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親爹和野爹
山下, 祁知年自家中離開不久,便有位自稱是戶部某侍郎家的夫人,上門來恭賀祁知年府試第一。
薑七娘從不與京中貴婦來往, 更彆提是這種外命婦, 她完全不認得誰是誰。
她求助地看向長公主,長公主也覺得有些奇怪,這種官員家眷為何要特地上門來恭賀祁知年?恐怕另有所圖,而這圖的, 也隻能是祁知年了……
長公主看了薑七娘一眼, 心中竟是有些幸災樂禍,當然,這僅是針對祁淮。
不過與外人比起來,自然還是自家兒子好, 長公主起身:“恐怕是那劉夫人,我在這裡, 人家也不自在,我到後頭, 彆說我在此處。”
薑七娘慌忙道:“殿下, 我不會與人打交道……”
她說完,無措又羞愧, 不安地絞著帕子。
長公主心中歎氣,這個薑七娘怕是一輩子都沒法立起來了!但也沒法子, 彆的女人, 閨閣中有母親教, 出嫁後也有丈夫教, 薑七娘是一個教的人也沒有。
她的兒子, 還惦記人家的兒子, 她能怎麼辦!
長公主留下林姑姑幫襯薑七娘。
薑七娘心裡雖慌張,麵上好歹沒有出錯,在林姑姑的幫助下,體體麵麵地接待了那位劉夫人,薑七娘說話輕聲細語,未語先笑,笑容也是淺淺的,漂亮又溫柔,劉夫人都不免吃了一驚,再沒想到薑七娘是個這樣的人品!
祁知年有那樣的才學,再有這麼好相處的婆母,要是傳出去,想要嫁給祁知年的人怕是真能排到城門了!
劉夫人也不扭捏,直接說明來意。
聽聞劉夫人是為程貴妃的娘家侄女來說親,薑七娘不禁目瞪口呆,說實在的,她不是沒有想過祁知年將來成親,可她從未想過要祁知年娶什麼高門小姐,她隻希望她的孩子能找到個真心喜愛的人。
而且程家是這麼敏感的人家。
她想拒絕。
但聽劉夫人將那程大娘子說得百般好,她這個人又不會說拒絕的話。
最後是林姑姑笑道:“瞧我們娘子歡喜的,不過啊,也不瞞夫人,我們小郎君的婚事,那是得長公主與國公爺點了頭,才能算數的。”
“對對對。”薑七娘立即接上,“得他們二位同意才成。”
劉夫人一聽便更為歡喜,程家求祁知年為的是什麼,她能不知道?
她家是堅定的二皇子黨。
她也知道薑七娘這般性子的人不能逼太狠,笑道:“我知道,這也是祁小郎君才有的尊貴呢,長公主殿下也是見過程大娘子的,一定喜歡。”
薑七娘笑笑,不肯接話。
劉夫人這才先離去,立即去程家彙報是個什麼情況。
長公主從後頭出來,薑七娘著急起身:“長公主,這可怎麼辦?我要如何才能拒絕?萬一得罪了人,人家將過錯記到我們年兒身上可如何是好?”
“你想拒絕?”
“我沒有攀附的心,隻想給年兒找個真心喜愛的,再者那程家,多麼危險的人家,我們是萬萬不敢攀的。”薑七娘誠實地說出心裡話。
長公主心道,真沒想到,薑七娘竟也是個腦袋清爽的。
她道:“她若是不再來,你就當沒這回事,她若是還上門,便說是我叮囑你,往後祁知年的婚事,全要到我跟前說了,才能往後再商議。此事也莫要在孩子麵前多說,他明年還得考院試,萬不能分了心。”
薑七娘一聽,感激不儘:“多謝殿下,我們年兒真是好福氣,有殿下為他操心。”
說著,薑七娘甚至要給她下跪。
長公主難得臉紅,再次在心中怒斥:兒女都是債!
為了她的討債兒子,她真的是麵子裡子都沒了,還要在這裡騙薑七娘。
若不是為了祁淮,她至於麼!
後來下起了雨,祁知年還不曾回來,薑七娘便極為擔憂。
長公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沒那個臉再待下去,便道:“櫻桃什麼時候吃都是成的,我這就派人去山上接他,我也先回了。”
薑七娘再是一通感激。
長公主臊得立即上馬跑了。
再說山上,祁淮越睡越熟,安郡王還在外間等著,到底是客人。
祁知年再嘗試著抽出手腕,試了兩次順利將手抽出來,他叫來人守在內室裡,給祁淮將被子蓋蓋好,便先出去招待安郡王。
趙初瑾苦大仇深地坐在那裡,茶都涼了也沒見喝一口。
聽見腳步聲,他回頭看。
祁知年走上來,笑著道謝:“多虧王爺,否則我們恐怕還要一直在外淋雨。”
“無需與我這般見外。”
祁知年笑笑。
雖說被祁狗叫“爹”很爽,但趙初瑾還是寧可不要這個兒媳婦!
不能自己爽了一時,卻害祁知年一世啊!
趙初瑾依舊很煩躁,很是在意祁狗妄圖親他家小白菜的事兒,先前也沒來得及問,這會兒到底忍不住,他用茶蓋子撇著茶沫子,低頭似乎不在意地問:“你與祁淮,已經互通心意?”
眼看著就要親上了!光天化日的!
“……尚未。”
祁知年說得有點羞赧,趙初瑾卻是大鬆口氣,幸好啊!!
幸好還沒被拱!
趙初瑾放下茶盞,認真道:“其實你年紀還小,大可不必如此就做了這樣大的決定,你又不似我,我臉皮厚,無論天底下人怎麼說,照樣我行我素,且我無父無母,便是連祖宗到底是哪個都談不上,我——”
祁知年聽到這裡,卻是覺得安郡王挺可憐的。
改成趙姓,還得封安郡王,看似尊貴,安郡王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
尤其聽到他說什麼祖宗是誰也不知道,他拿起茶壺又給趙初瑾重新倒了杯熱茶,推到趙初瑾麵前,溫聲道:“王爺您喝點熱茶吧。”
趙初瑾有些訝異於他忽然溫情脈脈的態度。
祁知年又不好說得太直接,隻能誠心道:“王爺您若是不嫌棄,將來您有什麼事情用得上我,您說一聲便是,您就當我是您的晚輩,儘管使喚。”
“……”趙初瑾怔住,原本要說的詆毀祁淮的話也忘記了。
除了他娘,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真心實意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祁知年話中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其實就是覺得他的身世可憐,怕他老了沒人管,願意照顧他。
這也是血脈的奇妙之處?
趙初瑾其實真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真要可憐,天底下那麼多人吃不飽穿不暖,似他這樣好吃好喝地活著,有什麼可憐的?
而且祁知年這話把他說得多老似的,他可不是祁淮那老狗。
但被祁知年這番話一說,他頭一回發現自己確實可憐。
可憐的同時,又很感動,雖然就這麼平地一聲響地多出個兒子,還不敢認。
這兒子卻能對他說這樣的話。
心裡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趙初瑾掩飾地拿起茶盞就喝茶,卻被燙了舌頭,放下茶盞,他索性捂住臉就哭。
把祁知年嚇了一跳,立即起身問他怎麼了。
趙初瑾邊哭,邊說是被茶給燙了的。
祁淮睡到一半,醒來發現手中沒有祁知年的手,再側耳一聽,有人在哭。
他頭暈又疼,揉著頭坐起身,守著的人立馬上前,祁淮皺眉問:“誰在哭?”
反正不是祁知年在哭。
“是郡王爺。”
祁淮頭更疼,哪裡都少不得這個趙初瑾!
祁淮隻好起身出去,見那趙初瑾坐著哭,祁知年站在一旁微彎著腰安慰。瞧見他出來,趙初瑾還哭得更嘚瑟,分明就是假哭,祁知年卻又看不出來,彆提有多擔憂。
祁淮冷了臉,趙初瑾收了眼淚,又說外麵雨已停,要回家,還要帶祁知年下山,分明就是故意為之。
祁知年想著家裡還在等的長公主,也不敢留太久,便看著祁淮,等他做決定。
祁淮還能怎麼著?
總不能正大光明地說,讓他母親等一等也不算什麼,等不到也就自己回去了?
原該一同賞荷、賞月才是,雨後荷塘,明月倒映,那該得多彆致,他就連河裡的小船與花燈都已提前備好,祁知年定會喜歡。
精心策劃的、難得的二人相處,便被趙初瑾給這麼毀了!
回到城中,祁知年要回薑七娘那處。
這下可好,祁淮與趙初瑾都是不好往那裡去的,也隻能各回各家。
隻要祁淮不與祁知年待在一處,禍害不了小白菜,趙初瑾就放心了,話也沒跟祁淮說,扭頭就走。
程渠不知祁知年與趙初瑾的關係,納悶道:“國公爺,屬下怎麼覺得郡王爺對您敵意極大?”
“哼。”祁淮冷笑,他覺得很不對勁。
趙初瑾並不蠢,並且聰明得很,上回在宮中,他與祁知年暗中拉手時,他知道趙初瑾正在看,他是習武之人,普通人休想在他麵前隱匿。
隻是當時也沒見趙初瑾出來搗亂,再有趙初瑾行事荒誕,在祁知年麵前也口無遮攔,他更擔心趙初瑾教祁知年些不該教的東西。
卻沒想到趙初瑾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且是往這個方向轉。
恐怕是趙初瑾已經知道了什麼。
回到長公主府,祁淮免不了又是被母親一頓雞毛撣子招呼。
長公主邊抽邊道:“你母親我,這輩子就沒這麼臊過!你是沒瞧見薑七娘那信任我的眼神!你母親我的一世英名,就因你毀了個乾乾淨淨!”
祁淮笑著躲開,直拱手:“母親的所作所為,兒子銘記在心!”
長公主又被他逗笑,氣得扔了雞毛撣子,坐下自家順著氣,也沒好氣道:“祁知年漸漸露頭,往後求親的隻會越來越多,旁人瞧他都跟美味的肉骨頭,誰不想上來咬一口?我這裡也不能幫你擋太久,你自家想法子吧!”
“母親放心,隻要擋上幾個月便已足夠。”
“為何是幾個月?”長公主詫異,見他笑而不語,不願多說,撿起雞毛撣子又抽他,“一身酒味兒,快去洗了!”
