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不是衝動之人,誠然,提前離開京都此舉確實有些過於急躁,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再這麼下去,不就是加倍地欺騙祁淮麼?
祁淮已經如此可憐,他不能做惡人。
相比被祁淮自己發現,他寧可由自己來揭露真相。
離開京都後,如何謀生,是個大問題,他必須此刻就細細思索起來。
他手上如今有近一千兩的銀子,去除路上的花銷,到江南後,再少也能餘下八百兩的銀子。
江南營生多,他到時候可以直接賃個臨街的鋪子,最好是帶小院的,那樣娘親與範嬤嬤、小武便可住在小院裡,前麵鋪子便拿來做生意,手上銀子應該剛好夠。
若是實在不夠,他可以寫些字,作些畫來賣,黃連說了,這些東西在江南都很好賣,價格也不菲。
那麼眼下的問題便是,到江南後開個什麼鋪子?
他的想法是書齋或是藥鋪子,相比較而言,還是書齋更合適他,因為他也更了解這些,總不會出大錯。但他生活經驗畢竟比較少,為免一葉障目,不做那井底之蛙,他也沒忘記同走遍南北的黃連商量。
黃連卻提議他直接開個藥鋪子,到時候黃連也在他的鋪子裡坐館。
黃連直說他沒錢,他不入股,不拿分紅,唯有診費,他與祁知年對半分就成。
黃連是個不拘小節之人,醫術又好,若真開了藥鋪子,人家鐵定是衝著黃連的醫術來的。
祁知年覺得這樣分,他也太吃虧了,不過這些都得等到了江南再商議,目前他已經被黃連說動,覺得開個藥鋪子確實不錯,黃連這麼好的醫術,成日裡做個遊醫也太埋沒人才。
兩人合作,不也能治好更多病人嗎?
祁知年還是想要做點能幫助更多人的事情。
拿定初步主意後,祁知年這些天便跟在黃連身後學習,黃連去哪裡都帶著他。
再者,一閒下來,祁知年便總是忍不住想祁淮知道真相後會如何,為了不胡思亂想,他隻有學得更積極的。
黃連這天出診,作為一個怪裡怪氣,還隻喜歡治些奇怪病症的人,他出診的機會並不多,他立馬叫上祁知年同去。
看病的地方在山上,對方很客氣,還特地叫了馬車來接他們。
路上,祁知年虛心提問,黃連耐心回答,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
過完年,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暖,春日儼然已降臨,尤其到了山上最為明顯,放眼望去滿眼碧綠,哪怕是心神不寧的祁知年,偶爾瞄見這些可愛的花花草草,心情也好了許多,他們倆依次從馬車下來。
黃連先下車,看看門前蹲著的兩隻大石獅子,“嘖嘖”道:“看來這次是個大戶人家啊!”
祁知年後下車,抬頭看到麵前景致,心裡突地一跳,上山的時候光顧著請教黃連,怎麼就忘記多看幾眼呢!
這地方他來過!而且常來!
長公主的那個溫泉莊子就在這座山上,附近還有許多個差不多的莊子,都是公侯之家的!麵前這個莊子他不知是誰家,但離長公主家也不遠,必然是長公主認識的人,那麼此人肯定認識他祁知年啊!
祁知年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
“怎麼?”黃連察覺到不對,回頭看他。
祁知年強笑:“黃大哥,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要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不等黃連有所回應,祁知年轉身就跑。
“喂!”黃連伸手拉,沒能拉住。
“大夫來了!”那頭,門內已經有人出來接待他們。
還沒跑遠的祁知年,聽到這聲音又是不覺愣住。
程渠已經望向祁知年,詫異道:“哎?這位小哥怎的如此眼熟?”
祁知年猛回頭,急步跑到程渠麵前:“程大哥!”
“真是您啊!”
“程大哥!!他,他怎麼了?!”
程渠親自出來迎接,難道是祁淮出事了?
