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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繼續搖著扇子,倒有些明白祁淮這跟頭栽得也不虧。

想當年,她與老英國公一同長大,本也沒有這份心思,是有回去狩獵,她卻走丟,最後天都黑了,是老英國公先找到她,等人來接他們的時候,老英國公盤了個火堆給她烤肉吃。

當時,他也是這副慢條斯理的模樣,明明隻是烤個肉,他卻好似在做世上最重要的事。

而且是在為她做這樣的事。

淪陷,動情,從來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也是這世上最無解的事。

“好了——”祁知年將茶水傾入茶盞中,抬頭時,見長公主正盯著自己,他有些怔。

長公主趕緊回過神,慢聲道:“拿來吧。”

“是。”祁知年起身,將茶水遞給她,小心地看著她,怕她不喜歡。

長公主嘗了口,讚道:“不錯。”

祁知年立即便笑了。

長公主手中把玩著精巧玉盞,就趁祁知年鬆口氣的時候,突然道:“你與祁淮一事,你是怎麼想的?”

祁知年木住。

長公主看著他,故意嚇他,冷漠道:“你們倆的事,我思來想去,還是不願答應。”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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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去找他

聽了這話, 祁知年嚇得,渾身瞬時發涼。

長公主還在冷聲道:“你們倆這樣的關係,這樣的年紀, 又都是男子, 要我如何願意?換作任何一位母親,都無法答應!”

祁知年聽得漸漸低頭,滿身愧疚。

長公主再道:“好男風的人,我也不是沒有聽說過, 就說那趙初瑾, 你可見他真與一名男子長長久久地定下情來?情意,都是會變的!”

祁知年低頭,沉默不語。

長公主將茶盞放到桌上,坐直了, 又道:“天下男女之間,終成怨偶的都那麼多, 更何況你們這樣的?你又才十七歲,哪裡懂什麼情與愛?十年後, 你也不過二十七, 祁淮已是不惑的年紀!”

見祁知年竟然還是不說話,長公主都有點訝異, 心道祁知年不至於說了這麼幾句,便要打退堂鼓吧?

她不相信的同時, 又有些不高興, 聲音中也有了幾分真的怒氣:“不若趁祁淮不在, 你們倆趁早一刀兩斷, 我看你們還是去江南, 我幫你什麼都安排好, 你往後,天南地北地,也彆再與祁淮見麵。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聽到這裡,原本還很害怕的祁知年,陡然抬起頭,堅決道:“我不要!”

長公主聽他這高聲,心中“喲嗬”一聲,生平沒人敢這樣與她說話,如今這人還是祁知年。

祁知年再道:“我是不可能走的!我答應過他,要等他的!”

長公主便道:“你答應是你答應,祁淮是我兒子,他得聽我這個母親的。便是你不答應,我也可與你娘說。”

“祁淮有自己做主的權利,我也能決定我自己的人生。哪怕是長公主您真的與我娘說,我也會與我娘說明緣由,我娘不會逼我走!”

長公主便冷笑:“你還是太天真,若我反對,你以為你能反抗?再者,你娘真能接受你與祁淮這樣的關係?”

祁知年有些生氣,一忍再忍,到底是道:“長公主殿下,我娘是我娘,我是我,當年是有誤會,我娘也做錯了事兒,我願代母承受一切過錯,但這並不能妨礙我欽慕祁淮!”

哦喲,長公主聽到“欽慕”這個詞兒,眼睛都不覺亮了下,她見祁知年一臉堅定的小模樣,倒覺得祁淮栽得也不算冤!

這麼個冰雪般剔透的人,為你如此,任是誰都要心動的。

長公主再豎了眉毛道:“那我也能說,你是你,可嘴巴長在彆人的身上,我作為祁淮的母親,怎能忍受他人在身後說我兒子是非?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死了心!”

祁知年深呼吸,聲音也硬邦邦:“我也是絕對不會放棄祁淮的,若是殿下非要我如此,也請您死心吧!”

“哦喲!”長公主看他,“你敢對我大呼小叫?”

祁知年噎住,鄭重地作揖:“長公主,是我無禮。我年紀雖小,又是男子,還有這樣複雜的身世,但我對……我對祁淮的情意,天地可鑒!我也會向您證明的!我會一直對祁淮好的,希望您能夠接受我們倆這樣的關係。”

“嗬!若我始終不接受呢?”

“我會努力,努力到您接受的那天!”

長公主拿起團扇繼續搖,搖著搖著又問:“這些話,你對祁淮說過不曾?”

祁知年不解:“殿下是指?”

“例如你欽慕他,你的情意這樣的話?”

“……”

祁知年終於開始臉紅,他方才都說了些啥啊。

他還真的從未說過,他敢在長公主麵前大放厥詞,還不是因為被刺激著了,實際他與祁淮之間……就連徹底的說開都不曾有過。

長公主忽然用團扇掩嘴笑了起來,笑聲,怎麼聽都是幸災樂禍的味兒。

祁知年茫然地看去,長公主懶散起身:“得了,我先回府。”

長公主迤迤然地,搖著團扇慢吞吞往外走,裙擺優雅地自地板拖過,怎麼看都不像是方才那副很生氣,仿佛即刻就要把祁知年抓起來扔到車裡送到江南的模樣。

祁知年便有些懵,卻也隻好跟著她往外走。

到廊下,早有侍女為長公主撐起傘,長公主也不轉身,說道:“日頭大,彆出來曬著了,有空到府上陪我說說話。”

說罷,她走下台階,隨後就真的走了……

祁知年更懵。

長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雖說拿不準長公主的意思,長公主的話也點醒祁知年。

將來如何與薑七娘說這件事,確實也是個問題。

祁知年心中想了又想,最後拿定主意,待到祁淮從西北回來,他向祁淮表明心意後,便會把這件事告訴薑七娘。

同樣也是因為長公主的話。

他才發覺自己有多對不住祁淮。

那樣喜歡祁淮,為何就不能勇敢點、大方點,早日告訴他?

他每天都盼著祁淮快些回來,祁淮一回來,他便要立刻告訴祁淮,他到底有多喜歡他!!

祁淮這次去臨牧,可以說帶著所有人的期盼,又去得光明正大,行蹤幾乎每日都會傳到京裡,祁知年也很好打聽。

知道他一路平安順暢,祁知年放心許多。

這些天,他依舊是要麼在家看書,要麼去看薑七娘。

隻是那天,長公主說過那番話後,他再膽怯,也堅定了決心。

長公主不喜歡他,他更要好好表現。

祁淮不在家,他要代祁淮去孝順長公主,不敢期盼長公主能喜歡他,隻求長公主能改變對他的看法。

於是他除看書與看娘親外,每三天也會去一趟長公主府。

長公主原就是嚇唬他,這些年,她在府裡早悶得快長毛。

隻是礙於長公主的身份,她也不好發泄,有祁知年過來,她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於是祁知年每天都被長公主嚇唬,又是堅決不允許他們倆在一起,又是威脅他要把此事告訴薑七娘,或是明天便要送他去江南,等等。

可是直到祁淮一去都已一個多月,祁知年依舊完好如損地待在京裡。

甚至長公主已覺得三日一趟有些久,又不想打擾祁知年讀書,長公主開始主動去溫園看祁知年,隻是嘴巴裡還是沒有好聽的話,依舊在嚇唬他。

祁知年更懵,也不知長公主到底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

討厭他的話,若不想見他,還帶主動上門來看他的?

若是喜歡,為何每次見他,都在冷冷地嚇唬他?

祁知年想不通,也就懶得想,總歸他把自己該做的事兒做好即可。

祁知年那本關於草藥的書已畫得差不多,長公主得知此事,立即將此書送去叫人印。

他與黃連合開的藥鋪,生意也很不錯,黃連的醫術本就了得,長公主得知這是祁知年開的,也沒少在外幫他喊過吆喝,黃連愛給人在肚子上開刀,嚇煞人。

但在前些日子,某位勳貴家裡,有個小侯爺病入膏肓,得長公主介紹了黃連去,結果還真給開刀治好了。

如今,京裡也有更多的人能夠接受黃連這樣的醫術,黃連與祁知年的鋪子,名聲都是愈傳愈廣。

可以說,祁知年這陣日子過得還挺愜意,錢也沒少賺,就是身邊少了個祁淮。

京裡也從不缺熱鬨看,關於趙初瑾其實是先帝親子的傳聞始終不止,祁知年除了去薑七娘與長公主那裡,甚少出門,多事之秋,還是窩在家中更好,但祁知年有些擔心趙初瑾,便常叫人去趙初瑾府上問問他何時有空,好去府上看看他。

趙初瑾好似很忙,一直沒抽出空來,倒是常托他的侍衛上門來看看祁知年,給他送些吃的、用的,就仿佛好朋友之間的相處,倒也很窩心。

漸漸地,祁淮已離開兩個多月,已到達臨牧,據說談判還算順利,估計再要半個多月,祁淮他們便能返程,祁知年算了算,待到祁淮回來時,剛好是過年前後,香雪海的梅花應該已開,到時候他們可以一起去山上看花!

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打算徹徹底底地向祁淮表明心跡。

那時的他,也已是十八歲的他,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更能令人信服吧?

祁知年充滿期待地,一心在家中等著祁淮凱旋的消息,等了半個多月,卻也一直沒等到。

祁知年難免有點焦心。

這天,祁知年準備去書局看自己編畫的那本草藥書,事先約好了時間的。小武趕著車,帶他進城,祁淮回來的日子一拖再拖,此時已是初冬,外麵的風很大很涼,祁知年從窗戶往外看,來回路人都縮著脖子,團成一團,走路也都很快。

興許也是因為天太冷,城門處的人也不多。

接近過年,城門處的守衛嚴厲許多。

祁知年的馬車雖不是什麼貴族規製,但那馬一看就知是好馬,守衛們並不為難他,隻是撩開車簾子看了眼,又盤問小武幾句,便放他們進去。

小武跳上馬車,剛要趕著馬車走,忽地聽到城門外傳來極快的馬蹄聲。

小武立即往後看,不止是小武,城門邊上的百姓都很好奇,隻見那馬快得都起了殘影,馬上騎著名侍衛,手中高舉一卷卷軸,如風一樣往城門衝來,守衛們趕忙要去攔。

那人高聲喊:“臨牧有急,國公爺身遭暗算,我要進宮麵見陛下!!!”

守衛們唬住,侍衛已經衝進城門,守衛們再回身看,也隻能看到殘影。

身邊的百姓們也終於回過神,紛紛驚慌失措地議論起來。

“那人說什麼?!”

“國公爺被暗算?!”

“哪個國公爺?”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英國公了!”

“天爺呀,可是被那些個土匪暗算了?”

“不是說國公爺已經回來了?”

“怎會如此!!國公爺那樣的人,怎會遭人暗算?!”

小武回過神,趕緊爬上車,把這事告訴祁知年。

祁知年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他已經滿臉煞白,坐在車裡動彈不得。

小武急道:“小郎君!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祁知年回過神,立即道:“我們趕緊去長公主府!”

“是!”

