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聽到這話, 沈美雲驟然一頓,她抬頭看向他,不同於以往對方笑得爽朗無害, 這一刻的季長崢眉眼深邃, 那一雙眼底透著濃濃的野心,昭然若揭。
這才是真正的季長崢啊。
玩世不恭,漫不經心的皮囊之下透著殺伐果斷,對於他自己要什麼,向來都是十分清楚, 而且一旦確認目標之後,從不退讓。
哪怕那個人是他最在乎的季明遠也不行。
哪怕他們之間是自小長大的情誼也不行。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當意識到這裡後,沈美雲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抿著唇,低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
季長崢沉默了下, 他望著轟隆隆的火車離去的背影, 突然反問道, “可以不回答嗎?”
沈美雲, “不可以。”
“那好吧。”季長崢沉思了下,“第一次見麵。”
這話一落, 沈美雲驟然抬頭, 帶著幾分驚訝, “第一次見麵?”
季長崢嗯了一聲, “你當時全副武裝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當時就在想, 能有這麼一雙漂亮眼睛的人,她被遮住的麵容底下,又是怎麼樣的驚豔?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這是沈美雲奇怪的地方, 當時他們並沒有互相介紹,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透露,她更是因為第一天去豬圈報道上班,當時做足了心理建設後。
把自己全部包裹了起來,就是為了能夠克服豬圈的臭味。
季長崢挑眉,他笑了笑,說了一個和問題無關的話題。
“我這人當時進部隊的時候,你知道我是為什麼被錄取的嗎?”
這沈美雲還真不知道,她搖搖頭。
“我當時的眼睛是在場所有最好的,而且還被駐隊評為從成立到現在唯一的一雙,沒有任何瑕疵的眼睛。”
這意味著,他這人既適合做偵察兵,也適合做狙擊手。
不止是視力好,而且還過目不忘。
其實,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那個時候還不能確定,對方就是沈知青。
隻是,隱隱約約有一種可能。
直到,去見到了季明遠,對方說他喜歡的人還在豬圈那邊上班。
於是——
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了。
這下,輪到沈美雲震驚了,“這麼早嗎?”
“季長崢,看不出來,你這人還心思挺深沉的啊?”
真看不出來,平日季長崢在她麵前,像極了一隻人畜無害的大金毛,求抱求親求舉高高的那種。
完全和現實中,或者說是之前做那事的人,是背道而馳。
聽到這話,季長崢頓了一下,他牽著她的手,藏在大衣底下,在來來往往喧鬨的人群中。
他側頭在她耳畔低聲說道,“美雲,我這人不算是個十足的好人,所以,你現在就是後悔也晚了。”
這是實話。
他們結婚報告也打了。
他以為沈美雲會害怕,但是哪裡料到,沈美雲反手握著他的手,輕笑一聲,“好巧,我也不算一個好人。”
這——
四目相對。
兩人相視一笑。
就仿佛是那種知己,是朋友,是最為親密無間的人。
當一切都攤開了以後,沈美雲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更進了一步。
這讓,她也沒了顧忌,“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你兄弟的?”
這下——
真把季長崢給問到了,他是不肯承認聰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時候的。
於是,他便不說話了。
沈美雲看著他耷拉著大腦袋,忍不住笑了,“該不會是那一次國營飯店吧?”
季長崢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下,沈美雲忍不住哈哈大笑,“季長崢,想不到你聰明一世,竟然也有這種時候啊!”
