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爺爺提著大兜小兜的問道。
沈美雲，“開拖拉機的師傅下班了，咱們這會從公社大隊部回去成了麻煩。”
她話還未落。
不遠處轟隆隆的拖拉機開過來了。
季爺爺就指了下，“那不是拖拉機嗎？來了啊？”
沈美雲一聽，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就見到開拖拉機的人是沈懷山？
不是？
怎麼會是沈懷山了？
她爸爸什麼時候會開拖拉機了？
正當沈美雲震驚的時候，沈懷山開著轟隆隆的拖拉機，停在了沈美雲他們的麵前。
“你這孩子要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他們也好過來接人嘛。
沈美雲還沒從震驚中回神，“爸爸，你怎麼會開拖拉機了？”
這拖拉機不是李師傅的專用車嗎？
沈懷山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拍了拍座椅，“我上次幫李師傅救了他爹，後麵一來二去關係好了，他便載著我到處去給人看病。”
這不，順便就把開拖拉機給學會了。
沈美雲忍不住朝著沈懷山豎起大拇指。
沈懷山到底是舍不得說女兒，隻是瞪了一眼她，轉頭朝著季爺爺和季奶奶招呼道，“親家，招呼不周您不要見怪啊。”
他這得到的消息比較晚。
這才給耽誤了。
季爺爺笑嗬嗬道，“哪裡的話，能來接我們都是解決了大麻煩。”
沈懷山見他好說話，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便招呼他們上了拖拉機。
沈懷山還抱著綿綿上去了。
綿綿高興的鼓掌，“就知道我姥爺天下第一厲害。”
小姑娘人不大，口氣還不小。引得季奶奶一陣發笑，“綿綿啊，你姥姥姥爺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那爺爺奶奶呢？”
這話問的，若是彆的小朋友肯定就傻眼了。
畢竟，這問題帶著陷阱，怎麼回答都會得罪人啊。
但是綿綿不是啊，她笑嘻嘻道，“那當然是並列第一好啊。”
得！
一句話哄著的季爺爺和季奶奶都跟著高興起來。
前麵的沈懷山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他家綿綿還是這般活潑，也不由得放心下去了。
看來季家人，對綿綿還是很喜歡的。
不然這孩子在對方麵前，也不敢這般放肆。
車子停在了山腳下，李師傅吃完飯便在那裡等著，沈懷山把車子還給他後，還遞給他一包大前門，純當這次借車子的謝禮了。
李師傅沒要，但是架不住沈懷山給的實在，到最後沒了法子隻能收下，還不忘朝著沈美雲他們打了招呼。
這才開著拖拉機轟隆隆的離開。
這一走。
季奶奶若有所思地跟著沈美雲說，“美雲，看來你爸媽在生產隊過的不錯。”
之前還擔心他們因為下放的原因，在這邊來彆被生產隊的社員們欺負。
如今瞧著，卻是沒有的。
能夠和開拖拉機的人這般相熟悉，而且還是笑容滿麵的，見微知著。
就能知道沈懷山他們在這裡的處境如何了。
沈美雲笑了下，牽著綿綿，“我爸在這裡當大夫，時間久了，一來二去自然就混熟了。”
前進大隊原先的大夫是個赤腳，對方從未正規學過一天醫術，所以看病的技術可想而知。
但是沈懷山的到來卻彌補了，前進大隊的在看病方麵的空擋。
要知道，沈懷山可是正兒八經醫科大學畢業的，而且早些年還曾經留學醫過。
哪怕他是個骨科大夫，但是對人體生病各方麵的了解，還是比大隊的赤腳大夫多的。
他醫術好，為人和善，而且也便宜。