小武二話不說,趕車立即去長公主府。

祁知年到長公主府,長公主得知此事,也趕緊派人進宮打探,打探的人剛進宮門,就撞上來報消息的汪順,遂又回頭,與汪順一同趕來長公主府。

汪順淌著眼淚道:“稟長公主殿下,確有此事,方才有國公爺的親信來報,國公爺遭了暗算,被那遊族十八支的大首領阿克漢給捉回去了!如,如今,生死不明……”

長公主聽了這話,腳下一個趔趄便昏了回去。

“殿下!!!”廳中頓時大亂。

離長公主最近的祁知年趕緊扶住她,與林姑姑他們立即將長公主抬到後頭,剛安置好,祁知年著急地正準備出門去等禦醫來,袖子冷不防被人捉住。

他回頭看,“昏過去”的長公主睜眼看著他。

林姑姑立即帶人下去,故意道:“你們快隨我在這裡等禦醫來!裡頭有小郎君看著呢!”

又去與汪順寒暄。

長公主坐起身,再沒有暈過去的模樣,她冷靜道:“興許隻是他做的一個局。”

祁知年慌亂的腦袋也逐漸清醒,他點頭:“對!他臨走前,告訴我,關於他的事,不要輕易相信!”

“如今我們也隻能以不動製動,先看後頭還會發生什麼,再看宮中反應。”

“是!!”

祁知年聽到長公主說“我們”,激動得臉通紅,長公主似乎也開始承認他了!!

這天之後,也不知道為何,很快京中幾乎人人都知道英國公祁淮被土匪給抓過去,生死不知,每天各大茶館、酒樓裡,都在議論這件事兒。

不知真相的薑七娘都跟著擔心,還想去廟裡給祁淮上香,又怕被人誤會,祁知年一再地安撫她沒事。

趙初瑾也托人給祁知年帶消息,叫他彆擔心。

祁知年這才鎮定許多,或許真的隻是祁淮的一個局而已!

也是此時,朝中不時有人上書請派人前去營救英國公祁淮。

皇帝聽說祁淮失蹤一事,其實真的非常高興,本來談判就已談得差不多,後頭誰接手都成,祁淮若真沒了,這能省他多少事?回頭,祁知年娶了八公主,祁知年與長公主已經徹底沒了依仗,豈非就隻能依靠他了?

他越想越樂,當然在人麵前還要保持哀傷,並怒斥遊族首領的強盜行徑,當庭就派人去往臨牧,還帶上聖旨,試圖給對方施壓。

至此,祁知年依舊鎮定,長公主也依舊在裝病,宮裡每天都派人來看望長公主,祁知年近來索性就住在長公主府,就近“照顧”長公主,薑七娘也來看過幾次,若不是身份實在尷尬,她也確實能力有限,自己都需要彆人照顧,否則她也想留下來。

而京中關於祁淮的消息則是每天不絕,像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每天放消息一樣。

皇帝也明知是有人故意與他作對,甚至他也知道這個人就是趙初瑾,偏偏他又抓不住明顯的把柄,還真不能把趙初瑾怎們樣。

皇帝心中放狠話,等祁淮死了的消息確定後,看他怎麼收拾趙初瑾!

又是半個多月過去,祁淮生死依舊不明,就連祁淮的親衛也沒有找到他,京中再次迎來自西北而來的快馬侍衛,帶來一個更為驚人的消息。

祁淮,他先前並非遭暗算!

而是他暗算了彆人!

祁淮與親衛程渠順勢混入遊族的隊伍,反手將人家遊族的聖女給殺了!

遊族一共十八支,各有各的首領,還有一名大首領,這名首領原是十八支輪流做,一百年前,被阿克漢的家族擅自改成世襲製。

在遊族,大首領權利最高,但地位最高的,其實是聖女。

聖女隻傳女,也隻能由上一任聖女親自挑選,再習獨門武功,聖女美貌而強大,被遊族視為他們崇拜的某位女神仙的化身,是他們遊族的最高崇拜。

聖女被祁淮殺了,反倒叫遊族各部落徹底失去理智,趕在祁淮逃走之前,這次是真真正正地把祁淮捉了回去,據說如今已是百般折磨,遊族以祁淮為人質,要求天|朝賠款黃金無數。

皇帝當然不願,並當庭怒斥遊族狼子野心。

他不願,遊族卻是有恃無恐,自那天起,每天都有新消息自西北傳來。

遊族大首領阿克漢說要用祁淮一命換他們聖女之命。

要皇帝說,這樣最好!!

誰讓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地去殺人家的聖女!

長公主如何能答應?長公主“昏迷”中強撐身體,進宮麵見皇帝,說要親自去西北救她兒子,又哭先帝,再哭自己命好苦,丈夫兒子一心為朝廷,卻都犧牲在西北,她也不想活了,她要去先帝靈前自儘。

皇帝承受不住,承諾會想儘一切辦法拯救祁淮,忍痛打算用黃金贖人。

偏遊族說了,先前要你們拿錢來換,如今已晚!

他們就要殺了祁淮!

斬首祁淮的當天,祁淮的親衛們拚死一搏,將祁淮救了出來,卻又遭遊族追殺,遊族士兵早已越過兩國邊界,最終再次將祁淮捉回去。

遊族徹底震怒,再向天|朝下最終通牒,要麼祁淮死,再割臨牧城贈予他們,要麼一個月後,他們將會直接鐵騎南下!

便是聽到這裡,祁知年徹底傻了。

若是兩國真要打仗,這還算是祁淮可控範圍內的事嗎?祁淮在西北還好嗎?

西北那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便是長公主,也有些不安。

這是他們倆完全沒想到過的發展。

皇帝也沒想到,開始,他甚至認為是遊族在嚇唬他們,泱泱天|朝,小小遊族豈敢?

然而,遊族真的敢!

沒有等到一個月,半個月後,遊族便已攻入兩國的邊界之內,蘭渝大將軍在臨牧是不錯,但他隻有一萬的兵!就是有再強的統兵能力,手下無兵可用,又是在遊族的地盤,如何與鐵騎抗衡?

而在新近傳來的戰報中,遊族已經開始攻打臨牧城的城門。

興許就在送信來京的途中,城門說不定已是被人攻下。

朝中頓時人心惶惶,這已不再是簡單的營救英國公祁淮一事。

也是此時,朝中開始有人上奏請求太子親征,原因是陛下年歲已大,太子卻是剛好,外族已攻打至我朝門下,難道還不應戰?

在大昭,皇帝親征曆來有傳統,近有一百年前的武帝,便是親征,親手將遊族打出國門。

當然,也有人不提倡打仗,無非就是我國還需修生養息,不該正麵碰撞等言論。

但近百年,本朝還從未這樣屈辱過,先是官員被人扣下幾個月回不來,英國公都去了,還殺了對方的聖女,明明是長臉的事,卻因我方戰力不夠,又被捉回去侮辱,外族竟還直接打了過來,這又有誰能忍?

便是普通老百姓也被氣出血性,紛紛喊著要和遊族好好打上一場。

甚至京中已有不少富戶開始主動出錢、出物,還有許多熱血年輕人要求參兵,宮中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此時趙初瑾跳了出來,他直接說出他挖得一個金礦的事,他表示要將金礦產出的所有黃金都貢獻給軍中,他支持打仗,他更是表明,他願意代陛下親征,死在戰場他也要將那幫外族狗打出我朝邊界。

趙初瑾從來是個高調之人,這番話他就是站在京兆府衙門口說的,不一會兒,整個京都便傳遍了,人人振奮,高呼要將外族狗打出我朝邊界,就是許多普通人家哪怕是幾百文錢,也都自願拿出來,用以打仗。

到了這個份上,皇帝已是騎虎難下。

朝中已有七成官員奏請太子親征,太子不想去,二皇子不願放過這個機會,主動站出來,說願意親征,太子一看,那還得了?好不容易把二皇子踩下去,他若真去,功勞就變成了二皇子的了!

太子隻好也站出來,他要去親征。

後來就連長公主都進宮,表示她也要去!

這麼一拖,又是七日過去,西北終於傳來新消息,臨牧城城門已破。

遊族大首領直接在紙上畫了條狗貼在城門上,那狗按了個人腦袋,那個人腦袋,是皇帝的……

皇帝氣得,平生終於有了回血性。

他決定親征。

皇帝決定帶上太子一起走,就怕自己在外人沒死,回來的時候,權已被太子所奪,這樣的事兒史上多得是。

其他皇子雖說不成氣候,就這樣放在京中,他也不放心,他留下趙初瑾。

厭惡趙初瑾歸厭惡,但此時留下趙初瑾也是與其他皇子保持一個平衡。

可以說是皇帝將方方麵麵都思慮透了,才磨磨蹭蹭地率兵直接往西北去。

皇帝剛走沒幾天,京中再傳來消息。

多虧那大首領阿克漢被祁淮的親衛所傷,臨牧城如今尚未完全失守,蘭渝大將軍帶領一萬士兵也在拚死抵抗,如今整座臨牧城,兩方各占一半,因大首領阿克漢受傷,戰事有所滯緩,雙方都在觀望。

祁淮還沒有被救出來,但他的慘狀如何,足以想象,據說如今每日都在被折磨。

祁知年聽說這些,理智已經全無。

是,祁淮說過,聽到任何駭人的消息都彆當真,祁淮要他放心。

可是,祁淮終究隻是個人啊。

從來沒有人能夠算無遺策,萬一就出了意外呢?

況且皇帝如今也去了,帶了那麼多的兵力,那樣複雜的情況下,要殺祁淮簡直易如反掌。

即便不死,祁淮這一趟也是吃儘了苦頭。

要他完全冷靜,他根本做不到。

他去見趙初瑾:“我想去找祁淮,你一定有法子。”

趙初瑾看他片刻,說:“我想祁淮臨走前,應當與你說過什麼。”

祁知年點頭:“我相信他,相信他的謀略,可我不相信意外,凡事都有意外。”

“你自出生起,從未去過這麼遠的地方吧?況且臨牧城如今那樣混亂,路上更是危險重重,又是何必。”

“我不怕。”

趙初瑾都不免神色複雜:“你就這麼喜歡祁淮?”

祁知年微微愣住,顯然是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問。

趙初瑾又道:“你就喜歡他喜歡到這種,萬一真出了意外,祁淮真的會死,你也會跟著一起死,你還是要去的地步?”

祁知年麵上原本微滯的嚴肅與茫然漸漸不見,他露出個頗為羞澀卻又清新的笑容,畢竟這是他頭一回在旁人麵前承認這樣一件事。

他點點頭,小聲卻又堅定地“嗯”了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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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 事起

祁淮曾無數次叮囑趙初瑾一定要保護好祁知年。

介於趙初瑾本就不是他麵上表現出來那般囂張蠢笨, 他甚至非常細心,身邊的親衛也是當初先帝還在時給的,身手好又忠心, 陪伴他多年, 趙初瑾是祁知年的親生父親,為了他,都能夠自願與祁淮聯手,這些都足以保障祁知年的安全。

再者, 祁淮也留了不少暗衛下來, 確定祁知年無礙,他才能無憂地離開,去完成早就謀劃好的一切。

祁淮離開那天,見過祁知年, 臨走前,他與趙初瑾見了一麵, 還有些事情要交代。

說完該說的事兒,祁淮要上馬時, 忽然轉身對他說:“若是他到時實在太擔心, 要去找我,攔不住, 便讓他來吧。”

趙初瑾不信,納悶道:“有我守著, 他能走?再說, 你不是說了, 你與他都說好了, 叫他放心, 不會出事兒?”

