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年的要求很清奇,但對於許詩嘉,他也隻是個普通無奈的父親。
好在他閱曆豐富,林舒和他的這頓飯,總體相談甚歡。
能白手起家把信合創立到如今這個規模,王延年為人比林舒想的還大度,不僅沒有追究林舒之前電話裡的無禮,甚至這件事連提都沒有提,反而是對林舒非常禮待。
他不像一般的老總,心態更包容,對年輕人和新鮮事物也明顯充滿探究欲,雖然氣質威嚴,但意外的平易近人。
林舒心中一塊大石頭,至此也終於落地——至少沒害的天浩丟了信合這個大客戶。
林舒內心的高夥夢,也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許詩嘉資質尚可,就算貴為太子,那又如何?自己是有太子他親爹撐腰的人,以後讓許詩嘉乾活磋磨他,等於領了免死金牌,這未來工作,還不是照樣能熱火朝天地開展起來?
自己如今和王延年直接建立了聯係,橫豎等於直通“中央”,以後還不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重要的是,如今知道了許詩嘉的成長背景,林舒自信自己能拿出更定製化的方案對付他。
反正這團隊裡目前像點樣能乾活的也就許詩嘉一個,王延年又懇求林舒好好錘煉他,所以讓許詩嘉乾死乾活,豈不是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到時候王延年開心,林舒高興,隻有許詩嘉受傷的世界就這麼達成了,反正是許詩嘉一個人水深火熱,林舒完全無所謂,犧牲他一個,換來這繁華盛世,有什麼不好?
不出林舒的意料,許詩嘉雖然嘴上號稱起不來不一定上班,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已經準時坐在了辦公室。
孺子可教。
林舒很滿意。
“許詩嘉,待會有個潛在的客戶,我會去聊聊,你跟著一起來。”
明明自己批了假,但許詩嘉還主動來上班,說明他內心是想進步的。
談判和篩選客戶是律師很重要的技能,新人律師多半先從旁聽學習開始。
對於肯進步的員工,林舒從來不吝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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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客戶是一位年紀和林舒相仿的男士——
“林律師好,我是在錦宴的直播上得知你的。”
“當時就覺得讓人一眼驚豔,沒想到林律師真人比直播上還漂亮,難怪好幾個參加錦宴年會的朋友都對你讚不絕口念念不忘。我也沒能免俗,所以輾轉要到了聯係方式,就是特彆想見你一麵,很希望能和你有合作的機會。”
對方衣著講究,湊近就能聞到身上古龍水的味道,頭發是做的造型,形象像個標準的青年才俊,看向林舒的眼神挺熱情,但行為保持了適度的紳士。
他朝林舒笑道:“自我介紹下,我叫陸林。”
陸林頓了頓,不經意道:“遠洋集團陸遠揚是我爸。”
遠洋集團?林舒有點印象,是一家全球貨運公司。
“不過今天想和你聊的項目和遠洋集團沒有關係,是我靠自己能力獨自創業的智能家居公司,我不想靠祖輩的蔭蔽……”有一說一,許詩嘉今天挺配合,隻是就在林舒以為他終於積極上進乖巧順從起來的時候,隻聽許詩嘉嗤了一聲——
“是不想靠嗎?是靠不到吧。”
這位助理律師姿態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活像他才是老板,微微抬了抬眼皮,表情不屑地看向陸林,聲音居高臨下:“遠洋集團最近不是深陷資金斷鏈的困境嗎?正焦頭爛額找信合集團想要靠委托貸款來融資嗎?”
“……”
陸林顯然有些尷尬,但他咳了咳,很快調整好了表情道:“現在很多小道消息,謠言很多,沒必要當真。”
自林舒許詩嘉進會議室後,他的眼神就盯著林舒,壓根沒用正眼看過許詩嘉,這回才終於分了點眼神給他:“林律師,你這助理挺有個性的。”
“雖然年紀看著也不小了,和我差不多了吧?但肯定是剛工作的新人,不像我,因為父親的教育理念和家庭平台,所以見識廣,社會經驗多些,自然能分辨社會中的真假。可如果像你這位助理這樣閱曆單一,就會很容易相信風言風語的假新聞。做律師不就應該學會甄彆信息嗎?感覺林律師要教他的還有點多,帶教的擔子挺重的。”
要是一般的打工人,這含沙射影的點到為止就足夠讓人清醒保持安靜了。
可惜許詩嘉是誰?
