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郵差一喊, 喬麗華下意識地看了過去，“我的信件？”
難道是她家人終於想起她了？
喬麗華並不是在家裡麵受寵的那個孩子，不然也不會是她來下鄉了。
她去看沈美雲。
沈美雲搖搖頭, “你去收著了不就知道了？”
喬麗華, “約摸著是我爸媽給我來信了。”
畢竟, 她都下鄉三年了。
等接到了信件後，哪裡料到那郵差說了一句, “還有東西。”
“什麼東西？”
郵差搖搖頭，從袋子最底下掏出一個小包裹, 遞給她, “封起來了, 你自己拆開就知道了。”
小包裹不算大, 也就比拳頭大不少，但是裡麵裝的東西卻是鼓鼓囊囊的。
這讓喬麗華越發意外了。
眼見著她要拆, 沈美雲想了下, 給她提醒道, “回知青點在拆吧。”
在外麵拆似乎不太好。
經過沈美雲這一提醒，喬麗華這才回神，頓時把包裹收了起來, “你說的對。”
“走吧，回去拆開。”
那郵差有些意外，不過到底是收起了八卦好奇的心思。
又還下一家去送信了。
等到沈美雲陪著喬麗華回到知青點後, 知青點的知青們都準備去上工了, 這會也都是陸陸續續午休起來，甚至臉上還帶著紅色的竹席印子。
“沈知青，你回來了呀？”
大家看到沈美雲的時候，還是有些意外的。
畢竟, 當初沈美雲也算是，從他們知青點走出去的。
沈美雲笑了笑，“是呀。”
姚誌英跑過來，親昵的朝著沈美雲問，“沈知青，你結婚的感覺怎麼樣呀？”
沈美雲挑眉，笑著打趣，“姚知青，想結婚啦？”
不得不說，聰明人就是聰明人，對方隻問一個開頭，她便能夠聽出來真正的意思。
姚誌英也沒想到，沈美雲這般敏銳，她當即抿著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頭。
這一點頭，旁邊的曹誌芳便跟著吐槽道，“沈知青，你趕緊勸勸姚知青吧，她要和前進大隊最窮最苦的趙家那個小子結婚。”
“你說這不是開玩笑嗎？那個姓趙的，除了個子高點，長得帥點，力氣大點，他還有什麼好處？”
曹誌芳這話說的，大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怎麼了？”
“我又沒說錯。”
曹誌芳氣的要死，“誌英在怎麼說，是首都人啊，她要是嫁到這裡了，就等著吧，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這話說的，姚誌英臉色也跟著發白起來。
“我——”
臉上的喜悅和害羞，也跟著消失殆儘。
“誌芳姐。”
曹誌芳，“你彆喊我，你都不聽話，你喊我做什麼？”
“趙家是個什麼條件，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嫁過去你圖什麼？圖趙野那個瞎子娘？還是圖趙家那個漏水的土坯房？”
“還是圖趙家吃不完的粗糧？”
彆看他們這些知青，來到前進大隊下鄉好幾年了，但是卻仍然沒有融入進來。
他們心裡是有一絲傲骨的，他們這些人和本地人是不一樣的。
他們出生大城市，讀過書，條件優越，就算是來建設下鄉，也從未想過要徹底待在這裡，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一輩子。
所以，曹誌芳真是想不明白，之前都把姚誌英交代了一次又一次，千萬不能走錯路。
她怎麼還會想著嫁到這裡啊？
姚誌英被罵了，她低著頭紅著眼不說話。
一直沉默的姚誌軍，倒是開口了，“我姐是為了我。”
“我掉到水井裡麵了，是趙野哥跳下去救的我。”
下鄉的勞作實在是太累了，姐姐還要負擔他，他知道的姐姐快堅持不住了。
這才想著找一個人幫忙撐一下。
“救了你，報答他就是了，做什麼要以身相許？”
“她嫁過去怎麼辦？到時候在生個孩子？一邊懷著孕，一邊去做工？坐不滿月子就出來乾活？”
曹誌芳這一張嘴向來是犀利，不留情麵，一下子把姚誌英要嫁給對方的事實給說了出來。
“彆以為我說的是假話，就趙家那情況，趙野能養的你？他連自己的瞎子娘都養不起。”
“彆開玩笑了好嗎？你以為你現在找的是支撐，結果到時候呢？是你懷著孕大著肚子，再去養自己，養孩子，還要伺候趙野，在去伺候趙野那瞎子娘。”
當這些現實擺出來後。
姚誌英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雪白能形容了，死了三天的人臉色都沒她這麼白。
“我——”
“你還想嫁嗎？”
曹誌芳問。
姚誌英不吭氣。
一旁安靜的看完信件的喬麗華，突然開口了，“誌英，如果你真喜歡他，覺得能夠抵抗這一切世俗，你就去嫁好了。”
