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他們走了,剛走開十來步遠,方才那個花燈攤前就打了起來。
是有位書生猜出最後一道燈謎,那仙宮遊園燈自然便是他的,有人不服,難免爭執幾句,但也僅此而已。
卻有個小娘子氣道:“豈有此理!敢跟我搶東西!給我上去揍他們!”
她一聲令下,身邊的幾個護衛立即衝了上去。
那小娘子穿得極其華貴,滿頭金飾,她差點也要上去踩對方一腳,她的兩個侍女緊緊拉住她,嚇得在她耳邊輕聲直勸:“好郡主,娘娘遞消息出來了,陛下今日心情很不好,您可不能這個時候惹事兒啊!”
此人正是薑三娘的女兒,靜平郡主,嚴格說來,她還是祁知年嫡親的表妹,比他小一歲。
在八百裡加急的信件送來之前,參加完宮中的祭拜儀式後,她就出宮去往清寧侯府拜年了,左右她也不是太子嫡女,薑三娘早已失寵,宮裡有正經的公主,太子也有正經的嫡出郡主,她壓根排不到前頭,有她沒她都一樣,大過年的去外祖家拜年倒也尋常,她寧願去外祖家受人吹捧。
這不,晚上她就大搖大擺地出來看燈會了,也輕而易舉地與人起了衝突。
侍女們好不容易護著她退出來,給她將鬥篷的風帽戴戴好,就怕她被人發現,她生氣地站在人群外,她的侍衛還在裡頭與人打架,這盞燈,她今日必須拿到!
眼看著她又要忍不住,差點要再衝進去時,她猛地轉頭往北看去。
她的眼睛跟著亮起來,抓緊侍女的手,急切地問:“那可是英國公?!”
侍女們跟著看過去,說實話,離得有些遠,她們也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她們怕再出事,便道:“應當不是吧?國公爺怎會在這裡?”
“也是……”靜平郡主正待上去看個究竟,有人撞到她身上。
“作的什麼死!”靜平郡主直接抽出自己袖中的軟鞭,侍女們嚇得臉都白了。
到底是沒攔住,靜平郡主一鞭子抽出去,立即倒下兩個小夥,還有更多人因此受傷,其他人看在眼中很是不平,原本打架的那些人反倒都朝她聚來,侍女們死死拽住靜平郡主,渾身都在發抖,靜平郡主的侍衛們心中怒罵,卻也隻能硬著頭皮回來護她。
簡直是一團亂!
祁知年也聽到那甩鞭子的聲音,身子不由一顫,還想回頭看。
程渠早已派人去看是怎麼回事,此時那人剛回來,給祁淮一個眼色,祁淮便固定住他的腦袋,指著前方:“那是什麼?”
祁知年立馬看過去,是賣糖畫的!
他立即忘記方才鞭聲的事兒,笑道:“是糖畫!”
這也是他聽說過,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的玩意兒。
“看看去。”
“嗯嗯!”祁知年率先上前,輕快地幾步走到攤前。
賣糖畫的是個大娘,攤前圍著許多孩童與他們的父母,他們倆這樣的人品,即便是夜裡看不清,也總要引得人多看幾眼的。
大娘長得很和氣,手上做著一支,還不忘做吆喝,並問祁知年:“小公子想要個什麼樣兒的?您瞧瞧,隻要是這草靶子上插著的,老婦人都能做!”
“好好好!”
祁知年激動地看著草靶子上那一排的樣品,有猴子撈月的,有嫦娥抱兔的,還有小貓撲蝴蝶……每個都極為靈趣,祁知年每個都喜歡!
見他看不過來的樣子,大娘也很高興,笑著又問:“小公子想好要哪個了?”
“靶子上沒有的,可能做?”
“您想要個什麼樣兒的?”
“我想要一個小豬玀,一隻小貓兒的,還要個小老虎的!要做得圓滾滾、憨態可掬的!還想——”祁知年看祁淮。
“嗯?”祁淮以為他是有什麼問題,立即彎腰傾身上前,將耳朵貼在他臉邊,卻未聽到他下半句話,便看向他。
祁知年低頭用手輕輕戳草靶子。
還想要一個兔子的,因為祁淮屬兔。
“還想要個什麼?”祁淮問他。
“再要一個小兔子……”祁知年怕被祁淮發現,說得很小心。
祁淮倒不至於不記得自己屬兔,但他還真沒把這件事兒聯想到自家身上,聽罷便直起身子,不以為意地問大娘:“可能做?”