想不到,她是著實想不到。
眼見著沈美雲笑得開懷,季長崢也不惱,他想了想,仔細回憶了下當時自己為什麼會犯蠢。
他思索了下,“我當時就一心一意把你當兄弟處。”
主要是開頭,沈美雲給他太驚豔了。
尤其是捅許東升刀子,他現在都記憶猶新,可以說是那一刀子,一下子就讓他對這個未來兄弟給迷戀上了。
這個迷戀還不是愛情的迷戀,是那種真正意義的敬佩,想要和對方交朋友的感覺。
哪怕是那個時候,他們從沒見過麵,季長崢也非常能確定,沈美雲這個兄弟絕對能處。
畢竟,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麼合脾氣的人。
隻是,讓季長崢沒想到的是,他以為的兄弟五大粗,健壯如牛,能夠倒拔垂楊柳。
但是,現實中的他兄弟——
嬌小玲瓏,漂亮奪目,這裡麵的差距,或許隻有他這個當事人才知道了。
所以,以至於季長崢每次看到沈美雲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歎一句。
自己當初真是眼瞎。
竟然會把美雲當兄弟,這真的不是一般的眼瞎。
聽到季長崢的那些內心獨白,沈美雲忍不住笑了,笑得肚子疼,“馬有失蹄,也正常。”
季長崢,“……”
*
送走了季明遠,就等於季明遠再也不用被林蘭蘭威脅了。
也就是說,他的安全是暫時得到了保障。
這讓,沈美雲和季長崢也都忍不住鬆口氣,但是季長崢還有彆的顧慮。
“美雲,林蘭蘭那小孩兒太過詭異,你平時少和她接觸,還有綿綿也是。”
這是實話。
明遠鬥不過對方,在他眼裡美雲和綿綿也是一樣。
沈美雲歪著頭,看著他,“我曉得。”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你不要小瞧了一個當母親想要保護孩子的決心。”
林蘭蘭在怎麼詭異,在她這裡也沒用。
因為,她是一名母親。
她活著一天,綿綿就不可能回林家,綿綿隻要不回林家,那麼林蘭蘭驟然有千般招數,也無可奈何。
畢竟離得遠不說,距離真是真正的物理攻擊。
季長崢聽到沈美雲這話,抬手摸摸她頭,“好了,知道你厲害,但是還要注意一些。”
沈美雲點頭,“我曉得。”
兩人從火車站直接打道回府,季長崢先送了美雲回家,他自己則是去準備起來,明天要上門接親的東西。
大紅花,喜糖瓜子花生紅棗紅包,這些一個都少不了。
而且,他身為綿綿的爸爸,還要給綿綿一份見麵禮,說實話季長崢有些懊惱。
他也不知道準備什麼好。
他去了百貨大樓看了那些衣服,其實他發現百貨大樓裡麵賣的成衣,其實還不如綿綿身上穿的料子好不說,更沒有她平時穿的好看。
這也就導致,季長崢看不上外麵賣的了。
實在是眼光被養叼了。
送人東西怎麼送得比較差吧?
這讓季長崢有些懊惱,他琢磨了一番後發現,還是要帶著綿綿和美雲一起去一趟,哈市的華僑商店看一看。
哈市到底是省會城市,而且因為和老毛子關係好,以至於哈市華僑商店那邊,其實有很多進口貨。
他之前去邊境執行過一次任務,看到過老毛子那邊的小姑娘,穿得跟個公主一樣,特彆好看。
還有那邊的女同誌也是,那種大衣特彆有型。
說起來,要是有機會的話,必須帶著美雲和綿綿去逛一趟,瘋狂地買買買啊。
沈美雲還不知道,她還沒嫁過去,季長崢已經在琢磨,怎麼帶她綿綿去買買買了。
當然,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想這季長崢還挺懂女人心的。
知道女孩子都愛買買買。
想到這裡,沈美雲倒是排斥嫁給季長崢了,甚至目前階段和季長崢相處下來,很是合拍。
這樣來看,對方當做一個伴侶也不錯。
陳秋荷看到自家閨女的時候,眼見著她臉上掛著笑容,心裡也不由得鬆口氣。
看來醫院那邊沒出大事。
“那邊沒事吧?”
