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弟子走進來,帶走了兩個女孩,同樣對唐逍視若無睹。
唐逍滿頭霧水,看到那女弟子走出去,看到左蘭回過身,遞給他一柄長劍。
他沒有接,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
左蘭笑道:“你不是來為方柔報仇的嗎?動手吧,我沒有怨言的!”
唐逍隻覺得喉嚨裡有點乾,這也太出乎意料了。他有些嘶啞地問道:“你嫁給他了?”
這是一句廢話,左蘭卻也很耐心地回答他:“是啊,我是他的第十七房小妾,而且他還很寵我,讓我為他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叫孔茹,一個叫孔鮮,名字是不是都很好聽?”
唐逍乾乾地問道:“為什麼?”
左蘭笑著反問:“你是問我為什麼嫁給孔公子,還是問我為什麼背叛二小姐?”
她不等唐逍回答,又搶著道:“我都告訴你吧。我是個窮人家的孩子,整個村子一個大武師也沒有。我從小娘死得早,爹爹娶了個後娘,對我又很不好。如果不是孔公子有一次下山經過我們村子,看我有點天賦,把我帶上了山,我早就變成村東頭墳山裡的一員了!”
唐逍默然,他也是村裡人出身,知道這種苦楚,如果沒有特彆好的運氣,能夠碰到足以改變人生的貴人,沒有資源的村民是根本就不可能出頭的。
左蘭娓娓而言:“上山以後,我才知道,我的天賦雖然足以引起孔公子的注意,卻也沒好到能當天才的地步,修煉了幾年,還是武師,孔公子就逐漸放棄我了。可是他沒想到,我也沒想到,我居然會被雪遲長老選中,奉命加入東寧彆院,成為一名臥底!”
唐逍忍不住問道:“你如果想編套說辭來逃命,那就沒有必要,我也沒想過要殺你。”
左蘭苦笑道:“你覺得很奇怪吧,我也覺得。雪遲長老是峰主的親生女兒,又是方漓大小姐的師尊,她怎麼會在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邊,安置一個臥底呢?可是事實就是這樣,當時雪遲長老告訴我的,叫我隨時監視二小姐的行蹤,一定不能讓她離開火鸞峰,待二小姐十五歲後我就可以獲得自由,還承諾可以讓我嫁給孔公子做妾,而她也的確實現了諾言!”
她望著唐逍:“所以當初孔公子叫我給他當臥底,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還拉了淩梅一起。你們想要逃出去那天,是我暗中使壞,耽擱了二小姐的行程。她本來打算天不黑就來找你的,如果那樣的話,也許你們就真的逃出去了,夏琪師姐也不會死。在千蓮池,我也是故意掉下水去,好給孔公子營造出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隻是我也沒想到,冰蟒居然出來了!”
她抿嘴一笑:“所以你們後來經曆的一切苦難,實際全都是拜我所賜!”
她忽然神情一黯:“可是我沒想到,夏琪師姐會死。她雖然是師姐,但我的一身本領,十之七八是她教我的,她對我比娘親還好。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那麼傻,居然為了二小姐,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而我卻連她的屍首都找不到……”
看來孔非良並沒有告訴她,鄭秋燕她們把夏琪葬了,或者,孔非良也沒有關心過夏琪的屍首,他本就是一個生性涼薄的人,何況夏琪還算是他的敵人。
左蘭低下頭去,輕輕抽泣起來:“從那天以後,我雖然如願以償嫁給了孔公子,還靠著雪遲長老的幫助,深得他寵幸,生了兩個女兒,但我的心,卻一直都被悔恨吞噬著。剛開始是因為夏琪師姐的死,後來又增加了二小姐的死。我曾偷聽孔公子說過,二小姐被害得神魂分離,肉身儘毀,那時我就在想,二小姐大概會變成厲鬼,回來找我的吧?”
她抬起頭,雙眸中有幾分晶瑩:“那時我就一直在設想,如果二小姐回來,她會怎麼說,我會怎麼做。隻是我沒想到,我沒盼到她回來,卻盼到了你!”