祁淮笑著告退,長公主卻是拿著雞毛撣子發起呆來。
母子連心從來不隻是說說而已,原也以為兒子在外縱情山水,這還是頭一回他在京都待這樣久,興許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祁知年,但長公主總覺得,他似乎還在籌謀著什麼。
長公主手擺在桌子上,漸漸握成拳,輕聲歎道:“不論他要做什麼,總還有我這個長公主為他托底,便是拚著命也不要,也要護他周全。”
次日,那位劉夫人又上過一次門,還以送賀禮為由,非要見祁知年。薑七娘還是那番說辭,劉夫人便知道,這是人家不答應,她也沒法子,隻得先回去。
薑七娘生怕祁知年在她這兒待久了,要有更多的夫人來相看他,祁知年也局促,便叫祁知年早些回溫園,她柔聲叮囑:“讀書雖說要緊,也要注意身體。”
“娘親放心吧,兒子會照顧好自己的,還有紀嬤嬤他們呢。”
“是,紀嬤嬤他們,娘親是再放心不過的。”
祁知年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笑道:“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薑七娘點頭,目送著他們離開。
薑七娘的住處與溫園所隔也不遠,半個時辰內便能到。
祁知年每天功課繁重,再喜歡祁淮也知道要收心讀書,因為隻有書讀得好,自己有了立足之本,將來與祁淮永遠在一起的可能才能更大!
在搖晃的馬車內,是難得可以放空的時候。
他想到昨日在山上,祁淮喝醉了要親他的事。
他自家靠在車壁上傻笑。
正傻笑,馬車忽然慢慢停下,祁知年詫異地直起身子。
趕車的小武道:“小郎君,前頭有輛車攔住了咱們!他們停那兒好久了!”
祁知年平常出門,身邊並沒有護衛、侍衛,哪怕祁淮偷偷給他備了好些侍衛跟著,也不讓他們出現在祁知年眼前,畢竟祁知年是讀書人,若是跟的人多了,如今他隻是平民,哪天被眼紅之人看到,還要說祁知年多麼驕縱,名聲不好。
因而明麵上,祁知年出門,一般也就小武跟著,再不是從前那般一長串的人簇擁著。
祁知年不得不跳下馬車,上前想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對方的馬車卻也走下位小娘子,祁知年覺得有點眼熟,想了會兒,驚訝道:“你是程大娘子。”
程悅卻是眼睛紅紅,走到祁知年麵前,祁知年下意識後退一步。
程悅卻問他:“你為何不願娶我。”
“…………”祁知年滿臉茫然。
“我是哪裡不夠好,你為何不願娶我,嗚嗚嗚……”
祁知年有點口吃,他什麼也不知道啊,可是見人家小娘子哭成這樣,他隻好硬著頭皮道:“程大娘子,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沒有!我偷聽到了,你娘拒絕了我家的求親!我便想來討個緣由!”
“…………”
“是我相貌不夠好,還是不懂才學?我也讀過很多書的,嗚……”
祁知年渾身都僵硬起來,很有些招架不住,最後也隻好道:“對不住,程大娘子,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程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半晌,最終用帕子捂住臉,傷心地哭著回身爬上馬車,這回他們很快就走了。
祁知年:“……”
小武站在他身邊,心有戚戚焉,卻也道:“小郎君,似乎拒絕小娘子,不該這麼說哩。”
祁知年苦惱:“可我也是頭一回啊,我不會……”
小武撓撓頭:“算了,不論是什麼事,國公爺都會幫您解決的!”
“……你可千萬彆跟他說這件事兒!”
因為這件事打了岔,祁知年原本還甜蜜平靜的心霎時被擾亂,他確實不知道程家來他家提親的事,從前每回去看薑七娘,娘親都舍不得他,恨不得留他多住幾日,今日卻趕著他走,又想到在家見過那位劉夫人。
祁知年便有了幾分猜測。
他心中有些焦躁,一時想得較多,連他都有人家上門求親,也不知祁淮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他們倆都是男子,本就不容易,如今就連心意都還未互通,將來又該如何?
小武見他興致忽地低落,便道:“小郎君,要不咱們去瞧瞧黃大夫吧!”
上回黃連選中店址,祁知年出銀子,黃連出力,藥鋪子已是開起來,隻是這幾個月祁知年忙於讀書,甚少過問店中的事,每個月黃連送賬本來時,也是紀嬤嬤他們幫著看,據說店裡生意還不錯。
左右現在也是心煩意亂,去看看也好,祁知年點頭應下。
黃連的藥鋪子便開在煙羅巷後頭,去那兒必要自煙羅巷經過。
祁知年至今也不知煙羅巷是個什麼地方,到那兒後,想起上回黃連那不願跟自己說的模樣,不由好奇地掀了車簾往外看,此時他們已經進了煙羅巷,夕陽已落,天色將晚,煙羅巷最熱鬨的時候已經開始。
祁知年一下就看到店外那些漂亮的男男女女,穿著鮮亮,料子卻以輕紗為主,見人便笑。
祁知年愣了會兒,便迅速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地界。
眼看著有位女娘已經瞧見他,正要走來,他嚇得立馬放了車簾,坐回車中,催道:“小武,咱們趕緊回吧!”
小武也察覺到不對勁,卻是為時已晚,方才那位女娘,甚至還又多了另外一位妖嬈的女娘,與一位眉目嫵媚的男子,一共三個人竟是直接上來堵車,笑著要請車裡的郎君進去坐坐。
小武和祁知年一樣大,生活環境向來簡單,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鬨了個滿臉通紅,想趕他們走,又怕碰到他們,眼看車門真要被他們給打開了,車後跑來兩三人,上前凶了幾句,將他們驅走。
小武正要問他們是誰,其中一人已經走到車下道:“祁小郎君,我們王爺剛好路過,便叫屬下們來解圍。”
祁知年大鬆口氣,立即掀開車簾:“多謝王爺!”
他剛想叫小武立即轉頭走。
趙初瑾走了過來,“王爺!”,祁知年立即叫他。
趙初瑾笑眯眯:“怎會來這裡?”
祁知年慌忙解釋:“我,我與我那位大夫朋友合開了家藥鋪子,在這附近,我不知會經過此處,也不知此處……”
趙初瑾笑,又道:“其實煙羅巷也並非那樣可怕,有幾家是清館,專賞曲藝,很是風雅,可想去看看?”
祁知年猶豫,說實話也確實好奇,畢竟從未來過。
趙初瑾直接跳上馬車,叫小武趕車,最後停在個粉牆黛瓦的院子門口,趙初瑾解釋道:“這便是其中最為風雅的一家,隻賞曲藝,沒有旁的不該看的東西,你放心。”
祁知年聽到這句話便有些臉紅了。
趙初瑾卻覺得祁知年過於天真,被保護得太好,身為兒郎家,還是得多看多知道,將來才不會被人騙,他年輕時候就是因為太蠢太天真,什麼也不懂,才著人道。
祁淮難道就能無時無刻地護住祁知年?
他愈發想要帶祁知年進去看看,且祁知年在情感一事上也過於懵懂,待見得多了,也不會再稀罕祁淮。
祁知年到底被趙初瑾帶進去,也果然是個風雅地,便是小娘子們撫琴、彈琵琶,也隔著屏風,她們彈她們的,他們在屏風這側喝茶說話,互不乾擾,祁知年的心這才放下來。
趙初瑾道:“沒騙你吧?這與其他地方可不相同,我再不會帶你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兒,那些個勾欄你可是也不曾去過?下回我帶你去聽戲!勾欄裡唱的戲才有趣,叫到自家府裡唱的戲,一點意思也沒有!”
祁知年喝了口茶,眼睛亮晶晶地,直點頭。
趙初瑾又與他說自己曾經聽過有趣的戲,正說得痛快,房間的門忽然被用力推開,那些彈琴的小娘子們嚇得立馬停了手,祁知年往外看去,隻見屏風外有道影子速速靠近,走到近前,影子抬腳一踹,屏風頃刻間就倒了,現出祁淮的身影。
祁知年慌忙站起身,支支吾吾著,不敢說話。
趙初瑾便愈發生氣,憑什麼祁知年要這樣害怕祁淮!
祁淮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爹!
他爬起來,擋在祁知年麵前,祁淮卻是什麼也沒說,深深看了趙初瑾一眼,上前拉住祁知年的手,轉身就走。
“等等!!”趙初瑾追上去。
祁淮頭也不回。
“祁狗!你給我站住!!”趙初瑾憤怒大喊。
聽得這個稱呼,祁知年脖子梗住,祁淮這才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趙初瑾衝上來,指著祁淮質問:“祁狗,你憑什麼!”
祁淮冷漠問:“你又憑什麼?”
“就憑——”趙初瑾卻又不敢當祁知年的麵說出真相。
到得如此境地,祁淮知道,趙初瑾必是已經知道。
他們倆互瞪對方,互不相讓,祁知年隻覺得愧疚,立即道:“都是我不好!你們彆為了我這般!我再也不來了!我——”
“你什麼錯也沒有!”趙初瑾生氣,“不許認錯!”
祁淮握緊祁知年的手:“你確實沒有錯。”
祁知年:“……”
祁知年焦急、自責,祁淮不忍見他如此,也不願在祁知年麵前與趙初瑾撕破臉皮,他暗自吸了口氣,語氣鎮定下來,說道:“既已如此,我與王爺約個時間,不如說個明白。”
趙初瑾意識到祁淮的目的,這是要攤牌了。
他同樣不願叫祁知年難受,亦是平靜道:“好。”
“我定好時間,便會使人去告知王爺。”
“就這幾天。”
“三日之內。”
“成交!”
說罷,祁淮拉起祁知年就走。
祁知年回頭看了趙初瑾一眼,安撫地朝他笑,示意他彆擔心。
趙初瑾本來還沒覺著如何,這麼一笑,倒叫他心酸起來,祁知年竟然也還惦記著他呢,但是兒子已經跟著野爹跑了,他也隻能在心裡再罵一聲“祁狗”。
祁狗若不跪下多叫幾回爹,彆指望他能答應!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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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 心向往之
祁知年被祁淮拽著出門, 這個小院造得跟尋常人家的園子一樣,也有多道門,到了二門上, 祁淮就推著祁知年上馬車, 不願他被人瞧見。
他聽說祁知年被程悅攔,就立即趕了過來,哪料人還沒到,便聽說祁知年又去了煙羅巷, 還被趙初瑾給帶到這等地方來了, 又是如何不氣?
趙初瑾可是能直接捆著官員們到相公館的人。
好在趙初瑾還有分寸,沒有真帶祁知年去那等地方。
趙初瑾荒唐慣了,祁知年卻是讀書人,如今又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緊他, 將來無論走的是個什麼路,清名最重要。
然而這種事, 與趙初瑾說,是決計說不清楚的, 趙初瑾才是真正無視萬物之人, 趙初瑾鐵定覺得自己沒錯,也希望祁知年過著與他一樣逍遙自在的日子。
祁淮不能說趙初瑾有錯, 祁知年是男子,當然要經曆風霜, 卻也不能上來就直接帶到這樣的地方!