祁淮笑了笑, 隻說:“你不懂。”

趙初瑾當時還頗為嗤之以鼻,心中又罵了幾句“祁狗”。

卻沒想到,祁知年還真有這想法!

趙初瑾這輩子沒喜歡過誰,他認為自己目前為止的人生就是笑話,他看誰都覺得討厭,說實在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祁知年與祁淮這樣的關係,在他看來,喜歡不就圖個高興?祁淮去西北是吃苦去的,祁狗那麼陰險,死是肯定不會死的。

但這一趟必不會輕鬆,祁知年何必為了祁淮去吃這苦?

他幾乎就要立刻拒絕祁知年,在這兒等著,等祁狗回來不就成了?

祁知年又道:“如果您不願意,我便自己去找他,我知道家裡有許多他留下的暗衛,他們也一定能幫我找到祁淮。”

趙初瑾聽了這話,心中很是憋悶,卻又不舍得朝祁知年發火。

祁狗真的就這樣好?

他到底是又問一句:“你這樣喜歡祁淮,可你是否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祁知年從來不是蠢蛋。

祁淮都能相信趙初瑾,他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他直接道:“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甚至知道得比你還多,我喜歡這樣的他,我喜歡每個他,不論他做什麼,他就是要殺人,我都會幫他遞刀。”

趙初瑾一口老血差點沒有噴出來,心中更是酸得很。

後來,趙初瑾還是答應派人帶他去找祁淮。

具體為什麼,他也不知道,大概是祁知年那祈求的眼神,與提到祁淮時滿眼的愛意,他實在拒絕不了吧。

況且祁淮都能提前預知,可想而知他對祁知年的感情有多了解。

而祁知年也確實願意去,什麼也不怕。

這種感情,他不解,甚至是摒棄,但他又莫名有點感動。

祁淮既然早有這預感,想必路上也會有所準備。

他也沒辦法勸住祁知年,勸到最後恐怕還真要勸出仇來。

既是說定要去找祁淮,那還是越快出發越好,祁知年想趕在皇帝、太子到達前趕到。

祁知年原本就每日在家讀書,甚少出門,若是悄悄出門一兩個月根本不會引人懷疑,且京中有趙初瑾百般蹦躂,早已將所有注意力與火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但祁知年出遠門的事,肯定要告訴薑七娘與長公主。

薑七娘膽兒太小,祁知年不會跟她說實話,否則她恐怕能嚇得立即暈過去。

祁知年先去找長公主,聽聞祁知年要去找祁淮,長公主被驚得,瞪大眼睛盯著祁知年看,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祁知年正要解釋,長公主居然也問了句:“你就這樣喜歡他?”

祁知年覺得有點好笑,長公主可是祁淮的母親,竟也會問這樣的問題。

問完,長公主接著又問:“那可是能要命的地方,你也敢去?”

“是要命的地方,殿下為何也允許他去了呢?”祁知年反問。

長公主再次認真打量祁知年,見他還是那樣,仍保有幾分孩子氣,通身都是長久歲月養出來的金尊玉貴,誰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一個孩子,竟會為祁淮去那樣的地方?

長公主與老英國公情深似海,長公主自問,若是她自己,她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奔向臨牧,其實當年,她也確實去了,隻是行到一半時,便與一夥敵軍撞上,也是因此拖延,她甚至沒能夠見到老英國公的最後一麵。

可她是長公主,她自小打獵、騎馬樣樣精通,她手下都是精兵,她一聲令下,無數人願意追隨,當初她去臨牧時,便有許多人跟著同去,前前後後地保護她。

祁知年呢?

長公主心情非常複雜。

她其實早已同意祁淮與祁知年的事兒,卻是因為這是祁淮三十多年來唯一動心的人,她做母親的,不忍做那打鴛鴦的棒槌。

與祁知年本人,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

隻要是祁淮喜歡的,她最終都會答應。

無非是祁知年是她看著長大,人品信得過,她省去觀察這一關。

但祁知年這番舉動,實在是令她震撼。

平心而論,祁知年無論是出身,還是性格,包括他擁有的一切,都遠遠不如她,可他還是願意遠赴西北去尋找祁淮,她當年已與老英國公成親多年,情誼深厚,祁知年呢?

男子的關係多麼淡漠,哪怕是她自己的兒子,她都不敢完全相信祁淮能一生鐘情於祁知年。

這些條件劃來拉去,長公主還是很震驚!

祁知年卻很著急,見長公主似在思索,許久不說話,他往前一步道:“殿下,我今夜便打算出發,我娘那裡,我隻說出門采風、遊學,與書院的學子們一起,您幫我在我娘那裡擋一擋,好嗎?”

長公主回過神,依舊看著祁知年說不出話。

祁知年明顯更為著急了,長公主終於開口:“我也會派幾人跟隨你,你母親那裡都有我。”

“謝謝殿下!!”

祁知年高興得立即給長公主行了個大禮,隨後便起身:“那我先走了!!”

祁知年說完轉身就要跑,頭一回,在長公主麵前,他是這樣沒有風儀。

“等等。”長公主卻叫住他。

他詫異地回頭看去,長公主往前幾步,看著他道:“把他帶回來。”

祁知年卻是一愣,不知為何,他覺得此時的長公主非常悲傷。

但他還是用力點頭:“嗯!”

他無暇再去顧及更多,應完,這次是真的速速走了。

長公主又往前幾步,扶住門框,看著這幾度給她驚喜的孩子,麵上到底是漾出笑容。

這是當年,她想做,卻終究沒能做成的事。

她希望,祁知年能做到,她希望,完好的祁知年,帶著完好的祁淮一起回來。

之後,完成更多她與老英國公此生都已無望的事。

例如,幸福地在一起,過完這一生。

祁知年自長公主府離開後,回去與紀嬤嬤他們也說自己隻是出門采風,因他是從長公主府來的,長公主還派了幾名親衛陪他同去,紀嬤嬤他們都相信,沒人懷疑。

因走得急,也就收拾了幾身衣裳,帶了些銀票,旁的什麼都沒帶。

紀嬤嬤們將他送到門外,祁知年迅速跳上馬車,趕車的是長公主的親衛,小武他們,祁知年一個都沒帶,再有趙初瑾的侍衛們,他們將在幾裡路外會合。

去了薑七娘那裡,同樣的,因為長公主派來的親衛,沒什麼主意,一直很相信長公主的薑七娘沒有二話,她覺得,長公主都覺得可以的事,那就一定沒問題,隻是祁知年頭一回出遠門,少不了要多叮囑幾句,又叫範嬤嬤多給他包乾糧。

待到天色晚了,祁知年再上馬車,悄悄地出發。

五裡路外,與趙初瑾的侍衛會合,他們一路向北。

皇帝與太子於三天前已出發,因是親征,再是養尊處優,他們的速度也不可能慢到哪裡去,據長公主的親衛們分析,皇帝他們二十天後應該能到臨牧城附近。

這些親衛們,原就是上戰場曆練過的,後來也隨著長公主來過臨牧,頗有經驗。

皇帝與太子這次領兵十萬,但京都以及附近的禁軍,實際隻有兩萬多,有一萬多已是被蘭渝帶去臨牧,是以皇帝與太子也隻帶了一萬的人。

皇帝此人生性多疑,又喜愛文人,朝中的士兵,嚴格說起來,數量也並不少,隻是京都以及附近州府,加起來確實也隻有這兩萬多,這兩萬多也是其中最為精良的。

其餘士兵,都分散在各州府,各自訓練,每年都會選了最好的送到京都來充作禁軍。

皇帝親征的消息發出後,這些士兵自也在往臨牧城趕,畢竟已是關鍵時刻,時間容不得浪費,皇帝已命令下去,全部都在臨牧城附近集合。

因而,這一路,皇帝與太子身邊會一直都隻有這一萬多的人。

祁知年不知道祁淮這次去西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他本能地覺得皇帝越厲害,對祁淮便越不利。所以他就更想快點到達臨牧,找到祁淮,趕在他們彙合前,將這個消息傳達給他。

這一萬的兵力,再精良,畢竟人數少,又要保護皇帝與太子,等閒不敢四散開來,所以很便於祁知年他們的行動,這一路他們繞路走,完全沒有被發現的危險。

皇帝他們走的是最快到達的路,為了不被發現,祁知年他們不得不繞路,本就比皇帝晚了三天,要想提前到達,就必須日夜兼程。

祁知年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更不曾這樣長期待在馬車中過。

開始能堅持,幾天後,他是真的有些受不住。

他的精神完全能夠支撐下去,就是體力確實不支,他每日都被顛得麵色蒼白,甚至嘔吐不止,大家勸他停下來歇歇,他也不願。

後來實在是已經影響行動,他們不得不暫且停下整頓,祁知年心中著急,又因體力透支,發起高燒,直接病倒,祁知年知道此時不能更急,可多拖一天,祁淮或許就多一點危險,他怎麼能不急,越急,這病越好不了。

養了兩日後,祁知年稍有好轉,重新上路,也再不能似先前那般趕路。

原本他們已經跑到皇帝一行前頭,養了幾天的病,又被落了下來。

皇帝他們與大軍會合的地方是座叫作蕪州的州城,此城距臨牧約五十多裡,豈料北方天寒,此時已是年底,忽地一場大雪,堵住了他們所有人的路,皇帝他們也不得不停下,且這雪越下越大,連著下了許多天,路全都被埋,走也走不得。

皇帝他們怨聲載道,不得不先在原地紮營,期待天能快些晴。

祁知年倒是鬆了口氣,他們與皇帝不同。

皇帝的人太多,一萬多的兵,雪地裡當然不好行路。

他們一行不過五人,隻要這一兩天祁知年將身體養好,他們便能立即出發!

祁知年可算是打起精神,努力養病,身體也好得快了許多。

皇帝的紮營地點,離祁知年約莫十來裡路。

外頭大雪下得紛紛揚揚,皇帝窩在帳篷中,隻聽那北風刮得鬼哭狼嚎,心情越發糟糕。天這樣冷,當時決定親征,除了身為君王的自覺,更多還是被底下人給逼的,他也怕因為自己的疏忽,那幫遊族人真打進來,失了江山,他將來就是千古罪人!

皇位來之不易,他坐得戰戰兢兢,他不想被後人罵,才難得起了血性。

但這血性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實不相瞞,離了京都十裡路時,他便開始後悔。

他若留在京都,哪怕江山當真失了幾塊,他好歹還能守住剩下的,他就還是皇帝。

可這一去,萬一被那幫土匪捉了去,羞辱夠了,再把他給弄死,他可怎麼好?

他這皇帝可還未曾當夠呢!

倒也不是他想得太多,前朝又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兒,堂堂皇帝被外族捉了去當作奴隸使喚。

可是箭已發,他是不可能再回頭,隻好心中安慰自己,此時遇到這樣大的雪,他心中怒罵老天,更想回頭。

也不知為何,這回從出發起,他心中便很是不安。

他在帳中休息,門外有一百多名侍衛牢牢守著,汪順忽地走進來,稟道:“陛下,太子殿下來問安。”

皇帝正煩悶,且太子這廂在京中口碑極好,他很不耐煩:“叫他回去好好讀書,朕閒了,自會召他來。”

“是。”汪順畢恭畢敬地退下,出去向太子轉達皇帝的意思。

太子心中鬱卒,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讀個屁的書!!

