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漂亮小家夥(2 / 2)

祁淮看著馬下這張小臉,卻是輕輕“嘖”了聲。

他已經三年不曾回家過年,今年若是再不回來,他的好舅舅恐怕要生疑。

進了京都的城門,他便不再是無名觀中的那位無名觀主,也不是江雪門門主的親傳二弟子,更不是那借著各種身份穿梭各地整日忙碌的不明人士。

在這裡,他是世襲罔替的英國公祁淮,是華陽長公主的獨子祁淮,是當今皇帝的外甥祁淮。

該有的架勢必須要有,回京就要回得眾人皆知,但他實在懶得聽那喧鬨聲,他的親衛在馬車裡假扮他,他則是自己慢悠悠地騎馬穿小巷。

這兒的小巷極有意思,穿來穿去好似迷宮,年幼時他就常來這裡玩。

那時候父親還在,總會帶著他玩捉迷藏。

所以這一路,他的心情很好,嘴邊甚至噙有淡淡笑容。

突然出現的人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但是,看到那張揚起的小臉,祁淮的心情又再度好起來。

這還是頭一回,短時間內,無意中,他與一人三次相遇。

那夜曾有兩麵之緣,瞧得出來是個很漂亮的少年,到底被夜色所礙,此時晴空朗朗,小臉在他的視線下一覽無餘,饒是祁淮也不得不認同,當真是個靈秀漂亮的小人兒,雙眼似那清泉。

穿得雖是破破爛爛,卻是越發顯得那張臉過分的耀眼。

祁淮克己,倒不是真想當那苦行僧,而是身邊從未出現過值得他放縱的人或事。

當然,麵前這個穿得破破爛爛的漂亮小家夥,不過短短三麵之緣,也還稱不上什麼值得不值得,但他要承認,此時他對這個小孩兒很有興趣,很想逗一逗,他認為這會是一件令他愉悅的事。

他本質上是高傲而又冷漠的,天底下的人,於他而言隻有兩種,一種是母親與師兄、師父,另一種是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這些人裡,除了死人,永遠都無法瞧見他的本來麵目。

破破爛爛的小家夥還極為緊張,手忙腳亂,想看又不看的樣子,比那夜更為有趣,他的反應更是取悅到祁淮。

祁淮麵上的淡漠漸融,唇角微揚。

緊張得直打顫的祁知年一直緊盯著他,瞧見他的笑容,越發呆傻起來,他極度緊張的同時,腦袋也轉得極快,他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太丟臉了!

可他真的好緊張,甚至,祁淮在對他笑。

他的父親在對他笑!

啊!不對!祁淮從來也不是他的父親!

是的,不過短短半個多月,這樣緊張的時刻,祁知年腦中隻有那些多年積攢的孺慕之情。

是他從小到大都在期盼見到一麵的祁淮!

他見到祁淮了!

他真的見到祁淮了!!

祁淮在對他笑!!!

祁知年抬起手,用力咬住手指,想製止自己的牙齒打顫,卻一點用也沒有,他著急,圓潤的鼻尖都皺了起來,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低頭,甚至貪婪地看著祁淮。

祁淮輕笑出聲,祁知年一怔,臉通紅。

祁淮是在笑他嗎……

他知道,他現在很丟人……他不想這樣的……

他不想丟人的……

十六年來才見到這一次,恐怕這也會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

為什麼要這樣……

祁知年有點沮喪,他微微低頭,又開始往後退,卻又同手同腳起來,直接把自己給絆了個結結實實,倒在雪地裡的瞬間,他痛苦閉眼,心中哀道:完了。

徹底丟死人了。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偏在這時,又有風起,雪麵上散落的大紅春聯揚起,直接“呼”地卷到祁知年的臉上,風很大,乍然掃來甚至有些疼,祁知年短促地低低“啊”了聲,還沒爬起來,又倒了下去。

他躺平,不想再動,甚至開始希望祁淮趕緊離開。

可這還不是最狼狽的,風還在吹,紙也在動,一角直直戳到他的眼睛裡,眼淚刹那間給痛得流了出來,非常痛,本來沒想哭的,這下子是真的要哭了。

他苦日子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很多從前的習慣還沒改回來呢。

他的嘴巴不覺癟起,委屈地側臥在雪地裡,繼續裝死。

卻又聽到一陣淡淡笑聲。

他的身體繃緊,閉上眼開始掩耳盜鈴。

祁淮單手撐著馬背,直接從馬上跳下,兩步走到祁知年麵前,雪被踩過的“嘎吱”聲也響了兩下,停在祁知年耳邊,祁知年“死”得不能更“死”了。

他隻希望祁淮趕緊走!趕緊走!趕緊走!

祁淮沒有走。

他不僅沒走,還順勢在祁知年麵前單膝蹲下,語中帶笑:“這是摔疼了?”

祁知年僵住,祁淮的聲音為何會突然變得這麼暖,暖得他整個人都好像要化了。

他沒反應,祁淮又問:“哪裡疼?”

祁知年不敢動,祁淮卻伸手過來,揭開他麵上的大紅春聯,祁知年帶淚的、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與他對視,祁淮朝他笑,又伸手來摸他的眼角:“原來是戳到了眼睛,這裡?”

手正好摸到疼的那點。

祁知年隻覺眼角一暖,眼淚不受控製“唰”地流得更多。

祁淮愕然,笑容更暖,語中竟有寵溺:“怎麼還哭得更厲害了?”

祁知年的眼淚源源不斷,再也止不住,透過淚眼,祁淮的笑容已經完全將他融化。

這就是父親嗎。

他當然知道,祁淮並不是他的父親。

可這就是他想象中父親的模樣啊。

祁淮是在關心他嗎。

原來這就是父親一樣的關心啊。

那一刻,他看到了提前到來的,祁淮給予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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