原還想等等看, 如今看來, 與趙初瑾已到必須深談的地步。
祁知年見祁淮沉默, 眉頭緊鎖, 也挺沮喪的。
他倒不會覺得祁淮管自己管得太多, 畢竟他知道,祁淮是為自己好,然而趙初瑾也是在為他好,方才兩人吃茶時,趙初瑾也與他說了挺多掏心窩子的話,隻能說他們二人為人處世的原則不僅不同,甚至是完全背道相馳。
再想到兩人是為他動怒,還吵架,他便更為沮喪。
他伸手揪揪祁淮的袖子,話還沒說,祁淮已經整理好心情,溫和道:“程悅攔你一事,我都聽說了。”
祁知年的心神果然被分了去,趕忙把自己說的話學了遍,再問:“這樣說可對?”又擔心,“會否得罪程貴妃與二皇子?”
“很對。”祁淮在祁知年麵前也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他道,“他們都是無關緊要之人,你誰也不必娶,隻消好好讀書便是。”
“嗯!”
祁知年見祁淮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的樣子,說道:“安郡王不是壞人,你不要生他的氣,好嗎?”
親生的就是不一樣,祁淮其實心裡堵得慌,還有點兒醋,卻也知這醋得完全莫名其妙。
他揉揉祁知年的腦袋:“放心吧。”
祁知年這才笑開,祁淮攬住他,說:“過幾日,天晴了,再去山上一趟,將上次做成的櫻桃釀做好,想必到時樹上果子也會更多。”
“……好。”
祁知年暗想,那再過幾天,是不是可以再將祁淮灌醉一次呢?
上次還沒親完呢!
回到家中,已是夜色深深。
祁知年近來住在名為“夏”的院子裡,屋後的一汪池水已被荷葉填滿,月色下開了三兩株,在昨日去山上前,他與祁淮已是十多日不曾見,一到家,祁知年就跑到書房,打算把這十幾日寫的文章,練的字,都拿給祁淮看。
還打算把自己考府試時寫的文章默下來給祁淮看。
祁知年跑到書桌前,一通翻找,抱起摞紙,正要出門,卻又速速退回來,走回窗邊,驚訝得嘴巴微張。
他書房的後窗正對那池荷塘,他看書累了,總喜歡站窗前看上幾眼,荷塘的景色他再熟悉不過。
然而此時,那一小汪碧綠的池塘裡,田田的荷葉間,竟是多出艘烏篷船,船上掛著荷花燈,小船搖搖晃晃在池塘中,祁知年再仔細一看,就連水麵上也漂浮著許多荷花燈!
祁知年看著恍了神,隻見那小船緩緩劃來,燈影搖晃。
小船搖到窗下,祁淮站在船頭,朝他笑:“府試第一的禮物,喜歡嗎?”
太喜歡了!!!!!
祁知年喜歡得說不出話,索性放下手中的書紙,直接翻窗戶,祁淮就怕他摔著,剛要上岸接他,祁知年已經翻過窗戶,走了幾步到岸邊便往他撲來。
即便船就停在岸邊,這樣也不安全啊!
祁淮來不及動,嚴陣以待地張開雙臂,祁知年笑著已經跳到船上,直接撲到他懷中。
小船果然猛地搖晃,兩人雙雙跌倒,祁淮用手包住他的腦袋,將自己墊在祁知年身下,單手緊緊摟住他,水花四濺,祁知年卻還在笑,祁淮嚇得心直跳,就怕他滾到水裡去。
他將祁知年的腦袋按在肩膀上,微慍:“往後可不能再這般。”
祁知年卻是掙紮著從他懷中抬起頭,鬢邊被水花濺得已是微濕,祁知年認真看著祁淮,祁淮的眼中,有個圓圓的月亮,圓圓的月亮中間,還有個自己。
祁知年心間忽的便是一陣熱,有些話迫不及待地想要說給祁淮聽。
他輕聲道:“你知道嘛,其實今日與程大娘子的話,我還瞞了幾句沒有告訴你。”
祁淮生怕是那程悅罵祁知年了,立即皺眉問:“是什麼話?”
祁知年卻是輕聲笑,隨後道:“她問我為什麼不喜歡她,是不是她有哪裡不好,我說,嗯,我說……”
祁知年還是有點緊張的。
祁淮被他的緊張所感染,意識到祁知年要說的話恐怕不簡單。
他也放低了聲音,有期待,甚至有害怕:“你說了什麼?”
祁知年將臉枕在祁淮的胸膛,看著漣漪漸起的水麵,琉璃製的荷花燈搖搖晃晃,一如他的心,他聽著祁淮越來越急的心跳,小聲道:“我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啦。”
祁知年清晰地聽到,祁淮的心跳停滯了片刻,隨後跳得更快,快得祁知年的臉發燙。
祁知年看著水麵上盞盞荷花燈,又問:“你說,我喜歡的人,也會喜歡我嗎。”
祁淮聲音喑啞:“會。”
祁知年笑,笑聲好甜蜜。
祁知年的臉蹭了蹭祁淮的胸膛,再道:“那我會更用功地讀書,將來努力考狀元,他家裡人是不是就會同意我們啦?”
“不。”
祁知年愕然,傷心地再抬頭看他。
祁淮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他什麼也不用做,他喜歡的人,為了走到他麵前,為了與他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的麵前,會傾儘所有。”
祁知年怔住,與祁淮對視片刻,待到臉頰上察覺到他涼意,他才知道自己又丟臉地掉眼淚了。
說實話,他猜測過,祁淮應當也是喜歡自己的。
可是他沒有想過,祁淮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祁淮的另一隻手托住他的臉,揚起下巴去吮吻他臉頰上的眼淚。
祁知年高興又委屈,閉上眼,任由祁淮的親吻落在麵上,嘟囔著問:“怎麼祁知年覺得他好像在做夢呢。”
祁淮輕笑出聲,再度將他的臉按到肩膀裡,低聲道:“你再等一等他,好不好。”
等他將所有的障礙與危險都除去。
到時候,天涯海角,再無人能夠傷害他們。
他們能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做任何想要做的事。
祁知年也能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最綺麗的風景。
祁知年點頭:“好,我會等他一輩子,不,兩輩子,不,是永永遠遠!”
孩子氣的話,逗笑祁淮。
祁淮笑道:“怎會那樣久。”
祁知年也笑,又道:“那可不可以也讓祁知年分擔一點事情呢,他也已經長大,可以幫忙出謀劃策啊,他沒有那麼膽小。”
祁淮當然知道,他從來不是膽小之人,否則不會說出今日這番話。
祁淮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之間,首先探出手的會是祁知年。
今日這番話,也是遠在計劃之外。
在塵埃落定之前,祁淮哪怕憋得再難受,也決計不應該拖祁知年下水。
萬一他到底還是死了,祁知年又該如何是好。
可方才祁知年那番話,又叫他如何不回應。
這是來自於少年最剔透而又純粹的心。
他隻能小心翼翼捧在手中,藏在心中,恨不得揉碎了印在魂靈當中。
為了他天底下最純粹的少年,為了他世上最可愛的孩子,他祁淮唯有更小心,更篤定,他一定會給他的孩子最光明的未來。
祁淮先前是猜到薑七娘恐怕要勸祁知年回溫園,這才趕緊來安置這些,都是他親手所製,孩子考試考得那樣好,總要讓他高興高興。
廚房裡也早就叫置辦了祁知年喜歡吃的菜,本想一同看花燈、賞月,便在船上用膳。
豈料發生後來這麼多事。
而祁知年說了一直埋在心中的話,更是得到祁淮的回應,心中秤砣落地,祁淮的懷抱那樣舒適,小船搖得剛剛好,花燈與月亮都沒怎麼撈著看,窩在祁淮的懷中漸漸睡著。
祁淮後來索性叫人拿來被褥,給祁知年蓋好,陪他在船中睡了一夜。
當然,祁淮幾乎徹夜難眠,手撐著腦袋,是看了祁知年一夜。
天快亮時,祁淮才睡著。
卻也沒有睡太久,程渠在岸邊焦急叫他:“國公爺,國公爺!”
祁淮立即清醒,祁知年動了動,腦袋直往他懷中鑽,祁淮笑了聲,不悅地看向程渠。
睡覺時,他們的船早就順著水流飄到小池塘的正中心,身邊擠擠挨挨的許多荷葉,清晨時分,荷葉上露珠滾滾,非常清新可愛,眼看有片葉子被船刮到,露珠滾到祁知年的臉上。
祁知年臉上一涼,不滿嘟囔,更往祁淮懷中鑽。
祁淮覺得自己光這樣看著祁知年,看上幾輩子都不覺膩。
程渠卻是又焦急地呼喚他。
可見確實是有了重要的事,祁淮隻好支撐起上半身,將船繩拋到岸邊,程渠與另外幾名侍衛合力往岸邊拉,這樣較為平穩,祁知年也才不會被吵醒。
祁淮示意程渠聲音小點兒地說。
程渠聲音又低又急:“那個廣延伯家的陸三,今早敲登聞鼓去了,說是要告我們小郎君考試作弊一事!!”
祁淮滿身的閒適立即不見,程渠焦急:“屬下來時,安郡王似乎也已得到消息,恐怕也已經去了!”
登聞鼓設在專門的鼓院。
不論是誰去敲這鼓,挨了三十大板,鼓院必要受理,被告之人也必要被傳審。
而祁知年隻要去了,哪怕被判定無罪,沾上這種事情,名譽定要受損。
祁淮略一細想便知那陸三為的是什麼,他隻恨自己還沒有更狠點,當初陸三想要對祁知年下手時,就應該直接殺了此人才好。
祁淮臉色陰沉,程渠等著他的吩咐。
片刻的功夫,又有侍衛急急跑來,喘著氣兒道:“安郡王已經去了,據說一到就連踹幾腳,把那陸三給直接踹昏過去了!
“王爺也要去敲鼓,說要告廣延伯陸三冤枉平民,大家攔不住,郡王爺真去敲了,這會兒正鬨著要挨三十大板……
“誰敢打他的板子啊!事情已經鬨到宮裡去!太子與二皇子他們馬上就到!”
“……”祁淮心情非常複雜。
先前想了百般的法子,也不能叫趙初瑾上鉤,趙初瑾滑不溜丟,就是不與太子、二皇子扯上關係。
如今事關祁知年的聲譽,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就要進本文的最後一個階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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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 聯手
這麼說了一通, 祁知年便是睡得再熟,也醒了。
他醒來便聽到什麼“板子”、“太子”、“二皇子”,人還沒清醒, 立即問:“出什麼事了?!”