這次皇帝親征,還非要把他給帶出來,他自是知道原因,可他還是怨得很!

原本朝中許多勢力已是漸漸傾向他,這次居然將他強行帶出來,再留老二在京中監國!曆朝曆代,什麼時候不是太子留下來監國?

他費了多少心力才將老二給踩下去。

這下子可好,努力全都白費!

若是這次與遊族真的打起來,打贏最好,萬一輸了,還不知道他要如何被人罵!

沒法子,誰讓他是太子,給人做兒子的,皇帝他們不敢罵,太子有什麼不能罵的?就是皇帝自己,恐怕也要把罪推到他身上!

太子煩躁得很,麵上隻能繼續笑:“這幾日風大,父皇每日還是早些歇息得好。”

“是是是,殿下放心!”

太子又交代幾句,才轉身往自己的帳篷走,北風直往他腦中灌,他滿肚子的火被這麼一澆,忽地生出個想法,若是父皇就這麼死在外麵了,那該多好……

左右就這麼一萬多人,父皇死了,他最大,又有誰敢反對。

自此,天下、江山便就都是他的,再也沒人能夠左右他。

他越想越興奮,直到帳篷外圍著的一百多名精兵齊齊向他行禮,他才打了個寒顫,回過神,這麼多高手在此,又有誰能殺得了父皇?

那瞬間,他心中竟滿是遺憾。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皇帝待到第三日,雪下得更大,他已是越發煩躁,當地官員為了討皇帝喜歡,本就準備了幾名貌美女子,原還不敢送過來,汪順後來去暗示一番,當天夜裡人便送了來。

當然,此時是特殊時候,送來的女子也是經過關關盤查,確定身上沒有任何武器與藥物,才能送到皇帝的帳中。如今眼前也就這麼個樂子,皇帝的心情好了許多,女子也很受皇帝寵愛,皇帝興致更是高昂。

到得第二日,皇帝便說要帶女子出去賞雪。

皇帝膽兒小,遠的地方不敢去,也就在不遠處的林中轉轉。

去之前,侍衛們已經盤查百回,這才陪同皇帝帶著那名女子去賞雪,汪順也跟隨在側。

這日天晴,若是明天還是這樣的天氣,他們便能繼續趕路,三天後就能與大部隊會合。

皇帝心情更糟糕,這樣就會離土匪更近,也離危險更近。

那名女子使儘解數地討好皇帝,後來就在林中,兩人便想行那事。

侍衛們都在心中罵爹,卻也隻能迅速上去搭帳篷,搭好帳篷後,他們本想留下,那名女子用袖子遮著臉不依,皇帝怒斥:“還不退下!”

侍衛們猶豫:“陛下,此處畢竟危險……”

“朕豈會不知?你們不都已探查數回?你們退後幾十尺即可!”

見皇帝那猴急的樣子,侍衛們也沒辦法,隻好逐步往後退了三十尺,皇帝立馬拉著女子進了帳篷。

汪順儘職儘守地在帳篷外守著。

皇帝正醉生夢死,女子那柔弱無骨的手忽地撫到他的脖頸處,用力一掐。

皇帝立即驚醒,張口就要喊“來人”。

女子卻是巧笑倩兮,直接捂住他的嘴,皇帝奮力掙脫,那女子起身,用腿直接壓住他的肚子,他竟完全動彈不得。

這時帳篷的簾子被掀開,是汪順走了進來。

皇帝剛要鬆口氣,那汪順忽然抬頭,瞧見汪順的雙眼,皇帝便發現,這不是汪順!!

他想要說話,脖子卻被那女子死死掐住,他隻能發出“嘶嘶”聲,痛苦掙紮。

“汪順”走到皇帝麵前,朝那女子示意。

女子點點頭,微微鬆了手,皇帝努力發問:“你,你是誰!!”

“汪順”微笑著,從麵上撕下張□□,瞧見麵具後的那張臉,皇帝震驚得跟見了鬼一樣。

祁淮微笑:“今日雪景確實不錯,舅舅好雅興。”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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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 親吻

“你、你——”皇帝想用手指祁淮, 卻先一步被祁淮捉住,祁淮語中含笑:“舅舅才認出我?”剛說完,他手中用力, 皇帝的三根手指已經全部斷了, 頓時痛得臉色煞白,而那女子早已經卸了皇帝的下巴。

皇帝痛得直哆嗦,卻又喊不出來,隻能雙眼惡毒地瞪著祁淮。

祁淮笑得從容:“還得麻煩舅舅隨我走一趟。”

說罷, 他直接拎起皇帝, 跟拎小雞子一樣,皇帝已經無力掙紮,他恐慌卻又憤恨,甚至已經開始好奇, 祁淮如何才能瞞過外頭那麼多人將他給帶走?

祁淮提著他走出帳篷,皇帝甚至幸災樂禍地想, 他有那麼多侍衛,祁淮真能逃得掉?!

也正是這時, 祁淮道了聲:“動手吧。”

“是!”

話音剛落, 那名美貌女子已是直接從袖中摸出一把飛刀,全部都是柳葉大小, 她直接將手中飛刀飛出去,準頭極好, 隻見帳篷附近的樹, 起碼有幾十棵, 頃刻間就倒了!

皇帝看得渾身爬滿冷汗。

這樣迅速就倒了, 想必這些樹早已被人挖成空心, 這是已經準備多日了啊!

就等著他投進來!

而這樣大的動靜自是引來侍衛們的注意, 他們已經火速趕來,祁淮換了聲音,大笑著提起皇帝就平地疾跑,很快又飛至遠處的樹上,漸漸遠去。

那名女子嬌笑著,留下句“我們大汗要請陛下去做做客!!”,說話間,她手中的飛刀還在不住往外甩,更多的樹倒下,攔住侍衛們紛紛射來的箭。

女子已是順利地飛速掠走,途中還特地在雪麵留下不少痕跡。

皇帝早在祁淮提著他飛上樹時,就嚇得尿了褲子,他萬萬沒想到,他被祁淮騙了!!!

還被騙了這麼多年!!!

祁淮會武功!!!

侍衛們追了幾裡路,不僅沒有追上去,還早就失了他們的蹤跡。

他們嚇得,留下一波人繼續順著蹤跡去追,剩下的立馬回去稟報太子。

太子一聽,他父皇被遊族大首領給擄走了!!頓時又慌,又莫名興奮,他怒拍桌子,站起身便道:“速速集齊,隨我一同去營救父皇!!立即給五十裡外的大軍發信,務必速速趕來!!”

“是!!!”

太子帶人立馬順著對方留下的痕跡追過去,追著追著,又開始下起雪來,他們已是離臨牧城越來越近,全程,他們始終能找到一些痕跡,卻又死活找不到對方的落腳點。

到得此時,自然是太子說了算。

太子簡直興奮壞了,這是他覺得自己離皇位最近的時刻,此時他也無比慶幸,他還是來了!這樣惡劣的天氣,即便皇帝被救回來,又還能活多久?

太子此時隻想把這潭水攪得更渾,他也已經直接向臨牧城中的遊族大軍公開喊話,命令他們趕緊放了皇帝,否則決不罷休。

沒想到,不過半日,遊族便有使者趕來,聲稱將他們皇帝陛下捉走的,是他們的大首領阿克漢,抓走祁淮的,也是這一位,並且這位大首領先前還囚禁他們聖女多年,祁淮殺錯了人,真正的聖女還在阿克漢那裡關著。

如今遊族內部也已分成兩股勢力。

使者表明,他們聖女並無與天|朝為敵的意思,他們也隻想早些救出聖女,他們還知道聖女與祁淮被囚禁的地點,恐怕皇帝也會被抓到那裡,但他們人手不夠,為此願意合作。

使者隻身前來,料他也翻不出什麼花兒來,太子立即先派了先鋒隊伍帶著這名使者往那囚禁地而去。

祁知年他們離皇帝的營帳本就不過十來裡路,親衛們也時不時偷偷去打聽些消息,自是立即知道皇帝被阿克漢擄走一事。

祁知年聽說此事,也不由大吃一驚,又聽聞抓走皇帝與祁淮的是同一人,且遊族內部也起了分歧,太子已派人去營救皇帝,他立即打定主意,他也要去找祁淮!

此事畢竟危險,陪同祁知年來的侍衛們當然也要勸。

祁知年不想連累他人,當時也未多說,到了夜裡,他自己從馬車裡鑽出來,偷偷牽了匹馬,朝白天侍衛們打聽到的地方急急趕去。

他當然是會騎馬的,就是騎得不太好,此刻卻也已顧不上。

侍衛們都知道他不可能善罷甘休,見他果然騎馬跑了,他們自是立即跟上去,就守在祁知年的身後。

遊族擄走皇帝後,是留下不少印記的,侍衛們也都打聽得很清楚,祁知年辨得出東南西北,隻是這白雪茫茫的,又是夜裡,不一會兒祁知年就找不著地方了,偏這雪依舊在下,祁知年有些茫然。

侍衛們正要上前,就聽前方忽地傳來馬蹄聲,他們立即滿身警覺,紛紛拉開弓箭。

祁知年自然也聽到了,他也有些緊張,仔細分辨後,他發現馬蹄聲並非一陣陣的那種,應該隻有一匹馬!祁知年鬆了口氣,也摸到腰間的刀。

雪麵上,月光下,他們已經漸漸看到那匹馬的身影。

是匹格外高大,跑得也甚為迅速的黑馬。

侍衛們生怕有危險,已經紛紛圍上來,將弓箭瞄準那匹馬。

祁知年握緊了刀,那馬兒目標倒是很準確,直直朝著祁知年奔來,眼看侍衛們就要放箭,“等等!!”,祁知年猛地阻止。

“小郎君?”侍衛們訝異。

“這是祁淮的馬!!!”

侍衛們微愣。

祁知年已經激動得從馬背翻下,往前跑去,侍衛們猛回神,也都下馬往前跑,就怕那馬兒要傷了祁知年,那匹大黑馬依舊衝得又快又猛,最後竟然精準地停在祁知年麵前三步遠的地方。

果然是祁淮那匹名為雪燼的馬!

“是不是祁淮讓你來的!!!”祁知年跑上前,伸手去摸雪燼。

雪燼親近地舔了舔祁知年的手,還使勁兒地往後看,示意祁知年上馬。

祁知年趕緊扯住韁繩,“小郎君!”,侍衛們慌忙出聲。

“它是祁淮的馬!祁淮一定就在附近!它是來接我的!沒關係的!”祁知年二話不說,翻身就上了雪燼,“走!!我們去找祁淮!!!”

祁知年將馬腹夾緊,雪燼迅速回頭朝來時方向跑去。

侍衛們趕忙上了自己的馬,紛紛追去。

祁淮將皇帝提走後,最後來到座破廟跟前,四處空寂無一人,白茫茫的一片,皇帝方才被祁淮提著跑了一路,差點要把心肝肺都顛出來,突然停下來,他竟也鬆了口氣。

可他沒想到,一進屋子,他便又見到另一個祁淮!!

