們清高慣了,如今竟要在一個小小女子手裡討活計,著實有些叫人抬不起頭來。可這會兒跟著葛歌轉了一圈明世學堂後,忽然都明白了老恩師為何要把他二人推薦到這處來。

這般一個山野鄉村裡,能耗費巨資建了個占地麵積不比雲州城書院差的學堂,還不收修束,日後不知要給多少寒門學子讀書求學、改換門楣的機會呢!饒是女子又如何?但憑她有這份心性與大誌向也足以叫他們刮目相看。

跟在葛歌身後的二人皆是如此想到,感慨老恩師對他們照拂有加之餘,對葛歌說話的態度也尊敬了許多。

等三人從明世學堂出來時,正好到了孩子們回學堂上下午課程的時候,下午的課隻有那七個科舉苗子來上,經過文三大半年的教導,那學生禮儀也不比雲州城裡的差,見著葛歌便齊齊都停了腳步,拱手作揖:“小裡正日安。”

“日安,快去上課罷。”葛歌點頭回應,等他們都過去後,才帶著兩位先生往家裡回,並沒有注意到二人那被打破認知的奇怪心緒:一個女子,建書院還當裡正?這個世道怎麼了?是他們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嗎?

可這賊船上都上了,如今瞧著這村子還是有些門道在裡邊兒的,他們這官途不暢又沒有旁的門路的,就隻能在這兒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不行就辭職哪兒來回哪兒去罷了。

***

葛歌回家的第三日,三月初七,在家留了近一個月的葛家茂也收拾好行囊要回國都去了。

“閨女兒啊,爹把這倆身手最好的都留給你,日後有啥事兒彆自己往前衝可曉得?”站在村口的葛家茂對著已長得快有自己高的女兒柔聲細語,反反複複地念叨了許多遍:“要有人敢欺負你,隻管打回去,打不過就寫信給爹,爹立馬趕回來給你做主啊!”

哭笑不得的葛歌將手裡提著的包袱遞過去給葛家茂,裡頭是她叫灶上特意做好的乾糧與一萬兩銀票,說到:“您放心去吧,如今這村裡誰敢欺負我?”

“那萬一有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呢!”葛家茂不同意地瞪了女兒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來送行的華新村眾村民:“我可跟你們說好了,誰敢欺負我閨女兒叫我曉得了,我就立馬從國都回來砍死他!”

華新村村民對葛家這倆裡正都尊敬十分,自然連聲應不敢。

威懾過後,又把目光看向王好兒、陳明等站成一群的後生:“你們幾個也好生記著我說的話啊!”

嚇得眾後生一個個目光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裡正叔,仿佛看他一眼自己就要被選中一般。

見這群家夥這般沒出息,痛心疾首的葛家茂重重地歎了聲,你們不樂意老子我還不樂意了呢!等我到了國都就立馬給女兒物色好對象!

絮絮叨叨了許久,最後還是葛歌都有些不耐煩了,葛家茂才戀戀不舍地與女兒說完最後一句會幫她在國都討些好回來的,才上馬帶著崔永濂給他留下的護衛們策馬離去。

***

葛家茂走後,村裡也在快速發展。

開春後,王二的施工隊又開始重新施工,過去一年在華新村這兒賺了不少錢,今年過年時就接到葛歌派來的新活兒,如今世道安定,前兩年被強征上前線的漢子都回來了,能乾活兒的人多了不少,王二的施工隊從原先的二十幾人快速擴展到如今的五十餘人。

永歌磚鋪在三月初十正式開張,開張後因瓷磚的花樣新穎且材質特殊,快速占領了整個雲州城及周邊鄰近州府、重鎮空白的地磚行業。

因著前頭生意太好,加上葛歌也有心同時做大木炭生意,磚窯廠那邊新增火窯六口,十二口磚窯每日不停地燒磚。與磚窯廠一河之隔的木炭廠也在施工建設中。

趙家溝那邊去歲有了名額的六人也過來上工了,許是葛歌與王趙氏去歲的敲打見效果,許是趙大春在家沒少交代,過來的六人都是踏實肯乾的性子,葛歌也沒有給他們特殊待遇,叫王小茹按著他們各自的能力性子安排好工作,她也不過多插手。

村裡乾活的人也曉得這是小裡正家的親戚,加上又都是老實的孩子,對他們也多有照拂,叫才來時心裡惴惴不安的趙大妮兄妹等人心裡大大鬆了口氣,乾活兒也更有勁兒。

陽春三月好時節,萬物萌生慶春歸。因著去年冬日裡燒煤,砍光了許多樹,芯子作為21世紀好青年,學過科學發展觀的葛歌早在二月時就叫村裡人撿了許多鬆果兒回來育苗,又在花木商人那兒購置了近萬株樹苗,早幾日也都送到了村裡。

趁著三月十二這日天清氣朗,全村停工停學,上山植樹!

“許二叔、豐收哥、春梅、小茹、李瑞哥、好兒哥、林旺叔、陳華、陳文,你們每人為一組組長,按著昨日我給你們分好的名單,點齊自己的組員,選定區域便可開始種樹。”站在最高處的葛歌今日依舊是一身勁裝,還帶了個赤色抹額,瞧著顏色格外鮮亮。

已改回本名的陳華、陳文兄弟站在隊列中,仰頭望著葛歌,有種見到舊時身披戰袍登高一呼的太子殿下的感覺,不由得也挺直胸脯,齊齊與眾人一起大聲應道:“是!”