祁知年腦子裡再沒有彆的事情,不等程渠回答,他自家已經往門裡跑。
“…………”黃連一臉懵地站在旁邊。
程渠心中暗笑,轉身又正經地做出個邀請的姿勢:“黃大夫,請。”
黃連摸摸臉,看來其中大有文章啊!
祁知年衝進門後,立即就有人上前:“小郎君您這邊請——”
“嗖!”祁知年已經飛一樣地掠了過去。
那人拔腿追著祁知年跑,好歹是把祁知年引到正確地方,一直跑到屋前,瞧見關著的房門,祁知年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總算是回了點神。
他似乎又衝動了……
看到程渠,不代表就是祁淮生病啊……他怎麼一衝動又跑了進來。
他正覺得懊惱,聞到藥的苦味道,二話不說上前推門進去,走進屋中隻覺藥味更濃,他皺著眉四處找尋,身後的人上前,指了指東邊:“我們郎君在那兒歇息呢。”
真的是祁淮病了!
祁知年立即往東側間走,站在門邊便已看到多寶格後的那道身影,他踟躕著,聽到祁淮的咳嗽聲。
咳得他心驚肉跳的,他再顧不得,跑進去,直直跑到祁淮麵前。
祁淮邊咳邊抬頭看他,眼中刹那間的驚喜根本騙不了人,麵上的蒼白更是駭人。
祁知年的聲音霎時就帶上哭腔:“你,你怎麼了,怎會這樣……”
祁淮想要對他笑,卻又咳得更厲害,他撇開腦袋,手往前擋住,邊咳邊道:“快,快出去……彆過了病氣……咳咳咳……”
“那天我下山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祁知年傷心極了,“除了咳嗽還有哪裡難受?可是受了涼?”
“出去——”祁淮卻堅持趕他走。
祁知年癟起嘴巴:“我不出去。”
“咳咳咳——”祁淮咳嗽著,瞪了他一眼。
祁知年被瞪也不怕,一點也不凶!
“我不走!”
“你——”祁淮咳了個昏天暗地,祁知年紅著眼睛上前幫他輕拍後背,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出,祁淮還想推他,祁知年情急之下,伸出手臂摟住他肩膀,嚴肅重申:“我不走!!”
“你這孩子——咳咳咳——”祁淮無奈極了。
祁知年將他摟得更緊:“堅決不走!我不怕生病!最好能過給我,那樣你就能好了!”
“……”黃連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幕,再摸摸臉,又看程渠。
程渠“嘿嘿”笑:“這位大夫,你一看就是個聰明人,你知道的——”
黃連也“嘿嘿”地笑:“侍衛大哥,我還真是個聰明人,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怎麼說。”
程渠朝他拱拱手。
黃連收起笑容,嚴肅“咳”了聲。
祁知年慌忙回頭,看是他,如遇救星:“黃大哥!你快來!你快看看這是怎麼了!”
黃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站在三步外的地方眯虛著眼睛打量祁淮,看了眼便“嘖”了幾聲。
祁知年聽得心慌慌,小心地問:“黃大哥,你有話可以直說。”
“我觀這位郎君恐怕身上是帶傷的?”
不等祁淮自己開口,祁知年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是是是!手臂上與胸膛都有傷口!半個月前還好好的呢!當時傷口也都已包紮好,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是受涼發熱嗎?”
他期待地看著黃連。
黃連卻是搖頭:“沒這麼簡單,這樣子,恐有不妙啊。”
“……那是怎麼了……”祁知年的小臉已經嚇得也有點白了,黃連這個人他也算是熟了,他知道的,此人從來不說大話!
他說不妙,那就是真的不妙!
祁知年緊緊抓住祁淮衣裳的手也變得冰冰涼涼的,恰好碰到祁淮的耳垂,祁淮咳嗽之餘不忘深深看黃連一眼。
黃連心道,說太過了?
嘿,苦肉計,不就得使勁兒苦麼?這才哪到哪兒,就不舍得了?
黃連上前來,為祁淮把脈,全程,祁知年就眼巴巴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