這種事情瞞不住, 祁淮大概給他一說。
祁知年徹底清醒了,愣了片刻的功夫,便從祁淮的懷中往起爬,卻忘了這是在水麵, 船搖了搖, 他趔趄幾下,又倒回祁淮懷中,祁淮哭笑不得,扶穩他, 說道:“沒事,你彆急, 也彆怕。”
祁知年難得嚴肅:“我沒什麼好怕的,我行得正, 不用他們來傳召, 我自己過去!”
祁淮思慮片刻,這種事情是寧可疏, 也不堵,確實不如正麵迎上。
祁知年上岸後, 火速洗把臉, 換身輕便的衣裳, 重新束了個發髻便往鼓院去。
程渠則是派人去薑七娘那裡, 確保消息不會傳進去, 左右這事兒都能解決, 薑七娘向來膽小,也不必提前知道。
到得半路時,便遇到鼓院派來傳召的官員。
原本該是衙役來一趟即可,可這事涉祁知年,說起來是平民,誰不知道他背後是誰,再者鼓院裡此時又是王爺,又是太子、皇子的,少不得要官員親自來趟,官員見人家祁知年自己來了,英國公也在,頭都大了。
他下馬,走到他們馬車邊,給祁淮行禮,覥著臉直笑,語帶抱歉道:“國公爺,這實在是律法上的規矩,不得不請祁小郎君走這一趟,您放心,太子與王爺都在,咱們一定公平公正!再者,如祁小郎君這般的人品,又豈會做出那等事來,下官是絕不信的!”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對,他又道了句:“真金不怕火煉!”
祁淮還是置之不理,他滿臉苦惱,也不知如何說才好。
倒是祁知年覺得人家也挺可憐的,他從馬車下來,溫聲道:“多謝大人信任,我與您的想法是一樣的,真金不怕火煉。”
“對對對!”
待他們到鼓院,還是從後門進的,沒法子,門前已經圍滿人,百姓們最愛看的就是這樣的熱鬨,祁知年苦笑,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旁人看熱鬨的對象。
往前衙走時,祁知年便已聽到趙初瑾叫嚷:“叫人過來打板子!本王就趴在這兒!叫他們過來!”
太子苦不堪言,上前勸:“七皇叔,您還是起來吧。”
二皇子也道:“是啊,七皇叔,您快起來,我來扶您。”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打!快!”
祁知年腳下步伐不免急躁些許,三步並兩步,又並一步,速速走進堂內,祁淮也加緊跟上,就護在他身邊。
“年哥兒來了!”二皇子恰好麵對後門,見到他們,立即直起腰。
太子也趕緊轉身:“表弟,年哥兒,你們可算是來了啊!”
太子上前,滿臉“擔憂”,張口就道:“年哥兒啊,你怎就卷入這樣的事裡,可是與那陸家小三起了什麼衝突?他怎會寧願挨三十大板,也要告你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祁淮心中冷笑,暗罵太子是個“蠢貨”。
太子這聲音故意往大了說,門外百姓聽到,立馬有人嚷嚷:“祁霙考試作弊,人家告得不冤!”
祁淮皺眉,立即去看祁知年,就怕他聽到這話難受。
祁知年麵上卻非常平靜,不遭人妒是庸才。
也有人替祁知年說話:“你親眼見到了,你怎知道人家作弊?!誰作弊能連著十場都考第一!當人家考官是瞎子?!”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沒錯。
二皇子心中迅速思量,今年負責縣試、府試的,可都是太子的人,雖說陸三這招打得猝不及防,但若是用好,豈不是能給太子潑臟水?
二皇子做出個思慮的樣子,商量似的同祁淮道:“表弟你瞧,鼓院院長在,皇叔、皇兄與我都在,百姓們也都在,不如就將那官員也傳來,我們當場問個清楚?”
百姓們隻怕沒有熱鬨看,聽了立即大喊“好!”。
而太子那個蠢貨也終於想起這個問題,那些考官可都是他的人啊!
他方才奚落祁淮,是湊的什麼熱鬨?!
二皇子與這陸三明麵上是朝祁知年而來,實際上是衝他來的!!
他為自己才想明白這個道理而悔恨,明明他與祁淮他們是同一條戰線,他方才竟然還奚落祁淮!
他立馬回頭去看祁淮,祁淮下巴微抬,看也不看他,他渾身冷汗,說話間便要上前。
祁知年已經坦蕩蕩道:“我讚同二殿下的話。”
院長看向太子,趙初瑾卻也從長凳上跳起來:“趕緊去把那幾個官員抓來!”
太子還想再拖一拖,趙初瑾的侍衛們已經火速去捉人。
趙初瑾也不急著再趴下,又道:“將那陸三拎出來!”
廣延伯那派好歹是自己人,二皇子求情道:“皇叔,陸三他已是昏迷,您便讓他歇上一歇吧。”
“奇了怪了,是他自己來敲鼓,要告祁知年,他就算是昏迷,也得昏在堂上!”
趙初瑾囂張慣了,便是皇帝也拿他沒辦法,他能怎麼辦!
二皇子氣悶,陸三還不是被你踹昏過去的!
也罷,待到那些官員都來了,怎麼也要給太子、祁淮潑一身臟水,你們便樂著去吧!他也不管了!
太子一再試圖與祁淮說上話,祁淮見趙初瑾唱跳俱佳,全場被他把得牢牢的,便索性往後退,拉著祁知年一同坐下,二皇子拂袖,同樣在他們身邊入座,太子再想往裡插也插不進去,他急得差點要跳腳。
這時,陸三被人抬了出來,趙初瑾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又叫侍衛去拎兩桶水來,他抓起來就往陸三身上倒,二皇子再度氣急,這也太荒唐了!!!可是趙初瑾做過的荒唐事兒,還少嗎?他竟是束手無策,為了陸三與趙初瑾撕破臉皮,根本不值當。
而圍觀百姓見到這位素來荒唐的王爺這般行事,他們看的就是個熱鬨,紛紛大聲叫好。
趙初瑾得意地笑,雙手背在身後,用腳尖又踹了陸三一腳:“醒醒!喂,醒醒!”
陸三噴出一口水,痛得直齜牙,睜眼瞧見囂張的趙初瑾,又想起昏迷前的事,立馬道:“祁知年呢!叫他滾出來,我要告他!我要——”
祁知年起身:“我在這裡。”
陸三回頭,瞧見他,分外眼紅,他小心翼翼喜歡著的程悅,因為自家隻是伯府小兒子,無爵,又沒有考出功名,程家從未考慮過他!
偏這個祁知年,程家求上門,他竟然還退親,甚至當麵拒絕程悅,叫程悅哭了一路,憑什麼!祁知年又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他長著一張小白臉?憑他作弊考來的第一名?
是的,陸三已經魔怔,他堅定認為祁知年就是作弊考的第一。
近來趙四關在宮裡出不來,他無人商量,過去一夜被憤怒與嫉妒衝昏頭腦,天一亮便來敲了登聞鼓。
他不後悔!他便是告不贏,祁知年也彆想擺脫身上的臟水!
陸三指著祁知年便道:“我要告他作弊!他與考官串通!他使銀錢叫人代筆!他——”
趙初瑾又是一腳踹上來:“你他爹的是魔怔了吧!!”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說,他就是作弊,他就是與考官串通!”
“你——”趙初瑾還要上前踹他。
門外侍衛帶了考官們來。
考官們才是真正的一頭霧水,待知道是什麼情況,紛紛大喊“冤枉”。
二皇子起身:“陸三是我看著長大,他也不是那等魯莽之人,他既然膽敢來告,便是有證據。”說罷,他便看向陸三,示意他拿出證據。
哪料陸三住嘴了。
二皇子瞠目結舌,他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你來告個屁啊!!!
考官們見狀,更是大喊“冤枉”。
太子也火速回過神,正義道:“既是告人作弊,那就拿出證據,有了證據才好往下查探!”
百姓們也叫嚷著拿出證據。
陸三破罐子破摔:“我沒有證據!他們做局,想要瞞過天下人,又豈會留下證據!”他指了其中兩名考官,“就是你們幫祁知年做的局!”
考官們嚇得跪下就朝太子直磕頭,口中喊“臣冤枉”。
趙初瑾差點沒給笑死:“沒證據,還敢來敲鼓?”
陸三怒吼:“正是因為我連證據都捉不到,我隻能來求助鼓院!我連三十大板都挨了,我能冤枉他們?!”
也有百姓認同他的話。
二皇子又出聲:“我這位表侄兒,我素來知道,他從不狂妄,他既說了,便是有一定的依據,我建議徹查此事!”
太子冷笑:“徹查?清清白白的一件事,憑什麼徹查?!”
考官更是再次重申:“下官們監考時,每一步都嚴格按照陛下的旨意與律法要求,便是學子們的考卷,如今還封在禮部,下官們絕對沒有徇私枉法!”
陸三卻是堅持己見,太子與二皇子原也不想吵,偏有個趙初瑾在其中煽風點火,兩人立馬爭得你死我活的,顯然,此事已經發展為太子與二皇子的勢力之爭。
就連祁知年看著,也覺得挺莫名其妙。
這時一直拿著茶盞卻又沒有喝的祁淮,重重將茶盞放到桌上,幾人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祁淮笑眯眯:“諸位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吧?”
太子與二皇子冷哼,誰也不看誰,趙初瑾隨時準備繼續找事。
“那我說幾句。”
院長擦了把汗,立即道:“國公爺,您請說!”
“年初,我在山上,曾遇到過一次刺殺。”
太子與二皇子心中一個“咯噔”。
百姓們頓時兩眼發光,這才是他們最愛聽的啊!
祁淮緩聲道:“那人將我手臂砍傷,我休養了幾個月,至今手臂每到陰天還會酸痛。當時,我的侍衛殺了那名刺客並捉拿同黨數名,審問時——”
圍觀百姓們記得抓耳撓腮的,你就快點說吧!!
祁淮看向太子與二皇子:“兩位表哥,事到如今,這事我是不能不說了,顯見背後勢力圖謀甚多,我若再不說,被蒙騙,被牽扯進去的人隻會更多!”
趙初瑾也急:“廢話少說,快說!本王允了!天塌下來,本王替你頂著!”
祁淮“感激”地看了眼趙初瑾,趙初瑾差點沒吐出來,演戲太過!