分組的名單是葛歌昨日帶著王小茹一起分好的,將村裡除行動不便的老人家與六歲以下黃發小兒以外的二百一十七人全部分好組,各組組長快速認領齊自己的組員,就帶著人去乾活。

這一年多以來村裡人不知在一起乾過多少活兒,那分工與合力早就有了默契,扛鍬的扛鍬,挑樹苗的挑樹苗,抬土肥的抬土肥,快速去到自己組負責的區域便開始植樹大業。

與王小茹一組的葛歌憑借力氣最大的優勢,負責最辛苦的挑樹苗活計,在山腳下將家仆運過來的帶著一小坨濕土的小樹苗裝好筐後,便一擔一擔挑上山去,按距離給負責種樹的組員擺好。

“小裡正,這山上那麼多樹,咱為啥還要種樹呀?”抱著株樹苗也不嫌臟的幾個小孩兒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個中緣由,便噠噠噠從遠處跑過來問活動發起人的小裡正了。

葛歌放下肩上挑著的籮筐,淺笑著說到:“咱們村每年冬日要燒那麼多炭,若隻伐木而不種樹,那就是有再多的樹也有被砍光的一日不是?”

“我知道了!”最快反應過來的王小虎立馬舉起手來搶答,搖頭晃腦地說到:“這就是先生說過的,坐吃山空!”

“小虎說得沒錯兒,這種樹就跟咱麼種穀子一般,去年豐收的穀子今年會吃完,所以今年開春了還要種,那山上的樹去年都砍了,今年不種它還咋長出來,今冬哪裡還有樹做炭呢?”葛歌點頭表揚了王小虎一番,還順便宣傳了下樸素的科學發展觀。

小孩兒們聽了深覺有理,跟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一個兩個拍著胸脯跟小裡正保證他們都不做坐吃山空的蟲子,抱著小樹苗又噠噠噠地跑了。

新上任的二位先生今日不用上課,也不能例外地帶著學生們一起上山種樹。

李勤山將手裡的鋤頭杵在不太平穩的坡地上,熱得他額頭滲出陣陣細密的汗珠,本想多歇一會兒,卻瞧見葛歌挑著滿滿兩筐樹苗卻如無物一般從自己麵前經過,心裡不知為何彆扭得很,招手叫來自己的學生:“陳華,你去幫葛裡正挑樹苗,這滿村都是漢子,咋能叫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乾這些活兒?”

“先生有所不知,咱們小裡正可不是尋常女子,她可是一人可以扛起一頭三四百斤野豬的小裡正啊!”被先生叫過來的陳華遠遠瞧向葛歌,那放光的兩眼簡直比天上的日頭還亮,他也好想成為小裡正這般力大無窮的人!

李勤山卻以為這是學生偷懶不想乾活而瞎編的理由,麵色沉沉有些不虞就開始訓誡陳華:“做學問最忌出口成謊,言之無據,那葛裡正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還能扛得起野豬?”

“先生明察,學生真沒有作謊,這事兒滿村人都可作證,有一回小裡正還救了崔先生回來,肩上扛著崔先生,另一隻手還拖著頭被小裡正一箭射穿腦門的大野豬回來呢!”陳華見先生一副你就是在騙我的表情,當即就招手又叫來附近的王小茹:“小茹妹,你來跟先生說,小裡正是不是扛著崔先生拖著野豬回來過?”

王小茹這一年也長大了不少,不過圓嘟嘟的小臉兒與眼睛一點兒沒變,瞧著就是個乖巧不騙人的,李勤山把目光轉向她,等著她來說。

王小茹“啊”地應了聲:“這都過了許久的事兒,你自己吃的野豬肉自己都忘了不成?”

那頭挖好坑的村民剛好叫她,不明所以被叫過來的王小茹輕飄飄丟下一句“陳華哥你是讀書讀傻了罷?”就跑開繼續去種樹了,留下師生二人尷尬地站在原處互相看著對方。

而話題的中心人物葛歌腳程極快,又挑上來一擔樹苗給王小茹用,路過時見李勤山麵色有些不好,便關懷道:“先生若是累了便尋個陰涼地方歇會兒,叫年輕人多乾些活兒。”

“啊?啊,好。”李勤山瞧著流了些許汗水,在日光下卻有些熠熠生輝的蓬勃少女,呆若木雞地點頭應好,忽然也明了這注定就不是個尋常的小姑娘,心中對葛歌那最後一絲的偏見在此時也是蕩然一空,有的隻是對這頗有家國情懷,目光長遠的小姑娘的欽佩之情。

有這樣的小姑娘帶領著,他都可以想象得到,日後這滿山的後輩們會有多大出息。

再說植樹現場,實打實的一萬多株樹苗足足叫村裡人種了一日,直到日暮西垂,眾人才各自扛著自家的工具成群結伴地下山回家,留下滿山新種好的樹苗,隻待下一場春雨到來,它們便可生根發芽,朝著參天大樹的目標前進。

植樹活動結束後,葛歌還製定了後續計劃: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