她一開口就問了。
沈美雲知道母親問的是季明遠,她嗯了一聲,進屋取了圍巾,不得不說,到了月的天氣,這溫度也是一天天慢慢升高的。
以前圍著很暖和的圍巾,如今放在脖子上,竟然會覺得熱得紮脖子。
待取下來後,瞬間覺得脖子上涼快輕便了許多。
她這才詳細地回答,“都解決了,季明遠為了給林蘭蘭撿風箏,從樹上摔下來了,醫院檢查了下沒啥大問題,就是腦袋上有皮外傷做了包紮,季長崢便把季明遠給送回北京了。”
這話一說,陳秋荷頓時擰眉,“長崢明兒的就和你結婚了,這個時候把他大侄子送回去,這不是你們結婚的時候,一個季家的親人都沒有了?”
在陳秋荷看來,這是不合適的。
沈美雲聞言,笑了,“媽,季明遠的事情有些複雜,一兩句也說不清楚,您隻要知道他留在這裡,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就是了。”
“送走可能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這裡麵也有季長崢和她的私心。
隻是,這些就不好和她媽來說了。
陳秋荷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生命危險?”她下意識地問道,“誰要害他?”
沈美雲去桌子上,倒了一搪瓷缸的熱水,喝了一口後覺得嗓子的刺痛得到了緩解。
她這才說道,“林蘭蘭。”
這——
陳秋荷思索了下,“就是和綿綿抱錯的那個?”
沈美雲嗯了一聲,“就是她。”
陳秋荷聽得腦瓜子疼,“這裡麵真是亂七八糟的,我這個老年人有些跟不上了。”
沈美雲笑喝了兩口後,覺得舒坦了許多,便把搪瓷缸給放了下來。
“反正您隻要知道,季明遠送走沒有壞處就好了。”
說到這,她好奇地看了一眼,“綿綿呢?”
怎麼沒在家找到綿綿?
陳秋荷,“跟你舅舅一起上山下套去了。”
她收了搪瓷缸,神色溫婉,“你明天要結婚了,客人肯定不少,到時候要弄些硬菜回來,外麵的肉也不好買,你舅舅便說這幾天多往山上跑下。”
哪怕是多獵一隻兔子也好,這樣明天飯桌上也能多一碗菜出來不是?
所謂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便是這樣了。
沈美雲倒是明白,綿綿的興趣點,她以前是城裡長大的孩子,如今來到這前進大隊對什麼都好奇。
雞鴨魚鵝什麼都想去摸下。
舅舅陳荷塘去下套抓獵物,這種痛快的事怎麼能少得了綿綿呢。
正當她在思考的時候。
那邊綿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串子的母雞領著小雞仔,母雞被綁著了兩隻腿,走路艱難,它腿上的麻繩後麵又跟著一串的小雞仔。
瞧著有五六隻。
等於說是,綿綿在前麵走,後麵小雞仔跟著彆提多歡樂了。
看到這,沈美雲意外了,“綿綿你這是?”
注意到媽媽回來了,綿綿頓時高興得不行,牽著麻繩就往沈美雲懷裡撲,倒是忘記了後麵還跟著一群的雞崽子。
她跑得快,這一跑後麵跟著的母雞和雞仔,頓時東倒西歪地摔的一地。
彆提有多滑稽了,這下沈美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接住了撲過來的綿綿。
“綿綿,你是不是忘記了,身後還跟著小雞仔呀?”
這一提醒,綿綿吐了吐舌頭,“忘了,看到媽媽就什麼都忘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沒看到媽媽,隻有姥姥在,綿綿其實很失望的。
這會看到媽媽她彆提多高興了。
一撲過去,便忍不住嘰嘰喳喳了起來,“媽媽,媽媽我跟你說,你不知道,舅爺爺多厲害,他一下子就抓了兩隻雞一手一個!還有兔子,兔子好笨啊,掉到了坑裡麵,努力向上爬,一下子蹦到舅爺爺的懷裡了。”
看到女兒臉上純真甜美的笑容,沈美雲也打心底裡麵高興。
“嗯,舅爺爺厲害,就是我們家綿綿厲害,四舍五入和舅爺爺一起上山打獵的綿綿,也是超厲害噠!”