怪不得她會如此淡定,原來她早就設想過這一天。
左蘭吞了吞口水,又道:“我還告訴過兩個女兒,如果這一天到了,我會出一趟遠門,叫她們不要擔心。我也安排了後路,會有人帶著她們離開火鸞峰,隱姓埋名藏起來,你不會找到她們的。所以,我其實並沒有
什麼牽掛,你若要動手,就請便吧!”
唐逍搖搖頭:“我殺你做什麼?我隻想問你,你知道方柔的消息嗎?”
他本就沒打算殺她,隻是沒想到她居然過得這麼好,而在麵對死亡時又如此淡定而已。
他找她,就是為了方柔和方餘。
左蘭搖搖頭:“我不知道,孔公子已經三年沒有來過我這兒了,他把我打入冷宮了!”
唐逍皺皺眉頭:“就算他不管你,難道還不管親生女兒嗎?”
左蘭是孔非良的第十七房小妾,可是他總不會有十七個女兒吧?
左蘭苦笑道:“雪遲長老隻幫了我三四年而已,她不會一直關注我的。而沒有她的幫助,孔公子怎麼可能瞧得上我?至於女兒,這些世家,怎麼會在乎兩個庶女?長大以後,也不過是嫁給下人、收買人心的工具而已,隻要不死,誰會在乎呢?”
唐逍不想再談論這些家長裡短,又問道:“那你可曾知道,山上有什麼喜事?”
“這個我倒知道,是要召開‘千宗大會’,整個五鸞宗都動起來了。據說大會上要商議什麼大事,但具體消息,恐怕連孔公子也不知道。”
唐逍點點頭,又問道:“聽說宗門裡來了一個白癡,淩梅在照顧她,是不是?”
左蘭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淩梅在哪兒,要不要帶你去?”
唐逍問:“方便嗎?”
他不想兩個小女孩失去母親,畢竟這樣的苦,他和方柔都吃過了。如果這事會危及左蘭的安全,他寧願自己找過去。他雖然變得殺伐果斷了,卻並沒有丟失為人的良知。
左蘭嘴角沁出一絲微笑:“能夠聽見唐公子說這三個字,就算讓我死,我也心甘情願。走吧,我活了這麼幾年,早就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說法了。”
她帶著唐逍走出小院,好像已經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也不避諱任何人,徑直往火鸞峰一側走去。倒是唐逍不想引來彆人注意,一路上用儘了手段,瞞開了所有明崗暗哨。
隻是他有些奇怪,怎麼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陰森,到最後甚至到了一條地道之中?
他忍不住問道:“淩梅到底在哪兒?”
“地牢中!”左蘭微笑道,“沒想到吧,現在的她,是一名獄卒!”
所以在終於見到淩梅的時候,唐逍就理解了她為什麼會暴跳如雷。
“左蘭,你這個賤婢子,你還有臉來見我?”
淩梅穿著一身獄卒製服,卻有些破爛了,甚至都遮不住她的肌膚。不過她現在變得蒼老而乾枯,皮膚焦黃,一張臉卻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的關係,蒼白得如紙一樣,根本就沒有美感。
看著她和左蘭,唐逍忍不住有些感歎,當初方柔的兩個貼身丫環,都是十六七歲最嬌美的年紀,怎麼相隔才六七年,這差距就這麼大了呢?
但感歎歸感歎,當淩梅伸出尖尖五指想要抓撓左蘭,而後者卻不閃不避的時候,唐逍還是不得不出手:“先不要打,我有話問你!”
淩梅尖叫起來:“唐哥兒,我知道是你!好啊,幾年不見,你都把二小姐忘乾淨了,現在怎麼連這個破鞋也勾搭起來了?是不是太餓了,饑不擇食啊……”
她話沒說完,唐逍已雙目一瞪,強大的氣勢立即把她的聲音都給壓沒了。
淩梅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沒了,她這才知道,唐逍的實力,早已不是她能夠想象的。
左蘭也有些驚訝,她雖然視死如歸,卻也沒想到唐逍會強大到這等程度。
唐逍冷哼道:“淩梅姑娘,我想見見你看管的那個白癡,你就不要橫生枝節了!”
他已經漸漸變得很不耐煩,幾年不見,淩梅怎麼變得神經質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這火鸞峰上大概要添幾座新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