林舒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她聽到許詩嘉笑意盈盈接話道:“是啊,我怎麼和陸總比呢?我生活環境簡單,平時就好好上班,也不去夜店蹦迪或者混局喝大酒積累生活經驗, 確實和陸總的嫻熟老道相比,太單純了點。”
許詩嘉這還沒完,氣死人不要命道:“男人這麼單純是不行,很容易吃虧的,幸好有林律師一直護著我。”他抿唇笑了下,“雖然我也工作好幾年了,能保持這麼耿直的性格直言不諱,還不是靠我們林律師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和保駕護航嗎?”
“……”
這陰陽怪氣的,陸林臉當場就黑了。
但礙於風度,他忍下了。
林舒看不下去了,試圖把話題引到正途:“陸總所以今天來是想談什麼合作?希望我們團隊為您的智能家居公司提供法律顧問服務嗎?”
林舒的態度顯然讓陸林的情緒緩和了些,他抿唇笑了下,看了眼林舒身邊的許詩嘉:“林律師,我可以單獨和你聊嗎?”
“這還有什麼我不能聽的嗎?還是要聊什麼見不得人的啊?”許詩嘉欠扁道,“林律師說了,我和她是一個團隊的。要服務,那也是我們一起為陸總提供服務。”
陸林看起來快憋不住了,他瞪向許詩嘉:“自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題,隻是擔心要聊的內容會打擊到你。”
在許詩嘉的激將下,陸林索性也不避諱他了,徑自對林舒道:“林律師,其實是想邀請你來擔任我公司的法務總監,收入的話,按照你現在律所年收入翻倍,要是對待遇還有疑問的,你也儘管提。”
說到這裡,他瞥了許詩嘉一眼:“不過,我希望你一個人來就行了,因為我的法務部已經配備了更專業配合的團隊,都是高薪挖來的專業人才, 不需要一些沒真本事隻會糊弄頂撞的人。”
許詩嘉是誰?
陸林就差指名道姓罵他了,顯然“太子”是不能忍的。
雖然林舒拚命地使眼色,可許詩嘉已經進入“戰鬥狀態”。
他冷冷地看著陸林:“陸總,可我剛才搜了下裁判文書網的公開裁決書,發現你這家智能家居公司身上還背著十幾個起訴啊。”
許詩嘉掃了眼手機,聲音不緊不慢:“哦,是員工提起的勞動仲裁,說您這家獨自創業的公司,拖欠他們工資沒有發放呢,裡麵起訴的甚至還有公司保潔阿姨。”
“不應該啊陸總,你不是還要以兩倍年薪的條件來挖我們林律師嗎?還配備了高薪專業的法務團隊,那這肯定不差錢,怎麼可能連保潔阿姨的工資都拖欠?”
“這些前員工肯定是惡意集體訴訟,實則造謠,說不準是你的商業競爭對手乾的,為了損害公司和陸總的名譽。我看要不這樣,在請我們林律師當法務總監之前,先委托我們天浩幫您打這個名譽侵權案?”
“還有謠傳遠洋集團向信合集團請求委托借款這事,肯定是信合集團造謠,我們幫你一起把信合集團也告了吧?”
……
十分鐘後,林舒和許詩嘉被陸林委婉地請出了辦公室。
請走前,陸林看向林舒的眼神顯然不舍,多少帶了點猶豫和不甘心,但隻要他的目光一瞥到跟在林舒身邊吊兒郎當的許詩嘉,他的眼神便瞬間堅定起來——“二位,不好意思,臨時有個急事,下次再約。”
這顯然是沒有下次了……
林舒氣的不行,該死的許詩嘉,不知道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
原本陸林安排了午飯,現在顯然隻能林舒自行解決。
律師拓展案源,如果沒拓展成功,這裡麵的差旅費和花銷都隻能自掏腰包。
陸林的寫字樓位於郊區,附近配套設施並不完善,林舒隻能隨便找了個看起來乾淨衛生的小餐館。
雖然拓展客戶不一定能成功,但就這麼莫名其妙連對方請客的午餐也沒了,林舒心情相當不悅,然而許詩嘉看完手機裡小餐館的大眾點評,竟然開始沒事找事了——
“我是不會進人均消費才七八十的店裡吃飯的。”
這男的梗著脖子,表情高傲,合著不是進店吃飯,像逼良為娼似的。
林舒還沒和許詩嘉算得罪潛在客戶的賬,甚至念及他之前遭受的皮肉之苦,自己花錢請這頓工作餐也忍了,原本已經很努力在調節心情忍耐不罵人了,結果許詩嘉竟然還這麼挑三揀四的,她的火蹭蹭蹭就往上冒。
好在林舒走進小餐館,許詩嘉雖然不情不願,但也跟了進來。