祁淮再道:“審問時,那幾名刺客說他們是太子派來的,過了會兒卻又說,他們其實是二皇子派來的,謊稱太子之人是為了陷害太子,而我再審問,說辭竟又變了,又變成是太子的吩咐,總之說辭一變再變。
“而那幾名刺客,確確實實來自廣延伯府,平素都是跟著這位伯父三公子。當時因不想牽扯過多,我便與陛下決定,一同瞞下此事,想著事後細細查,直到如今,數月過去,那事也沒有進展,我卻沒想到,到得今日,這位三公子突然來敲登聞鼓,要狀告祁知年。
“諸位,祁知年與我是何關係,你們也知道,而這三公子告的不僅有祁知年,還有考官,誰人不知,主考官是太子妃娘家親戚?三公子卻又是二皇子外祖家的親戚,這手法,竟與上次一模一樣!”
趙初瑾立馬高聲道:“此子到底是何居心!”
他看向二皇子,痛心疾首:“二郎!!你們竟在自己身邊養了中山狼卻不知!!!這人難道是外國細作?!否則何苦如此陷害我國太子、二皇子,與英國公!”
百姓們更是聽得義憤填膺,再看那陸三,眼神便不同了。
二皇子瞬時就蒙了,事情怎麼就扯到這兒了……
尤其趙初瑾又異常嚴肅道:“我說呢!為何那廣延伯去了臨牧城這麼久,遊族也不願放人!恐怕是那廣延伯早與外族有所勾結啊!!!”
二皇子乾笑:“皇叔,此話恐怕有些誇張。”
百姓們怒喊:“不誇張!一點也不誇張!”
太子歎氣,走到二皇子麵前:“二弟啊,廣延伯家裡,是該好好查一查了,也免得你將來受其拖累。”
陸三還想跳起來嚷嚷,趙初瑾指著他:“快給本王把這個細作給捆起來!!!”
侍衛們一擁而上,堵了他的嘴並牢牢捆上。
趙初瑾又看太子:“大侄子啊,這事還是得趕緊告知陛下!”
“正是!侄兒這便派人回宮!”
二皇子想阻止,卻又覺得此事確實水太深,略一猶豫,太子的人便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祁淮再出聲:“再說祁知年被誣告作弊一事。”
祁淮本想忽悠過去,祁知年起身,朗聲道:“我願意自證,請考官大人當場出題,我願重新答一次,以證清白。”
門外圍觀的百姓,也有不少學子,紛紛叫好。
涉及祁知年,趙初瑾難免有些緊張,他看向祁淮,見祁淮老神在在,又是一肚子的火。
可這也確實是最佳的洗去臟水的法子。
院長見祁淮沒有反駁,祁淮不反駁,太子與二皇子自不會多事,於是此事便就這麼定了。
本想將門外的百姓驅走大半,祁知年毫不在意:“大家輕點兒聲說話即可,不會影響到我作文。”
衙役們速速去搬了桌椅來,再去取筆墨紙硯。
幾位考官圍在一起,想了個題,時間有限,總不能門門都考,寫篇策論即可。
祁知年朝祁淮笑笑,便坐下,略一思索,提筆作文。
門外的百姓無一人言語,也無人離開,都陪著祁知年寫文。
祁淮鎮定地喝著茶,趙初瑾心中憤憤,湊過來罵他:“祁狗,你就這麼鎮定?你還有心不曾?”
“我相信他。”
趙初瑾更憤怒,說得好像他不信任似的!
去皇宮的人,一來一回,還要等到陛下的回複,總要將近一個時辰。
這段時間內,祁知年便作成文章,幾位考官拿到手裡一看,紛紛歎氣,外頭百姓隻當是寫得不好。
主考官大手一揮:“將祁小郎君的文章貼於門前,供眾人欣賞!”
外頭那些人甭管認不認字,全部一擁而上,爭著去看,祁知年回頭看祁淮,祁淮緩緩笑開,祁知年立即笑得樂滋滋的。
趙初瑾吃味壞了。
很快,太子的人便回來了,帶來陛下的旨意,要拿陸三進宮,由陛下親自調查此事,並且已經另外派人去封了廣延伯府,便是遠在臨牧的廣延伯,也已派人上路去捉拿回京。
陛下更有口諭,表示此事要徹查到底,還祁知年與諸位考官一個清白。
其實祁知年的文章貼出來,眾學子紛紛大讚時,他們便已清白。
於祁知年而言,此事已結。
於太子與二皇子而言,表麵和平已被完全戳破,很多事此時才是正式開始。
聽完陛下的口諭,趙初瑾帶頭鼓掌,大力誇讚陛下聖明。
二皇子開始處在上風,此時優勢已全失,回宮還有許多官司,他難免看著不舒服,便問:“七皇叔,說起來,年哥兒的事,您為何要這樣著急?”
再蠢的人,也怕他開竅,祁淮的眼神立馬變得銳利。
趙初瑾滿不在乎,往外瞄了眼,恰好瞄到帶著學生前來的蘭暮雲,便指向蘭暮雲:“那人,二侄子認得吧?”
“是蘭大將軍家的小公子。”
“他教祁知年念過書,蘭暮雲是我的人,我便代為關照一番,本王護短得厲害。”
這話一出,堂中再變得寂靜。
唯有蘭暮雲的學生們怒道:“郡王爺彆胡說八道!!”
趙初瑾“哼”了聲:“得到本王的當眾承認,偷著樂去吧!!”
蘭暮雲苦笑。
二皇子深深作了個揖,趕緊告辭,這種妖孽,他還是遠遠地離著吧!
二皇子走後,太子也走了,考官們跟著太子離開,門口的百姓們見已無熱鬨可瞧,也漸漸散去,院長看著剩下的兩尊大佛,乾笑著不敢說話。
趙初瑾道:“得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是今天?”
祁淮點頭。
祁知年完全聽不明白他們是在打什麼官司。
祁淮轉身對他道:“我派人送你去你娘那裡,我與王爺有些事要去處理。”
“哦。”祁知年乖乖點頭,走了幾步,又跑回來,認真道,“你們不要吵架!”
“知道了,本王從不乾那種事兒。”趙初瑾笑得瀟灑,心中卻道,本王隻會直接上手揍他!
祁淮也笑眯眯點頭:“不會的。”
祁知年這就放心了,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侍衛大哥們先離開。
在門口,祁知年與蘭暮雲打過招呼,上了馬車。
待祁知年走了,他們倆才出來,祁淮卻是停下腳步,趙初瑾納悶:“怎麼?”
祁淮看向蘭暮雲:“蘭公子有事找王爺?”
既然蘭暮雲對祁知年沒有那種心思,反而與趙初瑾牽扯不清,他很樂意給趙初瑾添堵。
蘭暮雲笑得溫煦:“我聽說年弟的事,便來瞧瞧。”又看向趙初瑾,“不知王爺何時有空,在下有些事情想與王爺商議。”
趙初瑾擺擺手:“你放心,本王早對你沒興趣,方才隻是權宜之計!你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
說完,趙初瑾大步就走,祁淮瞧見蘭暮雲不覺蹙眉的樣子,心中難得幸災樂禍起來。
祁淮與趙初瑾去了個偏僻的院子,方圓幾百尺,估計也就剩下天上飛的鳥了。
兩人坐下後,無茶可喝,趙初瑾也不拖延,開門見山:“我可與你聯手,隻是你到時候彆想讓我當什麼狗屁皇帝,要當你自個兒當去!也彆想殺我了事!”
祁淮挑眉:“王爺對我這樣有信心?”
趙初瑾冷笑:“你這老狗籌謀近二十年,近來動作頻頻,我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祁淮就當這話是誇獎了,淡定笑笑。
趙初瑾最煩他這副樣子,本想有些格調,不免再動怒:“當年我被人陷害,發生了什麼絲毫不知,你那時恐怕就已暗地裡監視我們這些人,我們不知道的事,你卻全都知道!
“你知道祁知年是,是——正是因為你知道,你才養了他們娘兒倆十多年!
“祁狗!你這般人品,又叫我如何真正信任你?你到底把祁知年當作什麼?”
祁淮聽了此話,竟是沉默起來,隨後他抬起頭,看著趙初瑾,認真道:“這是我此生最為後悔的事,若我知道如此,我當年絕會好好護著他長大,叫他不受任何風雨。”
“哼!也隻是話說得好聽!祁狗,我告訴你,若我不知道也就罷,如今我既已知道,你休想再哄騙祁知年!!”
祁淮也皺眉,趙初瑾擋在麵前,確實難辦。
“你若是死了,難不成還想拖著祁知年去死?!”
祁淮苦笑:“是以我並未給他承諾,不是給不起,而是不敢,不到塵埃落定時,我是萬萬不敢開那個口,若是我事敗,他也不至於太心傷。”
趙初瑾有些感動,又怒罵自己,祁狗慣會做戲,千萬不能被祁狗給騙了!
趙初瑾深吸口氣,又道:“事成之前,你不許再私底下見祁知年!不得與他有任何親密舉動!否則你休想我與你聯手,也休想我答應此事!我會盯緊你!”
祁淮眉頭緊鎖。
就在趙初瑾以為他要拒絕時,再威脅:“大不了我把真相告訴祁知年!”
祁淮歎氣:“也罷,原就打算今年動手,你既願意幫忙,要不了多久,我便要親去西北一趟。”
“這才像樣!”趙初瑾翹起二郎腿,看這個“兒媳婦”是越看越不順眼,不由又道,“我可告訴你,事成之後,也休想簡簡單單就將祁知年騙回去,到時候還得看你如何表現!祁知年可再不是從前那無人做主的小可憐!”
祁淮苦笑。
偏偏話如今說開了,他還真不能給趙初瑾翻臉。
血親關係就在那兒擺著呢,哪怕祁知年永遠不知道真相,也會下意識地親近趙初瑾,近來已有無數例子證明。
祁知年是喜歡趙初瑾的,也聽得進趙初瑾的話。
他也隻能老實做人,討好這位嶽父了。
想他祁淮,竟也有討好趙初瑾的一天。
祁淮想到這兒,思索著該如何恰如其分地“討好”趙初瑾,趙初瑾忽地拿起桌上空茶盞遞給他。
祁淮不解。
趙初瑾嫌棄地“哼”了聲:“愣著乾什麼?還不給你爹先上杯茶?”
祁淮:“……”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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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 賜婚
祁淮聽了此話, 沉默片刻,反問:“是以王爺這是應了我與年兒的事?你若現下就答應,且寫下保證書, 我立刻跪下給你敬茶, 叫你多少聲‘爹’都使得。”
趙初瑾趕緊坐坐直,他隻是拿拿架子,提前擺擺爹的款兒,沒打算現在就答應!
祁狗做的什麼美夢!