那個祁淮滿身傷口,被捆綁在木架子上,身上綁著鏈條,已經跟個死人似的。

卻在聽到他們腳步聲時,“祁淮”抬頭看來,竟然露出笑容:“國公爺,您來了。”

“……”皇帝即便已經被卸了下巴,說不出話,不得不再次回頭看祁淮,哪怕人就在跟前,他還是無法相信,他甚至已經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祁淮!

提著他的祁淮,笑眯眯地伸手將他的下巴又裝了回去。

痛得皇帝又是不覺一顫,險些昏厥,祁淮直接將他往地上一扔,皇帝就地滾了幾滾,癱在地上動不得。

祁淮往他走來,皇帝下意識地往後躲,顫抖著問:“你,你到底是誰!!”

祁淮笑:“舅舅怎麼連我是誰也不認得?”

“你們到底誰才是祁淮!!”

祁淮笑出聲,走到他麵前,低頭問他:“還重要嗎,舅舅?”

皇帝躲到無處可躲,怨恨,卻又不敢直視祁淮,尤其是這樣春風和煦的祁淮。

祁淮從腰間拔出把匕首,寒光閃過,皇帝又是幾個哆嗦,祁淮在他麵前緩緩蹲下,皇帝想要避開他的視線,祁淮用刀尖抵在他的下巴,已經破了口子,鮮血開始往下流。

“舅舅可彆再動,這刀鋒利得很,我可無法保證。”

祁淮說得輕鬆,皇帝嚇得再也不敢動,卻也無法阻止更多鮮血流出。

祁淮笑得清清朗朗,仿佛在說什麼愉快的事兒:“舅舅,我們不妨來算算?”

“算,算什麼……”

“我父親,我二叔,我二嬸,我兩個堂弟,一個堂妹。”

祁淮每吐出一個名字,皇帝就又更哆嗦一分,他強撐道:“他們與我有什麼關係!!”

祁淮好笑:“舅舅,我可沒說他們與你有關係,怎麼,舅舅,你在心虛?”

皇帝不敢再說話,祁淮卻又拿著刀尖緩緩往下滑,口中呢喃:“一共六人,那就是六刀。”

“彆!!!!”皇帝大喊,“他們與我無關!當真與我無關!!”

“那什麼才是與舅舅有關的?差點死了的我?還是已經死了的外祖母?”

皇帝沒想到,就連太後的死,祁淮也能打聽出來!!!

他恐懼地商量道:“淮,淮兒,有事,我,我們好商量。”

“嘖。”祁淮嫌棄地看他一眼,“可我不想與您商量呢。”

“你——啊!!!”皇帝痛呼,那是因為祁淮已經將刀狠狠紮入他大腿,祁淮笑得似那光風霽月,“舅舅放心,一刀死不了人,至於幾刀能死人,唔,要不我們試試?”

“等——啊啊啊啊啊!!”

祁淮又是一刀,再是一刀,刀刀見血,卻又不致命,那鮮血早已流滿地。

到第六刀時,皇帝已經喊不出聲,他渾身抽搐,瞪著祁淮詛咒:“朕死也不會放過你!!!”

祁淮笑:“舅舅先想想到了地底下,如何與外祖父交代才是。”

“有種你現在就殺了朕!你殺了朕!”

祁淮將第六刀又紮進去,再緩緩拔出刀,站起身,低頭看他,笑道:“舅舅能殺自己的養母,能殺自己的妹夫,還能殺為自己打天下的功臣,我卻不會。”

“你,你不殺我?”皇帝痛到這個份上,又不覺生出懷疑,祁淮竟然不殺他?

祁淮笑得很溫柔:“殺你的人啊,還沒到。”

“你什麼意思……”皇帝問。

帳篷外傳來遠處的馬蹄聲,聽得出來人很多,祁淮回頭看了眼,再看皇帝:“看,殺你的人啊,來了。”

說罷,祁淮迅速蹲下身,再度卸了皇帝的下巴,翻身就鑽進破舊的佛龕內。

皇帝口中痛苦“啊、啊……”,可惜再也出不了聲,他恐懼地盯著破廟的門。

卻沒想到,趕在那些馬蹄聲停下前,門前率先停下匹大黑馬,“祁淮!!!”,祁知年翻身下馬,衝進來就喊人,他一眼看到綁在木架子上的“祁淮”,傷成這樣,眼睛又閉著,祁知年還真分不清楚到底是真還是假。

祁知年怔怔的,眼淚已經掉下來。

他壓根就沒注意到地上的鮮血與皇帝,他衝上前,伸手就要放“祁淮”下來。

身後傳來動靜,他抽出自己的刀回身就要砍。

“是我!”耳邊卻響起祁淮的聲音。

祁知年愣了愣,還沒回頭,便聽外頭傳來更多的馬蹄聲,他已經一把被祁淮給拽到了佛龕內。

佛龕極小,躲了兩個人便很擠,祁知年後背緊貼祁淮胸膛。

祁知年的心還直跳,他還沒明白過來這到底是什麼狀況,下意識地想要問,卻聽到佛龕外,又有許多人走進破廟。

有人進來探查,很快便驚喜大喊:“快回去稟報太子!找到陛下與國公爺了!”

“不好!陛下失血過多!”

“這可怎麼是好?!”

“陛下已不宜移動,趕緊去將禦醫帶來,快!!”

過了大約一刻鐘,“父皇!!!”,太子肝腸寸斷的聲音在外響起,“父皇!!您怎會如此?!快!快來給父皇醫治!!!”

應當是禦醫們已經上前診治,祁知年聽到耳中,很不平,雖然那個“祁淮”是假的,但也不能完全不管人家吧!

祁淮察覺到他的不悅,不能有大動作,便蹭了蹭他的耳垂,祁知年臉紅了起來。

外頭情況這樣危急,並不是綺思的時候,祁知年很快便專心致誌地聽外頭動靜,也有點弄不清楚祁淮的動機,更擔心祁淮要被發現,很顯然皇帝變成這樣,是祁淮下的手。

若是太子就這麼把皇帝給帶走了,功夫豈不就是白費了?

偏偏此時兩人又不好交流,祁知年一邊焦急,一邊聽,禦醫與皇帝診治後,其他人退出破廟,廟中隻有禦醫與太子,還有皇帝的“啊啊”聲。

太子焦急:“那幫土匪卸了父皇的下巴!你快些給父皇接回去!”

禦醫無奈:“殿下,此時接回去,陛下恐怕承受不住,要昏迷。”

太子大怒:“都什麼時候了!!”他似乎是蹲了下來,握住皇帝的手,垂淚道,“父皇您放心!兒子一定治好您!兒子一定抓回那些土匪!”

禦醫也隻好上前給皇帝裝下巴,果然,下巴是裝回去了,皇帝即刻便痛得昏了過去。

太子他們無法離開,隻能留在廟裡,而祁知年也隻能與祁淮待在佛龕裡,外頭的“祁淮”也終於被人拖下去醫治,太子與遊族的使者一番籌謀,回到廟中,皇帝還是昏迷不醒。

禦醫擔憂道:“臣已為陛下施針,一個時辰內若還是不能醒來,恐怕就——”

太子傷心落淚。

祁知年卻莫名覺得他哭得好假!!

禦醫後來也退了出去,聽起來,破廟裡也就剩太子與皇帝兩人。

他們倆藏身的佛龕,太子進來時,侍衛們也來查探過,祁知年緊張壞了,可又不知其中有什麼機關,侍衛們倒也打開佛龕後的小門,卻沒有發現他們,應當是其中還有另外一道暗門。

太子不知他們倆還在,在廟中來回轉了許久,忽然喃喃道:“父皇,您若是就此再也不醒來,那該多好啊,唉……”

祁知年聽了大驚,他沒想到太子竟有這樣的想法!

卻也沒想到,太子的話音剛落,皇帝便悠悠醒了。

“父皇!”

“朕、朕……”皇帝嗓子沙啞,“祁、祁——”

太子聽到這話,愣了愣,笑道:“父皇到這個時候,您還是更擔憂表弟?在您心中,我到底算是什麼?也罷,也罷……”

祁知年聽到這話,便覺得不對。

佛龕外,太子從袖袋中拿出把匕首,低頭看著麵色蒼白,突然蒼老的皇帝,低聲道:“父皇,彆怪我,這是兒子此生唯一的機會,若是到了地府,找祁淮吧,是他害得您不得不親征,是他害得您命喪荒野。”

“你、你——”皇帝激烈地反應。

“父皇,兒子知道您很痛苦,您放心,人死了,便不會再疼,不會再痛苦,兒子會替您報仇,您放心地走吧。”

“啊!啊!”皇帝大喊,“呃——”

聽到這聲音,祁知年嚇得寒毛直豎,太子殺了皇帝?!

他差點就要發出聲音,手狠狠掐住祁淮的腿,也是此時,祁淮忽然掰過他的臉,用力吻住他,堵住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驚恐聲。

祁知年瞪大眼睛,看著黑暗中熟悉的輪廓。

祁淮唇瓣也是涼涼的,給予的親吻卻是好暖好暖。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親吻嗎……

堵住祁知年的聲音後,祁淮便想要離開,祁知年卻貼上去,再度吻住祁淮,祁淮的唇角微翹,回應他的親吻。

佛龕外,太子崩潰大喊“父皇——”,所有人都衝了進來。

太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在地麵,哀聲哭泣,其餘人等,愣了愣,紛紛跟著大哭起來,哭聲響徹破廟,合著北風,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漆黑、寒冷的佛龕內。

就連祁知年背後也不由爬上一層冷汗,他甚至有些發抖。

祁淮卻在輕咬他些微顫抖的唇瓣,加深親吻,親吻如暖陽降臨,霎時融化一切。

69 # 交融

發了一通定要為父報仇之類的誓言後, 破廟內,所有人當即便跪下請求太子即刻登基,甚至已經提前恭賀新帝。

若非親耳所聞, 確實難以相信, 前腳太子剛殺了自己的父親,後腳就要被人擁上位,恐怕他們麵上的眼淚還未拭儘,就連殘忍的北風都還記得他們的哭聲。

以往讀史書, 也不是不曾見識過皇權的殘酷與現實, 卻也僅是書中,今日祁知年算是開了眼界。

但此時,天大的事也不如方才與祁淮的親吻。

是以祁知年已能很平靜地旁聽佛龕外的一切。

帶著皇帝的遺體,太子他們很快便已離開, 畢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祁淮”同樣已被他們帶離。

祁知年還是不敢開口, 就怕四周還有埋伏。

直到祁淮在他耳邊輕聲道:“好了。”

祁知年才吐出口氣,立即便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祁淮卻是道:“閉眼。”

說罷, 他已經伸手來幫祁知年捂住眼睛, 另一隻手似是在推開某道門,接著祁知年便被祁淮抱了起來, 走出佛龕,祁知年閉著眼還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

祁知年想到還覺得後怕:“我就怕他說出你的名字!”

祁淮笑:“不會, 他嗓子已傷, 說不了太多, 太子積怨已久, 難得抓住這樣的機會, 更不可能放過他。”

祁知年想了想, 惆悵地歎了口氣,便伸手抱住祁淮的頸子不再動,直到祁淮說可以睜眼,他才緩慢睜眼,適應外麵的亮度,祁淮放下他。

祁知年這才有空打量周遭環境,看到那個血跡斑斑的木架子,走上前看了看,他問:“那是你的替身?他還好嗎?他會不會也被太子給害了?”