一來二去，他自然就在前進大隊混的風生水起。
應該說，不止是前進大隊，甚至還有其他大隊以及整個公社。
如今沈懷山給人看病，已經不僅僅局限於在一個大隊了。看他和李師傅相熟就知道了。
每周一三五，出去上門給人看病，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幾乎是把整個勝利公社，所有大隊給跑熟了。
聽到這，季奶奶就放心了，沈懷山他們過的好。
沈美雲也能壓力小一點。
從山底下到山上走了快半個小時，終於到了。
季爺爺和季奶奶好久沒爬山了，爬了一會會的功夫就累的氣喘籲籲的。
“你爸媽每天住山上，這上下山多麻煩辛苦。”
沈懷山健步如飛，“習慣了就還好，而且次數多了，你看我如今的身體比以前在北京的時候，還好一些。”
連帶著以前受的傷也徹底好了。
季爺爺，“你這是因禍得福。”
沈懷山想了下還真是。
在前進大隊日子過的舒服，而且被人人尊敬，沒了以前在醫院的勾心鬥角，也不用被人看不起，更沒了思想包袱。
說實話，就這臉上的氣色，不知道比以前好多少了。
他笑了笑，“也是運氣好，被分到這裡。”
他媳婦陳秋荷的同事，葉教授他們就不是，分在了不同地方，過去就被人看不起。
畢竟成分不好。
相比起來，他們能夠在前進大隊，可不就是運氣。
季爺爺笑了笑，“你們兩口子做事好，自然結果也好。”
不是每一個父母都肯願意，自己未結婚的孩子，去收養一個沒人要的嬰兒的。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沈懷山和陳秋荷的為人了。
一路聊天起來，上山倒是也沒那麼累人了。
*
廚房。
陳秋荷在和喬麗華兩人忙活的不可開交，陳荷塘也沒閒著，負責把院子裡麵的雞全部趕到了雞窩裡麵。
地麵上不講究衛生落下的雞屎，也給清理的乾乾淨淨。
甚至，連帶著籬笆園周圍多餘的雜草，都給清理沒了。
等沈美雲他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個乾乾淨淨的院子。
當然原本也不臟就是了，陳荷塘隻是把細節又單獨處理了下，處理完後，他便在小路口等著了。
沈美雲老遠就看到陳荷塘高大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舅舅。”
這一喊，綿綿就像是小炮彈一樣一頭紮到了陳荷塘懷裡。
“舅爺爺！”
陳荷塘多凶悍的一個人啊，被這麼一喊，整個眉眼都跟著柔和了起來。
“美雲，綿綿，你們回來了。”
接著，又去看向季爺爺和季奶奶。
“親家。”
季爺爺和季奶奶也跟著打了招呼，等一行人進小院子後。
季奶奶看著那籬笆園上開滿的花，就忍不住說道，“這裡真漂亮。”
而且從山腳到山上，溫度也越來越低，外麵還有些熱的，到了山上，甚至還要在穿一個薄外套。
沈美雲笑了笑，“這個院子都是我舅舅打理的。”
從一開始光禿禿，到現在滿院子花香，隻能說，陳荷塘真的很用心了。
“你舅舅好厲害。”
季奶奶的眼睛裡麵帶著崇拜。
明明都是六十多歲的小老太太了，但是在這一刻，莫名的沈美雲在她身上，看到了少女的樣子。
這讓季爺爺有些不高興，“我年輕的時候，也給你種過花的。”
季奶奶，“你那花，能和這些比嗎？”
麵前小籬笆園上，花團錦簇，一朵朵盛開，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季爺爺給她種的花，那是長在花盆裡麵的，永遠都無法盛開到這個地步。
被懟的季爺爺不高興了，他當即揚言，“回北京，回北京我就把那葡萄架拔了，全部給你種上花。”
季奶奶，“威脅我呢？”
季爺爺沉默，“不敢！”