一連買四個,還是定做,那可是大生意,大娘立即笑著點頭:“會會會!當然會!這個做完就給您們做!”
沒有被發現!
祁知年也露出開心的笑容,笑眯眯地等著大娘給他做糖畫,小豬玀快做好的時候,“薑小哥!”,右側忽地響起林秀秀的聲音。
祁知年吃了一驚,抬頭看去,果然是林秀秀!
林秀秀手上也提了個燈,看到祁知年顯然很是高興,正要跑來,瞧見他身上陌生而又精致的打扮,與祁知年身邊站著的人,那不是昨天剛見過的人嗎!
她頓時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
“我過去一下!”祁知年來不及解釋,小聲說完,立即往林秀秀大步走去。
祁淮的雙眉不悅揚起,他身後跟著的程渠低下頭不敢再動。
祁知年渾然不知,走到林秀秀麵前,帶她往另一側的河邊走去:“秀秀,我們來這裡說。”
“哦!”林秀秀也不敢再看那名陌生男子,跟著祁知年。
很快,兩人的身影就被人群給遮擋住,祁淮朝程渠示意,程渠點頭,立即有兩個人悄悄跟過去,守在附近。
“你怎會在城外?”祁知年先問。
“我和我娘原打算今日在城裡看燈會,都說今天陛下也會親自賜燈下來,與百姓同賞,後來又有消息說陛下不來了,你也不在家,想著今日城門關得晚,我就和我娘索性來城外賣豆腐花了!”林秀秀說著還指了個方向,“我娘在那裡,生意可好了,忙到現在呢,我抽空來買個花燈,誰料就看到了你!”
林秀秀滿眼好奇:“薑小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啊?還有你這——”
她打量著祁知年一身穿著,心道,娘說得果然對啊,薑小哥確實不是普通人,說實在的,若是讓她突然穿這麼一身華貴的衣服,肯定會被當作是偷衣服的小賊!連她自己都不自在呢!
薑小哥就不同,也不會描述,就是說不出來的好看。
祁知年苦笑:“對不起秀秀,有些事不好跟你說,實在是我不知該如何說。”
“我知道。”林秀秀生性單純,並無所謂,隻是有點擔憂,“那位郎君是昨天我見過的吧?他真的不是來找麻煩的?”
“真不是,否則我怎會與他在此處。”
“也是!”
“秀秀,我想拜托你件事,我與他在一起的事,你不要告訴我娘和我奶奶,好嗎?”
林秀秀毫不猶豫:“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說!我就當什麼也沒瞧見!”
“謝謝你,秀秀。”
林秀秀不好意思:“我什麼也沒做,隻是若你遇著麻煩,千萬彆怕麻煩我!”說完又想起,祁知年都認識那樣的男子,怎麼還會需要他們的幫助呢?
薑小哥穿上了這身衣服,是不是說明他快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了,是不是也說明他們快要走了啊……
林秀秀心生不舍,又想到娘親說的話,他們本來就不相配的!
她趕緊將腦中想法甩開。
林秀秀再指林寡婦的方向:“我還得去幫我娘的忙,你要不去吃一碗豆腐花?熱熱的,可好吃啦!我娘還學了南方的吃法,另有加了紅豆與乳子的甜味兒的呢!買的人可多了!”
“我稍後便去!”
他肯定要去照顧林家生意的!不過要先去和祁淮說下,否則離開太久不好。
“那我先過去,你快些來!”
“好!”
目送林秀秀回到他們家的豆腐攤子,祁知年匆匆地往糖畫攤前跑,方才太急,也不知道祁淮有沒有生氣!拋下長輩就這麼跑了,實在是沒禮貌!
可也沒辦法,他不想讓祁淮與林秀秀碰上,萬一將來露餡,拖累人家就不好了!
糖畫攤子在對麵,離開河邊,祁知年又繞過幾棵樹,瞧見祁淮還在糖畫攤前站著,他笑著就想走到街對麵,腳步卻又停下。
有個小娘子走到祁淮麵前,似乎在叫他,祁淮回頭,她仰起頭,笑得嬌嬌怯怯的,在與祁淮說話。
祁淮不知說了什麼,她反倒又往前走一步,與祁淮離得極近。
祁知年不由地咬住嘴唇,默默地看著對麵。
他這邊臨河,沒有祁淮那邊亮,燈火下,兩人仿若璧人。
他倏地便想到那對春聯,而那小娘子身後忽有幾人擠來,她瞪大眼,眼看著就要往祁淮身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