這麼一誇,綿綿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捂著眼睛,“媽媽,媽媽彆這樣說了,人家會被誇得驕傲的。”
看到綿綿這個樣子,旁邊的大人們都忍不住笑了。
連帶著向來凶神惡煞的陳荷塘,臉上都帶著幾分慈祥寵溺的笑容。
“綿綿確實很厲害,一點都不怕。”
他哢嚓一聲擰斷了兔子頭,綿綿雖然怕,但是努力還是看了一會。
陳荷塘問她為什麼害怕還要看。
綿綿說要保護媽媽啊。
如果綿綿連殺兔子都怕,那將來還怎麼去保護媽媽?
聽到這話的陳荷塘,一下子說不出話了,他覺得美雲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把綿綿領了回了家。
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認回了美雲和綿綿。
也讓這個冷清多年的家,一下子熱鬨了起來。
想到這裡,陳荷塘的笑容越發和善了幾分,甚至連帶著凶神惡煞都給衝淡了。
“我就抓了一隻兔子,還有兩隻野雞,不知道夠不夠明天的席麵?”
這話一說,陳秋荷也去看美雲,她也不確定明天席麵能來多少人。
沈美雲掰著指頭算了下,“我這邊知青點有五六個人,公社有兩個,再加上季長崢帶來的兩個,這最少要一桌吧?”
“然後還有咱們家人,以及公社的社員們最少也有一桌,這就是兩桌。”
說到這,沈美雲喜歡往寬裕裡麵算,“舅舅,媽,我覺得咱們家往多裡麵準備,起碼準備個桌。”
這是實話。
彆到時候客人來了,沒菜做不下,到時候玩個難看,那就不好了。
聽到沈美雲這估計,陳秋荷拍了下臉,“那東西肯定不夠,我就準備了一桌地。”
她想著他們家在本地也沒啥親戚,就陳荷塘一個大哥,外人也不認識,所以也沒打算準備太多。
沈美雲,“還是要準備,多準備點也沒關係,明天用不完,咱們自己也是可以吃。”
沈懷山剛坐診回來,身上還挎著一個醫藥箱,他聞言點了點頭,“美雲說的是,而且我這邊可能也要一桌。”
這話一說,沈美雲和陳秋荷也都跟著看了過去。
沈懷山,“我如今成了前進大隊的大夫,偶爾還去公社衛生院幫忙坐診一天,長期下來病人也積累了不少,他們都朝著我說來討一杯喜酒喝。”
人家都張口了,他自然也不好拒絕了。
這倒是。
“那加上你爸這邊一桌,咱們要備四桌?”
這也太多了,家裡桌子椅子都不夠。
沈懷山,“桌子椅子我明天上午去借,到時候大哥跟我一起下山去搬。”
身為前進大隊的大夫,去借幾張桌椅,這點薄麵對方還是給的。
“那成,懷山那家裡這些就交給你了。”
陳秋荷安排起來,手裡也活也沒慢,一口氣剪了十來張紅雙喜字,約莫著差不多了。
便遞給了沈懷山和陳荷塘,“我和美雲去供銷社買一些東西,你們兩個在家,把家裡所有的窗戶和門上,全部都貼上紅雙喜字。”
沈懷山和陳荷塘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陳荷塘接過那紅雙喜剪紙的時候,甚至有些可愛,“我會小心的,不弄破。”
他這一輩子還從未做過這種精細的活。
聽到這,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沈懷山,“大哥,有我呢,一會我在下麵指導,你個子高,爬到窗戶上麵貼。”
眼見著沈懷山使喚自己的大舅子,如此利索,陳秋荷忍不住拍了下他,“你彆欺負我大哥。”
她大哥是個老實人,就沈懷山這種讀了一肚子書的人,真要是算計起來,陳荷塘怕是會被算計得骨頭渣渣都不剩。
沈懷山笑了,“那自然不會,我也就這一個大哥。”
沈家人他都不認了,如今也就這一個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