看到這樣的季爺爺和季奶奶，沈懷山和陳荷塘忍不住笑了。
季家的家風是真好啊。
外麵吵吵鬨鬨，裡麵陳秋荷正在做飯，聽到外麵的動靜時，不由得跑出來看了下。
“美雲、綿綿。”
“你們就是親家公和親家母吧。”
這一招呼，季爺爺和季奶奶頓時不在像之前，那般爭吵了，兩人都跟著含蓄的點點頭。
“親家。”
“第一次上門也不知道帶什麼好，就隨便帶點，你們彆嫌棄啊。”
沈美雲，“……”
這就端上了啊。
這哪裡是隨便帶點啊，兩瓶茅台，兩條大前門，還有兩罐麥乳精，兩瓶黃桃罐頭，以及還有兩斤白糖紅糖。
還有兩袋桃酥。
基本上能送禮的體麵東西，都被季爺爺和季奶奶買了。
這要是在隨便，那彆人真的是沒法活了。
偏偏，陳秋荷還不知道，她笑了笑，“你們也是的，上門就上門，這就跟回自己家了一樣，還買什麼東西啊。”
招呼著大家進去後。
她便說，“先坐著啊，我還有兩個菜，馬上就炒好了。”
等著安頓好了，季爺爺和季奶奶他們後，沈美雲讓綿綿去院子玩了。
她自己則是跑到了廚房去。
這一去，就看到了喬麗華，她立馬愣了下，“麗華？”
喬麗華這會在幫忙切菜呢。
“美雲。”
“是不是看到我傻眼了？”
喬麗華笑了笑，手裡的動作卻不慢，“我剛好今兒的公社發了福利，過來準備和你爸媽搭夥吃飯呢，結果就聽到你要回來的消息了，索性就在這裡幫忙了。”
沈美雲意外了下，不過更多的是感激。
“真是麻煩你了。”
“什麼話？”
喬麗華把才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看她回來了，便把剩下的活都交給她了。
“今兒的你們一家人團聚，我就不打擾了，改明過來找你吃飯啊。”
說完話，便直接要離開。
沈美雲攔著她，但是架不住喬麗華真心實意要走。
沈美雲，“你留下來，吃完飯我和你說件事。”
之前回北京的時候，候東來三番四次來找她的事情，她還沒和喬麗華說呢。
兩邊離的遠是一個，再加上好多事情，她也不好在電話裡麵說。
“什麼事？”
喬麗華問了。
沈美雲，“吃完飯在和你說。”
喬麗華沒了法子，低聲說道，“你真是把我蛔蟲都給勾起來了，不過等我吃完飯在來找你。”
還是要走啊，完全不答應。
沈美雲和陳秋荷攔都攔不住。
到最後，陳秋和實在是沒了法子，便從做好的飯菜裡麵，匆匆的夾了一碗給她。
這一次，喬麗華倒是沒拒絕，端著一大海碗的飯菜，愉快的離開了。
還不忘朝著沈美雲說，“我吃完了，就來找你啊。”
“你記得在家等我。”
沈美雲眼見著攔不住她，便隻能答應下來。
等她一走。
陳秋荷就跟著歎口氣，“你這孩子回來就回來，起碼也要打個招呼，讓我有點譜不是？”
沈美雲在灶膛旁邊燒火，忍不住笑了，“媽媽，我回自己家，打什麼招呼呀。”
這話說的陳秋荷沒法回，她嗔道，“你這不是帶著了公婆回來了？”
她壓低嗓音，生怕對方聽到。
“也不提前說，家裡連個好的飯菜都沒準備，我怕招待不周。”
沈美雲把眼見著灶膛的柴火都塞滿了，這才起來，從後麵抱著陳秋荷的腰撒嬌，“家裡的粗茶淡飯就夠了。”
“媽媽，我好想你呀。”
哪怕是自己做了母親，在她的母親麵前，她仍然是個孩子啊。
這一撒嬌，陳秋荷哪裡頂得住？
當即也不埋怨絮叨了，她歎口氣，“我也想你，每次麗華過來看我們，我都在想如果你就嫁在附近就好了。”
沈美雲沉默了下，她安慰她，“真要是嫁到了附近，你該愁了，畢竟咱們在前進大隊待不了幾年，早晚還是回北京，到時候你和爸回北京了，我一個人嫁在當地，那可怎麼辦？”
這是實話。
從長遠角度來看，她嫁給季長崢絕對是沒錯的。
兩人都是北京人，歸根到底，過了幾年後說不得還是要回北京。