祁淮卻是直接來搶他茶盞:“我為王爺斟茶。”又朝外喊, “拿個蒲團來!”
趙初瑾不解:“拿蒲團做什麼?”
祁淮微笑:“我給王爺下跪敬茶啊。”
笑得趙初瑾毛骨悚然, 他抖一抖,站起來,抓住茶盞就跑。
祁淮目送趙初瑾離開的身影,搖頭失笑, 卻也為自己再歎口氣,還不知道這趙初瑾往後要使多少壞呢!
祁淮雖是答應趙初瑾, 這些日子不與祁知年私下見麵,怎會當真做到?
與趙初瑾說開之後, 祁淮與他分道揚鑣, 轉身祁淮便派人去接祁知年回溫園,祁知年必會擔心他與趙初瑾起衝突, 且昨夜兩人說了那些,今日又發生這些事, 他還有許多話要與祁知年說。
答應趙初瑾是一回事, 但下有對策嘛。
他再尷尬, 假借長公主之名去薑七娘那裡接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趙初瑾卻是決計沒有臉派人去薑七娘那裡接人。
他派人過去, 人也接上了, 剛走了一裡多路, 話還未說上幾句,趙初瑾那個陰魂不散的侍衛便出現,非說恰好遇著,就一同護送祁小郎君回家吧!
將祁淮氣了個夠嗆。
這才一個時辰不到,趙初瑾已經開始使壞。
偏他麵上還隻能笑,並不能在祁知年麵前說趙初瑾不對。
此計不成,趁夜,祁淮獨自騎馬去溫園,人還沒出城,他便察覺,自己被人給盯上了!
好在他懂點陣法,身手又好,幾下將人給甩沒了,可算到得溫園,又是幾名侍衛出現,原來趙初瑾就連這兒都派了人!
祁淮總不能剛應下,這會兒就堂而皇之地反悔,隻好作勢離開。
回頭他便又去後門,想翻牆進去看祁知年。
牆上冒出個頭,是那個最陰魂不散的侍衛,他憨笑道:“國公爺,我們王爺說,若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就叫屬下問您,可是想要祁小郎君現在知道真相?”
祁淮不得不咬牙,隻得又從牆頭下來。
如此幾次三番,過了好幾天,祁淮竟是沒能見到祁知年哪怕一麵!
從前,趙初瑾打探祁淮的行蹤,還知道在私下裡,現如今是徹底沒了任何忌憚,趙初瑾的那個侍衛就天天明目張膽地跟在程渠身邊,程渠去哪兒,他就去哪兒,還美其名曰來學習。
祁淮也隻能加快手上動作,恨不得早些鏟清障礙。
而這些日子,京中形勢也是一日比一日更緊張。
那日陸三敲登聞鼓告祁知年,太子與二皇子再無表麵和平,兩人打得你來我往、有來有回,先是陸三行事不端,廣延伯陸家涉嫌叛國,二皇子已是被打倒一回。
再有祁淮被刺殺一事,最終被太子認定也是二皇子所為,還找了一堆的證據,甚是能夠唬人,但二皇子豈是那樣容易被打倒的?
二皇子便道,上回靜平郡主在山上受傷一事,實乃太子所為,原是靜平郡主愛慕祁淮得不到回應,太子父女惱羞成怒,試圖恐嚇祁淮,逼迫祁淮娶靜平郡主,哪料老天爺看不下去,反叫靜平郡主自己從馬上驚落。
為此二皇子也找來許多證人,最要命的是,靜平郡主確實曾經愛慕祁淮,跟不少親近之人都說起過,這是再唬不得人的,東宮裡甚至搜出不少靜平郡主曾經珍藏的祁淮的詩冊與書畫。
滿宮裡嘩然,二皇子扳回一局。
正是此時,臨牧有信傳來,廣延伯跑了!
那些奉命去臨牧捉拿廣延伯的人已是找了許久,就連蘭大將軍也派人去找,愣是沒找著。
趙初瑾第一個跳出來喊廣延伯是叛國走狗。
原本皇帝隻以為是兩個兒子打官司,心中並不很相信是廣延伯叛國,廣延伯是他一手提拔,哪來的膽子叛國?叛國一事,豈是那麼容易的?當初祁二的“叛國”,也是他謀劃多年,犧牲許多,才一朝成功。
如今這麼一鬨,就連皇帝都驚了,廣延伯竟然還真的叛國了?!
偏在此時,趙初瑾封地上挖出個金礦的事情開始傳得人儘皆知。
他的封地本是不毛之地,壓根沒有多少得力官員願意過去,趙初瑾做出個剛知道此事的驚喜模樣,開始以此為由招攬官員與他同去西南,還真有兩個挺不錯的官員去吏部商議,想跟趙初瑾走。
坊間關於趙初瑾其實是先帝親子,有真龍之相的傳聞已是越來越多。
趙初瑾是個從來不知低調為何物的主,跳得更歡,完全不收斂。
皇帝已夠焦頭爛額,臨牧再有信傳來,廣延伯逃到遊族的地盤去了!!
恰有遊族使臣在京,皇帝當麵質問。
使臣卻諷刺是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官員,前有英國公的弟弟,如今有廣延伯。
皇帝這次是真的被氣得吐了血,當下便昏迷不醒。
太子瞧見這樣的情況,興奮得抬腳就開始踩,這回捉住叛國這個把柄,也確實是徹底把二皇子給踩了下去,二皇子竟再無反手之力。
皇帝生病,已經很多天不能上朝,作為堂堂正正的太子,自是代父處理朝中事情,太子一朝揚眉吐氣,隻覺得日子從未這樣好過。
也就好過了兩三天,民間又開始瘋傳,若是陛下駕崩,安郡王趙初瑾也確實是先帝親子的話,由幼弟來繼承皇位豈非更合適?
畢竟先帝就是從兄長桹浮手中繼承的皇位。
自然便有人拿趙初瑾的斷袖身份說事兒。
那大家更有話要說,先帝當年也沒有親子,不也是挑的嗣子?
這話一出,皇帝與太子都無法鎮定。
尤其趙初瑾跳得越來越歡,今日宴請世家,明日去爾雅書院與眾學子曲水流觴,就連士林中頗有名望的蘭暮雲都讚他,名聲倒是越傳越廣,更有不少人瞧見他與英國公祁淮私密過從。
甭管太子、二皇子如何鬨,皇帝是如何提防這些兒子,兒子又是如何盼著皇帝早點死,關起門來到底是一家,好歹皇位還在自家,豈容趙初瑾覬覦!
臨牧城,蘭渝再次與遊族談判,談判的結果,八百裡加急送回了京都。
皇帝與太子看後都沉默了,遊族十八支再度聚集,給天|朝下最後通牒,若是無法給出滿意的賠償,他們便將再次殺入臨牧城,甚至南下。
遊族不同於天|朝,他們本就是馬上民族,族人人數有限,十幾年已夠他們養出足夠多的馬匹與勇士。他們遊蕩於草原、沙漠,生活本也貧瘠,不如去打一打、拚一拚,因而他們格外好鬥。
而天|朝,這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哪能再打仗。
皇帝剛好些的身子又差點沒暈過去。
尤其遊族還稱,這次需要他們派出現任英國公祁淮來談判,誰來都不好使,就要祁淮。
太子得知此事,也是立馬跑到皇帝寢殿,沉聲道:“父皇,此事該如何辦?”
皇帝頭疼。
遊族要祁淮去,倒也很好理解,當初老英國公與祁二便是死在戰場上,他們當時的首領也是老英國公親手所殺,人家要祁淮去是為了殺他們威風,也為奚落祁淮與整個祁家。
若是祁淮被奚落一頓,就能把人帶回來,還不用打仗,已是最好的法子。
太子見皇帝沉默,憂心忡忡:“父皇,這次遊族格外強硬,隻怕不派表弟過去,真要打起來啊……可這,表弟向來閒雲野鶴……”
皇帝豈會不知?
祁淮心高氣傲,要他去做使臣,被那些土匪奚落?
恐怕祁淮更樂意直接去死。
但是不派祁淮去,就要打仗,他們哪裡打得起!
最後父子兩個一合計,想儘一切辦法也要勸得祁淮去這趟,哪怕他們放下臉麵來求。
皇帝召祁淮進宮,祁淮果然以自身能力有限拒絕。
太子直接上門去見祁淮,祁淮索性跑到山上去。
總之就是不答應。
而又有人目擊,祁淮與趙初瑾近來依舊常見麵。
有趙初瑾在這兒杵著,從前的眼中釘祁淮儼然已成皇帝的救命稻草,不論怎麼說,祁淮與他們都是有血脈聯係的,必須爭取到他們身邊來,皇帝與太子又分彆勸說祁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這次,祁淮稍微有所鬆動,說會考慮,卻又三天不見人影。
原本,皇帝他們再求一次,祁淮便會順勢答應,即日就會出發去臨牧,這本就是他們圖謀的事,發展很是順利。
偏偏,皇帝與太子想太多。
他們不想拉攏祁淮一時,想將祁淮徹底拉到他們這邊,待到趙初瑾再起幺蛾子,祁淮與長公主母子才會徹底為他們所用。
所以他們想了個自以為很厲害的招。
皇帝打算把祁知年召來做自己的女婿,他甚至想過直接召祁淮做自己的女婿,卻又怕這樣反倒惹怒祁淮,祁淮看似風雅不凡,實際很是桀驁不馴,隻是從來藏得好,退而求其次,祁知年也很不錯!
在皇帝眼中,祁淮可是把祁知年當親兒子疼的。
太子也覺得再沒有這麼好的主意了。
既然是為了拉攏祁淮,原本的五公主便不成了,皇帝特彆有誠意,想把嫡出的八公主嫁給祁知年,這個八公主倒也來得難得。
十多年前,太子尚未冊封,皇後需要討好皇帝,皇帝自己的位子坐得也不穩,也吃過很多次虧,需要皇後娘家的支持,帝後倒是難得過了幾年恩愛日子,八公主就是那個時候得的,自來被皇後當眼珠子似的護著,太子親自去跟皇後商量,皇後知道其中利害,又喜歡祁知年,二話沒說就應下。
八公主今年十六歲,也是慕少艾的年紀,上回偷看祁知年的人裡頭,也有她。
她覺得祁知年極好,長得好,學問好,性子更是好,皇後跟她一說,她臉就紅了,皇後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皇後迅速告知皇帝,皇帝頓時紅光滿麵,躺在病榻上都覺得身子好了不少。
這事講究的就是打個措手不及!若要被祁淮知道,鐵定不答應,得知祁淮又上山了,太子立馬派自己的親信去接祁知年進宮。
這些天,祁知年知道祁淮忙,一直在家裡用功讀書,哪裡也不去,明年考院試,他還想考第一。
太子的人突然上門來,二話不說就要帶他進宮,隻說有天大的好事兒。
祁知年再想拖延,一刻鐘後也不得不坐上去往皇宮的馬車。
到了宮裡,皇帝、皇後與太子一同見他,笑盈盈的,也沒說旁的,隻問他近來做些什麼。
祁知年不敢多說,隻說自己在家中讀書,說到一半,得到消息的趙初瑾趕了過來。
皇帝就怕這事兒被趙初瑾知道,要半路壞事,一個字兒也不露。
就是祁淮在這裡,恐怕也猜不到皇帝的打算。
趙初瑾將信將疑,一通搗亂,不過半個時辰,便帶著祁知年離開。
他們倆一走。
皇後直拍心口:“趙初瑾竟已如此不要臉麵,當著咱們的麵兒就敢搶人!”