和氣生財,林舒壓下自己的火氣,點了菜。
餐館雖然小,但服務員很熱情——
“我們小店剛開業,有折扣活動,您二位點的這個套餐,現在做活動正好是五折;還有這個您二位點的這個湯,我們目前是免費贈送的……”
還挺好運的。
雖然這並不是多大的金額, 但林舒覺得這算個好兆頭,剛要開導自己心情舒展開,結果許詩嘉竟然又開始作妖了。
“打折?打折的不要。”他指了指菜單,“換個不打折的套餐。”
“湯免費?那這個湯彆上了。”
這位光鮮亮麗的欠扁男子一臉理所當然地朝林舒笑了笑道:“我不吃打折和免費的贈品。”
實話說,許詩嘉顏值穩定,專注地盯著你朝著你笑的時候,確實是有幾分勾人的味道。
但長得再好,這麼作,彆說信合太子,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實在讓人很難承受。
林舒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安撫下去變回休眠狀態的情緒,如今又被激活,如瀕臨噴發的火山。
可惜許詩嘉對火山噴發情況毫不知情,他見林舒輕咬著嘴唇沒說話,不僅沒感激林舒對他的包容,臉色甚至還更不好看了,人也再次得寸進尺地找茬了——
“我先提醒一下你,待會打車回去,我隻坐專車,而且不能有煙味,普通的快車和車況很差的出租車我不坐,專車的牌子至少是BBA起步。另外我隻坐油車,電車不要,電車有輻射,我怕對我身體健康有損傷……”
就算是救命之恩,這都沒法忍啊!更何況許詩嘉對自己也沒這大恩大德。
林舒放下了筷子。
這火山今天不噴看來是不行了。
“許詩嘉,你腦袋是有什麼問題嗎?”
“我今天忍你很久了。”
“陸林是我們的潛在客戶,你今天和他說話的態度你覺得合適嗎?”
許詩嘉卻不以為意:“他家資金鏈確實出問題了,自顧不暇,不是什麼好客戶,而且你沒發現他找你動機不純,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他父親的集團就算資金鏈斷鏈,和他也確實不相關;他自己公司深陷法律糾紛,也不妨礙他繼續接洽合作律師。我們做律師的,不能因為客戶有錢與否就區彆對待。”
“何況商業世界,浮浮沉沉,今天他或許暫時落難,但誰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又會東山再起?律師應該更遊刃有餘,而不是上趕著嗆客戶,得罪人樹敵。”
“至於他的動機,我是你的老板,我有足夠的能力去判斷,也能獨立地做出決定,就算我看上他了和他要談戀愛,那和你也沒關係,我願意為我自己的行為負責就行。”
這話下去,許詩嘉收起了原本好整以暇的表情,沉下臉,眼神陰晴不定地看著林舒:“這種男的,你還要和他談戀愛?你瞎了嗎林舒?”
怎麼和自己上司說話呢!
而且這人怎麼抓不住重點呢?這是在說談戀愛的事嗎?
林舒懶得廢話,索性開門見山:“彆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的上司,我帶你來,是讓你學習,而不是讓你喧賓奪主,替我做決定和擅自發聲。”
林舒板著臉:“什麼事都有個限度。不要免費的,不要打折的,對客戶挑三揀四,對上司視而不見,過分講究排場,頤指氣使要BBA專車,那你還上什麼班啊?你找個廟把自己供著得了。”
“我看樂山就不錯,你去樂山,讓人家大佛下來,你上去,那裡環境不錯。”
林舒是真的火了。
“許詩嘉,你以為你誰啊?裝逼都講個基本法行吧。”
結果這話下去,許詩嘉隻冷哼了一聲,他抬頭,盯著林舒,嘴角撇出個嘲諷厭世的笑意:“我是誰,你不是知道了嗎?”
正常沒人會主動提起這種如今心照不宣的事。
可惜許詩嘉顯然是異類,他不僅要提,還並不打算一筆帶過,眼神咄咄逼人地盯著林舒:“怎麼?很生氣是不是?很想開掉我是不是?”
“可惜沒辦法,因為我是王延年的兒子,所以你隻能忍。”
許詩嘉的表情挑釁:“是吧?除了這麼色厲內荏地動動嘴皮子,礙於我的身份,你還有彆的招數嗎?”
“我不是因為你是王延年的兒子才對你這幾天這麼特殊對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