“他身上許多傷口都是假的,這本就是我們做的一個局。太子即便要朝他下手,也絕不是現在,皇帝已死,若是‘祁淮’再死,太子無法解釋,無法令眾人信服,況且,此時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軍中的人更信任‘祁淮’英國公的名聲,他需要靠‘祁淮’。

“回京後,麵對諸位皇子的刁難與懷疑,他更需要‘祁淮’與我母親支持他正式上位。他不僅不敢對‘祁淮’下手,還必須好吃好喝地對待他。”

祁知年聽過這些,回身看他:“你是把每一環都想好了。”

祁淮見他麵上有些失落,聲音也較為平靜,以為是自己這樣步步為營的作風令他厭惡,心中難免有些難受,又覺得好笑,他竟然會因為這樣的事情難受,他竟也有在意他人看法的時候。

卻沒想到,祁知年竟是往他走來,走到他麵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低聲道:“以後就可以不要這麼累了,是嗎……”

祁淮訝異地低頭看他,難道不是在厭惡他?

祁知年的眼睛更是直接紅了,傷心道:“我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你這樣,必是籌謀太多年,你得要多麼小心翼翼,又要聯絡多少人,才能促成如今這些?我、我……”祁知年將臉埋進他胸前,“我其實也能幫上忙的,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不要再瞞我,好不好?我也想要為你做一點事情,我並非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我……”

說著說著,祁知年說不出來更多,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祁淮緩緩笑開,將他攬得更緊,低聲道:“好,我不會再把你當作孩子。”

說罷,祁淮又突然道:“有些事,也確實不能同孩子做。”

語氣頗有些輕挑,祁淮是不願看他這樣低落,故意開玩笑,轉移他的注意力。

“啊?”祁知年確實聽不懂,反倒有點茫然,立即抬頭看他。

祁淮笑出聲,揉揉他的腦袋:“自己想。”

“……”祁知年隻好絞儘腦汁地想,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不能同孩子做的事兒到底是什麼事?

祁淮暫且鬆開環住祁知年的手,轉身走了幾步,走到血跡的最深處,也就是最開始皇帝被他置放的地方,他們倆都沒能親眼所見,卻能猜到皇帝要麼是被太子給掐死,要麼被太子借由原先的傷口直接捅死。

祁知年說得不錯,他的確早已想到這一環,太子本就無法再忍受皇帝的壓製,甚至是來自於他與母親的蔑視,太子被壓抑得太久,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一味地將太子壓到底,到得此時,身在他鄉,最佳機遇,太子當然會立即殺了皇帝。

他垂眸看著皇帝留下的血跡,心中卻並無輕快之感。

倒不是可憐皇帝。

皇帝此人,卑微、軟弱無能,德不配位,殺他祁家滿門,死了活該。

他隻是在替父親,替二叔他們不忿,皇帝死太多次,他們也再不會回來。

忽地手上一暖,他低頭看,祁知年站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仰著頭,心疼地小聲說:“你不要難過。”

祁淮笑,在他無數次的設想中,這個場景也出現過無數次,每次皇帝都被太子給親手殺了,可每一次,他也都是一個人站在此處。

他沒想到,最終這件事確實還是順利發生,隻是,這個逼仄的破廟裡,他的身邊多出一個最不可能出現的人。

是的,臨走前,他是交代過趙初瑾,萬一祁知年要來,該如何帶他來,甚至他的馬也早就認得祁知年,他也安排好人守在必經之處,若是發覺祁知年的身影,便想法子帶他過來,保護他。

那也終究隻是他的一種猜想,他做事力圖全麵,非得反複在腦中預演,將每種可能都考慮到才算數,他從不敢認為這件事情會成真。

他當然相信祁知年對自己的情意,可祁知年隻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的勇氣?能有足夠的體力與運氣來到這裡?

當初母親來找父親,母親有那麼多的幫手,都沒能及時趕到,祁知年又有什麼?

都說情深似海,他卻從來不知這片海,到底是怎樣的海。

想他祁淮,並非完美之人,甚至缺點無數,假君子,真小人,滿肚子的陰謀算計,實不相瞞,在遇到祁知年之前,他也隻想把這潭水攪渾,皇帝一家死絕了,他的報複也就到此為止。

下一任皇帝,誰當都行,百姓、江山,瘡痍或是富庶,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他也隻想早些離開這個惡心的人世,隱居山野,寥寥度過此生。

就連母親,他也是打算不辭而彆的,母親有母親的人生,餘生有父親可以想念。

他就是這樣冷漠無情的小人。

他算透一切,卻沒算出自己的生命中會多出這樣一個小家夥。

這樣的一個瘦瘦弱弱,又過分乖巧,不諳世事的小家夥,還真的走過千裡路,越過風與雪,出現在他麵前,與他一同鑽在黑暗的佛龕中,再一同麵對這攤黑紅血跡。

何德何能。

祁淮的眼眶很酸、很熱,不願被祁知年發現,他俯身,再度緊緊抱住祁知年。

祁知年環住他的腰,拍著他的後背,輕聲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難過,我知道的,皇帝雖然是壞人,死了大快人心,但悵然嘛,也是應該的……”怕祁淮自責,他又凶凶地說了句,“他死了是他活該!”

祁淮不覺笑出聲,忍住淚意,抱著他問:“在你眼中,我做什麼都是對的?”

“對啊。”祁知年理所當然,“你這麼好,你做的事當然是對的,你性子又這樣好,你才不會主動去害人呢,一定是皇帝有什麼陰謀,害了你的家人!”

說完,祁知年再小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哦,你不要難過……”

祁淮搖搖頭,鬆開祁知年,拉住他的手,說道:“我們也走吧,太子現在一心回去交代皇帝後事,很快還會再派人來此處。”

“好!”

祁淮拉著他,兩人一同走出破廟,祁知年四處看看,說道:“陪我來的侍衛大哥們都不見了,不會有事吧?”

“放心,不會,他們定是藏了起來。”

“那就好。”祁知年拍拍心口,他可不願拖累彆人,他看著廖無人煙的雪地,想問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裡,又覺得問了也是多此一舉嘛,反正祁淮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好了!

祁淮也果然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啊!”

祁淮屈了手指吹口哨,等了片刻,白茫茫的地平線上漸漸出現一匹威風凜凜的黑馬,是雪燼,祁知年立即道:“它認得我!那會兒我聽說皇帝也被人給齉鳺抓了,急得不行,夜裡偷偷溜出來,它正好在附近,帶我來了這裡!”

雪燼跑到跟前,蹄子直蹬,祁知年不停摸著它的腦袋:“辛苦啦!辛苦啦!”

祁淮再笑,隻要一看到祁知年,有祁知年在身邊,頃刻間仿佛便能回到溫園那個小亭子中,日子閒適,再無憂擾。

祁知年還在與馬兒說話,雪燼也很給麵子,舔舔祁知年的手掌,祁知年被逗得直笑。

祁淮心境已是徹底開闊,祁知年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完整地拯救他。

“我們走了。”祁淮抱起祁知年,直接將他放到馬背,隨即也翻身上去,“駕”了聲,兩人一馬很快便消失在雪原之上。

他們離開後,跟隨祁淮與祁知年的侍衛們也靜悄悄離開。

也果然如祁淮所說,太子很快又派了人過來徹底把控此處,畢竟那位遊族的聖女與大首領都還沒有找到,他們也還要繼續往臨牧前行,等等。

不過這些就都是太子要做的事兒了。

先前在破廟中待了大半天,他們離開時天已欲黑,北風很冷,祁淮卻將祁知年緊緊護在懷中,祁知年身上本也穿著厚毛披風,倒不算是特彆冷。

祁知年還道:“好奇怪,我們來時,一路上坐馬車,我都顛病了,燒了幾天。可是此時,騎在馬上,比馬車還要快許多呢,我一點兒也不難受!!”

祁淮笑,笑聲被北風帶去很遠。

祁淮道:“那是因為此時有我在,你在我的懷中,又有何懼?”

祁知年的臉再紅。

兩人雖已是心意相通,祁淮卻很少與他說這樣直接的話!

他好喜歡聽!希望祁淮能說更多!

祁淮卻是拉緊韁繩,馬兒漸漸停下,祁知年立即直起身子往四周看去,他原以為祁淮會帶他去什麼很重要的地方,可此處,他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同。

西北荒地諸多,尤其這一路,路邊均是高山,又因下雪,放眼過去,便是夜間也是白茫茫一片,旁的什麼也瞧不見。

祁淮下了馬,又朝他伸手,祁知年放心地跳進他懷中,被祁淮抱住,緩慢放到地上。

隨後祁淮便牽著他的手,往右側行去。

此處倒是有片林子,但也很是稀疏,走二十來步才能有一棵樹,兩人踩在雪麵上,“嘎吱”、“嘎吱”地響,偶爾會有飛鳥被驚動,便會有許多雪從枝頭掉落,祁知年有祁淮拉著,遇到雪深的地方,祁淮還會扶住他走路,倒也不怕摔倒。

他便好奇地前後左右地看,直到祁淮停下腳步,他立即往前看去。

麵前還是平整的雪麵,祁知年依舊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祁淮靜了靜,說:“當年,這裡有片很是蔥鬱的樹林,我便是在這裡,親眼見到我父親是如何死於萬箭之下。”

話音剛落,便有獵獵的北風呼嘯而過,樹木稀疏,祁知年被吹得渾身寒涼。

“我自小便習武,卻也一直瞞著母親,幼年時候我很不解,不解於為何要練那些我興許一輩子也用不上的功夫,為此我吃儘苦頭,也不解為何還要瞞著母親,而我父親瞞住母親的事情卻遠不止這一件,父親還要我發誓不能告訴母親,小時候我甚至擔心父母關係有變。”

說到這裡,祁淮笑了聲,接著道:“不解歸不解,父親對我嚴格,我也自知身份,從不願給父母丟人,凡事力求做到更好,而我也漸漸愛上習武,五歲時,父親外出辦事,帶上我,實際是偷偷帶我拜了師門,江雪門——在江湖中,它僅僅算是一個小門派,因他整個師門加起來不過兩人,但師父卻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自有一套獨門武功,光是一人便能撐起整個門派,還不敢叫人小覷。

“在江雪門,我拜了師門,成為師父的二弟子,也是關門弟子,也是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我的替身,一個與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那時的我,儘管還懵懂不知,卻意識到這背後父親無儘的擔憂。

“拜師後,再回京,還一並帶上了那個男孩,隻他易了容,在我身邊當一個普通的書童,而師父與師兄,每年都會喬裝打扮進京幾個月,悄悄傳授我武功。如此般,十年一晃而過,我開始逐漸明白父親的擔憂,也漸漸看穿皇宮裡那群人背後的心思。”

祁知年聽到這裡,已覺很揪心,老英國公就是祁淮十五歲時死的。

他上前,緊緊握住祁淮的手。

祁淮笑了笑,似是想要寬慰他,聲音還是不覺低落下去:“那時我已常與我的替身互換身份,我輾轉於師門與家中,竭儘所能地學武。母親,她身份高貴,自出生從未吃過一點苦,嫁的人也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我也開始理解父親為何要瞞著她那麼多的事,父親是不願打破她向來尊貴美好的生活。

“為了這樣的生活能夠長久持續下去,父親下了不知多少苦心,然而——後來發生了什麼,你想必也知道,世人都說二叔叛國,父親前去大義滅親,卻差點害得我朝丟失江山,使得我祁家險些成為千古罪人。”

祁知年堅定道:“其中一定有誤會!!”