太子亦是憤怒:“跟祁知年與整個英國公府、長公主府已是他囊中物一般!”
皇帝沉默,緩聲道:“給朕磨墨。”
太子立馬起身,親手去磨墨,皇後也趕緊去鋪紙,如今最急的其實是他們母子倆,皇帝若是真有個好歹,死了也就死了,好歹這輩子風光過,就怕他死後皇位落入趙初瑾之手,他們才真是活不下去了!
皇帝懸腕,速速寫完聖旨,交給太子:“你親自去宣旨。”
“是!父皇您放心!”
太子拿起聖旨,轉身便大步流星而去。
所以祁知年與趙初瑾前腳回到溫園,太子後腳就帶著聖旨來了。
太子這聖旨讀到一半,祁知年的身子便已僵住,待聖旨讀到後頭,說於三個月內完婚,祁知年差點沒一頭栽到在地,根本就忘了謝恩。
太子念完聖旨,見祁知年這般,以為他是喜得呆住了,倒是理解地笑。
那是,這可是給皇帝做女婿,娶的還是他嫡親的妹妹!
他笑著親手去扶祁知年起身,大笑道:“往後,年哥兒便是我妹夫了,哈哈,我與淮弟的這個輩分倒不知怎麼排得好!”
祁知年腳直發軟,勉強扯出點笑意。
“這聖旨可收好嘍!”
祁知年壓根就不想要這聖旨,趙初瑾撲上去將聖旨搶到手中,便催太子趕緊走。
太子心中有怒火,如今卻是關鍵時刻,不想跟趙初瑾直接對上,他這個太子,自他父皇那裡旁的沒學到,講究排場,徒好麵子卻是學了個十成十。
他恍若不在意地笑笑,拍拍祁知年的肩膀:“我這先回宮,過幾日咱們再聊!”
他又得意地看了眼趙初瑾,揚長而去。
祁知年撐著將太子送到門口,回身人就差點癱了。
趙初瑾趕緊扶住他,祁知年強笑:“王爺,我沒事,不必為我擔心。”
趙初瑾皺眉道:“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怕露餡,又火速轉口,“我與祁淮都不會讓你娶那個公主的!你放心!”
祁知年苦笑:“聖旨已下,三個月完婚。”
黃連曾與祁知年說過,說他夢中去過一個地方,那裡人人平等,沒有什麼皇帝,沒有人可以勉強彆人做任何事情,心向往之,但那畢竟是夢裡。
在這塊土地,曆朝曆代,皇帝的聖旨高於一切。
沒有人能夠違抗,也沒人能夠逃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趙初瑾堅定道:“一定不會讓你娶什麼公主!”
趙初瑾將祁知年送回去,交代家裡人好好陪他,他便匆忙出門去,他必須要趕緊聯係上祁淮。
如今他與祁淮是合作關係,興許是因為祁知年的緣故,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竟也生出點惺惺相惜感,不至於交代自己的秘密與身家,兩人總歸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感。
趙初瑾知道去哪裡找祁淮。
事關祁知年,祁淮當然時刻注意著,他已經知道祁知年進宮之事,隻是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也往回趕,路上遇到趙初瑾,兩人去了上次談話的那個無人小院。
趙初瑾異常憤怒:“這老東西,禍害我不夠,還想禍害祁知年?!”他此時難免暴躁,抬腳踹了椅子,“你就說吧,如何是好,也就三個月了!!我絕對不可能讓祁知年與那惡心的一家扯上丁點的關係!!”
祁淮坐在那裡,不說話,異常冷靜。
趙初瑾走到他麵前:“你說句話!怎麼辦?!就三個月!這也太趕了!咱們的計劃可趕得上?!”
祁淮抬頭,微微笑:“皇帝若是死了,八公主便要戴孝滿二十七個月。”
便是趙初瑾也不由愣住。
他們倆的終極目標是徹底擊垮這一家不假,想叫他們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兒,但按照原先計劃,真要全部達成,最快也得明年。
如今竟要提早弄死老皇帝?!
趙初瑾先是覺得不可能,卻又越想越興奮,他再走到祁淮麵前,用力將桌子一拍:“乾了!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祁淮依舊笑得淺淺,眼中卻是無儘的寒意。
人生在世,所牽絆的不過父母與愛人。
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他的母親為此鬱鬱多年。
他放在心間愛護,舍不得傷害一下,就怕嚇到的小家夥竟也要被禍害。
他已經錯過一次。
這次他絕不會再放過。
沒有任何人能夠逼迫、傷害祁知年,祁知年就該無憂無慮地生活,做那天底下最肆意快樂的小郎君。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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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嚇唬
“就怕他們恨不得將此事昭告天下。”趙初瑾擔憂, “到時,即便他死了,祁知年也與之脫不開關係。”
祁淮笑了笑, 起身道:“此事, 我來辦。”
當天夜裡,祁淮便去了皇宮,一路陰著臉,疾步至皇帝的寢殿。
太子也在那裡, 本想與他打招呼, 見他氣成這般,到底是有點理虧,又指望著祁淮與長公主的支持,縮了回去, 乾笑道:“表弟來了。”
“我要見舅舅。”
“父皇吃了藥,方歇下。”
祁淮冷笑:“我看舅舅是不敢見我吧!”
祁淮與長公主盛氣淩人慣了, 皇帝與太子他們也早已習慣,甚至便是因為這對母子這樣有氣勢, 他們不敢反抗, 不得不忍受,才會更為怨恨他們。
但眼下, 他們還指著祁淮與祁知年救命,太子依舊不敢多言, 隻能一味地乾笑著打哈哈。
祁淮到底是大步走到寢室門口, 對著關得緊緊的門便高聲道:“我知道陛下醒著!”
太子趕緊朝汪順使眼色, 汪順立馬帶著一屋子的太監退下。
“舅舅將我利用至此, 竟連一麵也不願見我?!”
屋中沉靜, 太子再勸:“淮弟, 這也實在是沒了法子……”
祁淮又氣又傷心:“有什麼事,陛下為何不能與我好好商量?我為何不願去臨牧,陛下不知?太子不知?實際上,隻要是為了我朝安危,我終究還是會去的!你們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祁淮越說越怒,太子繼續乾笑。
皇帝也裝不下去了,就怕祁淮要毀了賜婚,若是祁淮說動長公主來悔婚,他還真不得不答應,長公主那裡有先帝留下的空白聖旨,有好幾卷,隨她填字兒,就怕這位最疼愛的女兒要被人欺負。
他是早就打定主意,哪怕祁淮願意去臨牧城,祁知年也必須要娶八公主!祁家與長公主必須綁到他們這邊才成!
他隻好叫他們倆進去。
皇帝蠟黃著一張臉,病歪歪的模樣,苦道:“淮兒,舅舅確實是急切了些,可舅舅也實在是沒了法子啊,若你不去,他日那些土匪打來,朕又如何向天下,向百姓交代?舅舅什麼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祁淮心中不屑,這就是他們的君王,遇事永遠隻會裝可憐。
祁淮冷著臉,皇帝隻好再道:“年哥兒是個好孩子,小八你也知道的,是朕最疼愛的公主,朕豈會虧待他們倆?他日,年哥兒當了駙馬,又是如何風光?隻盼你看在朕這份心上,莫要真與舅舅生分了!”
太子哀聲道:“淮弟,其實這個主意還是我先提的,你要怪,怪我好了!”
太子主動背鍋,皇帝很滿意。
祁淮冷笑:“我能怪誰?我又能怎麼辦?!”他用力拍在榻上,“罷了!我就走這一遭,隻一點,在我回來之前,舅舅與表哥不得將賜婚一事透露出去!否則落到天下人眼中,我祁淮豈非是為了這門好親事才走這一趟?我祁淮又成了什麼人?!”
皇帝大喜,連忙應下:“這是必然!!”
西北如此混亂,戰事隨時能起,這個時候怎好給公主賜婚?
百年之後,這是要被後人罵的。
祁淮又抱怨一通,說定明日便出發,這才拂袖離去。
祁淮離開皇宮,便匆匆去了長公主府。
對於臨牧城中一事,長公主再在府裡養老,也不是吃素的,朝中總有耳目,她已略有所聞。長公主不是那種普通的後宅女子,她自小與皇子一同讀書,眼界不凡,隻是如今世道對女子多有約束,哪怕是尊貴如長公主,也不能乾涉朝中事。
早些年,皇帝對她非常尊重,或者說,便是如今,皇帝對她依舊尊重。
隻她知道,到底多有不同。
丈夫早逝,她此生也隻盼望兒子平平安安。
祁淮既喜歡山水,那便儘情去看,她都可以接受。
也是今年,這是十多年來,祁淮在京都待得最久的時候,卻也整日裡不著家,長公主身邊也有身手厲害的暗衛,她想打聽打聽兒子在做什麼,畢竟擔憂他的安危。
卻沒想到,便是她的暗衛,也打聽不到,暗衛告訴她,國公爺身邊的侍衛都極為了不得。
暗衛還說,國公爺會武功,甚至在他們所有人之上。
長公主大吃一驚,她的這些暗衛,還是當年父皇親賜,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對她忠心耿耿,她當然相信他們的話,當時她第一反應反而是擔憂,祁淮既然瞞著這一點,萬一被他人發現該如何是好?
暗衛苦笑:“殿下,屬下以為,國公爺恐怕知道咱們暗地裡打聽,正是因為知道是咱們,才沒有隱藏,也沒有直接殺了屬下幾人。”
長公主更為驚訝:“他的身手已經厲害到這等地步?!”