“如果在猶豫，那麼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這話一說，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著看著喬麗華。
喬麗華和候東來分手後，知青點的眾人，都是極為震驚的。在候東來離開的那些日子。
哪怕是曹誌芳這個掐尖要強，尖酸刻薄的她，都從未在喬麗華麵前，提過候東來一次。
大家都在儘量避免，去觸及喬麗華的傷口。
當然，喬麗華自己也沒去提過對方。
隻是，當她再次當著這麼多人，拿自己舉例子的時候，大家都是意外的。
包括，沈美雲和姚誌英。
姚誌英詫異地看著她。
喬麗華平靜的走到了，姚誌英麵前，她說，“你知道前進大隊的人，是怎麼評價我的嗎？”
這話一問，姚誌英瞬間不說話了。
她知道的，那些大媽大嬸們，在背後罵喬麗華是沒人要的破鞋，是水性楊花，不知檢點的女人。
那些話，姚誌英聽過好多次，她從來不知道，平日裡麵願意幫助她挑水，割草，心地善良的大媽，大嬸們。
會在提起喬麗華的時候，用著最為刻薄的語氣去謾罵。
喬麗華一看姚誌英的臉色，就知道她知道了。
“我不勸你，我就想告訴你一件事，能夠幫助你走出苦難的隻有自己，不會彆人，也不會是一個男人。”
“那些男人他們隻會幫了你一時，但是他們會在你最為關鍵的時候，狠狠的落井下石，讓你永遠不得翻身。”
如果沈美雲讓她去了公社大隊部養豬，徹底脫離了前進大隊，她簡直不敢想自己在大隊裡麵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喬麗華的這些話，太過赤果果了。
把一切現實利益擺在了台麵上。
也讓姚誌英一個字都說不出話了，在這一刻所有的害羞喜歡以及春心萌動，都被現實給打趴下了。
“還有我沒說的是，趙野是他們家是三代單傳，你嫁過去後，勢必要給他們家傳承香火，最起碼是要生兒子的，你能保證自己一定能生出兒子嗎？”
這誰能保證的了？
姚誌英也無法保證啊。
“既然你無法保證這一切，那麼誌英，請你不要隨便做決定，因為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你的後半輩子。”
例如她喬麗華。
若不是遇到了沈美雲，她現在就是萬劫不複。
姚誌英陷入了沉默。
外麵，趙野拎著一隻鵪鶉，站在知青點外麵喊，“姚知青，姚知青。”
這一喊——
屋內所有人都跟著看向姚誌英。
要是以前的姚誌英，聽到趙野的聲音，肯定會欣喜的，但是在這一刻，她不止沒有欣喜，反而有恐慌。
嗚嗚。
她不要去挖野菜。
不要一直生兒子。
曹誌芳見姚誌英不吭氣，她便替姚誌英衝著門外喊道，“趙同誌，姚誌英不在，另外——請你以後也不要來找誌英了。”
這話一說。
外麵趙野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他思忖了片刻，“曹知青，麻煩你幫我把姚知青喊出來，我有話和她說。”
曹誌芳一聽這，當即就翻臉了，不耐煩起來，“我都說了，姚誌英不在，姚誌英不在，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
這話著實不留情麵。
外麵的趙野皺眉，心說，這個曹知青的脾氣也太差了，難怪來到前進大隊三年了，都沒人看上她。
但是這些話到底是不好說的。
他話到嘴邊，改為，“既然她不在，那我在門口等她好了。”
這人怎麼跟牛皮膏藥一樣啊。
曹誌芳下意識地去看姚誌英，“看看你都找了個什麼人啊？”
姚誌英頓時快要哭了。
“好了，這也不能怪誌英，誰都有識人不清的時候，更何況她還小。”
喬麗華接過話。
“誌英，你是怎麼想的？還想和趙同誌繼續好嗎？”
當然，他們兩人現在的階段，屬於還沒好的那個地步。隻能說是朦朦朧朧的，雙方都有好感吧。
姚誌英哪裡還敢好啊。
這些姐姐們說的，都快把她給嚇死了。
她當即搖頭，“不了，不了，我不太想挖野菜，也不想一直生兒子。”
悄悄孩子嚇的。
喬麗華和沈美雲他們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沈美雲給她出主意。
“這樣吧，既然你都想通了，那就去和對方說明白。”
這話一說，曹誌芳就擰眉，“我之前都說了她不在了。”
沈美雲歎口氣，“聽你們口中說的那個男同誌，他一看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有些話還是要誌英自己去說明白，免得以後還有麻煩。”
從對方之前應對的方式，就能看出他是個什麼性格了。