祁淮笑,笑聲有些慘然:“確實是誤會,我父親當真以為我二叔是叛了國,但我父親也以為,我二叔是被人蒙騙。

“我二叔這個人,因是小兒子,向來受兄長與父母寵溺,最是直來直去,生在我們家這樣的門第,忠君報國原是首位,叫他叛國,一定不是他的本意,但他若是被人陷害,以他的性子,便也說得通。

“我父親急急趕去,是怕我二叔被歹人所騙,叫人拿走更多的把柄。誰料——”

祁淮歎口氣:“誰料我二叔那裡也收集到一些證據,是我父親叛國的證據。”

祁知年著急:“這怎麼可能!!英國公世代忠烈,你父親我雖沒見過,也知道他曾打了不知多少勝仗,堪稱是我朝榮光,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祁淮苦笑:“我二叔,他眼中揉不得沙子,他也知道皇帝看我們一家不爽快,是以才願意主動退出京都,鎮守西北,而我父親因為娶了公主,早已卸下所有兵權。

“如此,我祁家自然而然地被驅逐到權力邊緣,他性子太過偏激,以為我父親是不願過這樣的日子,便輕信了那些證據。

“但他也從未想過與我父親兵戎相見,他想的也是,先見過我父親再說,也想儘可能地挽救。

“卻是為時已晚,皇帝早已與遊族第八支的首領勾結,攻入臨牧城,再栽贓於我二叔。”

祁知年聽了,大吃一驚:“這事兒竟是皇帝乾的?!那些人是真的殺了不少人,也是真的搶了好幾座城池!!”

祁淮冷笑:“他這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哪怕真失了幾座城池,他也願意。”

“為什麼?!仇怨就這樣大,寧可犧牲那麼多百姓與兵卒的性命,也要做這樣的事,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外祖父曾有意效仿史上的武皇,傳位給我母親,讓她直接做女皇,後因所有宰相反對,我母親也拒絕此意,才最終沒有做數,這事兒本是外祖父與宰相們私下的商議。

“皇帝登基後,到底是有人將此事告知他,他怕我母親終有一天要造反,也怕我英國公府在朝中過大的勢力,才決定直接弄死我祁家滿門!”

祁知年義憤填膺:“若不是長公主,也輪不到他來當這個嗣子!若非長公主支持,他更沒法登基,我雖沒經曆過,卻聽說,當初是有人建議另一位王爺家的世子登基的!”

祁淮冷聲:“若他但凡有一絲感恩戴德之心,也不至於落得個死在自己兒子手上的下場。”

“那他當初也想過要殺你?”

祁淮點頭,淡聲道:“父親提前察覺不對,派我出門辦事,實際是想支開我,想救我一命。我身邊的暗衛,有皇帝的人,他並不知我會武功,有天深夜,那名暗衛想要刺殺我,那也是我頭一回動手殺人。

“殺了他,我覺出不對,立即返回京都,待我趕到京都附近時,事已發生,而我母親也打算前往臨牧營救我父親,我便搶先一步,率先趕往此處,當時,我便是騎著馬趕到這裡,離那戰場,離我父親,不過幾十尺之遙,我——”

祁淮低下頭,沉默不語。

祁知年立即伸手緊緊抱住他。

祁淮笑了笑,想表示,自己沒事兒,可是嘴角剛剛翹起,眼角便落下幾滴眼淚。

他無比驚詫,當初他親眼看著父親倒下,他雙眼充血,沒有流一滴眼淚。

他看著二叔全家死無全屍,他沒有流眼淚。

他看著母親一次次地哭昏,他沒有流眼淚。

他現在,在祁知年的懷中,他流眼淚了。

眼淚落在祁知年的脖頸裡,祁知年已經跟著哭了。

他竭儘所能地抱緊祁淮,祁淮也抱緊他,頭深埋在他的肩中,低聲道:“我晚了一步,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父親被萬箭穿心,死在我的麵前……”

祁知年的頸子裡已經滿是祁淮的眼淚。

祁知年哭出聲,他真的好心痛,那樣無堅不摧的祁淮,竟然哭了。

他要怎麼才能讓祁淮高興一點?他要如何才能讓祁淮不哭?他到底要怎麼做?

他不知道,他隻能無措地仰頭,夜色中,雙手忙亂地摸索著祁淮的臉頰,胡亂地去擦他的眼淚,最後更是捧住祁淮的臉,笨拙地用親吻去吮吸他的眼淚,卻也不得章法,早已分不清是誰的眼淚,眼淚糊滿他們倆的臉。

祁知年想,他們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吧。

但他們,也從未這樣靠近過,不止是他們的身體,而是他們的心與魂靈。

祁淮單手捧住他的臉,在他還迷糊的時候,直接吻住他,唇舌源源不斷地自他汲取溫暖,祁知年儘可能地舒展,想把要自己能夠給出的一切都給他,都給祁淮,隻要祁淮不要哭,隻要祁淮不要難過。

唇舌交融,祁知年踮起腳,雙臂纏住他,緊緊相擁。

沒有哪一刻,祁知年似這般慶幸,幸好他陪在祁淮身邊。

若他不來,祁淮又該如何獨自麵對這樣的愴然與黑暗?

祁知年愈發心痛,將祁淮纏繞得更緊,唇舌、呼吸,早已不分彼此。

祁知年的腦袋甚至直接變得空空,隻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與周遭的風聲,風刮得那樣凜冽,仿佛下一刻便要吞噬他們。

可是啊,在這之前,他早已被祁淮的吻所融化。

茫茫的人世間,涼涼的雪原裡,祁知年是那樣地感激上蒼,能夠讓他遇到祁淮,讓他倆遇到且擁有彼此。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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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70 # 羨慕不來的

祁知年的唇瓣被吮得發酸、發痛, 痛到後來更是麻木,已經沒了知覺,可他還覺得不夠, 還想要更多, 也想要奉獻更多。

是他後來差點喘不上氣,祁淮先一步發現,立馬鬆開他。

祁知年下意識地還要去親他,鼻子還憋著氣, 祁淮用手指掰開他的嘴巴, 啞聲道:“吸口氣。”

其實不用祁知年吸氣,呼嘯的北風已經迫不及待地灌了進來,祁知年用力咳嗽幾聲,祁淮才又再度抱住他, 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祁知年方才哭得滿腦子都是“嗡嗡”地響,窩在祁淮的懷中, 祁淮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他,他終於回過了些神, 他抽了抽鼻子, 說道:“我以後會永遠陪著你的。”

祁淮笑了聲,點頭:“好啊。”

祁知年也跟著笑出聲, 隻覺得心裡好滿好滿,他也伸出手緊緊環抱住祁淮。

祁淮低頭用臉頰蹭蹭他的臉, 祁知年察覺到兩人麵上都是黏糊糊的, 立即想要推開祁淮。

祁淮卻緊緊抱住他, 不讓他動, 祁知年不解:“為什麼不鬆開我?”

祁淮不說話, 就是抱住他。

祁知年再道:“我們臉上都是眼淚, 要擦掉!這裡這麼冷,好怕會凍成冰!”

祁淮清清嗓子,說道:“我沒哭吧。”

“……”祁知年仰頭看他,又被祁淮將腦袋給摁了回去,祁知年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是祁淮也已醒過神,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哭很丟人?

所以死活要說自己沒有哭?

祁知年直接笑出聲。

“咳——”祁淮繼續清嗓子。

祁知年臉頰貼在他的心口笑,聽祁淮的心跳得好快,祁淮的心跳得越快,他的心也就越發柔軟,連帶著聲兒也軟乎起來,祁知年用哄孩子的口吻道:“好嘛,你沒有哭,都是我哭的!我把眼淚都糊到你臉上啦!我們要趕緊擦掉!否則會凍起來的!”

“咳,倒也可以。”祁淮說得一本正經。

祁知年愈要笑,趁機再仰頭,祁淮沒能摁得住,祁淮下意識就要躲,後來想起,這是夜裡,祁知年看不到,他才又鎮定起來。

祁知年卻是偷偷伸出手,摸到他的耳垂。

祁淮滿身僵住,祁知年指尖滾燙。

祁淮果然在不好意思!耳朵一定已經紅了!

祁知年收回手,貼在他的懷中又是一陣笑。

祁淮冷“哼”了聲,也索性不再管。

祁知年才從他懷中直起身子,接著就地蹲下,祁淮詫異:“這是?”

祁知年已經仰頭朝他招手:“快蹲下來,快點。”

祁淮依言蹲下,祁知年從雪地裡挖了團雪,祁淮立即要從他手中搶走:“也不怕涼?”

“搓搓就暖和啦!”

祁知年說著,迅速地將雪團在手心來回地搓,很快,雪化了,掌心也變得滾燙,他再挖一團雪,待他們在手中融化,看向祁淮笑道:“閉眼。”

祁淮不解地挑眉。

“叫你閉眼睛,你就閉!”

小家夥突然變得凶起來,祁淮眉毛繼續上挑。

“哎呀,你聽話點好不好!”祁知年直接上手,用手掌將他的眼睛捂住,另一隻軟軟的手掌立即貼到他的麵頰上。

溫熱的掌心揉搓著他的左臉頰,後來祁知年鬆了捂住眼睛的手,祁淮睜開眼,便見祁知年雙手在認真地幫他洗臉上的淚漬,洗過一次,又重新融了一次雪水,洗第二次,祁知年再從衣襟中抽出張帕子,攤開看看,笑道:“還是乾淨的!”

他對祁淮笑,祁淮的嘴角也不覺翹起。

祁知年拿起帕子幫他將臉擦乾淨,祁淮以為這便算是洗好臉了,祁知年卻又傾身來,在他嘴角親了親,這才坐回去,看著他,腦袋微歪,笑道:“洗乾淨啦!”

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雪,祁知年的黑發間也落了不少,祁知年本就一身白,身置雪原,仿佛是小雪妖化的人,就是這樣的小雪妖又笑著說:“哭其實不丟人!我特彆高興,或者難過的時候,都會哭!往後,你想哭就哭,想笑便笑,反正,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堅決不走!也絕不會笑話你!我——哎——”

祁淮已經撲過來,將祁知年壓在雪麵上。

祁知年低聲驚呼,祁淮的手掌抱住他的後腦勺,倒也不冷,他還覺得這樣挺好玩,立即又笑:“哈哈,雪裡軟軟的,很舒服!”