幾名暗衛紛紛點頭,麵有佩服。
長公主焦慮多日,祁淮心中也有所覺,母子倆仿佛打著啞謎。
這些天,長公主想起許多過去的事,臨到此時,祁淮來向她道彆。
她沉默片刻,問他:“是因為祁知年,你才走這趟?”
祁淮誠實道:“本就要走這趟,隻我沒想到,他們會將祁知年牽扯其中。母親,有些事,我已不得不為。”
長公主凝視他許久,他也任由母親看。
良久,長公主點頭:“我知道了。”
祁淮溫聲道:“祁知年,這些日子拜托母親多加照顧。”說罷,再道,“若有難為之事,倒可與趙初瑾商量。”
長公主的眉頭更是鎖得緊緊的,她近來聽說祁淮與趙初瑾攪合到一塊兒去,沒成想竟是真的。
長公主不由問:“淮兒,你到底想做什麼?”
祁淮笑得清雅:“過些時候,母親便會知道,我去西北後,無論聽得什麼消息,母親都請不要相信,唯有趙初瑾派人送來,或是一名叫做許言的人送來的信,才是真的。也請母親相信我,我定會平安歸來。”
長公主越聽,心越慌。
祁淮歎了口氣,笑道:“兒子籌謀多年,眼看即將成事,還請母親放心。”
長公主深深看他,祁淮給她行了個大禮,便轉身大步離去。
長公主追上幾步,站在門邊看著兒子離去的高大背影,悵然片刻,卻又笑了。
罷了,無論是什麼境地,還有她這個長公主在。
任何人想要傷害她兒子,得先過她這一關!
祁淮離開長公主府,又去溫園。
這次,趙初瑾終於做回人,沒有再找人去攔祁淮。
祁淮到時,祁知年正在書房練字。
祁淮沒讓人通傳,輕聲走入書房,站在門邊看安安靜靜寫字的他。
祁知年顯然是很煩躁,借寫字來平息心情,他眉頭蹙得緊緊的,手上寫字的速度略快,還不停寫廢,又寫廢一張,他氣得擱筆,將紙團成團,甩手便擲出,祁淮伸手接住,沒有聽到料想中紙團落地的聲音,祁知年抬頭看來。
臉上還是那副氣鼓鼓的模樣,好像林子裡的小鬆鼠。
祁淮倒難得看到他這樣,不覺笑出聲。
祁知年已經站起身,用力太過,椅子擦著地板發出刺耳聲音。
祁知年本想往他奔來,又停下腳步,低著頭坐回去,不說話了。
祁淮上前,走到他麵前,將紙團輕輕放在桌麵,發現地板多出幾個水點,“哭啦?”,他問。
祁知年撇過臉,祁淮便又走到那邊。
祁知年再將臉撇回來,抬手用袖子不停擦眼睛,祁淮便歎氣:“怎麼就哭了呢?”
祁知年低下頭,默默地哭,就是不與他說話。
祁淮蹲下身,仰首看他,祁知年不得不與他對視,瞧見祁淮滿臉的縱容、寵溺與安撫,祁知年沒忍住,“哇”地哭出聲來,祁淮心都要碎了,抬手就抱住祁知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在這兒呢。”
祁知年雙手環住祁淮的脖子,肆意大哭。
祁淮輕拍他的後背:“不哭不哭,咱們不娶那些個什麼公主,一定不娶,好不好?”
祁知年“嗚嗚”哭:“我不要娶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才不要三個月內成親!!!我不要成親!!!”
“好好好,不成親,咱們絕不成親!”
祁淮順著他的話說,祁知年又哭:“我要與你成親!!”
祁淮又笑出聲,祁知年又傷心又氣:“你還笑我!!!”
說著,祁知年就想推開他,祁淮笑著又趕緊摟住:“我錯了我錯了,再不笑了。”
“嗚嗚嗚……”祁知年枕在他的肩膀上,委屈掉眼淚。
“好了好了……”祁淮一直輕輕撫摸他的後背,祁知年的抽泣聲也漸漸小去,祁淮這才站起身,順勢將祁知年抱到懷中,在地上走來走去,照舊拍著他的後背,輕聲道,“我們年哥兒誰也不娶,將來嫁我,好不好?”
祁知年又笑,嫌棄:“我才不要嫁給你!!”
祁淮故意驚慌:“那你要嫁給誰?”
祁知年再笑:“你嫁給我!”
祁淮也笑出聲,收回臉,用手指抵住他的眉心,與他對視:“不難過了?”
祁知年撒嬌而又親昵地將臉枕到他的肩膀上,看到祁淮,他的心就平靜了。
祁淮說他不用娶,那就一定不用娶。
祁淮永遠是他最信任的人。
祁淮並沒有放下他,仍然抱著他,等了約摸一刻鐘,見祁知年徹底緩過來,還能不時嫌棄他幾句,他這才道:“我與你說個事兒。”
“哦。”祁知年正在玩祁淮頭上的冠。
“我明日要出發去臨牧。”
祁知年愣住,立即回眸定睛看他。
除了不該讓祁知年知道的那些陰謀陽謀,祁淮並未瞞他。
得知祁淮是為他而去,祁知年自責不已:“都是我沒用,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我隻能連累得你如此……”說到後來,他急得掉眼淚,卻又更氣,“我還隻會哭!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隻會哭!!”
越說,祁知年哭得更傷心。
祁淮卻是又笑出聲,祁知年更氣自己,祁淮抱住他又是一陣哄。
最後祁淮緊緊摟住他,在他耳邊道:“一刻鐘後我便要離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答應你,三個月內一定會來。你不會娶公主,也不用娶任何人,你就在家好好讀書,閒了去看你娘,或是去看我娘,都行,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祁知年哪能說“不好”。
祁淮做事極為果斷,他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況且祁淮也說了,不僅僅是為娶公主一事,也為祁淮自己的事,這是祁淮早就決定好的,甚至是籌謀已久。
他攔不住的。
祁淮是做大事的人,他也不能攔啊。
他舍不得,他擔心。
然而,再舍不得,再擔心,他也隻能任由祁淮去。
祁淮繼續叮囑:“這三個月內,無論傳來的關於我的消息是多麼駭人,你都不要相信,你隻要相信趙初瑾的話,好不好?”
祁知年傷心點頭。
一刻鐘很快便到,祁淮抱著祁知年回到桌前,將他放到椅中,祁淮彎腰,雙手撐住把手,低頭看蔫蔫的祁知年,笑道:“不對我笑笑嗎?”
祁知年皺鼻子:“不要。”
祁淮再笑。
“你早點回來,我才會笑……”
“好。”
祁淮起身,揉揉祁知年的腦袋:“我走了。”
祁知年想起身去送他,被祁淮按住:“不必送我,等我回來。”
“我——”
“聽話。”祁淮再按住。
祁淮頭也沒回,大步離開。
祁知年木木地坐在椅子中,良久後趴到桌子上,用手臂緊緊環抱住自己。
次日,祁淮便親自前往臨牧城。
皇帝雖還不能完全信任祁淮,現在指望著祁淮替他辦事,祁知年又快成他女婿,不論如何,他認為,他們已是統一戰線。長公主很是配合祁淮,特彆去宮裡發了一通怒火,差點就要拿出先帝給的聖旨,把皇帝給嚇得。
是以,祁淮這次的事情,被皇帝大力褒獎,逢人就說祁淮多麼偉大。
便是坊間也已傳遍,天下人人皆知,那個最是風雅的英國公啊,為了國土太平,都親自去西北邊境與土匪談判了!
自當年老英國公的事後,這是多年來,英國公府頭一回這樣高調。
祁淮離開的日子裡,祁知年每天在家讀書,每三日便去見一次薑七娘,一起用膳、說說話。
祁知年也想去看望長公主,卻又怕自己去了,長公主才是真要心情不好。
且因為與祁淮的事情,他心虛得很,也不知長公主將來若是知道,會如何。
他便沒好意思去,他不去,長公主倒是找了來。
趁他在薑七娘這裡時,長公主來串門。
十多年來,三人頭一回如此和平地坐在一起說話。
薑七娘這些日子住得舒心,唯唯諾諾的性子雖是難改,但在長公主麵前終於敢說,也敢笑了,隻是還不敢說太多,用罷午膳,見長公主無意回家,薑七娘便有些無措。
長公主看她一眼,不在意道:“我知你身子弱,你去喝藥午睡吧,我這裡不用你管。”
薑七娘站起身,紅著臉,長公主揮揮手,叫林姑姑陪著薑七娘去後頭喝藥。
薑七娘叮囑祁知年:“年兒陪殿下說話。”
祁知年自是應下,薑七娘去午睡後,祁知年立即叫人去取茶具與茶葉,取來後,問清楚長公主愛喝哪種,他便將袖子挽上去,洗淨了手親手泡茶。
夏日午後,窗邊的樹上蟬鳴陣陣,外頭吹進的熱風,因四角的冰塊,拂到麵上時也已變得涼爽,長公主側躺在羅漢床上,單手倚著迎枕,另一隻手緩緩地搖著團扇,她看似覷著門外風景,實際注意力全都放在餘光內的祁知年身上。
祁知年長得好,長公主一向知道,畢竟有薑七娘這麼個娘。
甚至祁知年長得比薑七娘還要更好。
這麼一說,祁知年被趕出家門,已近一年,那時候的祁知年還是一團孩子氣,麵上也肉肉的,長輩們看了都喜歡的那種。
此時的祁知年,倒也不能說立即變了個人,臉上猶有稚氣,隻身上帶出了許多的鎮定、坦然與有條不紊,又或許是因為懂得了男女之情,眉梢也帶了一兩分淡淡的瀲灩,再不是從前那個小孩子。
想到這裡,長公主又笑,什麼男女之情。
男男之情還差不多!
說到這裡,長公主難免還是生氣。
祁淮是她兒子,她當然最知道,眼睛長到天上去,她還以為祁淮要孤獨終老,甚至也會好奇什麼樣的人才能最終入了祁淮的眼。
沒成想,最後竟是祁知年。
祁知年也不能說是不好。
長公主其實也心疼、喜歡祁知年,祁知年就像這夏日裡清淩淩的一泓清泉,輕而易舉便能俘獲他人心。這些年不願見他,不也是怕自己要更喜歡?
可想到祁淮三十三歲的人,到頭來,栽在這麼個孩子的手裡!
況且他們幾人之間紛雜的關係,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就——
長公主心情便極其複雜。
祁知年還小,這份情意,又能維持多久?
這是她始終在擔心的事。
再看祁知年坐在矮榻後,慢條斯理地泡茶,手腕纖細精致,又非女子那般柔軟,今年個子也長了些,茶水聲“叮咚”,合著蟬鳴,竟是說不出的好聽。
泡茶的人,也是說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