沈美雲這話一說，倒是點醒了陳秋荷，她拍了下額頭，“瞧我真是目光短淺，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一點。”
“以後我可不能說這話了。”
閨女嫁給季長崢，就是最好的選擇。
沈美雲笑了笑，“又沒什麼，反正您心裡明白就好。”
很快廚房這邊就忙活的差不多了。
能這麼快，這也得益於沈美雲之前給家裡留了不少貨。
臘魚臘肉臘腸，這些都是放不壞，而且還能改善生活的那種。
所以，這次他們回來，陳秋荷便把存貨拿了出來。
臘肉炒蒜苗，清蒸臘魚，青椒炒臘腸，還有自家母雞下的雞蛋，撿是三個出來，做了一個青椒炒雞蛋，茄子豆角，外加兩個涼菜。
糖漬番茄，涼拌黃瓜。
最後一個湯，則是一個自家養的雞，陳荷塘一把捏斷了雞脖子，原本打算清燉雞湯的，但是沈美雲帶了鬆茸回來，索性就做了一個鬆茸雞湯。
六菜一湯，這就是放在過年當年夜飯，也是絕對不差的存在。
等全部都端上桌後。
一家子便齊全了。
季奶奶看著那飯菜，頓時驚訝了，“怎麼做這麼多啊？”
六菜一湯，而且基本上一半都是葷菜。
要知道，現在外麵好多人家都是吃不飽的狀態，他們能夠在段段時間內湊到這麼多飯菜。
一看就知道條件不算差的。
陳秋荷，“老姐姐，你們第一次上門，自然不能招待不周。”
“好了大家都顛簸了一路回來，趕緊先吃飽飯，其他的事情咱們吃完飯在說。”
這一招呼，大家都落座了。
季奶奶嘗了一塊青椒臘腸片後，眼睛一亮，“我算是知道了，美雲這廚藝為什麼這麼好了，感情都是和弟妹你學的啊。”
剛喊親家什麼的，反而有些怪怪的。
既然陳秋荷問她喊一聲老姐姐，那她這一聲弟妹，倒是不為過。
陳秋荷笑了笑，“老姐姐，你喜歡就行。”
讓自家閨女去給他們天天做飯，她其實也是心疼的。
隻是，這種話不能在這時候說。閨女嫁的不算錯，而且對方日子確實過的也很好。
隻是說，結婚當人媳婦，和在家做閨女的時候，自然就不能比較了啊。
拋開這些瑕疵不說。
這一頓飯也算是吃的儘興。
季爺爺和季奶奶在家午休一會。
沈美雲索性先去了生產隊，一聽說她要去，綿綿自然也要跟上，她要去找阿虎哥哥啊。
而沈美雲則是去找的喬麗華。
她去的時候，喬麗華剛好在洗衣服，端了一盆子出來。
“美雲，你這麼快啊？我還說我去找你呢。”
沈美雲笑了笑，“吃完就下來了。”
喬麗華把盆子放到了旁邊，有些忐忑，“你說找我有事，到底是什麼事情？”
從之前說了以後到現在，一直都是心神不寧的。
沈美雲想了下，“邊走邊說吧。”
在知青點說了以後，被彆人聽見了，怕不是很好。
喬麗華點了點頭，遠離了知青點後。
沈美雲這才說道，“我之前去北京的時候，候東來找過我兩次。”
這話一說，喬麗華臉上的笑容瞬間跟著消失殆儘，“他——他找你做什麼？”
沈美雲，“他從我這裡打聽你過的怎麼樣？”
喬麗華沉默了下去，“候東來一直都是這樣，優柔寡斷，做了決定之後，在去不斷的後悔。”
她對候東來，說不上恨，那種感官很複雜。
因為在過去最難的時候，他們兩人是相互扶持著，度過最艱辛的日子。
可是要說不恨？
那也不儘然，畢竟，被拋棄的那個人是她啊。
這也就導致了，自從分開後，喬麗華就讓自己拚命的忙碌起來，儘量不去想候東來這麼一個人。
隻是，如今再次被提起來的時候。
喬麗華歎口氣，“你和我說說他吧。”
沈美雲嗯了一聲，把遇到候東來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
喬麗華聽完，她陷入了沉默。
正當兩個人相顧無言的時候，有個郵差騎著自行車跑了進了大隊，一邊騎車一邊喊，“喬知青，喬知青有你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