祁淮就這樣凝視著祁知年的臉。

祁知年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帶給他的,到底是什麼。

甚至,其實祁淮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些。

他隻知道,祁知年完整了他的世界。

對於情或愛,他們都是初次經曆。

祁淮對此也沒有任何了解,這一路走得也是試試探探,磕磕絆絆的,更因仇還未報全,先前更是受儘束縛,有些時候也不敢坦然地正視自己對待祁知年的感情。

此刻,他卻無比清晰地明白,他到底有多麼喜歡這個冰雪一樣剔透的孩子。

祁知年透徹得如同一麵鏡子,任何陰謀詭計到了鏡子麵前都再也派不上用場,便是他祁淮,站在這麵鏡子前,也隻有臣服認輸的份。

他輸得心服口服,他輸得萬分幸福。

祁淮俯身再度吻他,嘗到熟悉的來自祁知年身上的氣息,他心中長長歎息。

便是此時命喪在此,他也甘願。

雪地裡到底寒冷,這次祁淮並未吻他太久便已起身,並迅速彎腰去拉祁知年,倒是祁知年如在夢中,懵道:“我還沒有親夠呢……”

祁淮笑出聲,彎腰將他抱起來,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輕聲道:“到暖和的地方再親。”

祁知年眼睛一亮:“你說的哦!”

祁淮笑著低頭,將臉埋在他的頸子裡,呼吸打在祁知年的耳垂上,祁知年手臂麻麻酥酥的,眯著眼笑,他也抱緊祁淮。

祁淮再吹口哨,雪燼撒歡跑來,祁淮將祁知年放到馬上,他沒有再翻身上馬,而是牽著馬在前慢慢走。

祁知年問:“你不上來一起嗎?地上不冷?雪太厚,走路也困難呀。”

祁淮笑著回頭看他:“此時我們不宜靠得過近。”

先前兩次親吻,頭一回自不必多說,身置苦痛過往,再被祁知年拯救,祁淮都難得落了淚,滿心除了想要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些,沒有他想,第二次,便是方才,更多的也是感慨與感動。

當這些濃烈的情緒逐漸被祁知年驅散,麵對喜歡的人,還能生出什麼反應?

是以祁淮寧願站在地麵吹冷風。

祁知年開始沒明白,納悶地“嗯?”了聲。

祁淮再笑,祁知年慢慢琢磨回來了,伸手搓搓臉,也開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咳咳咳”著清嗓子。

逗得祁淮在前頭直笑。

祁知年又氣又急:“明明是你先提的,你還笑!”

“哦?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什麼啊!明明是你以前先那什麼我的,不然我根本不懂呢!”

“哦~~”祁淮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他,“我當你那天後來忘了呢。”

“……我是再後來才想起來的。”祁知年補救。

祁淮看著他笑,祁知年被笑得愈發不好意思,凶道:“不許笑話我!”

“我怎會笑話你?”

“哼!”

“不過,我能理解你急切的心情——”

祁知年腿直蹬:“你不要再說了啊啊啊!”

祁淮暢快地笑出聲,偏還要再說:“等到了暖和的地方,我們再——嗯。”

說罷,他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祁知年好氣,恨不得跳下去抽他一頓,卻又太過危險。

祁知年左右看看,這麼會兒的功夫,馬背上落了點雪,他立即收集到手中,攢成小雪團,趁祁淮還在笑,對準祁淮的頸子就砸。

雪團霎時裂開,飛雪四散,祁淮躲閃不及,笑聲卻是變得更大,好像又變成了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祁知年好喜歡呀,還想看到更多這樣的祁淮,便又抓起一小團雪,還想往祁淮身上砸。

祁淮回身走來,直接將他抱下馬,笑道:“這麼點兒雪,打雪仗,又有什麼意思?”

“那可是你自找的!”祁知年說著,已經迅速彎腰挖了兩捧雪,直接往祁淮身上撲,祁淮笑著連連後退,祁知年來不及做雪球,抓到多少雪,就往祁淮身上揚,祁淮並不還手,隻是一味地躲,很多都被他給躲了。

祁知年便蹲在地上,久久地不動,尋找最佳時機。

趁祁淮放鬆警惕時,他手握好幾個雪球,站起來就要往祁淮那邊跑,腳下卻是一滑,險些就要摔倒,好險祁淮及時撲過來,抱住他。

兩人都用力過猛,為了不一同摔倒,祁淮不得不抱住祁知年連著在原地轉了許多個圈。

祁知年手中的雪球早就碎了,雪花紛紛揚揚,他們旋轉其間,祁知年仰頭看天,月光下的雪花也在旋轉,好似在跳舞,仿佛在為他們慶祝,便是夢中也沒有這樣美的時候,後來就連雪燼也察覺到他們的喜悅,在他們身邊奔來跑去。

祁知年緊緊抱住祁淮的脖頸,歡喜地大笑出聲,兩人的笑聲和在一起,被吹得好遠好遠,風雪與大地想必都已將他們的笑聲深深印刻。

待到鬨完了,祁淮終於上了馬,坐在祁知年的身後,雪燼小跑著往雪原外奔跑。

祁知年平息呼吸後,也終於想起問正經事:“接下來,你還要做什麼?這次,真的要打仗嗎?”

“打不起來。”

“那這是——”祁知年疑惑,“先前我們在京中都聽得很是緊張,大有遊族很快就要打來的架勢。”

祁淮也不瞞他,直接道:“遊族聖女與大首領之間有矛盾,這大首領也確實一直對臨牧城虎視眈眈,年年都來騷擾,大首領是曾經與皇帝合作過的那位大汗的兒子,若有朝一日,阿克漢拿此事來威脅皇帝,皇帝還真寧願割地給阿克漢。

“當年父親去世後,我便謀劃著要報仇,因著這層關係,我便打算與聖女合作。恰好那聖女功夫是外族第一,江湖上還是很有名頭,我在江湖上也有化名,很快便接上了頭。”

“哇,你在江湖上化名叫什麼?”

“江之南。”

“江雪門,淮水以南?”

祁淮笑,雖說並不難猜,但祁知年一下子便能猜中,還是很令人歡愉。

祁知年聽他笑,便知道自己猜對啦,又道:“原來真的有江湖呀,好厲害的樣子!”

“其實就是一群功夫超群,卻又不願被官府與律法製約的人,他們與朝廷之間也維持著一個比較微妙的平衡,隻要不過界,朝廷也不會去管他們。”

“他們真的都會做好多好事兒?就像話本子裡寫的那樣?”

“任何地方都有好人與壞人。”

“嗯嗯!後來呢,你認識了那位聖女之後如何?”

“我便與那聖女比武,誰輸,便要答應對方一件事情。”

“她輸了對不對!”

祁淮笑:“是。”

“她答應與你合作?”

“既是與我合作,更是為她自己好,她想要徹底推翻大首領的統治,將大首領的人挪為己用,也必須依靠外來的力量。實際在皇帝來前,阿克漢早已落入聖女手中,她與我聯手做局,此處離京都到底甚遠,臨牧城門緊閉,我在臨牧城中也有不少人,再有聖女裡應外合,傳到京中的消息,很多都是假的,我豈會當真眼睜睜地看著戰爭與傷亡在我麵前發生。”

祁知年仔細想了想這些天自己聽說過的那些,猜測道:“而太子此時一心隻有登基做新帝,便是太子知道消息有誤,聖女趁機把所有過錯都推到那位大首領身上便是。想必,那位大首領,也是得你或者你的人出手相助,聖女才會順利捉到吧?最終聖女把大首領送給太子,雙方不用再打仗,臨牧城還是咱們的,聖女也順利奪權,你們的目的便都能達成?”

祁淮都不由驚訝。

雖說早知道他的小家夥極為聰明,可他僅從那些明麵上的線索就能猜到八九不離十,確實令人佩服。

祁知年仰頭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猜對啦!

他得意道:“我早說過,我是很有用的麼!所以你以後不要再瞞我,我真的能幫到你的!”

祁淮將他摟得更緊,笑著點頭。

“那之後呢,回京太子便要登基了吧?”祁知年有些擔憂,“他會報複你嗎?”

祁淮笑了笑,不在意道:“他反正也當不了太久的皇帝。”

祁知年點頭,嘀咕道:“也是,他害了你的家人,他們也要拿命來償還才是!”

同仇敵愾的模樣,可愛得緊,祁淮忍不住,便低頭去啄吻他的耳垂與脖頸,祁知年被親得渾身癢癢,直躲閃,祁淮卻又捉住他根本不讓動,祁知年被他禁錮在懷中,差點笑岔氣。

等他的笑意平息,祁淮道:“接下來,已經沒我的事兒,有替身在。過幾日,聖女一脈應該會與太子開始談判,總要至少半個月,太子他們大約一個月後回京。”

“那我們呢?”祁知年仰頭看他。

“我們?”祁淮笑問,“沒來過這麼遠的地方?”

“嗯嗯!!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京都邊界,還被你給捉回去了!”

“那我們就在此處多留些時候,正好我與聖女私下裡還有些事情要商量,後續我們仍需合作,這些天便陪你好好玩兒?”

“好!!我還想見見那位聖女!”

“好。”祁淮聲音寵溺至極。

“天越來越冷,我現在要加速,我們得快些到休息的地方,明兒醒了便帶你四處轉轉。”

“好!”

說罷,祁淮便勒緊韁繩,加快速度,迅速往東方疾馳而去。

祁淮暫時休憩的地方在遊族的勢力範圍內,因與聖女有協議,大首領阿克漢也已被抓住,不必擔心危險。

祁知年這一天幾乎都在路上奔波,又曆經大喜大悲與大驚,顛著顛著,他倒在溫暖安全的祁淮的懷中漸漸睡著,祁淮則是將他摟得更緊。

到得他們的帳篷附近,守著的早已換了遊族打扮的親衛們立即簇擁上來,趕在他們出聲前,祁淮立即伸手阻止。

他們這才發現祁淮懷中還有個人,不禁麵麵相覷。

“籲——”祁淮極小聲地停下馬,更小心地抱著祁知年直接從馬背躍下,落地無聲,祁知年還是不安地動了動,祁淮直接低頭吻他眼睛,低聲道,“沒事兒,好好睡……”

祁淮再抬頭,眾人大氣不敢出,他們都想看看這到底是誰。

偏祁淮用手臂擋得死死的,誰也不給看,直接抱著祁知年進帳篷。

侍衛們眼巴巴地回頭看,直到有個人高深莫測道:“都彆猜了,能被咱們國公爺這麼抱著的,還能有誰~”

“可小郎君分明在京都呢!!”

“人家就不能趕過來麼?!”

“小郎君啊!那可是小郎君!嬌生慣養、金尊玉貴的小郎君,跑到這裡來?!”侍衛四處看看,“如此不毛之地!這大風大雪的鬼天氣!”

“嘖。”最開始說話的那人繼續高深莫測,“這麼遠,這麼艱難,都願意跑過來……哎……”

眾人聽了這話不覺沉默,又紛紛抬頭,繼續互相對視。

這次他們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羨慕!

沒錯!這麼個人為你跑到這種地方,誰能不羨慕!!

他們都想娶這樣的媳婦兒!

耳力極好的祁淮,早將這些話聽到耳中。

若是平常,他根本不可能允許手下討論祁知年,他們也從不敢,或許今天祁知年的出現太令他們驚訝,他們才不覺破例。

是啊,誰能不驚訝,他的小家夥不遠千裡來到他身邊。

帳篷內點了許多炭盆,非常暖和,熟睡中,祁知年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祁淮舍不得放下他,索性便這麼抱著他,任由他睡在自己的懷中。

聽著外麵手下們毫不掩飾的羨慕,他笑著低頭再度親親祁小豬玀的臉,心道:何止你們,我竟也是如此的羨慕自己。

也是看在祁小郎君的份兒上,祁淮這次也決定暫時放過隨意議論的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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