“麻煩？”
姚誌英的臉色白了，“他要敢胡攪蠻纏不行？我還沒答應和他處對象呢。”
沈美雲要怎麼說呢。
一些男人的劣根性，她又怕嚇著姚誌英，便說了，“你現在出去和她說，我們都在屋子裡麵給你撐腰。”
“你既然想明白了，見到他就隻說一件事，你們兩個不合適，你不答應他，彆的就不要管了。”
怕姚誌英心軟，耳根子也軟，沈美雲強調，“不管他說什麼，你都不要聽，你就記住你是來拒絕他的就成了。”
“完成了目的就回來。”
“我們都在屋裡麵等你。”
“你不要怕，真有事情你喊一聲，我們都可以出去。”
這話一說，仿佛給了姚誌英勇氣一樣，她點了點頭，朝著外麵走了出去。
她一回頭，發現唰的一下子，原本在屋內的眾人，也跟著站在了門口，大開著門望著外麵的情況。
仿佛在給她無聲的撐腰一樣。
這讓，姚誌英心裡也安定了不少。
看到她出來。
趙野頓時眼睛一亮，從地上站起來，把自己抓到的鵪鶉遞給她，“姚知青，這個給你，拿回去給誌軍補一補身體。”
在這個家家戶戶吃不飽飯的年代，吃肉簡直是奢侈了。
哪怕鵪鶉肉不多，但是蚊子腿也是肉。
若是以前的姚誌英定會欣喜，但是想到姐姐們，和她說的話，她頓時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趙同誌，我們不合適，你把東西收回去吧。”
這話一說，趙野臉上的笑容跟著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姚知青，是我哪裡做的不夠好嗎？”
他臉上有受傷。
“不是不是，是你很好，我們不合適。”
姚誌英強調，“你把東西收回去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這哪裡行啊。
趙野家實在是太窮了，在前進大隊十裡八鄉，都沒人願意把閨女嫁給他的。
這才把目光盯上了知青點來的知青啊。
年輕的知青好哄，甜言蜜語再加上勞作幫助，還有一些隔三差五打牙祭的肉菜一哄。
就上手了。
他看大隊的其他人，都是這樣娶到知青的。
但是，趙野萬萬沒想到，一開始本來都好了，對方也對他有了好感。
怎麼突然就反悔了啊。
想到這裡，他眼裡一沉，“是不是你們知青點的其他知青，嫌我窮？”
“所以，你這才反悔了？”
姚誌英能怎麼說？
她下意識地搖頭，“不是。”
她這種快速的反應，在趙野眼裡更是一下子坐實了，“我就知道，肯定是她們說我壞話了。”
“誌英——”他深情款款道，“你和她們是不一樣的，我知道的，你不會嫌棄我的對嗎？”
他是窮了點，但是將來肯定會有錢啊。
這話問的姚誌英怎麼說？
她一下子傻眼了。
“不是，和知青點的知青們沒關係，我也沒說你窮，我就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還不是嫌棄我窮。”
趙野振振有詞，“我沒想到你是和她們一樣的女同誌。”
屋內的沈美雲，看到這一幕她擰眉，朝著外麵喊了一聲，“誌英，還沒說完嗎？”
這一喊，倒是把姚誌英給喊回神了，她頓時朝著趙野說道，“我朋友喊我了，我先走了。”
“就這樣，我們不合適，以後你都彆來找我了。”
眼見著姚誌英要離開。
趙野下意識地拽著了姚誌英的手，“你彆走。”
這一拽，姚誌英頓時懵了，“你鬆手。”
兩人之前雖然朦朦朧朧有好感，但是也僅限於此，他們雙方彆說拉手了，就是衣服都沒觸碰過。
“你說清楚，我們哪裡不合適了？”
趙野瞪著眼睛，說實話這樣的他，著實有些把姚誌英嚇著了。
之前兩人相處的過程中，趙野一直都是充當細心，體貼，會照顧人的那一個。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形象和之前完全破滅，完全不一樣。
姚誌英被嚇懵了，僵在原地，甚至不會動彈了。
沈美雲和喬麗華還有曹誌芳，她們三個都跟著衝了出來。
沈美雲和喬麗華負責把姚誌英給擋在身後。
曹誌芳負責嘴炮，“你們哪裡合適了？誌英高中畢業，喜歡看的書是《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喜歡吃的食物是精白米，細白麵，偶爾還喜歡去一趟電影院看下電影，再不濟了，在家的時候她還能去，一趟供銷社百貨大樓買點雅霜，買點蛤蜊油。”
“我就問你，她嫁給你了，你能滿足她嗎？”
這話問的趙野啞口無言。
那麼多條件，他連一個都完成本不了。
因為沒錢。
因為沒條件。
他深吸一口氣，“我現在是做不到，但是我以後肯定能做到。”
“以後是多久？三年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